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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件·其之八 古錢

不完全犯罪 by 鮎川哲也

2020-2-29 17:46

01
三月二十六日的早晨。
在石神井住宅街的盡頭延伸出來的那條草木叢生的小路上,一個送報紙的少年正急急忙忙地走著。他的腋窩下夾著沉甸甸的一迭早報,還有相當一部分沒有送出去。在一個小時之內將這些報紙全部送出去,然後吃完早餐去附近的一所高中上學,這是他每天都要進行的必修課。
昨晚夜深的時候,太平洋沿岸一帶降下的大雨終於停了,黑色的泥土吸收了充足的雨水之後顯得又濕又滑。少年一面小心地注意著自己的腳下不要滑倒,一面小跑著爬上一個緩緩的斜坡。他必須要儘快地把報紙送完,然後好抽出時間來完成代數作業。
他邊跑邊在腦海裡思考一道因子分解的代數題。不知為什麼,數學老師好像跟他有仇一樣,在班上就喜歡刁難他一個人。
所以,少年不得不把數學作業沒做完的事情放在心上。
就在他一不留神的瞬間,腳下的長筒雨鞋滑了一下,上半身也緊跟著往側面一倒,身體失去平衡的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倒下去的時候頭著地,疼得他喘不過氣,眼前也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見。
他覺得好像自己流鼻血了,就用手指在鼻子周圍摸了摸。在知道鼻子沒事之後,終於有了點力氣,於是他慢慢地爬起來,看了一眼那迭被摔出去的早報。看見報紙被泥土弄得黑乎乎的,他的臉上露出了一副很沮喪的表情。
將汙損的報紙送到住戶手上的時候,被冷眼瞪著的主婦毫不客氣地訓斥,這種情況在他服務的那個區域裡太常見了。即便是不可抗力因素引起的汙損,那些女人也絕不會多所寬貸的。這好像是那些主婦們生活中的一大樂趣似的,她們總是在門口等著,一有機會就向送貨上門的業務員發牢騷,或是打電話去商店裡亂投訴。
他皺了皺眉頭,正想要站起來;這時,他發現草叢中有一樣可疑的東西。當他稍微爬起來一點的時候,清楚映在他視野中的,是個大半個身子都被枯草和細竹給覆蓋住,一動也不動俯臥在那裡的男人。
人是不會自己主動躺在這樣的地方的。
少年站在路邊,又彎著腰仔細看了看。那個男人身穿黑色大衣,被雨水打得濕透的褲子,緊緊的裹著從大衣下伸出的兩條腿,看起來讓人覺得有種冷颼颼的感覺。
一看就知道他已經死了。不光是那個男人,就連他身邊的草和竹子也像死了一樣,一動也不動。
少年並不怎麼驚恐,他也沒有覺得噁心也沒有感到害怕。他的理想是考上醫科大學,然後成為一名外科醫生。所以,他在看到鮮血或屍體之類的東西之後,很少有恐怖害怕的感覺。
不過,比起眼前的這具屍體,主婦們吹毛求疵的挑剔卻要讓他害怕得多。他冷靜地撿起地上的早報,又取下別在腰上的毛巾將衣服上的泥漿擦拭乾淨,然後才慢慢地繼續爬坡。他打算走到兩百公尺以外的國道旁邊的派出所去。
當搜查一課的警官們從警視廳本廳趕到現場的時候,天已經完全亮了。經調查發現,死者是被鈍器擊中了頭部後當場死亡的。從現場的痕跡來看,可以推測出罪犯是在國道上將被害人殺害,然後再將屍體運到這裡來的。罪犯只有一個人,應該是個相當有力氣的壯年男子,至少不可能是老人和青少年。
通過從屍體身上發現的名片和月票等東西很快就確定了死者的身份。他是曲町二丁目二十八號愛古堂的老闆岩崎兼弘,今年五十五歲。屍體將送往大塚的監察醫院進行鑑識,同時刑警們也立即趕往了愛古堂。
愛古堂是家只有一間門面的小店。進門的左側是櫥窗,亂七八糟地擺放著刀劍的護手、放印章的印盒和佛像等小東西。正如從店名上就能推測出來的一樣,這的確是家古董店。
在昏暗的店裡,坐著一個四十多歲的、臉色蒼白的中年男人。待兩位刑警走到他跟前的時候,他才意識到這兩個人不是顧客,於是趕緊站起身來。他雖然年齡不大,但臉上的皺紋卻很多。再仔細一看,他的眼睛里布滿了血絲。在聽刑警們介紹情況的時候,他蒼白的臉色一瞬間泛紅了起來。
「老闆出門的時候身上帶了一枚古錢幣,在他的屍體上有沒有發現這個呢?」
刑警搖了搖頭。罪犯沒有動過錢包,因為一萬多圓的現金都還在死者身上。但是,任何一個衣袋裡都沒有發現古錢幣之類的東西。
「這麼說的話,肯定是那個傢伙做的。」
他顯得很激動,用嘶啞的聲音大聲嚷道。
「昨天傍晚,老闆帶著』全字開珎『出去,就是為了去見那個男的。所以,肯定是他把老闆殺了,然後搶走了那枚古錢幣。」
兩位刑警都對古董沒有興趣,在時間上也沒有玩味古董的空閒。並且,他倆還認為收藏古玩之類的是老人們的樂趣,而自己還沒有老到那個程度。
「你說的那個』全字開珎『是什麼東西?」
「是日本最早鑄造的和銅開珎。毫無疑問,和銅的』銅『字應該是金字旁,但在刻印模子的時候,卻將其中的一枚誤刻為了全字旁。在實際鑄造的時候,共鑄造出了二十二枚。後來發現這個錯誤之後,立即就對鑄造出來的錢幣進行了銷毀。但不知什麼緣故,其中的一枚還是進入了流通領域,最後不知去向。這個在古文獻裡面有明確的記載。我家老闆出去的時候就帶著這枚珍奇的古錢幣。」
至於這枚古錢幣是怎麼到了愛古堂的保險櫃中的,這位掌櫃就一無所知了。因為在兼弘看來,掌櫃的只要看好店面就行了。
「是銅幣吧?」
「是的。和銅開珎有銅幣和銀幣兩種,我們老闆出門時帶的是銅幣。」
「能值多少錢呢?」
練馬署的刑警問道。他無論到了那裡,都愛打聽價錢。去警署署長家做客的時候,他居然問人家水晶吊燈的價格,回去後就被老婆訓了個狗血淋頭。
「那些喜好古玩的人將其炒到了一個高得嚇人的價格。我們老闆定的價格是三百五十萬圓。」
昨天傍晚,岩崎從保險櫃裡取出這枚錢幣,並將其放進了一個扁平的金屬盒子裡,接著又將這個盒子放進了一個紅色的皮包裡,然後就帶著皮包出門了。要是收到了錢的話,應該很快就會坐計程車回來的。所以,這位掌櫃就一直坐在店裡等到了深夜。
但是,過了凌晨一點,仍然不見老闆歸來的身影。當他放棄等待回到家裡時,已經是快要破曉時分了。
「對方是你們的老顧客嗎?」
掌櫃臉色陰鬱地搖了搖頭。
「不是,是第一次跟我們做生意。不過,這筆生意從今年一月份就開始談起了,他叫我們不要賣給別人,並在二月上旬的時候付了十萬圓的訂金。於是,我和老闆都把他的話當真了。他還保證說會在五月底之前將剩下的三百四十萬圓全部湊齊。我們老闆也相信他一定會付清剩餘的貨款,所以就帶著那枚古錢幣去見他了。」
在對方看來,這是一筆用十萬圓賺回三百四十萬圓的好買賣。所以,花那區區十萬塊錢,他一點也不覺得心疼。疏忽大意的只是愛古堂的老闆。
「你認識那個男的嗎?」
「很遺憾……,」
他輕輕地搖了搖他那乾癟的腦袋。
「我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也不知道他住在什麼地方。我們老闆向來都是他一個人和客戶單獨談生意的。不過,那個人第一次來店裡的時候,我有見過一眼。大概四十多歲,長得很結實。現在一想,他當時好像就有意避開我,不讓我看見他的臉。」
不過不知為什麼,他突然轉過臉來看了這個掌櫃一眼。
掌櫃說這一瞬間的印象讓他記得特別清楚。
「他長得什麼樣子?」
「這個嘛,該怎麼說呢……那個人的臉看起來就像閃閃發光的水壺一樣,五官長得很怪,簡直是怪得有些出奇。大概就是這個樣子吧。」
掌櫃這樣回答道。他好像又想到了慘死的老闆,臉色又陰沉了下來,口中也念起了「南無阿彌陀佛」。
02
一說到松江市的朝日町,就是指車站對面那條大街上那些土產店所在的那一片地方。
在朝日町的盡頭,一家叫做雲來居的古董店門口,當店老闆正在一個櫸樹做成的長方形火盆研磨著東西的時候,有個人朝店裡走來,他的影子投射到了掛在門上的布袋和尚上面。
老闆轉過頭去一看,一個滿臉鬍渣的年輕男人站在門口。他的兩手插在褲子口袋裡,看樣子已經站了老半天了。
「什麼事?」
老闆的口氣中帶有責問的語氣。對方是不是顧客,他只要瞄一眼就能看出來。
青年男子沒有回答老闆的問話。他好像對店裡面那些五花八門的古董沒有興趣,只是目不轉睛地盯著某一個地方看。他額頭很窄,眼神很銳利,看起來就是一副粗鄙下流的模樣。
「我問你有什麼屁事?」
老闆有些粗暴地又問了一遍。這一次,青年男子終於轉過頭來看著老闆,他將右手從口袋中伸出來,然後慢慢地攤開手掌。只見他那髒兮兮的掌心裡放著一枚潮濕了的銅綠色古錢幣。
「這個,你要不要?」
「嗯,讓我看看吧。」
老闆冷淡地回答道。他順手將抹布放在長方形的火盆上,然後接過了古錢幣。他邊看邊想,要是湊齊了一整套的話還值點錢,但你只拿來這一枚六文錢的,根本就沒人要。
但是,就在老闆有些不耐煩地將錢幣翻了個面的同時,他的表情突然為之一變。這不是在古董報上見過的「全字開珎」嗎?
在經營這家古董店期間,他經常遇到有人來店裡兜售贓物的情況。所以,他遇到這種情況時的態度也變得很自然了,自然得就像吃早餐的時候喝茶一樣。
「嗯,是個好東西。」
老闆熱情地說道,他的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
「這個東西能賣個好價錢喲,你是怎麼弄到手的?」
「我叔父的,他喜歡收集這些東西。」
「是這樣啊。恰好也有人拜託我說,遇到稀罕的古錢幣就告訴他一下,他想買這類東西。」
他說得抑揚頓挫,就像真有這回事一樣。他覺得自己好像有點誇張,語氣也有些不自然。但對方好像並沒有注意到這點。
「要是我在你們之間傳話的話,你肯定會認為我賺了你一筆,我可不想讓你誤會。這樣吧,你們兩個直接接觸一下怎麼樣?」
「也行。」
年輕男人那髒兮兮的臉上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大叔,那就拜託你了。事成之後再好好感謝你。」
「感謝就不用了。方便的話,請告訴我你家住在那裡。」
「榮町。」
用懶散的態度說著,男子用下巴指了指宍道湖方向。榮町是袖師浦附近的一個小鎮,那裡的多數人家都以捕魚為生。
這麼說來,剛才那小子很有可能是個被打漁的爺爺慣壞了的廢物。
「總之,先打個電話聯繫一下。反正他就在這附近上班,耽誤不了多少時間。」
老闆拿起電話,準備給警察通風報信。
「請幫我叫一下宮本先生。」
他將刑警的名字告訴了接電話的巡警。
「我這裡是朝日町的雲來居古董店,每次都承蒙您的關照。上次的香爐您還滿意嗎。啊?賣你太貴了?沒有,哪有這回事。」
老闆廢話連篇地說了一大通。宮本刑警很快就明白了老闆的意圖,從他隨聲附和地語氣中就能聽出來。
「老闆,報告您一個好消息,你要的珍稀古幣已經有貨了。不,不是那樣的。現在,剛巧有位顧客拿了一枚古幣到店裡來,是著名的』和銅開珎『,真的是全字旁的喲。對,就是您所說的在今年春天引起了很大轟動的珍品。好,我在店裡等您,您快過來吧。」
他放下電話之後,再一次恭恭敬敬地低下頭向青年男子表示感謝。
「那位老闆馬上就來。順便問一下,您叔父身體還好吧?」
「已經死了。所以,這個寶貝才到了我手上。」
「對不起啊。來,坐在椅子上慢慢等。本來應該倒杯茶給你喝的,可不巧我家的老婆子出去了。」
老闆怕年輕人改變主意,費盡心思地想要穩住他。所以,就別彆扭扭地說了一些並不得體的客套話。他是個非常頑固的老頭,並不擅長說這些吹捧和恭維的話。與此相比,他更喜歡訓斥別人。
「那你叔父他得的什麼病啊?」
「胃潰瘍。他酗酒成性,把身體給搞壞了。」
青年男子回答得很流利,不像是在說謊的樣子。如果這也是在編謊話的話,那他撒謊的技術也高明到家了。
「酗酒可不行啊。他活了多少歲啊?」
「六十不到。我叔母嘆息說希望他能活到滿花甲的。」
在刑警到來之前,青年男子像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己家的情況全都說了出來,連自己是個光棍都說了。
「嗯,有戶人家跟我們家經常來往,他家裡有個長得很漂亮的女兒,那可是個大美人喲。並且,人還很賢慧,現在這個年代賢慧的姑娘可不多見啊……哎呀,老闆,總算是把您給等來了。」
雲來居的老闆就像遇到了救星一樣,臉上的表情一下子就輕鬆了。這時,他已經把挖空心思想到的話題都問完了。
「我這已經是很快了。」
這是一位年輕刑警,要是穿上硬領的白襯衫的話,看起來很像銀行職員。
「這位就是想要出售和銅開珎的先生,這位就是剛才跟您提到的那位老闆……」
「可不可以讓我先看一下呢?」
刑警直接對青年男子說。然後他將古幣拿過來,放在掌心上假裝鑑賞了一番。轉瞬間,刑警的目光突然變得非常嚴厲。
「你怎麼會有這個?這是從東京一家古董店盜來的贓物。是不是你做的?」
「……」
青年男子嚇呆了,盯著刑警半天說不出話來。
「把古董店老闆騙出來殺掉的人就是你吧!」
刑警用冰冷而憤怒的目光將對方從頭到腳掃視了一番。眼前這個窮酸的男人,怎麼看也不像能夠支付十萬圓定金的人。
「沒有,我沒有做殺人的事!」
「那,你是從哪裡弄到手的?」
「……」
「喂,快說!」
「在豐橋飯場的時候偷來的。我和父母吵架之後被趕了出來,肚子餓得受不了。於是我就鑽進一戶沒人的屋子裡想看看裡面有沒有什麼吃的。因為屋子裡沒人,所以我在吃完飯之後就將擺在那裡的二十多枚古錢幣偷走了。」
「是在豐橋偷的?」
「不是豐橋。是在豐橋鐵路的終點站,一個叫田原村的地方。哦,對了,是從一戶姓蘆田的人家家裡偷來的。警察先生,我真的沒有殺人,請你要相信我。」
青年男子苦苦地央求刑警,急得都快要哭出來了。這一切,旁邊的雲來居老闆都看在了眼裡。
03
「全字開珎」曾藏在愛知縣渥美郡田原町一戶姓蘆田的人家裡的消息當天就傳到了東京。這個振奮人心的好消息讓即將被解散的練馬署搜查本部籠罩著的陰鬱氣氛一下子就煙消雲散了。
東京方面立即聯繫了當地警署進行調查。對方報告說,這個名叫蘆田省三的鄉土史學家是否有收集古錢幣不得而知,但他家的確是住在本町街上。
於是,搜查本部就派了主任和一位刑警去調查他。主任都親自出馬了,說明搜查本部對這一線索抱有很大的希望。
鬼貫和丹那在豐橋鐵路的終點站下車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下午的事情了。下車的旅客四散離去之後,灰色的公路上就只剩下秋日夕陽下建築物投下的微弱影子,周圍幾乎看不到人影。
「真是個寂靜的小鎮啊!」
丹那不禁感慨道。對於他這樣來自到處都是人群和車流的東京人來說,這裡寂靜得不可思議,甚至讓人覺得有些不真實。
稍微走了一段之後,就來到了國道上。這是一條從豐橋經過田原町,一直通到伊良湖畔的道路。
「你知道』伊良湖畔行,抬頭喜見鷹『這首俳句嗎?」
鬼貫問道。這時,一輛公車從後面開了過來,他倆站在路邊讓車先過去。
「不知道,我對俳句不是很拿手。」
「是芭蕉(註:松尾芭蕉,日本江戶時代的俳諧詩人,日本人稱之為」俳聖「。)的俳句啊。兩百年前,他趕去安慰一個在伊良湖畔閉門不出的弟子時,也是從這條路上走過的。」
他倆沿著國道繼續往前走,鬼貫的眼神中充滿了感慨。即使是鋪上了柏油,這條充滿著鄉間情趣的道路,和芭蕉的時代相比,其景物大概也不曾有太大改變吧。
本町街就在國道的對面,是條與國道平行的小商店街。街上有間狹小整齊的書店,店門口擺放著少量的幾本雜誌;為了確認車輪內胎到底是哪裡漏氣,自行車店的老闆正將其往放水桶裡放;桶裝瓦斯店的老爺子將花生一粒一粒地擺在蓆子上,然後再一粒一粒地吃掉。
這條街讓人覺得很悠閒。對於來自東京的丹那來說,能像這樣吃花生簡直是太不可思議了。
商店街走到盡頭之後,左右兩側的房屋一變而成了帶有大門和圍牆,一看就知道是武家風格的宅邸。
「大概就在這裡吧。」
「要找個人問問看嗎?」
「我看是不用了。」
經過郵局門口之後,就看到一棟房子的門口掛著保險代理店的招牌,其隔壁是一家牆面刷有白色顏料的寵物醫院,與其隔一條馬路的正對面就是他們要找的蘆田家。
那是一處依然留有武家風格的、庭院幽深的住宅。走進古色古香的冠木門(註:用巨木做成的橫樑與柱子搭建而成的傳統日式大門,在日本是豪勢人家身份地位的象徵。)以後,是一段坡度緩和的石板路,這條路一直通到有格子門的玄關處。
出來開門的是一個女人,她接過名片之後就將鬼貫他們請到了玄關旁邊的一個小客廳裡。她說她丈夫在附近的一個朋友家裡下棋,請鬼貫他們稍等一會。
丹那從口袋裡掏出香菸,點上火猛地吸了幾口。他既沒有感到很興奮,也沒有變得神經質。他看著地板上淺盤裡的菊花開玩笑說:
「跟這個比起來,我老婆的插花真是呆頭呆腦的很難看。」
「聽說您二位是專程從東京趕來的,請問找我有何貴幹呢?」
等了將近十分鐘之後,蘆田省三就回來了。他手上拿著鬼貫的名片,上身穿著一件夾克,下身穿著馬褲。看起來四十出頭的樣子,身高雖然不是很高,但體格非常健壯,簡直就像業餘相撲選手一樣。
他長著一副圓臉,高額骨、腫眼皮、低鼻梁和兩片極厚的嘴唇。丹那心底裡暗自覺得,他那副尊容與其說像蒙古人種,還不如說更像南島原住民的長相。
「昨天,我們在松江發現了』全字開珎『。」
鬼貫不快不慢地說道。
「找到了啊?那就好,那就好。是今年夏天被偷走的。衣服被偷了倒是沒什麼大不了的,可把我收集的那些古錢幣也偷走了就讓我心痛了好一陣子。那些錢幣每個都是稀世珍品。那段時間,把我心痛得都神經衰弱了。」
「問題是……」
鬼貫依然是慢吞吞的語調。他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會改變說話的語調。
「那枚』全字開珎『是從東京一家古董店搶來的贓物。並且,罪犯是將店裡的老闆殺害之後搶奪過來的。這在古玩愛好者之間恐怕是無人不知的大新聞吧。」
「是的,我也知道這件事。」
蘆田舔了舔嘴唇後回答道。
「您這麼說的話,我確實無話可說。按理說,我應該將自己持有這枚古幣的事情告訴警方,並協助警方進行調查才對。你也知道,古幣愛好者對珍稀古幣的痴迷往往是不理智、不顧常理的;當然,我也捨不得將好不容易才到手的寶物又拱手交出去,所以,就一直瞞著沒有告訴警方。關於這一點,我向您誠摯地致上歉意。」
現在再道歉也於事無補了。
「認錯就免了吧。我們想了解一下,你是從哪裡弄到那枚』全字開珎『的?」
「是個不認識的人賣給我的。那是個矮胖男人,看起來有些窮困潦倒。我作為一個愛好古幣的收藏家,在圈子裡也算是小有名氣。所以,對方可能是在機關雜誌或是其他什麼地方看到過我的名字才來找我的吧。他問我願不願意用五十萬圓買下這枚硬幣;我當時就想,這會不會是偷來的贓物呢?一個像他那種窮困潦倒的人根本就不可能會擁有』全字開珎『這樣有價值的古幣。另一方面,他開出五十萬圓的便宜價格,這說明他是個根本就不懂古幣的外行。但是,那只是一瞬間的疑惑。我心想要是錯過了這次機會,肯定會遺憾終身的。所以,我就決定買下了。當時,我跟他講了講價,是以三十萬圓的價格買到手的。」
「哦,是這樣啊。」
鬼貫點著頭說。他的眼睛一直盯著記事本。
「你知道那個男人是誰嗎?」
「不知道,那之後就沒有再見過面。不過,我先聲明一下,我當時並不知道東京的古董店老闆被殺的事情,因為我們這邊的報紙上沒有登這個新聞。由於是以非常便宜的價格買到的珍品,所以我就特別對它垂愛有加。我是在看了五月號的機關雜誌之後才知道這個消息的,當時我也大吃了一驚。不過,還是基於我剛才說過的那個原因,在家裡失竊報案的時候,為了繼續掩蓋這件事,我也只簡單地描述了失竊物品為古幣。」
蘆田嘴上叼著一支菸,喀嚓喀嚓地點了好幾次打火機,可都沒有點燃。在一旁的丹那擦了根火柴幫他點上。
「謝謝。」
「情況我們大致清楚了。不過,還有一個可能會令您感到不愉快的問題。」
「沒關係,您隨便問吧。」
「請問三月二十五日那天,你在什麼地方?」
「三月二十五日?」
蘆田將嘴上的煙取下來拿在手上,臉上露出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茫然表情。
「就是古董店老闆被人殺害的那一天。」
他似乎一瞬間就明白了這個問題所意味著的含義,臉色也突然一下就變了。他沉默著沒說話,只是靜靜地將菸灰抖落在陶瓷菸灰缸裡。
不過,過了幾秒鐘之後,他又恢復了剛才那種彬彬有禮的態度。
「我不記得了。不過,請稍微等一下。」
他起身離開了一下,很快地又拿著日記本回到了鬼貫和丹那的面前。
「已經查到了。」
他將日記本放在桌子上攤開,一邊看一邊說。
「您也許也知道吧。渡邊華山是田原藩的人,最近發現了他的畫作,我受人委託在鑑定那些畫。所以,我一天到晚都雜事纏身,很難得有空閒,好不容易清閒一下,畫的主人又來催促了。那天就是這樣,一整天都在忙鑑定的事情,到了晚上,我在豐橋的一個國中同學也是個古幣發燒友,於是就請他過來喝了幾杯。您要是不信的話,可以去問問他本人。」
「我們會去問的。」
鬼貫輕描淡寫地回答道。蘆田耷拉下他的腫眼皮,圓乎乎的臉上也浮現出一絲陰鬱的神色。
「我唯一擔心的就是他還能不能記清楚日期,畢竟這也是半年多以前的事情了。要是還能記得的話,那可真算得上是奇蹟,因為他跟我不一樣,沒有寫日記的習慣。不過,好在二十五日那天是這條街上所有商店的定期休息日。所以,你跟他說休息日那天,也許他還能想起來。除此之外,就再沒有別的線索了。」
鬼貫心裡也是這麼想的。這樣問的話,就算他記不清了,也不能黑白顛倒地編胡說。
「你那位同學住在哪裡呢?」
「靜岡縣。他叫廣尾二郎助,是鷲津一所高中裡的事務員。」
廣尾住在榮町九號;他倆將住址記下後就起身離開了蘆田家。就算再麻煩,也得馬上趕去鷲津找廣尾確認一下事情的真假。
他倆走到街上之後,隨機走到幾家店裡去問了一下休息日是哪天,每家店的回答都說是二十五日。
距下一趟列車的發車時間還有將近半個小時,利用這點時間,他們又到處逛了逛。走到住宅街的盡頭之後,就來到一所小學的校園裡。校門口寫著的「黌」字(註:黌,中國古代的官學。),代表這裡過去曾是一所藩校,也讓整個城鎮更增添了幾分古老的感覺。現在正趕上下午放學的時候,道路上擠滿了放學回家的小學生。
與東京的小學生不同,這裡的學生雖然也穿著及膝的長褲,但一眼看去就可以清楚的分辨出,他們都是在田野間奔跑長大的鄉下孩子。
「剛才蘆田說的那些話,您是怎麼認為的?」
「這個嘛……」
鬼貫沒有立即下結論。廣尾到底還記不記得日期這一點,讓他心裡感到很不安。
「我剛才想起了愛古堂那個掌櫃說的話,就仔細看了看蘆田的長相,確實就像畫在風鈴上的人物一樣長著一張怪臉。還說什麼是一個窮困潦倒的人賣給他的,我看八成都是騙人的鬼話。」
「並且,他本人也跟掌櫃形容的』矮胖結實『形象很接近。說到鄉土史學家,人們的頭腦裡常會浮現出一個臉色不好、營養不良的瘦弱形象。但蘆田看起來卻是個相當有力氣的人。」
走到學校旁邊的時候,隱藏在校舍背後的田原城突然出現在兩人的面前。那是座兩層樓的小城堡,看起來像個只要一進攻就會立即陷落的繡花枕頭,一點威嚴感都沒有。
他倆穿過馬路,來到了護城河岸邊。護城河裡沒有水,乾枯的荷葉在秋風中無聲的搖曳著。抬起頭來向上仰望,抹有灰漿的城堡外牆在朦朧的天空下顯得非常清晰和鮮亮。
「啊,那裡有家叫做』一心太助『的魚店。」
「就是那個多血質的傢伙嗎?」
丹那一副認識一心太助本人的口吻。
「他就是這裡的人。」
「是嗎。我好像聽說他是櫪木縣的。」
「鹽原多助才是櫪木縣的。」(註:一心太助,日本傳統戲劇中的一位漁販,重視義理人情,被稱為「男人中的男人」;鹽原多助,日本傳統戲劇人物,影射江戶時代的豪商鹽原太助。)
丹那苦笑了一下;在評書故事裡,太助是個很強勢的男人,不過他就曾充滿遺憾地說過,尾張方言的口音總讓人覺得有些不俐落。
04
他倆在豐橋站坐上了每站都停的上行列車。到鷲津站只需短短的十五分鐘時間,不過,下車的時候已是秋陽西沉之時了;月台上亮起了電燈,不時吹拂著冷冷的秋風。
鷲津的車站像是新裝修不久的樣子,牆面、地板和天花板都粉刷得很漂亮,購票窗口和剪票口等處的設計也很現代時尚。在見過破舊的三河田原車站之後,這種感覺就更強烈了。
這裡跟田原差不多,也是一個小鎮。所以,要找到廣尾二郎助的家也不需要花多少時間。
「就算是挨家挨戶地問,也要不了多久就能找到。」
丹那顯得很有信心。
他倆沿著站前大街走了一會之後,路燈熄滅了,四周一片朦朧,只剩汙水從水渠中緩緩地流過的聲音。他倆繼續往前走,過了一座叫橫須賀橋的小橋,然後在橋頭左轉,就來到了一條霓虹燈閃爍的熱鬧街道。依據車站裡的地圖介紹,這裡應該就是那條繁華的商店街,也就是廣尾家所在的榮町。
丹那走進路邊一家賣酒的小鋪子裡去問了路。
「老闆說這前面有一家賣種子的,從那裡拐過去就是了。」
從店裡走出來的丹那,一邊向鬼貫報告著,一邊斜著眼睛盯著旁邊貨架上的酒瓶。
他們很快就找到了那家買種子的店。店裡面沒有人,只見屋子的中央擺放著一個被隔成了幾格的木箱,每個小箱裡都擺放著淺褐色的適合秋季栽種的球根。
廣尾二郎助的家沒有街門,也沒有圍牆,玄關就直接對著門前的這條小馬路。雖說剛吃過晚餐,但他還是在門框處放了兩塊坐墊,熱情地招待兩位刑警吃章魚。廣尾長得很胖,做事也顯得不慌不忙的,一看就知道是個性格溫和的好人。
「請儘量詳細地告訴我們您去拜訪蘆田先生時的情況好嗎?」
鬼貫喝了一口茶後便開口問道。廣尾將手塞進棉袍的袖筒裡,仰起他那肥胖的脖子望著天花板。鬼貫先前說了一句「有個案件可能對蘆田先生有些不利」的開場白,看樣子他是不折不扣地完全相信了。
「具體的日期已經記不清楚了,但我能確定那是三月份的春假期間。老早以前,他就邀請我過去玩。後來他又說』反正學校放假,你就來一趟嘛『。他這麼一說,我就有些想去了。其實,我每天都很空,主要是看他哪天方便。所以,是他告訴我他哪天方便後我才去的。」
「您是坐幾點鐘的火車過去的?」
「到站的時候是晚上九點剛過,因為他說他白天要忙鑑定的工作。我說我晚上一個人在陌生的地方走夜路會害怕,所以他就到車站來接我。那天晚上有月亮,我心裡就暗自高興,心想這下總不用擔心迷路了。」
與鷲津不同,田原是個陰森森的小鎮。晚上在路上走,就像是在海底走路一樣恐怖。
「由於我們倆從國中開始就酷愛收藏古幣,所以見面的時候就讓對方把新弄到手的古幣拿出來一起分享,或是對自己的藏品進行自我吹噓,就這樣一直聊到了深夜。那天晚上我住在蘆田家裡,直到第二天下午才坐公車回去。」
「好,您說的情況我們已經清楚了。」
鬼貫點著頭回答說。
「您是哪一天去田原的?能不能想起來具體的日子?」
「哎呀……」
「您翻看一下日記怎麼樣?」
「我從小就比較懶散,沒有寫日記的習慣……哦,等一下。」
廣尾抬起頭來望著天花板。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咧開嘴得意地微笑著。
「我想起來了。雖然記不清具體的日期,但我去的那天恰好是田原鎮上的休息日。對了,蘆田還打了電話來說他準備好了下酒菜,但忘了買我喜歡喝的威士忌,叫我自己買了帶過去。於是,我就帶了一瓶過去。」
田原鎮的固定休息日確實是每個月的二十五日。另外,廣尾去田原的時候是春假期間,這說明當時恰好是三月份。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三月二十五日晚上九點鐘還在三河田原的蘆田就不可能在同一時間在東京殺害古董店的老闆岩崎兼弘了。
問題的關鍵是廣尾去田原的那天是否真的就是固定休息日二十五日。會不會是由於蘆田在電話中暗示過,他就天真地相信當天真的是休息日而酒鋪會關門的呢?
「是因為蘆田先生在電話中那麼說過,你就認為當天是休息日了嗎?」
「什麼意思?」
「也就是說,當天是休息日的情況你親眼見過嗎?」
「見過啊。每家店都關著門,門上還掛著一個木牌子,上面寫著』今日休息『的字樣。我記得蘆田當時還發牢騷說』街上所有的店都關著門,很不方便,但也沒辦法『。」
廣尾由於太胖,所以腿很快就麻了。他將併攏的雙腿伸展開,又用手悄悄地揉了揉小腿。
這時,鬼貫他們倆也藉機站起身來。該問的好像都已經問完了。當時,他倆抱著滿腔的希望從東京趕來這裡。現在才過了半天多時間,想起來卻像是發生在好多年以前的事情一樣遙遠。
05
兩人又坐上了從鷲津開往東京的上行列車,估計要深夜十二點過才能到達東京了。
兩人面對面地坐下後,就打開在站上買的晚報埋頭看了起來。列車已經停靠過幾個站了,每停一個站都有旅客上下車,但他倆對周圍發生的一切顯得毫無興趣,同一則新聞都翻來覆去地看好幾次了,還不打算把報紙收起來。不管是鬼貫,或是丹那,兩個人誰都不想開口說話。不是因為心情不高興,而是因為實在太累了。工作進展得不順利,就越來越感到疲倦,甚至於疲倦得連話都不想說。
報紙在眼前攤開著,鬼貫卻沒有看,他在思考著一件與報紙上的內容毫不相干的事情。廣尾二郎助不像是在作偽證。這從他的態度、說話的語氣等方面都能看出來。這樣的話,不管是樂意不樂意,都得承認蘆田省三的不在場證明成立。這當真是事實嗎?但那天晚上,他確實是在和廣尾喝酒聊天啊。
只要這個情況是事實,蘆田就不可能是犯人,再說廣尾的證言裡也沒有任何疑問。鬼貫的一雙眼睛盯在報紙上,心裡卻在繼續琢磨著案子。假設蘆田省三的不在場證明是偽證的話,情況又會怎樣呢?依據多年的破案經驗來看,既然這世界上不可能有完美無缺的不在場偽證,那麼就肯定在某個地方存在著漏洞。
大致一看,好像一切都很正常。但反覆琢磨幾遍之後,就能發現其中好像有扎人的倒刺一樣的東西。現在,鬼貫正在頭腦中搜索這根小小的倒刺。
反覆推敲蘆田的主張和廣尾的證言,鬼貫發現了其中有些不自然的地方。雖說不知道兩人之間具體是怎麼商量的,但晚上九點鐘請廣尾喝酒的事情就總讓人覺得有點不正常。從鷲津到田原不用一個小時,說明廣尾從自己家出門的時候就已經是八點過了。一般說來,這個時間不管是請人吃飯還是去別人家拜訪都太晚了點。
蘆田省三為什麼非要在那個時候叫廣尾去喝酒呢?既然他說白天在幫別人鑑定華山的畫作,這也是個很正當的理由,那改天再請廣尾過來不就行了嗎?所以,鬼貫覺得蘆田肯定有非要在那個時候邀請廣尾來喝酒的原因。
那會是什麼原因呢?換個角度來考慮,會不會是廣尾九點鐘之前去會讓他覺得有些不方便呢?要是弄清楚了這個答案,事情就簡單了,但是思考這個答案,卻讓鬼貫絞盡了腦列車在將要駛進蒲原站的時候,前方已經歇業的商店街進入了鬼貫的視野:這時,他忽然聯想到了田原的商店街,也終於找出了關鍵的提示。這裡是國鐵幹線沿線的小鎮,而三河田原卻位於私營鐵路線的終點站附近,所以那裡的商店街應該關門時間更早吧。
廣尾下車的時候是晚上九點過。那時,恐怕所有的商店都關門了,招牌上的霓虹燈也熄掉了,店裡的老闆們也早早地到後面的房間裡去看電視了吧。於是,蘆田就將事先準備好的「今日休息」的木牌子掛在已經關了門的商店屋簷下,然後再去車站接廣尾。廣尾看見這些木牌子之後,肯定會輕易地認為當天就是休息日。其實,蘆田並不需要給所有的店鋪都掛上這樣的牌子,只要掛上兩三家就足夠了。然後再通過一些語言刺激,就足以讓廣尾對此留下深刻的印象了。掛牌子的事情就算是讓路人看見了,或是讓店裡的老闆發現了,也僅僅是被簡單地看成惡作劇而已。隨著時間的推移,人們會把這些小事情忘得一乾二淨。
蘆田料想到自己將來某一天可能會遭到警方懷疑,所以就精心設計了這個不在場證明。並且,他很確信警方不會那麼快就懷疑到他頭上。事實上也是如此,如果那名青年男子不將古幣拿到雲來居去兜售,也許他就能輕易逃過警方的搜查了吧。他叫廣尾喝酒的那一天不是二十五日。二十五日那天他在東京,殺害了古董店的老闆並搶走了對方的古幣。所以,他是在另外一天邀請廣尾的,並做了手腳讓廣尾覺得那天是二十五日
他告訴廣尾說賣酒的商店今天休息,要他自己買瓶威士忌過來,這只不過是讓廣尾加深印象的輔助手段而已。既然和廣尾是國中時代的朋友,那麼蘆田肯定很了解他的性格,也很清楚他是個不寫日記的人。所以,他就利用廣尾的這些特點設計了一個不在場的偽證明。
鬼貫確信自己的推理是正確的。但是,怎樣才能證明這些推理是成立的呢?現在,他還沒有找到相關的線索。
列車已經駛過好幾個站了,不過丹那依然在專心看報,一點也沒有抬起頭來的意思。那會是什麼線索呢?怎樣才能證明這一推理呢?鬼貫將頭靠在座椅上,兩眼望著車頂。但是,絞盡腦汁之後還是一點頭緒都沒有。
難道蘆田虛假的不在場證明就攻不破了嗎?鬼貫閉上眼睛,心裡想到了不幸慘死的古董店老闆。那是一位小學一畢業就進古董店當了學徒,後來就把古董當伴侶度過了一輩子,連婚都沒有結過的男人。
到最後,卻在石神井那個淒涼的地方遭人暗算,還悲慘地丟掉了性命。真是個可憐的人啊。他的這一生中,又都有過些什麼樣的快樂呢?
一想到他那倒臥在黑色泥土上,被雨水淋濕了的屍體,鬼貫』啪『地一下,霍然跳了起來。那個被遺忘了的細節終於想起來了。
二十五日那天,以九州島為首的地區天氣開始惡化,到了晚上,太平洋沿岸各地都下起了大雨。
當然,田原鎮也不例外。可是,廣尾二郎助卻搖晃著肥胖的雙腿,說當天晚上有月亮,不用擔心迷路。
想到這裡,鬼貫似乎聽到了蘆田省三的偽證被徹底擊破時發出的尖銳碎裂聲。
「丹那,喂……」
鬼貫拍打著伙伴的膝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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