第一千零一十九章 正義的考驗

困惑的不僅是嘉文四世。

雖然凱爾依舊果決，但她的心中依然有著很深的疑惑。

和行走在人間的莫甘娜不同，在巨神峰上追隨母親的凱爾其實很欠缺對於人性的體驗——最直接的一點就是，她不清楚為什麼嘉文四世會和自己有矛盾。

在凱爾看來，嘉文四世是一個足夠正義之人，但這個正義之人卻選擇在這個時候，為那些不法之徒爭取時間。

這種疑惑凱爾很久之前就有過，那時候她就曾經質問自己的妹妹，既然你知道正義，那為什麼還選擇允許他們懺悔。

凱爾至今記得那時候莫甘娜的回應——「因為一時的錯誤不代表永遠的邪惡」。

當時凱爾就已經明白了莫甘娜的意思，但她不接受這種說辭。

犯下了罪孽，就要接受審判，任何懺悔和認罪都不是減輕審判的理由。

時至今日，凱爾依舊堅持著自己的看法，法律、秩序、正義和榮耀，越雷池者必須接受懲罰，其他任何的因素都不能干涉。

什麼是神性？

神性從來都不是力量，而是神祇在剝離了人性之後，對於規則最為純粹的堅持。

而這種堅持……往往是冷冰冰的。

在瓦羅蘭很多神祇本身也清楚這一點，所以他們採取了各種方式，努力地給自己留下一些人性。

千玨會在能夠允許的範圍內，給予那些將死之人臨終關懷，滿足他們最後的願望。

艾尼維亞會在冬天張開雙翼掠過弗雷爾卓德，在厚厚的雲層上，悄悄聽聽人們的交流。

奧恩會在鍛造完每一件兵器之後給自己灌上一大桶酒，讓自己舒舒服服地打一個帶著火苗的酒嗝。

在瓦羅蘭，神性的本質來源於符文法則，純粹的神性……那是世界符文。

但凱爾作為半個星靈，她對於神性的理解還不夠深刻——在她的潛意識裡，神性是高於人性的存在，神性應該是神聖的、不沾染一點雜質的偉大的存在。

別的星靈都是接受了巨神意志的凡人，他們本身就充滿了人性，而巨神會很好地保存下他們的這部分人性。

可是凱爾和莫甘娜雖然是半星靈，但她們的神性來自於母親，尤其是一直在巨神峰上的凱爾，她可沒有巨神們豐富的神生經驗，從某種意義上說，她正在逐漸迷失在神性之中。

凱爾正在逐漸陷入迷茫，但巨神峰上的巨神們卻從來都無比堅定——他們是瓦羅蘭最為堅定的守護者，對於他們來說，凱爾是一個潛力無窮的個體，凱爾的這次德瑪西亞之旅是巨神們給予她的一個小小的考驗而已。

對於德瑪西亞，或者說對於瓦羅的凡人們，巨神們本就是另有計劃。

……………………

當德瑪西亞雄都的正義審判風暴愈演愈烈的時候，幾乎沒有人注意到一個曾經前途無量的德瑪西亞將軍，正式因為瀆職而被判處了石冠之刑。

這個年輕的戰士名叫……塔裡克。

曾經的塔裡克是德瑪西亞冉冉升起的一顆新星——出身平民的塔裡克在十九歲的時候，就獲得了德瑪西亞騎士格鬥錦標賽的冠軍，那一次，他在八分之一決賽中擊敗的對手名字是蓋倫。

嗯，那一年蓋倫十八歲。

一場不打不相識的戰鬥，蓋倫和塔裡克成為了摯友。

雖然現在德瑪西亞之力已經成為了這個王國的標誌性人物之一，但平心而論，蓋倫從來都不是一個人們常規意義之中的天才，在十八歲的時候，蓋倫還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菜鳥——他幾乎是拼盡了全力，但在騎士格鬥錦標賽中也只能倒在十六強。

而與蓋倫全然不同的，是塔裡克。

擁有著一頭黑色長髮的塔裡克是那時候德瑪西亞最有名的少年將軍，他思維敏捷、膂力過人、戰技嫻熟，完全是少年天才的模板——適逢勞倫特家族和冕衛家族因為菲奧娜事件而陷入了僵局，嘉文三世有意將塔裡克捧為五家聯盟的新一家，所以這個看起來玩世不恭的少年終於在德瑪西亞雄都聲名鵲起。

在那場德瑪西亞騎士格鬥錦標賽的決賽裡，塔裡克銀甲白馬，見面一回合，手中騎槍就磕飛了對手的武器，將其挑落馬下——那一刻，整個德瑪西亞都在為這個少年而歡呼。

鞍上少年的那一次衝鋒，不知道看濕了多少名媛貴婦！

甚至在貴族包廂之中的蓋倫當時都在為自己的朋友高聲歡呼——當然，下一刻就因為不小心碰到了這個朋友給自己留下的淤青而疼歪了嘴巴。

然而……年少成名的塔裡克很快走偏了。

塔裡克很快進入了德瑪西亞雄都的戍衛隊——這個近似於武版翰林院地方是無數德瑪西亞勇士希望加入的隊伍，但塔裡克卻很快因為自己的處世哲學而和常人漸行漸遠。

相較於勤勤懇懇的同僚們，塔裡克卻更加堅信世界上的一切都值得守護，不僅是德瑪西亞雄都，還包括了一個陌生人的性命，一件藝術品，甚至……一個理想。

塔裡克對於事物的理解不斷拓寬到新的領域，他逐漸開始在格鬥練兵時曠工，跑到森林裡尋找珍禽異獸的蹤影；在閱兵排練上缺席，坐在酒館裡聆聽吟遊詩人的上口民謠；在軍團會晤中爽約，坐在馬背上觀賞銀灰色的夜幕漸漸降在郊外村莊。

塔裡克心裡清楚，他正在以自己的方式進行著訓練，投入和專注的程度絲毫不亞於他的德瑪西亞同僚，但他的長官們卻不能理解。

不滿於嘉文三世的人將塔裡克變成了突破口，曾經天資卓絕的少年變成了風流倜儻的浪子，這種情況下，沒有人可以袒護塔裡克了。

塔裡克的軍旅生涯開始走向谷底，一次又一次的貶謫讓塔裡克越來越遠離德瑪西亞的心臟地帶。

最後，他成為了一群新兵的教官，被派到了白崖城東邊的一個古老的哨所之中。

然而，在基爾戈福的襲擊中，塔裡克的鬆懈防衛導致了哨所的淪陷，新兵們被諾克薩斯人殺了個乾淨，後知後覺的塔裡克趕回來的時候，見到的只有滿地狼藉和海面上遠遠的帆影……

嚴重的瀆職下，塔裡克被送上了軍事法庭——看在老朋友的份上，蓋倫給出的建議是石冠之刑。

而蓋倫的這個合情合理合法的建議最後被採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