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 亂反射 - 推理探索 - 免費小說 - 冰楓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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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亂反射 by 貫井德郎

2020-2-26 18:35

加山每天看郵件,亦喜亦憂地混日子。對於加山來說,如果看不到同情他的郵件,好像就沒有繼續活下去的意義了。就算那些人都不道歉,世界上能夠理解加山的痛苦的人還是有的。要是連這一點都不相信了,加山就會痛恨每個在街上跟他擦肩而過的人。生活在這個「隻管自己方便」的社會裡,對於加山來說,除了痛苦什麼都沒有。
但是,這種亦喜亦憂的日子也過不成了。這天,海老澤那憂鬱的表情,就是這種日子結束的預兆。上班時間,海老澤約加山去外邊的咖啡館坐坐。海老澤找他要談什麼,加山連想都懶得想,隻是默默地跟在海老澤身後往外走。
「對不起!」
在咖啡館找了個座位坐下之後,海老澤突然開始向加山低頭道歉。加山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滿臉困惑。但他隱約感到,海老澤向自己道歉,肯定是對自己不利的事情。
「我現在不得不說一句殘忍的話,你就是恨我也沒有辦法。我倒是希望你罵我一頓,那樣我會更好過一點兒。你罵我吧,罵我是個無能的『上司』吧!」
「怎麼了?沒頭沒腦的。」加山覺得海老澤太不幹脆,還來這麼一段開場白,這不是海老澤的作風。海老澤說話從來都是單刀直人,不管掀起多大的波瀾都能安之若素的,今天這是怎麼了?肯定是很難說出口的事情。不過加山對比並不感興趣,因為在他看來,比眼下還要糟糕的狀況是絕對不會有的。
「上邊知道你開設主頁的事了。」海老澤就像是從嘴裡吐出來一塊苦東西,「你在你的主頁裡寫的內容,不正是我不讓你寫的內容嗎?就算隱去了真實姓名,知道的人一眼就知道寫的是誰。你為什麼一定要那樣寫呢?你完全可以把文章寫得更隱晦一些嘛!就你寫文章的水平,連這一點都做不到嗎?」
「我根本就沒想隱晦。」加山不是故意頂撞海老澤,而是連想都沒想就如實回答了海老澤的問題。
海老澤對加山的態度感到失望,仰起頭來,眼珠在眼眶裡轉了一陣,又說:「作為一個記者,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你不會不知道吧!你的主頁,再怎麼說你是受害者,隻要你是報社的人,那就是問題,這一點你就沒想到過嗎?就算出了問題,也要讓人們看看,你是不是這麼想的?」
「啊,是這麼想的。」其實,加山根本沒想過會出問題。開設主頁的時候,他隻不過是想把自己無處發洩的憤怒讓更多的人知道,想找到同情自己的人。不過,加山現在不想解釋,就那麼承認了。
「也就是說,你作好思想準備了?」海老澤好像明白了什麼似的,說道。
加山知道海老澤誤解了,但懶得訂正。
「你應該明白了吧!上邊讓你把你的主頁關了。那樣的主頁,你要是想繼續開下去……」海老澤說到這裡停住了,這是很少見的情況。他好像沒有說下去的勇氣了。
加山也不希望海老澤繼續說下去,他失去的已經太多了,不想失去更多。
「那樣的主頁,你要是想繼續開下去……」海老澤把說過的話重複了一遍,一口氣說了下去,「就把報社的工作辭了。如果你想留在報社呢,就把主頁關了。這是上邊的意思。」
「終歸還是不行啊!」加山說完這句話,並沒有絕望感。絕望感已經被他的心用光了,剩下的隻是一顆軟弱的心。在面臨關了主頁還是辭職的選擇的時候,「不想辭掉工作」的心情使他擡起頭來。
加山喜歡記者的工作,他不想丟了這份工作。健太死了以後,他一直感到什麼都失去了,實際上不是那麼回事。加山和光惠以後的人生道路還很長,要想活下去,就得工作,而記者以外的工作加山是不想考慮的。如果不想自殺身死,跟著健太走,隻能選擇留在報社。加山不能跟著健太走,他覺得這樣一個自己很軟弱。
「都怪我,說了那麼一句多餘的話。」海老澤再次向加山低頭道歉,「那時候我對你說『不是天災,是人禍』,把你煽動起來了。我不應該那麼說。如果我不那麼說,你可能早就平靜了。是我一句話讓你痛苦了這麼久,真對不起。」
「別說了!我一點兒都不恨您,我知道您都是為了我好!我不想辭掉工作!」
「是這樣啊……」聽了加山的話,海老澤應該長出一口氣的,可是他還是那麼痛苦。加山很能體會海老澤的心情,站起來離開了咖啡館。
但是,他不想直接回報社,一個人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著。他現在似乎可以看到包圍著他的厚厚的牆壁。那是無情的牆壁,不管他做什麼都會被撞得頭破血流。應該對健太的死負責的人們,誰都不謝罪,控訴這個不講理的社會的手段又被上邊取締了!加山就像被厚厚的牆壁包圍在一個狹小的空間裡,不管呼喊什麼,聲音都傳不出去。
他忽然覺得口渴。原來,剛方在咖啡館裡要的咖啡,他連一口都沒喝。附近正好有一家便利店,他走進去,買了一瓶烏龍茶。因為早晨沒吃早飯,肚子餓了,他就又買了一個飯糰。
他用烏龍茶潤了潤嗓子,撕開了飯糰的包裝。就在他把包裝紙塞進垃圾箱的那一瞬間,一個情景突然在他的大腦裡複蘇了。以前某個時候也像這樣往垃圾箱裡塞過東西,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呢?他為什麼會想起那樣一個情景呢?
他覺得脊背發冷,伸進垃圾箱裡的手停在那裡,整個身體都僵住了。在大腦裡複蘇的情景雖然還不是那麼清晰,但他的身體先抖動起來。
「不要清晰起來!不要清晰起來!」加山拚命祈禱著。但是,讓他感到脊背發冷的那個情景還是清晰地再現在眼前。
最後一次開車帶著健太和光惠去休閒勝地旅行那天,他們不願意把垃圾留在家裡,可是又不到扔垃圾的日子,隻好把垃圾帶上了車。途中休息時,他們把垃圾塞進了高速公路服務區的垃圾箱裡。
雖然那裡貼著「不準扔家庭垃圾」的告示,但他們還是硬把自己家的垃圾塞了進去。當時,加山心裡想的是:就這一次,這種小錯誰都會犯的……
「啊……」加山的身體在發抖,嘴裡發出毫無意義的聲音。
那個時候的他跟「扔家庭垃圾」的人一樣呢?是的,那個時候的他,就跟他現在正在譴責的那些人一樣。那些人為了自己方便,並不考慮自己的行為會招緻什麼後果。一旦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們也不會承擔責任,隻要自己方便了,就算違反一點兒社會公德也不在乎。那些人跟往高速公路服務區的垃圾箱裡塞垃圾的加山是同一類人。
「啊……」加山嘴裡繼續發出毫無意義的聲音,身體顫抖得越來越厲害,手上那瓶烏龍茶和那個飯糰不知什麼時候掉在了地上。加山的意志已經控制不了他的身體,越來越膨脹的後悔之情佔據了他的整個身體。
造成了長達十五分鍾的交通阻塞的榎田克子,問加山有什麼權利指責她。當時加山的回答是,因為他是死去的孩子的父親,所以有這個權利。但是,現在加山明白了,他沒有那個權利。那些人做過的事情,跟加山的行為並沒有本質上的差異。如果指責那些人有罪,那麼加山自己也是一個罪人。包括「意識不到自己有罪」這一點在內,加山跟他們一模一樣。
「……是我嗎?是我殺死了健太嗎?」
加山呆呆地看著自己的雙手。那是一雙不知道抱過健太多少次的手。加山一邊念叨著「就這一次」,一邊用自己的雙手把家庭垃圾塞進了高速公路服務區的垃圾箱。加山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充滿了後悔!後悔之情腐蝕著加山,彷彿要衝破他的軀殼,飛將出去!
加山盯著自己的雙手,發出了絕望的叫喊聲。
一件很少見的東西擺放在桌子上。
那是一張美術明信片。翻過來一看,是一張風景寫真。再翻過來看「寄信人地址、姓名」欄,沒有地址,也沒有姓名,隻在「寄信人留言」欄裡寫著短短的三行字:主頁關了?
忘記痛苦是需要時間的,繼續努力吧!
娟秀的字體看上去像是一個女人寫的。關掉主頁以後,同情和鼓勵的郵件也就不來了。這張明信片使加山受到了鼓舞,感到了溫暖。他再次把明信片翻過來,目不轉睛地看著那張風景寫真。
好像是某個海邊的岬角。夕陽的餘暉灑在大海上,是美術明信片裡常見的風景寫真,其意義也是很平凡的。但是,那樸素的畫面深深地打動了加山。
明信片被寄到了報社。大概是發現加山關掉了主頁,就給加山寄了這樣一張明信片吧。寄信人的地址、姓名都沒寫,不知道是誰,也不知道是從什麼地方寄來的,但是加山從心底裡感謝那個寄明信片的人。健太已經死了三個月了,加山還是找不到活著的目的,隻是在茫然地度日。這張明信片使加山受到了很大的鼓舞。
他把明信片拿回家給光惠看,光惠盯著那三行字看了很久,然後翻過來凝視著那張風景寫真。光惠已經不再流淚,她的眼淚大概已經流幹,隻在心裡痛哭了。加山也跟光惠一樣,所以他完全能夠理解光惠的心情。
「真叫人高興……」光惠發表了簡短的感想。加山沒說話,隻默默地點了點頭。
第二天,加山下班剛進家,光惠就主動過來跟他說話了。健太死後,光惠從來沒有主動跟加山說過話,他們就像一對「婚姻倦怠期」的夫婦。當然,這不是因為他們夫妻關係不好,而是因為失去了本來應該有的最寶貴的東西。一個人待著還好些,兩個人在一起就會更強烈地感到健太已經不在了。交談的話題沒有了,家裡寂靜得很。
「我想到這裡去看看,你能陪我去嗎?」光惠指著那張明信片上的風景寫真說道。
健太死後,光惠這是第一次說想去什麼地方。加山感到很高興,也沒有考慮能不能請假,就答應了。兩個人隻要有了一個共同的目標,空虛的生活也許就能變得稍微充實一點兒。
但是,實際行動起來並不是那麼簡單。風景寫真上沒有寫地名,不知道那張風景寫真是在哪兒照的,怎麼去呢?明信片寄的不是「航空」,首先可以肯定,是在日本國內。可是日本四面環海,能照這樣一張風景寫真的地方太多了,到底是哪兒呢?
「你看這大海的顔色,肯定是沖繩!」光惠斷言道。
原來如此!那蔚藍的海水,肯定不是本州的海。在沖繩以外的地方,這麼清、這麼藍的海是見不到的。
「就算如道是沖繩,可沖繩也很大呀,也許是某個小島呢。」哪怕隻是沖繩島,也會有無數這樣的岬角。加山搜腸刮肚,想找一個方法把範圍縮小。
光惠滿不在乎地說道:「到了沖繩再說!本地人看了這張風景寫真,也許知道這個岬角具體在什麼位置。」
加山覺得這個計畫很魯莽。但是,對於加山夫婦來說,應該保護的東西一旦喪失,魯莽也許是一件很痛快的事。沒有任何計畫的旅行,反而有一種激動人心的力量。在被絕望禁錮了的日日夜夜裡,能夠有這種面向未來的心情,叫加山興奮不已。
突然請假一週,加山以為報社的同事們會不高興的,沒想到以海老澤為首的所有同事一點兒意見都沒有,很幹脆地就同意了。被人同情雖然使加山有些憂鬱,但他還是懷著感謝之情接受了大家的好意。大家一跟他說話就小心翼翼地,他已經習慣了。
到了沖繩的那霸機場,他們先去機場裡的觀光諮詢處,掏出明信片,指著風景寫真問那裡的職員是否知道這個地方。一個女職員拿起明信片看了半天,抱歉地說:「這可說不好。」
這也不能怪那個女職員,風景寫真上幾乎沒有陸地,絕大部分是夕陽和大海。加山夫婦向女職員道了謝,便轉身離開了觀光諮詢處。
「連觀光諮詢處的人都不知道,這回可有意思了。」光惠一點兒都不失望,反而很興奮。
加山看著光惠那心情愉快的樣子,心想:「出來旅行,換換空氣就是好。老在家裡憋著,人都得憋出病來。如果知道會這樣,早就應該帶光惠出來旅行了。就算找不到那個岬角,出來旅行的意義也足夠大了。」
到底是南國的氣候,剛出機場就被暑熱包圍了。倆人都是第一次到沖繩來,不由得對視了一下,異口同聲地說道:「真熱呀!」
倆人準備租一輛車,按照加山預先查好的被稱為「名勝」的岬角,一個挨一個地找。租來的車裡配備有GPS。他們首先輸入了「真榮田岬」這個地名,因為真榮田岬是非常有名的潛水勝地。明信片上的風景寫真很有可能就是在那裡照的,先去那裡看看再說。
按照GPS指示的方向,加山駕車向北駛去。國道車流量雖然很大,但還算順暢。途中,他們在一家沖繩風味的餐館吃了一頓午飯。下午一點多鍾,他們到達了真榮田岬。
加山問光惠:「跟明信片上的風景寫真在時間上不一樣,能看出來是不是這裡嗎?」在這裡等到夕陽西下太浪費時間了,如果能確定不是這裡,就趕快去下一處岬角。
「時間不一樣也能看出來。」光惠倒是挺樂觀的。看來,光惠也沒有多少信心。不過,她情緒很好,這比什麼都重要。加山把車停在一個很大的停車場上,準備跟光惠一起徒步向海邊走。
明信片上的風景寫真,看上去是站在觀景台之類的地方照的。
這個停車場在山崖上,跟觀景台差不多。停車場左側是很長的台階,直通海邊。潛水的人們背著氧氣瓶,順著台階上下。大海的顔色確實是蔚藍的。
「不……不是這兒。」加山一眼就看出來了。明信片上的寫真,照相機離海面的距離很近,而這裡離海面很遠,不可能拍攝出那樣的風景寫真。
「不過,這兒的風景也很美。」光惠迎著海風,眯縫著眼睛看起風景來。光惠好像不想馬上離開,視線一直伸展到遠方的海平線。
加山也覺得轉身就走實在對不起這麼美的風景,跟光惠一起眺望著無邊的大海。
後來,他們又去了殘波岬、萬座毛這兩個有名的岬角。殘波岬上蓋了很多賓館,很多遊客在海邊浴場遊泳,跟明信片上的風景寫真完全不一樣。
剛到萬座毛,他們就覺得這裡酌可能性很大。這裡被指定為國家公園,屬於觀光名勝。這裡的風景寫真肯定有很多被製作成了明信片。加山甚至認為,他們已經找到了要找的地方。
遺憾的是,這裡也不對。萬座毛岬角上修了很多便道,加山和光惠順著便道去了很多地方,對比著明信片上的風景寫真看了又看,最後的結論是:在這裡也拍攝不出那樣的風景寫真。
「看來,找到那個地方並不那麼簡單。」光惠話雖然是這麼說,可是依然情緒高漲,沒有一點兒洩氣的意思。儘管跟明信片上的風景寫真不一樣,但能看到有名的萬座毛,也是非常高興的。日本居然有如此美麗壯觀的景色,光惠和加山都特別興奮。
下了飛機,又開了很長時間的車,倆人都有點兒累了。於是,他們在附近找了一家賓館住下來。他們在賓館的餐廳裡吃完晚飯,在回房間之前,拿著那張明信片去服務台問了問。
女服務員說:「肯定不是萬座毛。您看,雖說有雲彩,但在海平線附近分明有一座島嶼!」加山接過明信片一看,正如女服務員所說,在海平線附近的雲煙之間,一座島嶼隱約可見。這張明信片,他看了不知道有多少次了,怎麼就沒注意到呢?他的觀察能力怎麼這麼差呀!
「謝謝您!那您知道那是什麼島嗎?」加山高興地問道。
女服務員抱歉地說:「實在對不起,從這張風景寫上看不出來。如果說是伊江島吧,應該更大一些。如果說是慶良間一帶的島嶼吧,在本島又看不見。」
「這麼說,這張風景寫真不是在本島照的?」
「應該不是,不過我也說不好……」
「足夠了!太謝謝您了,您可幫了我們的大忙了!」加山認為,發現了風景寫真上島嶼的存在,就前進了一大步。他打算回房間,通過地圖確定那張風景寫真是在哪兒拍攝的。
「對了,我有個主意,不知道好不好:您可以到賣明信片的商店裡去問問。」女服務員是誠心誡意想幫加山夫婦的忙。
真是個好主意!加山夫婦再三向女服務員緻謝,然後回房間休息去了。
第二天,回到那霸,他們在國際大街找了個停車場,把車停好。他們找到一家賣明信片的商店,把那張明信片拿出來給一位中年女售貨員看。
「您知道這是在哪兒照的嗎?」加山問道。
「這個呀,肯定是在與那國島照的。」中年女服務員一下子就認出來了。她不但告訴加山夫婦,拍攝地點是與那國島,還告訴他們一個更驚人的信息:地平線附近的那座隱約可見的島嶼是台灣島!
加山夫婦興高采烈地趕到機場,買了兩張飛往與那國島的機票。由於興奮,等飛機的時間也不覺得長了。一架小飛機在與那國島降落了。機場很小,像個袖珍模型。本來以為馬上就可以到達日本的最西端,但在這裡遇到了一個很大的難題:與那國島上沒有出租車。
沒辦法,攔車吧!幸運的是,一位來機場送客的潛水教練同意帶他們去。皮膚被太陽曬得黝黑的潛水教練是個非常熱情的人。
路上幾乎沒有過往的車輛,不時可以看到牛在路旁的草地上吃草。潛水教練告訴他們說,路上星星點點的土塊似的東西是牛糞。
牛經常走到路上來,汽車離得很近了,牛也不躲開。汽車得繞著牛慢慢地開過去。不隻是空氣,包括時間的流逝,甚至價值觀,一切的一切都是那麼獨特。這裡悠閒自得的節奏叫人感到舒心。加山的臉上浮現出了笑容。自己的臉上還能浮現出笑容,這件事本身就值得高興。
「到了,請下車吧!我還有點兒事,不過天黑之前一定來接你們。」潛水教練非常客氣地對加山夫婦說道。
加山夫婦順著台階走上觀景台,眼前的景包讓他們驚呼起來。
時近黃昏,落日西沉,海面被夕陽映紅了。眼前無遮無攔,映入眼簾的隻有大海、夕陽和影影綽綽的台灣島。景色單純得不能再單純了,卻又讓人覺得是那麼的奢華。加山從來沒有感到過自己離太陽這麼近。
沒錯!眼前的風景就是那張明信片上的風景寫真。在明信片上看起來很平凡的風景寫真,實際上竟是那麼開闊,那麼壯觀。無邊的大海,巨大的夕陽!站在那裡的加山和光惠被多得數不清的事情壓得又硬又小的心,被認為不管怎樣都不會再敞開的心一這景色,真想讓健太看看!幼小的健太,就是來到這裡……也許在他看來,海隻不過是海。說不定他隻知道在觀景台上來回跑。
健太會走路以後,經常到處跑,也經常摔倒。加山在後邊追著兒子,看到兒子快要摔倒的時候,就扶他一把。此刻,加山覺得健太又從自己身邊跑過去了,而自己卻追不上了。
加山又想,如果健太長大以後來到這裡,會怎樣呢?那時候,個子長得比加山還要高的健太會這樣說:「這裡是日本的最西端。日本是個島國,沒有一個國家跟日本接壤,似乎離外國很遠,其實外國就在眼前。太了不起了!日本真大!我將來一定要到世界各國去看看。紐約的自由女神、開羅的金字塔、複活節島上的摩艾石像、巴塞羅那的聖家大教堂……我想去的地方太多了。一想到我在那裡會有怎樣的感想,我的心就撲通撲通地跳。我以後什麼都能做到,什麼地方都能去,想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就能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我想做一個環遊世界的旅行家,走遍全球的每一個角落,經曆各種各樣的事情,然後把我的經曆用在我喜愛的工作上。一想到有無限的可能性,我就高興得不知如何是好。」
真會說大話!加山不禁苦笑了一下。但是,使加山感慨萬千的是,他品嚐了「兒子看到這壯麗的風光,也會跟他同樣感動」的滋味。肯定會有的未來,突然像幻覺一樣清晰地出現在眼前,讓加山感到一種說不出的苦悶。
「健太已經不在了……」加山自言自語地說道。
光惠看著無邊無際的大海,輕輕地點了點頭。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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