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件·其之七 下行列車「初雁」 - 不完全犯罪 - 推理探索 - 免費小說 - 冰楓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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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件·其之七 下行列車「初雁」

不完全犯罪 by 鮎川哲也

2020-2-29 17:46

01
當在走廊上與那個帽簷遮住了眼睛、低著頭走路的男人擦肩而過時,花子覺得很吃驚,因為那個男的和電影編劇千家先生長得很像。花子平時不怎麼看電影,所以對於劇作家千家都是做些什麼樣的工作,她基本上是一無所知。不過,花子性格活潑,喜歡運動,愛看一個叫「體育周評」的電視節目,連一次都沒有遺漏過。千家經常作為來賓出席這個節目,所以不知不覺間花子就記住了他的臉型和身材。
那個男人穿著深灰色的大衣,戴著綠色的禮帽。電視映像管上呈現出的黑、白、灰三種顏色的人像和真人應該有很大的區別,但是那總是發怒而高聳的肩膀和挺拔的脊樑卻是一模一樣的。所以,花子覺得那個男人肯定就是電影編劇千家和夫。
不過,這個家喻戶曉的電影編劇為什麼會到這棟髒兮兮的公寓裡來呢?他來這裡有什麼事呢?
南風莊位於代代木的邊緣地帶,雖說前往市中心很方便,但建物本身只是一棟寒酸的木結構公寓而已。住在裡面的人都是些不起眼的小人物,不是在新宿的三流酒吧裡上班的女服務生,就是默默無聞的小職員,可以說,這棟公寓本身就是個垃圾堆一樣的地方,聚集著一群窮困潦倒的下層平民。就拿花子本人來說吧,她本來是一個有婦之夫養的情婦,可是最近那個男人死了,所以她也算是正處於失業狀態之中。
「好奇怪啊。他來找誰呢?」
花子一邊在心裡問著,一邊伸長了由於撲了太多香粉而有些發黑的脖子,朝那個男人剛才出來的十號房間望去。由於這裡是廉價公寓,所以燈也很少,因此走廊上顯得昏昏暗暗的。那扇漆成棕褐色的門比平時看起來顏色更深、更黑一些,那黑壓壓的顏色,總讓人覺得裡面好像藏有什麼秘密一樣。
住在十號房間的人叫河井武子,是個又瘦又乾巴巴的女人。她自稱自己二十五歲,但花子總覺得她有三十多了。不過,她擦點粉、抹點胭脂後,看起來倒是會稍微年輕漂亮一些。也許是被她的偽裝給騙了的緣故吧,一到晚上的時候就經常有男人跟著她進來。
花子和河井武子之間,只有在是否以某一固定男人為交往對象這一點上有所不同,其他的都差不多,因此花子也對這個基本上算是同行的女人頗有親近戚,偶爾兩人在澡堂裡碰見的時候,也會互相幫忙搓背。在南風莊公寓裡,她算是個和花子比較說得上話的人。
花子心想,乾脆去敲開門問問吧。正好袖筒裡放著剛買回來的烤番薯,敲開門跟武子說一起吃烤番薯,她肯定會很高興地讓我進去,並倒杯茶給我喝吧。
花子打開包著番薯的報紙,將暖暖的烤番薯放在掌心裡,然後用手敲了敲十號房間的門。
「喂,是我,我買了好吃的給你唷!」
熱呼呼的烤番薯不停地散發出香噴噴的氣味,在叫了幾聲之後,花子的嘴巴裡不禁充滿了口水。
「喂,怎麼不開門啊?你在家嗎?」
客人才剛走,不可能不在家啊。那她為什麼不答應一聲呢?
「喂,你聽見了沒?我要進來了哦。」
花子覺得很不高興,抓住門把手用力一擰就把門推開了。
房間裡出乎意料地漆黑一片,就像死一般地寂靜。花子覺得很奇怪,在黑暗中瞪大了眼睛仔細打量。藉著從走廊上照進來的微弱燈光,她看見身穿套裝的武子仰面朝天地倒在地上。格子花紋的裙擺下面,一雙腿很不自然地伸直著。
死了!直覺告訴她武子已經死了。花子嚇傻了,呆呆地站在那裡,張著嘴巴卻喊不出來。她嚇得渾身哆嗦,烤番薯也從手上掉了下來,滾落在榻榻米上發出一聲沉悶的響聲,其中一個像不倒翁一樣,滾落到死去的武子的臉蛋旁邊,輕輕地停了下來。同時,花子也像掉進陷阱的鬣狗一樣發出了聲聲哀鳴。
02
身為情婦的櫻井花子沒由來地就是討厭警察,所以,她沒有馬上將在走廊上看到了一個長得像千家和夫的男人的消息報告給警察。直到案發後的第二天,搜查本部的警察來到調查現場時,住在她隔壁的職員妻子告訴警察說她聽花子說起過此事,警方於是主動找上她,她才告訴了警方這件事。
被掐死的被害人手臂上有很多注射器留下的針孔,很明顯是個經常使用毒品的人,所以有可能是由於毒品買賣上的糾葛而被殺害的。警方並不認為著名劇作家和骯髒的妓女之間有什麼關係,但既然有人提供了這樣的訊息,就不得不去調查一下。下午,丹那和菱沼兩位刑警前往拜訪千家和夫。他家住在麻布的狸穴。
「啊,下雨了。」
丹那望著陰沉的天空,憂心忡忡地說道。老婆給他買的新鞋,今天才穿第一天,他不想讓雨把新鞋子給淋濕了。
「昨天也是陰沉沉的;這樣的天氣還要持續好幾天呢!收音機裡的天氣預報也說了,今天下午會下雨。」
菱沼是個小個子,長著一副寬肩膀和蘿蔔腿,看起來像個柔道高手。而實際上,在警署的柔道對抗賽中,他也總是作為副將上場,並以他非常擅長的寢技擊敗對手獲得分數。
在飯倉片町下公車,再沿著一條窄窄的石板下坡路往蘇聯大使館的方向走,走到中途就能看見劇作家千家的住宅。住宅的外牆上刷著白色的灰漿,前院下面是個陡坡,陡坡的邊沿上,種著紅得鮮艷奪目的雁來紅。
「我活到這個歲數,還是第一次接到警察打來的電話。所以,心裡面總覺得慌慌的,不踏實。」
千家推遲了外出時間,專門在家裡等候警察的來訪。他把兩位刑警帶到客廳,一番寒暄之後就發了這樣一陣牢騷。千家是個身材修長的男人,左手上纏著白色的繃帶,看起來很痛的樣子。他的上身穿著一件黑毛衣,毛衣上鑲嵌著用白色毛線織成的大寫字母「KS」圖案,下身穿著很受時下年輕人喜愛的牛仔褲。他這身打扮與他白皙的膚色和偏長的臉型很相配,讓人看著很舒服,一點也沒有做作和不正經的感覺。
「那麼,二位找我有什麼事呢?」
「一名叫河井武子的女人被殺害了。」
「河井……」
他濃密的眉毛向上挑了起來。從表情上看,他好像沒聽說過這個女人的名字。
「一個住在代代木的南風莊公寓裡的年輕女子。昨天傍晚六點鐘左右被人殺害了,您知道這件事嗎……?」
千家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把打火機拿起來捏在手裡。菱沼那雙有點浮腫的眼睛注意到了這個動作。他的眼睛裡流露出一種刑警所特有的、不討人喜歡的眼神。
「千家先生,您知不知道呢?」
「知道。」
「如果沒有什麼不方便的話,不妨說一說您是怎麼知道這件事情的。」
「就是很不方便。」
千家冷淡地回答道,他好像生氣了。
「不過,反正你們早晚都會查出來的,所以我還是告訴你們吧。但我有個條件,希望你們不要把這件事告訴我妻子,能做到嗎?」
「放心吧。我們不會說的。」
對方讓了一步,兩位刑警也爽快地答應了他的要求。
「那個女人是個暗娼。今年夏天,我為一個調到京都工作的攝影師餞行之後,就在新宿的大街上閒逛。這時候她過來勾引我,然後我就跟她一起去旅館裡開房過夜了。因為害怕傳染上疾病,所以第二天早上酒醒之後就覺得非常後悔。不過,後悔也已經晚了。」
「那然後呢?」
「第二天早上,我就在旅館外面攔了輛計程車回家了。不過,我回家的第二天就接到一個女人打來的電話。她在電話裡恐嚇我,要我給她一筆封口費,不然就將前天晚上和她一起睡過的事情告訴我太太。她還說她有同夥,在我們進旅館和退房出來的時候都拍了照片。並且,那天早上,那個男的也叫了一輛計程車緊跟在我後面,查清了我家的地址和我本人的名字。」
丹那也聽到過一些傳言,說暗娼當中有這樣惡毒的女人。不過,之前他一直不知道還真有這樣的事情。千家碰到了這樣一件倒霉事,他接到電話時的狼狽樣也就可想而知了。
「您答應她的要求了?」
「要是讓我太太知道就完了,所以我不得不答應她。」
「多少錢呢?」
「三萬圓。以我的收入來看,這點錢也不算什麼。」
「不過,那些敲詐勒索的恐怖分子嚐到甜頭之後是不會善罷罷休的,肯定還會再次找上門來。」
「就是,的確是這樣。那之後,她又敲詐了我兩、三次。聽說那個女人在吸毒,所以需要大量的錢財去購買毒品。我每次都是在咖啡廳裡和她見面,有一次還沒有交涉完,她就臉色蒼白、渾身發抖,一把抓過錢就跑出去了。當時,嚇了我一大跳。」
千家嘴上銜著一支點燃了的香菸,手指神經質似的搓捏著毛衣上的線頭,然後又把摘取下來的線頭一個一個地扔進菸灰缸裡。他的指甲溫潤有光澤,看得出來他的營養狀況很不錯。
「下面這個問題,請您務必要如實回答。昨天、也就是十月六日下午六點鐘左右,您在什麼地方?」
「這問題的意思是,我的嫌疑很大嗎?」
「也許吧。」
丹那質樸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意味不明,然後又很快地消失了的曖昧笑容。
「目擊證人看見了一個和你長得很像的男人從被害者的房間裡走出來。」
「肯定是搞錯了,這事和我無關。昨天下午六點鐘,我在去平市的列車上,和我太太一起。」
千家顯得有點激動,講話的速度也快了起來。
既然當事人有不在場證明,那就必須得詳細詢問一下。菱沼用手指擦掉了堆積在筆尖上的汙垢,又掏出紙巾來把弄髒的手指擦乾淨。
「常盤線的平市前面有個廣野站,那附近流淌著一條叫做夏井川的小河。聽說那裡是釣魚的好地方,香魚、鯽魚等各種魚都很多。恰好這段時間我工作也告一個段落了,就帶老婆去那裡散散心。六點鐘的時候,我正在回平市的列車上。」
丹那拿出列車時刻表,翻到常盤線那一頁,要千家找出他所乘坐的那一趟列車。從時刻表上看,千家從廣野到平市所乘坐的二四〇列車,是一列從原之町開往平市的每站都停的短途慢車。
「那趟車於下午五點三十六分從廣野站駛出,六點十二分到達平市。下車後,我們又在月台上等候從平市開往上野站的普通快車』常盤七號『。那天的列車都很準時,所以我們就順利地換乘』常盤七號『回到東京了。」
「原來如此。」
丹那點了點頭。「常盤七號」的事情可以不去管它,現在問題的關鍵是罪犯作案時,千家在二四〇次列車上的情況是否屬實。
「你有證據證明這件事嗎?」
「呀,這個嘛……」
電影劇作家千家和夫陷入了沉思,他那寬闊的前額上布滿了深深的皺紋,臉上苦澀的表情持續了將近兩分鐘。吸了一半的hi-lite(註:日本的一種香菸品牌。)惡作劇般地冒著縷縷青煙,剩下的菸頭也越來越短。
然後,他像想起了什麼一樣拿起列車時刻表仔細看了起來,卻又很快地將其放在了桌子上。他終於開口了,表情也顯得輕鬆些了。
「由於是和我太太兩個人去的,您要認為我太太的證言不可信,那我也沒辦法。不過,不管你們信不信,我這裡有一樣東西可以證明我是清白的。」
「是什麼東西?」
「照片。我太太說她害怕蚯蚓,所以她就沒有釣魚,只帶了台相機去拍照。於是,也就幫我拍了幾張握著釣竿釣魚時的照片。其中的一張照片碰巧拍到了當時正開往青森的特快列車』初雁『號。我不清楚』初雁『號經過夏井川的準確時間,但我印象中應該是下午四點半左右。剛才看了一下時刻表,從平市到上野站,就是乘坐』初雁『號也要兩個半小時。那麼,四點半的時候我還在夏井川,怎麼可能在六點鐘的時候趕回東京殺人呢?不過,您要是說那張照片是偽造的,我也沒辦法反駁就是了。」
千家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最近出現了很多先進技術,可以輕易地合成一些矇騙外行眼睛的假照片。而丹那和菱沼都幾乎不懂與相機有關的專業知識。據說有個中學生對自己的照片進行一番處理之後,就謊稱發現了空中的飛碟,還在報刊上炒得沸沸揚揚的。可見,透過照片來進行欺詐的行為是多麼地容易實現啊。
「總之,先給我們看一下吧。」
「本來可以讓你們看看底片的,不巧打火機裡面的油漏出來給燒掉了。當時,還把我的手也燒傷了。」
他說他手上之所以纏著繃帶就是因為那次燒傷。
「不過,幸好衝出來的照片還放在朋友家裡。昨天晚上回來之後,就去朋友家裡沖照片了。由於洗出來還沒有乾,所以就沒有帶回來。」
他說那位朋友的家就在這附近,給丹那他們畫了一張草圖,還打電話去對方的工作單位約好了時間。
「他說他七點半會到家,準備吃晚餐。」
現在才四點鐘。丹那和菱沼離開了千家的家,他倆決定先回警署本部,然後再去拜訪千家的那位朋友。
03
「他帶來了夏井川的特產香魚,所以我們先開心地吃了一頓魚,然後才去書房沖照片。我有沖印照片的設備,答應了要借他用的。」
千家的朋友石原在一家小公司裡當人事課長,是個外貌非常普通的中年男人。他身材瘦弱,前額的髮線也已經後退了不少。看樣子他晚上喝了點酒,光禿禿的額頭上還泛著紅光。
「千家先生說的照片,大概就是這張吧。」
石原從一個牛皮紙信封裡取出一迭照片,並將其中的一張四寸彩照放到了兩位刑警跟前。
丹那將照片拿在手上仔細端詳,照片上的那個人面朝下游地站在河裡,右手拿著釣魚竿,左手提著一個沉甸甸的魚簍,上身穿這一件黑色毛衣,毛衣上織有白色大寫字母的花紋,下身穿著一條牛仔褲。這個人一看就是千家,連穿的衣服都和剛才的一模一樣。
「這個人的確是千家和夫,不會有錯的。」
丹那謹慎地思索著。
千家的背後矗立著一個粗壯的灰色橋墩,左岸的一部分和從延伸出來的鐵橋也被拍進了照片裡。並且,當時還有一列柴油火車正從橋上通過。相機的位置比景物要低,所以照片是以仰角鏡頭拍出來的。照片上千家的表情悠閒自在,鋼鐵做成的高速列車顯得暗淡無光。這兩者被巧妙地組合在了一起。
車頭的車廂兩側有四道橫線,駕駛席的位置要稍微高一些。一看就知道這是「初雁」號的八一型機關車(注;日本早期的柴油特快列車車型。)。十月六日那天開往青森的「初雁」號列車經過夏井川的時間是四點三十七分,比平時稍微晚一點。關於這一點,已經向田端的火車調度場核實過了。所以,如果這張照片拍到的畫面是事實的話,那麼千家的不在場證明就鐵定成立了。
那麼,如果這張照片反映的情況不是事實的話,又要考慮哪些問題呢?
第一、這張照片是否是合成照片。
第二、照片上的那條河是否真的是千家所說的夏井川。
如果那是江戶川的話,「初雁」號從其橋上經過的時間就是下午兩點左右。一個兩點鐘左右在東京近郊江戶川的人,要在六點鐘之前趕回代代木行兇殺人是完全有可能的。當然,要是這種情況的話,千家的不在場證明就不一定靠得住了。仔細一看,這張照片只拍到了一個橋墩和鐵橋的左端,周圍的景物基本上看不到。所以,還不能輕易斷定這就是夏井川。
第三、這張照片是否真的是案發當天拍的。這可能是案發前幾天拍的,也可能是一個月之前拍的。如果是這樣的話,他的不在場證明也同樣不能成立。
如果拍到了乘務員的臉之類的,還可以作為參考訊息,但這張照片是用仰角拍攝的,駕駛室裡的情況一點也沒有拍到。
「石原先生,上述幾種情況都是有可能的,您說呢?」
丹那直言不諱地講了自己的推測。石原一開始很熱心地聽著,但聽到自己的朋友被警方懷疑時,也許覺得很憤怒吧,他一下子就變得不高興了。他說話的語速變得很快,也反映出他的情緒發生了變化。
「那條河到底是不是夏井川,我也搞不清楚,畢竟我也沒有去過那裡。但是,我敢斷定這張照片肯定不是合成的。您也知道,要將兩張底片拼湊在一起不是那麼簡單的,多少都有些麻煩。我很清楚千家絕對沒有做這種事。因為,從相機裡把膠捲取出來、然後再沖印成像的人是我,不是千家先生。」
「……」
「幹家先生只將那一長串底片中拍得好的放大成了照片,而那個時候我也在他身邊。所以,我能證明這絕對不是合成照片。還有……」
他的語速變得越來越快。
「您剛才還說不能確定這張照片是什麼時候拍的,我也有證據證明它只能是昨天拍的。我這就叫我妻子出來,請您稍等。喂……」
禿頭的丈夫站在走廊上大聲喊道,顯得很有一家之主的威嚴。胖呼呼的、一臉福相的妻子很快就來到了客廳,然後坐在榻榻米上。她的手濕濕的,看樣子是正在廚房裡忙活。
丹那他們搞不懂石原的意圖,只好默默地靜觀事態的發展。
「不要說無關的廢話,我問你什麼你就回答什麼。好,我問你,照片上千家穿的這件毛衣是誰織的?」
「是我織的。」
石原太太瞄了一眼照片後,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你憑什麼說是你織的呢?」
「是我織的就是我織的,還憑什麼。那件毛衣是我織好後送給他的,款式和花樣都是我自己設計的。」
石原太太看樣子也沒有領會丈夫那些問題的意圖,但從丈夫不同尋常的語氣中也敏感地察覺到了一些緊張氣氛。她將雙膝併攏,非常嚴肅地調整了自己的坐姿,從她的裙擺下,露出了兩個圓溜溜的膝蓋。
「你有沒有再織過另一件相同款式的毛衣,就是這種有大寫字母』KS『花紋的?」
「沒有,這是第一件。不過,你到底想要問什麼啊?」
「別插嘴,老老實實地回答我的問題就好了。我再問你,這件毛衣你是什麼時候織好的,又是什麼時候交給千家的?」
「大概是五號之前織好的吧。我是前天傍晚交給千家夫人的,當時你不是在旁邊嗎?」
「您聽見了吧。前天,也就是五號的傍晚,千家夫人來我家拿走了那件毛衣。所以,千家先生穿著那件毛衣拍照片的事情就絕不可能發生在一個月、兩個月之前,只能是發生在十月六日,也就是昨天。好了,沒你的事了,你可以出去了。」
石原太太行了個禮之後就退出了客廳。石原拿出香菸,也不招呼一下客人就自個抽了起來。
「我老婆毛衣織得不錯,她設計的款式和圖案也讓人感覺很舒服。不過,這都是外人對她的評價,我自己對穿毛衣的品味是一竅不通。照片上千家穿的那件毛衣也是我老婆自己設計的,所以絕不可能是別人織的作品。也就是說,您剛才的疑問已經被完全否定了。」
隨著朋友的清白被逐步證明,石原臉上的表情也變得平靜了,語調也柔和些了。
石原夫婦的證言清楚地證明了那張照片的確是昨天拍攝的。所以,剩下的疑問就是那座鐵橋當真是當事人所說的夏井川上的鐵橋,還是另外一座距離東京更近的鐵橋。
第二天上午,丹那他們就帶著那張照片去拜訪了位於丸之內的運輸省,請他們查一查那座橋到底是哪裡的鐵橋。
大約過了十分鐘左右,結果就出來了。一位橋樑專家走了出來,說了一大串讓丹那他們完全搞不懂的專業術語。但總的來說,從橋墩和橋的特徵上看,那座橋肯定就是夏井川上的鐵橋。
這一瞬間,千家的不在場證明可說是無懈可擊了。
04
正因為是抱著很大的希望而去的,所以丹那和菱沼都覺得很失望,在回去的電車上兩人都一聲不吭。當他倆回到警署本部時,其他的警員們都出去了,空蕩蕩的辦公室裡只剩下鬼貫主任警部一個人在打電話的說話聲。
待鬼貫打完電話之後,丹那向他匯報了今天的情況。鬼貫主任靜靜地聽完了匯報,但他那下巴寬闊的臉上並沒有像丹那他們預期的露出失望的表情。丹那心想,在他們外出期間,鬼貫肯定又了解到了什麼新情況。
「事實上,從樫山他們那個搜查班那裡,傳來了一個意外的情報。」
主任平靜地看著部下的臉。正如同他深邃的眼睛一般,鬼貫警部對事物的判斷也很深刻。
「什麼情況?」
「被害人河井武子是個假名字,她的真實姓名是千家達子。」
「姓千家?」
「是的。是千家和夫的妻子。」
聽到這個意外情況,丹那和菱沼全都愣住了,好一陣子說不出話來。
「那他們離婚了嗎?」
「不,沒有離婚。」
「這意思是說……」
「在法律上,她還是千家和夫的妻子。也就是說,千家和夫犯了重婚罪。」
丹那心想,這真是個蠢男人,他為什麼不等完全了結之後再結第二次婚呢?
「是達子不同意離婚嗎?」
「也不是。聽樫山報告說,達子曾是某個爵士樂隊的歌手,據說還是個相當受歡迎的樂隊。但樂隊裡面有幾個吸毒的人,不知不覺間達子也染上了毒癮。雖說注射毒品後不能很好的演奏,但他們模仿美國爵士樂手的能力也還是不差的。達子和千家相識就在那個時候,她隱瞞了吸毒的情況順利地和千家結婚了。」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五年前,當時達子才二十歲。現在,雖然因為吸毒人也變得消瘦憔悴了,不過,據說在她當歌手的時候卻是個相當迷人的大美女。婚後,達子瞞著丈夫繼續吸毒,她的毒癮也越來越厲害。到最後就捲了錢財離家出走,在被稱為魔窟的橫濱黃金町淪落成了暗娼。不過,在這裡發生了一個令人出乎意料的小插曲。」
主任停頓了一下,從茶壺中倒出一杯熱茶來喝了一口後又繼續說。
「從熱海打撈上來一具年輕女子的屍體,長相和穿的衣服都與達子頗為相似。千家就去認了屍,並將其當作達子埋葬了。一年以後,千家又娶了現在的太太。」
「達子知道後很嫉妒吧?」
「是她自己有錯在先,所以她也只好認了。但聽說自己的丈夫又娶了新媳婦,心裡肯定覺得又嫉妒又生氣吧。不過,丈夫重婚的事實又讓她拍手稱快。達子為了弄到購買毒品的金錢,一直在做一些不三不四的下流勾當,但光靠那點錢是不夠的。所以,她很容易就想到了要利用丈夫犯重婚罪的事實狠狠地敲他一筆的主意。」
「像她那種女人,是很有可能這麼做的。」
丹那也同意主任的這種推測。這樣一來,千家所謂的在大街上碰到一個暗娼,與她睡了一夜之後就遭到敲詐的情況就肯定不是真的了。不過,丹那認為千家為了掩蓋自己重婚的事實而故意撒謊的心理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是,就算有了這個意外的新情報,在千家具有不在場的證明的情況下,仍然不能起到什麼作用。之後,他們三人圍坐在桌子跟前,就千家的不在場證明研討了將近三十分鐘。他們想到了所有的可能性,然後又一一進行推敲。最後,還是沒有發現千家的不在場證明有任何的破綻,丹那和菱沼的臉上都露出了沮喪的表情。
「我看,還是先別鑽牛角尖了。」
鬼貫喝了口茶後說道:
「我還是覺得千家很可疑。打火機爆炸,為什麼偏偏把很關鍵的底片給燒了,總讓人覺得這裡面有問題。丹那,你說呢?明天跟我去趟夏井川怎麼樣?不去現場看看,光在這裡空談也得不出什麼結論。」
每當案件搜查陷入僵局的時候,鬼貫主任就會決定親自出馬四處查看,等事後再向底下的部長刑事和課長打招呼。他這種事必躬親的做法在單位內部或多或少也有人不喜歡,但鬼貫這種英國式的偵破方法也屢次取得成功,所以上司們也不反對他這麼做。
05
不巧,第二天——也就是九號——的天氣很不好。在離開上野站的時候,天上還是下著小雨,到了水戶一帶的時候,就烏雲密布下起傾盆大雨了。當鬼貫他們在常盤在線的小站廣野下車的時候,正趕上一場猛烈的狂風暴雨,氣溫也很低。
他們走到車站對面的一家小吃店前,要了一杯略帶甜味的甜酒。喝完酒後,他倆又按照老闆娘的指點,沿著西北方向的道路繼續往前趕路。路上積水很深,走在上面就像在小河裡行走一樣;他倆不時地踩到馬車的車轍裡,有好幾次都踉踉蹌蹌地一屁股坐在了水裡。除了他們之外,路上沒有別的行人。由於他倆都穿著雨衣和長統靴,雨點拍打在身上發出了很大的響聲,所以兩人都聽不見對方的說話。於是,他倆乾脆放棄了交談,只顧彎著身子往前趕路。
一排排的房屋被拋到了身後,鬼貫他們來到了村子的盡頭。收割乾淨的田地,看起來像是黑壓壓的一片。老闆娘說步行到目的地要十五分鐘,當他們在走了將近二十分鐘之後,前方終於出現一條黃色的渾濁河流;滾動的河水中,不斷傳來像大型馬達運轉般的巨大聲響。
他倆沿著河岸往下游走。在距鐵橋五十公尺左右的下游處有一個斷層,河水像一條寬闊的瀑布一樣奔流而下,水流的聲音也越來越響亮了。
回過頭去一看,在短得離譜的、短腿獵狗一般的混凝土橋墩上,一座讓人不禁聯想起積木玩具的簡陋鐵橋,從這邊一路延伸到了對岸。橋身用油漆漆成了紅色,讓喜歡吃甜食的鬼貫聯想到了紅色的羊羹;但在靠近這邊河岸的地方,卻有一大塊很突兀的黑色汙跡。
兩人不約而同地的將目光投向了河流的中央。照片上夏井川的河水清澈見底,水流也平緩溫和;千家捲起褲腿、握著釣竿、雙腿岔開地站在河中央。現在,鬼貫他們正冒著暴風雨在河水中尋找千家當時所處的位置。一根樹枝在丹那的鼻尖跟前搖曳著。千家當時大概就站在這一帶,然後從更下游一點的地方,他太太拍下了這張照片。
在河水和雨水發出的巨大聲響的干擾下,一聲輕微的汽笛聲傳了過來,緊接著,一輛蒸汽火車頭從左手邊駛了過來,其後面牽引著一長串的貨車車廂。列車慢吞吞地從波濤洶湧的夏井川河面上橫穿而過,震得周圍的大地都顫巍巍的。丹那和鬼貫兩人像小孩一樣一動不動地站在河水裡,目送著列車駛向對岸,直至完全消失在雨幕中。當列車完全看不見蹤影之後,他倆也突然回到了現實中,猛地一下就感受到了從濕透的雨靴中傳來的陣陣寒氣。
「要是感冒了就划不來了。丹那,我們趕緊回去吧。」
明知道對方聽不見,但鬼貫還是這樣說了。他邊說邊用手拍了拍丹那的肩膀,又用下巴指了指車站的方向,然後就邁開步子往回走了。如此冰冷的河水,讓他倆無論如何也待不下去了。雖說一無所獲,但比起在水裡亂走而被洶湧的河水吞沒,還是早點回到岸上比較明智一點。
兩人又再次來到了火車站,知道下一趟上行列車還要等將近五十分鐘之後,他們都覺得一直這樣坐在車站的候車室裡等到發車也太無聊了。
「去吃碗麵吧?」
「好啊。去吃雞蛋烏龍麵怎樣?肯定可以吃到很新鮮的土雞蛋。」
當他們冒雨跑進店裡的時候,老闆娘淡棕黑色的面孔上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你們有東西忘記帶走了嗎?」
「不是,我們是來吃麵的。冷得受不了了,來兩碗雞蛋麵,麻煩你快點。」
老闆娘吩咐好廚房之後,就拿著一個有裂痕的茶壺走了過來,給鬼貫和丹那一人倒了一杯熱茶。
「這位先生,您是搞土木工程的吧?」
「才不是呢。我看起來像嗎?」
丹那苦笑著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著打扮。自己渾身濕透了,又是穿著最破舊的衣服,也難怪對方會這樣認為。
「您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是這樣的,前幾天,夏井川的鐵橋上發生了一起事故,貨物都給翻倒了,有聽說要從水戶那邊派技師過來修理。所以,我就認為您是……」
「水戶嗎?我們可是來自比水戶更遠一點的地方哦。」
丹那漫不經心地接過老闆娘的話。這種場合下,鬼貫反而變得默不作聲了。因為這種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讓他感到很鬱悶。
「您就別賣關子了。冒著這麼大的雨趕到夏井川來,不是來處理事故的技術人員還會是誰呢?」
「有沒有人受傷呢?」
丹那一邊喝著帶澀味的濃茶一邊問道。因為這樣閒聊的話,能讓他多少忘掉些寒冷。
「受傷倒是沒有人受傷。不過,一節滿載的油罐車廂翻倒了,裡面的油倒出來淋在橋下一個釣魚的人身上,引起了不小的騷亂呢。哦,對了,橋身上現在都還留有痕跡呢。」
似乎是站著講話講累了,老闆娘邊說邊一屁股坐在旁邊的一張椅子上。她捲曲的頭髮上黏著一粒穀殼。
「是啊。這麼說起來,橋上確實留有這樣的汙跡,就在我們這一側距離岸邊較近的位置處。」
「是的。那個男的昨天還來我這裡發了一通牢騷呢。事情已經過去一週了,可河邊上的油味卻還沒有散盡。油可是要比我們想像的頑固得多啊。」
「老闆娘,有人叫你了。」
丹那注意到了有人叫老闆娘的聲音。麵條已經煮好了。老闆娘掀開沾滿油汙的門簾走進去了之後,丹那轉過頭來想和主任說點什麼,但他猶豫著又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鬼貫正專注地看著桌子上的筷子盒,他的目光顯得很興奮。他好像已經忘了丹那在他的旁邊,直到老闆娘把麵條端上來才回過神來。
「丹那,我想我們沒有白來廣野,我心裡好像有點眉目了。」
有眉目的話,就意味著找出千家的不在場證明的破綻了。
「現在還僅僅是猜測。不過,除此之外也沒有別的解釋。所以,也不能認為這種猜測是錯的。」
鬼貫把放在桌子上的麵碗端到自己跟前,趁熱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06
「再仔細回想一下千家的那張照片。那上面絲毫都沒有拍到橋身上的汙跡。你沒有注意到這點吧?」
照片是有關這起案件的重要證據。丹那也將照片上的所有細節牢牢地印在了自己的腦海裡。不過,正如鬼貫所說的一樣,他還真沒有注意到這一細節。
「確實是沒有拍到呢。不過,拍照的時候,不可能拍不到那個汙跡啊。」
「不可能拍不到的。今天這麼大的雨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的。」
「是啊。」
「從你們剛才的聊天來看,那個汙跡是一週之前沾上去的。另一方面,千家太太又是在大前天拍的那張照片。所以,是沒有理由不拍到那個汙跡的。」
鬼貫說的的確有理。但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為什麼照片上又沒有那個油汙呢?
「出現這種情況,就只有一種可能性。難道不是嗎?」
儘管鬼貫說得頭頭是道,可丹那還是一點也沒聽明白。
「邊吃邊說給你聽吧。這其實挺簡單的。現在回過頭來看,千家故意在熱愛拍照的朋友石原面前沖洗照片,讓石原太太為他織一件有大寫字母花紋的毛衣這些事情都是他早就謀劃好了的。這些都是為了說明照片是在案發當天拍攝的絕好證據,計劃得夠周密的吧。他真是個聰明人啊。」
「那麼,那張照片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別急嘛,聽我慢慢跟你說。橋身上明明有烏黑的油汙,可照片上卻看不到那個汙跡。那就只有一種解釋。不用說,橋也有兩個端點,就跟這根筷子一樣。不過,站在河流的下游往上看的話,沾有油汙的那一端是橋的左端。右端是沒有汙跡的。」
「對啊。」
「所以,我才認為千家拿著釣竿釣魚的位置不是在左岸,而是在靠近右岸的地方。照片背景上的橋墩和鐵橋也是其右端部分,剛好和我們想像的完全相反。」
「但是……」
「千家在將膠片上的圖像印到相紙上的時候,只需將一長串膠片中的某一部分輕輕地翻個面就可以了。所以,就算旁邊有人看著,也是很難注意得到的。」
「啊!」
「雖說沖照片的人是他的朋友石原,但畢竟是二、三十張底片連在一起,就算其中某一張沖反了,大概他也看不出來。真是沒有想到啊,千家居然還有這樣的謀略。」
不過,在聽了鬼貫的一番解釋之後,丹那還是沒有完全弄明白。他停下夾麵條的手,將筷子放在碗上面。筷子在桌上做了幾個翻滾,敲打出細微的響聲。
將底片翻過來成像。哦,原來如此。這樣一來的話,鐵橋的右端就變成左端了。不過,如果這麼做的話,那千家和夫自己不也翻了個面了嗎?可是,照片上的千家看起來卻沒有半點的
不自然啊。
「所以他要左手握釣竿右手提魚簍啊。」
「但是,毛衣上的KS字母也沒有問題啊……」
「照相時,將毛衣翻過來穿不就可以了嗎?翻面後,字母KS的順序也恰好對調了。你看,他既沒有穿外套,也沒有穿襯衫,就是因為這些東西的前面有扣子,要是將底片反過來沖印,胸前的接縫不就跑到左邊去了嗎?但穿毛衣就不存在這樣的擔心。不僅如此,在將毛衣翻過來之後,織在上面的大寫字母花紋也照樣能看出來。由此看來,這件毛衣可是為千家的犯罪計劃充當了一次絕好的道具啊。」
解釋到這種程度,丹那也總算明白了一大半。
「可是,千家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你看你在說什麼傻話,那當然是為了偽造不在場證明了,還能為什麼?。」
「喔?」
「既然照片上的所有東西都是左右顛倒的。那麼,』初雁『號列車的行進方向也必然是反的。之前,我們一直以為那是開往青森方向的下行列車,可實際上卻是開往上野站的上行列車。」
「啊?」
「別光知道』啊『,看那個。」
鬼貫訓斥道,他邊說邊用手指著貼在牆上的列車時刻表。那是一張十月一日剛修改過的新時刻表,紙張的顏色看起來也很新。
「上行列車』初雁『號到達平市站的時候是十二點五十三分。那麼,列車從距離平市十八公里的夏井川鐵橋上駛過的時候就應該是十二點四十分左右。」
「不過,我們已經查到那天的下行列車』初雁『號經過夏井川鐵橋的時間是下午四點三十七分,好像比平時稍微晚一點。在這裡製造出一個能讓人將上行列車誤認為是下行列車的錯覺,就能產生四個小時的空白時間。」
「原來如此。」
「好,我們再回過頭來整理一下。照片上千家站在河裡釣魚的時間應該是十二點四十分左右。之後,他就在廣野站乘坐每站都停的慢車到了平市。你看,如果他在平市換乘了兩點過七分的』常盤二號『的話,就會在五點十八分達到上野站。這樣的話,在六點鐘作案就完全有可能了。」
到了這個地步,就算鬼貫不再往下解釋,丹那也能完全弄明白了。什麼底片被燒了之類的,那完全就是在撒謊。好不容易製造出一個偽造的不在場證明,有哪個傻瓜會保存一張可能會揭穿這個偽證的底片呢?跟鬼貫一樣,丹那也覺得這趟廣野沒白來,一路上淋雨受凍都是值得的。
「哪,你快吃吧。一會涼了就不好吃了。」
鬼貫一邊催促丹那快吃,同時他自己也呼呼地猛吃起來。雨越下越大,啪噠啪噠地敲打在白鐵皮蓋的屋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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