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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尾

Another Episode S by 綾辻行人

2020-2-23 18:29

第一節
「夜見黃昏下,虛無蒼之瞳。」的地下的展覽室。在像是地窖一樣的這間房間的一角,在一如既往的黃昏般的灰暗中——
聽完見崎鳴所講的「今年夏天的,另一位『SAKAKI'的故事」,我重複了幾次深呼吸。
我明明自認已經習慣了這間地下室的這種空氣,可從故事進入尾聲開始,我陷入越來越奇怪的感覺。就好像被講出來的一句一句話,放大著陳列在這裡的人偶們的「虛無」,而自己就快要被吸入其中一樣……
估計一定是想要與其抵抗的心情也起了作用,我故意用輕快的語調。
「結果真正的幽靈根本不存在,就是這麼一回事嗎。」
我說出了這樣的評論。好像有點太過直白了……不,不過其中的真相,我算是從中途就開始隱約預感到了。
要說為什麼的話——因為八月那次班級合宿的晚上,鳴說過。
就是在「咲谷紀念館」中的一間內告訴我「人偶之眼」的秘密的那時候。我問她有沒有見過幽靈之類的東西,她回答道。
「沒有。——從來都沒有,一次都沒有」,她是這麼說的。
關於幽靈的存在這件事,她好像說過「我不清楚」。也說過「大概基本上是沒有的吧」。
會顯現在鳴的「人偶之眼」中的,終究隻是「死之顔色」而已。
應該是與可以看見靈體或是預知死亡這一類的「能力」又不一樣的……這一點也是我的理解。
「總之就是小孩子的獨角戲啊。」
接著我不知不覺,用了更加直白的說法。仿照歌舞伎或日本舞蹈的「模仿人偶」,我腦中浮現了小孩扮演的「模仿大人」「模仿幽靈」這樣的形象,於是乎鳴「嗯」地稍稍歪了歪頭。
「你這樣子總結,我不太喜歡。」
「咦……啊。」
「真相確實就是小想的『自認為』,我能明白你會想這麼說……不過。」
看見鳴閉上嘴巴,冷冰冰地眯起了右眼,我稍微有些慌張。我調整坐姿再次深呼吸,入神地揣測她「不過」之後要說的話——
「對他來說是個格外實際的問題。」
我這麼說著,「嗯」地一臉正經地向她點了點頭。
「這點我明白……不知怎麼說,該說是非常複雜又微妙嗎。想要說明清楚好像有些困難。在小想的心中實際上到底發生了什麼呢。」
「——也是呢。」鳴咬緊嘴唇,也點了點頭。
「大緻的內容我成功從他嘴裡打聽出來了,事實關係也算是成功確認了……但是,超出這些的就。不管他想要怎樣有條理地解釋,也是解釋不清楚的。」
「這就會說到人格分裂和附身現象的方向去了吧。」
強烈地自認為自己是「賢木晃也的幽靈」,出現著的時候徹底作為它來感覺事物、思考、行動的比良塚想。在我考慮他的內心狀態的時候,這些詞語和概念就自然而然地浮現了出來。——但是。
「不過感覺稍微有點不一樣呢。」
明明是自己說出口的,我卻馬上想要撤回那些話。
到底拿那些現成的用語來充數真的好嗎。——我突然感覺到了這樣的疑問。這對鳴來說也一樣。
「把小想的那情況看作是『心理疾病』,由專家分析並歸納成『型』,我認為這達不到任何成果。不過估計大多數人都會想要通過這麼做來理解他的情況。」
這麼說著,她將嘴唇咬得更緊了。
「剛才榊原同學說過『非常複雜又微妙』吧。」
「啊……嗯。」
「『微妙』我贊成。不過,看起來『複雜』,隻是因為幾件其實很單純、簡單的事情聚集到一起相互糾纏。我是這麼想的。」
「幾件單純的事情?」
「我們來列舉一下關鍵詞吧。」
鳴慢慢閉上右眼,又睜開。
「小孩。大人。死。幽靈。悲傷。……還有,相連在一起,這些吧。」
「呃,這些……」
「每一個詞語都很單純吧。但是它們一點一點地帶著獨自的意思相互糾纏,彎曲到變形……於是作為結果,小想的心中誕生了『賢木先生的幽靈』。」
「呃……你能跟我解釋一下嗎。」
「再解釋下去不會太不知趣嗎?」
這麼回答的見崎鳴,不知是不是故意,臉頰上綻開了稍微有些壞心眼的微笑。
「又不是國語的考試問題……你說呢。」
我「嗯」地哼了一聲,靠在了扶手椅的靠背上。
「確實如此。不過——」
鳴抹去微笑說道。
「那我就先把關於五月三日在『湖畔公館』發生的事情重新整理一下哦。我覺得這方面還是仔細理解清楚比較好。」

第二節
據說賢木晃也一直以來活在「悲傷」之中。
十一年前的「八七年的慘劇」中,在眼前失去大批同伴的悲傷。接著是失去母親的悲傷——
為了能夠逃脫「災禍」,帶著全家逃離了夜見山,但由於停不下來的『災禍』,留在市內的班級相關人員還是繼續一個一個丟了性命。隻有自己一人逃了出去而得救,他肯定也有這方面的內疚感。不管過了多少年都不會消失的內疚感……然後仍然是悲傷。
在這期間不知何時,賢木一方面恐懼著「死」一方面又變得被「死」吸引。
退了大學去四處周遊,說不定對他來說,與養小動物又在庭院排列它們的墓碑這一行動一樣,是詢問「死」的意義的行動。
不久後他的想法固定在了一個方向。
比起像這樣一直活在不會消失的「悲傷」中,不如自己幹脆也一死了之。這樣做的話,就能從這份悲傷中被解放。這樣做的話,大概也能和之前死去的「大家」相連在一起了吧。
所以,夠了……他到了下定這種決心的地步。說著「我別無所願」,對自己的「生」斷了念頭。然後——
賢木想正式實行這個計畫,是在他的二十六歲的生日也就是五月三日的晚上。在《Memories1998》中寫下類似遺書的文章,準備好上吊用的繩子喝下酒和藥……好了接下來就該實行了,在這一刻,月穗帶著想意外地到來了。
接下來的,他不幸從二樓走廊跌落‧死亡的經過,可以相信想的「作為『賢木晃也的幽靈』想起來的事實」吧。實際上來說,那是以追著月穗去了二樓的想自己看見聽見的事情的記憶為基礎,從「賢木的幽靈」的視角重新構成的東西。
目擊到當成父親或是哥哥一樣敬仰的賢木現在正要死去的模樣,想受到極大的打擊而變得茫然自失,並且陷入半昏迷狀態。另一方面月穗總之先是趕向了跌落下來的賢木身邊,知道了他已經斷氣了。她在這時做出的判斷‧執行的選擇,決定了將來的發展。
她為陷入半昏迷狀態的找到了合適的地方讓他躺下,接著打了電話。在叫救護車與警察之前,她優先打給了丈夫比良塚修司。
「不得了了。不得了……」
感覺斷斷續續地聽見了月穗這樣的聲音——據說這是想在之後告訴鳴的自己的記憶。
「……啊?」好像吃了一驚的月穗的聲音。
「但是……但是,這樣子……」
她通過電話在和某個人交談。對方看起來是修司。——據說是聽口氣而這麼判斷的。
「哦……好,好的。我,我明白了。總之趕緊……好的。……拜託你了。我等你。」
過了一會兒,比良塚修司趕到了。擁有醫師執照的他確認了賢木的死亡,從月穗口中聽說了詳細的經過……從這部分開始想的記憶大多是中斷的,因此大部分都將會是推測。
該不該把事件通報給警察呢。
賢木晃也當晚想要自殺一事為真,但從結果上來說讓他跌落的人是月穗。雖說實質是不測的事故,但有可能會被追究過失緻死的責任——她感到害怕。還覺得說不定警察會對自己抱有無根據的懷疑。
再說家裡人——從修司看來的話是小舅子——計畫自殺一事,對作為當地名門的比良塚家來說是不想讓外界知道的醜聞。要是月穗以這樣的形式在其中有所關聯,就越加不想讓這件事公之於世了。秋天還等著選舉。……商量到最後,兩人給出的結論。
那也就是「隱瞞」。
賢木晃也今晚死在這裡,這一事實就當作沒有。眼下,就當作是他一人去了什麼地方長期旅行吧。他本身就有像是流浪癖之類的性格,這決不會是不自然的劇本。反正親近的朋友也幾乎沒有,估計到最後就計畫用「出去旅行以後失去音信」來了結這件事吧。
於是,為了這樣總之先得把屍體處理掉。為了不讓第三者發現,不得不扔去哪裡或是藏在哪裡。
「至少……在這裡。」
估計月穗是在這時侯說出口的。這也是想在斷斷續續的意識中聽見並留在記憶中的語言片斷。
「……在這幢房子裡。」
處理屍體時,埋在森林裡沉在海裡或湖裡……選項要多少有多少吧。但是在這一點上,她沒有讓步。
先父喜愛的「湖畔公館」對賢木來說也是有強烈的留戀的,特別的房子。月穗很清楚這一點。所以,就算為了自己兩人方便要隱瞞他的死亡,至少屍體也要……她這麼懇求道。
至少,在這裡。在這幢房子裡。
在這幢房子的某個地方。——這樣懇求。
作為結果,修司聽從了她的懇求。要是將來,賢木晃也以「失去音信」的狀態被宣佈失蹤,被認定死亡的時刻到來的話,「湖畔公館」也會是他親姐姐月穗繼承。不用擔心會落入他人手中。或許是預料到這點而做的判斷。——然後。
被選作屍體隱藏地的,是多年以來沒有被使用,其存在也隻有極少人瞭解的地下的一間房間。
兩人把屍體擡進那裡,決定讓房間本身變為「不存在的東西」。堵住門和採光窗的工程,估計要不是修司自己執行的,要不就是秘密派人執行的吧。他是個連建設方面的事業都有所涉及的人物,這應該決不是一件難事……
封住屍體時,把賢木的單反帶進來放在他身邊,這一定是月穗的申請吧。是以與把死者的愛用物品放進棺材相同的心情……可以這麼想像到。
放在一起的那本日記本,恐怕是為了消滅證據。在寢室或書房找到了記載有可以被看作自殺前的「遺書」的文章的東西,覺得放這不管會有些不妙。既然這樣,完全可以撕碎或是燒掉,但卻沒有這麼做,或許是因為設想在最壞的情況下可以當作「保險」。
萬一,當作「不存在的東西」的地下室的存在被揭發,屍體被發現,這樣的情況發生時,這日記裡的「遺書」將會擁有意義。賢木之死原本就是自殺,為了能夠這樣辯解,這會成為有力的證據。是這麼考慮才……

第三節
「那間地下室好像原本是作為暖爐房而建造的。」
補充著這樣的說明,鳴往圓桌上瞥了一眼。閉合地放置著的那本速寫本,就在她視線的延長線上。
「據說是點燃那個巨大的石炭暖爐,讓排煙的煙囪通過建築物的關鍵地點,用以當作冬季期間的取暖裝置,是這樣子的結構。這從很久以前就沒有被使用了,賢木先生的爸爸得到那幢房子以後,也一直被擱置著不管。」
「小想握著的黑色小石子,那麼說果然是石炭?」
我一問,鳴說著「對」點了點頭。
「我認為是他在黑暗中摸索著行動的過程中,把落在地上的很久以前的石炭碎片撿了起來。」
……話說回來。
比良塚想在八月二日晚上,到底是用什麼辦法進入那間房間的呢。門和採光窗全都被堵住,應該沒有空隙可以出入的才對啊。
我提出了這個疑問。
「好像是偶然。」鳴很幹脆地這麼回答道。
「偶然?」
「原本就是那種用途的地下室,所以有個可以從外面直接放入石炭的,不知道該說是通道還是洞眼。從地面上斜著向下滑入房間的隧道,這種感覺。」
是不是想像成大樓的垃圾滑槽就可以了呢。
「這個也早就被忘記了存在,月穗女士她們也不知道。在執行封堵門窗的工程時也沒有任何人注意到。或許室內那一側的,石炭掉落下來的洞眼,大概也是被垃圾或別的什麼堵住了一半的狀態。」
「小想找到了那個?」
「好像真的是偶然。那一天,他雖然注意到地下室的採光窗數量減少了,但不是真正的幽靈的那孩子根本沒法穿過牆壁。在他想不出辦法而在附近徘徊的時候,偶然在地面上找到了陳舊的鐵蓋,打開一看……」
「就從那裡進去了啊。」
「本人看起來沒有把意思理解得很清楚。實際上應該是掉入了洞裡,這樣子的感覺吧。他也說過遭到了意料之外的衝擊。像是那時候受的傷,他身上也到處都有很多……」
八月二日晚上,鳴將想從地下室救出來之後,聽說發生了這樣那樣很多麻煩事。這也是當然的吧——我可以想像得到。
「我猶豫了一下,不過還是隻有聯繫霧果一個辦法。我簡短地告訴了她經過,叫她跟爸爸見崎也說一聲讓他過來。」
「比良塚家那邊,小想不見了沒有引起混亂嗎?」
「好像沒有察覺到。」
鳴答道。用好像有些失望的聲音。
「聽說小想自從五月份的事件以來,在家就一直悶在房間裡。那天月穗女士好像也不知道小想從下午就出門了。」
「嗯——聽你這麼一說我好像……」
在比良塚家中的想的孤獨,好像就顯現在我眼前一樣的心情。估計就算在五月的事件以前,基本的家庭環境一定也是這樣子的吧。
「在那以後,發生了很多事情……結果警察也來了。小想總之先去了醫院。我也被警察人員們問了很多問題……」
在那之後事件是被怎麼處理的,關於這個據說有很多不明確的地方。在地下室被發現的屍體一事沒有被公開報導,比良塚夫婦因遺棄屍體及其他嫌疑被捕這樣的事情也不知為何,結果上來說並沒有發生。
隻不過,比良塚修司中止了參加預定在秋初的選舉。我不知道這裡面大人們有什麼樣的處理方式。比如說鳴就算向霧果詢問內情,據說得到的也儘是敷衍的答案。

第四節
比良塚想為什麼會開始自認為自己是「賢木晃也的幽靈」呢。
我知道會被說是不知趣,但在這之後我還是嘗試了對其進行解說。我實在是忍不住要這麼做。以鳴剛才示意的「關鍵詞」為線索——
「小想是非常喜歡賢木先生的吧。因為對小想來說,賢木先生真的是像爸爸或是哥哥一樣的存在……」

你想成為大人?還是說不想成為大人?
……都不是。
都不是?
孩子不自由……但是,我討厭大人。
討厭,嗎。
雖然因人而異。如果是喜歡的大人的話,我想快點成為。

「小想一方面是討厭大人的。照我的想像的話,估計賢木先生以外的大人他大多都討厭吧。月穗女士的再婚對象比良塚先生,還有隻把愛情傾注於與這比良塚先生之間生下的小美禮身上的月穗女士,估計學校的老師們也都……所以。所以,小想這麼想。如果是喜歡的大人的話,我想快點成為。那也就是說,如果是像賢木先生這樣的大人的話,他想快點成為,是這麼一回事……」

人死了的話會怎麼樣?
——嗯?
死了的話,會去「另一個世界」嗎?
哎呀……會是這樣嗎。

幽靈,存在嗎?要是靈魂留在了「這個世界」,會成為幽靈嗎?
不存在幽靈什麼的。這樣回答才是正經的大人的責任……嗯,或許會存在也說不定。
這樣哦。或許我心裡有些希望它存在。

「這樣的賢木先生,在小想的面前死掉了。
「現在自己最喜歡最珍惜的人。將來自己唯一覺得『想要成為』的大人。……這樣的賢木先生。
「小想不願意接受『賢木先生已經不在了』這一現實。然而死者不可能複活。
「小想失去了自己認為將來想要成為的『理想的大人』。如果不能成為那個人一樣,他認為還是當個不自由的孩子更好。但遲早,就算自己不願意也會成為大人……」

死後也會分為會成為幽靈的人和不會成為的人嗎?
要是在這個世界留下怨恨或依戀而死的話就會成為幽靈,據說是這樣的。
比如受到很過分的對待而死?就像阿岩一樣?
據說會成為怨靈,向過分對待自己的對方複仇。其他的話,比如沒能把想法告訴重要的人就死了,比如沒有被大家好好祭奠……

「如果那一晚,月穗女士她們叫來了救護車和警察的話。如果賢木先生的死被公開,葬禮和埋葬都被正式舉行的話——
「這樣的話,大概小想就不會成為『幽靈』了吧。
「沒想到,現實完全相反。
「小想被月穗女士吩咐,被下了暗示,要忘記今晚發生的事情……與受到的巨大打擊相互作用,的確封鎖住了那一晚的記憶並關閉了心門。賢木先生之死被隱瞞,沒能被大家好好祭奠……於是,『賢木晃也的幽靈』在小想之中覺醒,變得時而會出現了,這對小想來說,也從兩方面的意義上聯繫到了實現他自己的願望。
「一方面是希望賢木先生留在『這個世界』的願望。希望他死後也會成為幽靈,呆在自己的身邊。
「另一方面是希望自己現在成為『最喜歡的大人』而不是『討厭的大人』的願望。與其成為『討厭的大人』,還是希望一直是個孩子。
「但是遲早,不論是否願意自己都會成為大人。既然如此,還是希望現在成為『最喜歡的賢木晃也的幽靈』這一『大人』。這麼做從某個意義上來說,也是希望停下自己的時間這一願望吧……」

我認為……人死之後,會不會在某個地方可以和大家相連在一起呢。我有時也會這麼想。
「大家」是指誰?
是之前死去的大家。

「就這樣子,小想作為『賢木晃也的幽靈』覺醒,時而出現在這裡那裡,隨著他漸漸取回作為『幽靈』的記憶,開始尋找起了不知去向的賢木先生的屍體……從那裡開始說不定已經是『代理』一樣的行為了呢。
「與其說是為了實現小想自己的願望,不如說是徹底作為『賢木晃也的幽靈』,想要為已死的自己=賢木晃也做的事情。找出屍體公之於眾,這樣一來本來應有的『死』來臨的話,自己=賢木晃也就可以和『大家』相連在一起了。因為賢木先生一直期望著這樣……所以。」


第五節
「怎麼樣?」結束了不知趣的解說,我非常緊張地觀察著鳴的反應。
鳴一本正經地抱著胳膊。
「還算可以吧。」她答道。這時的她看起來彷彿和某一刻的千曳老師很相似。
「這本來就不是可以拿出正確答案的問題……隻不過。」
「什麼?」
「雖然我感覺這樣子比喻也挺不知趣的,但我總感覺那個『幽靈』跟海市蜃樓差不多。」
「海市蜃樓?」
這麼一說故事之中確實出現過一小段在緋波町的海上看見的海市蜃樓的情節。
鳴答道「對」,閉上了右眼。
「一會兒出現一會兒消失的,虛幻的風景。原本的風景由於空氣的溫度差使得光發生折射,或伸長或縮短或倒轉地顯現在了與原本不同的地方的……歪曲的虛像。」
「啊,嗯。」
「周圍人看見的一直都是比良塚想這個男孩子的實像。但是,那孩子自己看見的是那種像海市蜃樓一樣歪曲的自己的虛像。那就是『賢木先生的幽靈』。」
「哦……」
「所謂空氣的溫度差,也就是空氣中包含的分子的運動量之差吧。在每一段單位時間裡的密度之差,也能這麼說吧。」
「是這麼一回事嗎。」
「小想的情況,折射的原因是內心的溫度差。內心中的『悲傷』的密度,之類的。它的數值變得太高,原本的模樣成了歪曲的虛像……這樣子。」
鳴「呼」地舒了一口氣,我「嗯嗯」地向她點著頭。
比起生硬地搬弄看似有理的道理來解釋,還是這種比喻方式更為合適,我一邊這麼想——
「順便不知趣地提一下。」我說道。
「我思考了一下這樣的規則。」
「規則?」
「不如說,是『賢木晃也的幽靈』的認知模式。」
「嗯?」鳴很感興趣地看向我這邊。
我又一次非常緊張地,把從剛才開始就在思考的,想要的在腦袋中總結的那個問題說了出來。
「小想作為『幽靈』出現著的期間,是怎麼樣認知小想自身的。這應該不會是在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下都一樣的吧。我認為差不多可以大緻分為這樣幾個模式……」
接下來我向她展示的,是如下三種「模式」。
1隻有自己一人在場的時候。「賢木晃也的幽靈」會將處於那裡的比良塚想的實體認作「不存在的人」。所以,就算看鏡子也不會看見自己=想的模樣。
2有別人在一起,他或者他們承認想的存在的時候。在這種地方,「幽靈」也會承認「想在這裡」。「幽靈」會虛構一個像出竅了的「靈魂」一樣的視角,觀察自己=想的模樣與言行。
3就算有別人在一起,但那個人可以看見自己這個「幽靈」(——「幽靈」自身這麼認為)的情況下。在與那個人獨處的地方,會按照1將想認作「不存在的人」。
「適用這條3的唯一的對象也就是見崎鳴。」
我一邊回憶著她所講的內容的細節,繼續說道。
「比如說,『幽靈』出現在見崎家別墅的茶會的時候。見崎感覺像是發起邀請一樣,一個人去了露台,結果想也追著你來到了外面吧?然後變成了你們兩個獨處的情況,他作為『幽靈』向你搭起了話。但是那時候在場的小想自身成了『不存在的人』……
「沒想到,見崎的爸爸出現在了那裡。因為你爸爸把在場的小想當作存在的人來對待,這樣子的話『幽靈』那一邊的認知也不得不切換,於是變得無法與你直接對話,變得快要消失……對吧。」
過了一會兒,鳴說著「確實」點了點頭。
「我覺得是這樣子。」
「這裡面——」
我繼續往下說道。
「讓我非常在意的問題是,小想到底是為什麼會誤會。見崎鳴的左眼能看見、一直能看見自己這個幽靈,這個誤會。」
這點我想要確認清楚。
就算現在回顧一遍剛才鳴講的內容,我還是不知道原因覺得不可思議。兩人今年夏天在「湖畔公館」的書房第一次相遇的那時的狀況,怎麼想都是「剛摘下左眼的眼罩,就看見了在這之前沒有看見的幽靈」。
「那是——」
鳴用手指碰著眼罩的邊緣,平淡地答道。
「那也真的隻是小小的偶然重合起來,變成了那樣的結果。」
「偶然,重合起來?」
「對。那天我去『湖畔公館』,弄倒了那輛自行車的時候,我看見二樓有個人影閃過。所以一定有人——至少小想在裡面,這麼想著,我就按了按正門的門鈴,但誰都沒有來應答。於是我就繞到後門去看了看。
「然後門是開著的,進去一看還有雙鞋子。有雙比我尺碼還要小的髒髒的帆布鞋……」
鳴上了二樓。因為感覺是在書房窗戶裡看見的人影,所以就直接去了那間房間,那時——
「剛好在那時候,正前方最裡面的貓頭鷹鍾響了,我被它奪走了注意力。我一邊又被放在裝飾架裡的霧果的人偶奪走注意力,擅自進入了房間……」
在這一刻,站在位於進門後不遠處的左手邊盡頭的寫字檯前面的想的模樣,處於隻有右眼看得見的鳴的死角,因此——
「隻是單純地在物理層面上看不見而已。」
說著,鳴指了指自己的眼罩。
「但是,在那之後不久——」
「你把眼罩摘下來了對吧。」
「我覺得弄髒的眼罩太噁心,就摘下來了。於是幾乎在同時,窗外的烏鴉一齊飛了起來……」
烏鴉?哦,這麼一說,確實有這樣的內容。
「我嚇了一跳,馬上往窗戶方向看去。那時雖是陰天但外面很亮,而室內有些昏暗,但由於烏鴉橫穿過窗外讓外面變暗了。明暗在這一瞬間反轉,窗玻璃照映出了室內的樣子。於是——」
「啊……是這樣啊。」
將狀況以畫面的形式回憶了一下,我終於察覺到並信服了。鳴說道。
「然後在那時候,剛好小想的身影呈現在了裡面讓我看見。當然不是左眼而是右眼。我一驚轉過頭,發現那孩子站在寫字檯前,所以我……」
——為什麼。鳴不禁自言自語道。
——為什麼……呆在這種地方。
——看得見嗎?你能看見我。
想吃了一驚,慌張地問道。
——看得見……怎麼了。
鳴隻是如實地回答道。
「在那之後與小想的對話,雖然一開始有些不協調,但因為那孩子一本正經地說出『賢木先生死了』『自己是他的幽靈』……結果,情況就變成了我主動配合他的話。我聽他說了到那天為止的詳細經過……在我聽的過程中漸漸理解了小想的內心狀態。然後就漸漸覺得要是現在在這裡糾正說『你是小想才對吧』會不太好……」
「於是你在之後第三天,決定試試確認看看嗎。你拜託霧果女士,邀請比良塚家的人們來別墅。」
「就是這麼回事。」
鳴用左手中指斜著摸了摸眼罩。
「賢木先生實際上到底怎麼樣了呢。也就是,我想首先確認一下小想說的內容到哪裡為止是事實。我也想看看那孩子與月穗女士她們在一起的時候是什麼模樣……」
我沒有點頭,而是做了個大幅度的深呼吸。
我明明自認已經習慣了,但果然還是覺得自己漸漸被拉入了這地下室中充滿著人偶們的「虛無」的空氣中。於是乎甚至覺得雖然現在我們兩人像這樣子在談論「真相」,但會不會其實我們才是「海市蜃樓」……
不知她是不是看出了這點。
「要換地方嗎?」鳴提出。
「去一樓的沙發吧。不過這故事也差不多快結束了。」

第六節
沒有天根婆婆在的一樓展覽館,仔細想想這還是第一次。因為現在暫停開放,一直在館內播放的絃樂的曲調也沒有了。空調也沒有開,與地下室相比稍微有些悶熱——
我們以斜對著的形式坐在沙發上,我感覺鳴的呼吸節奏和其中細微的變化全都聽得異常清楚……我到了現在這時候卻稍微有些心情忐忑、坐立不安起來。
鳴想要把帶上樓的那本速寫本放在沙發的扶手上,但在這之前自言自語道「這樣啊」,又把它重新放在了膝蓋上。我一邊在意著她是想說什麼。
「對了,說起來。」
我開口說道。
「給賢木先生打來電話的ARAI這個朋友一事,結果怎麼樣了。結果到最後還是不清楚?」
「不。」
鳴微微搖了搖頭,打開了速寫本。不過也不是現在再次把去年夏天畫的「湖畔公館」的畫拿出來……並不是這樣。
她打開的是封底附近沒幾頁。我看見有個淡藍色的信封夾在了兩頁紙中。
「這個我確認過了。」鳴若無其事地說道。
「我也很在意,所以那一晚——在找小想的途中,想了起來就打了個電話。」
「你是說?」
「放在大廳裡的電話母機裡,留言消息和對方的電話號碼都留了下來。我試著打給了那個號碼。說『請問是ARAI先生家嗎』。」
原來如此,不必考慮得太複雜,這才是最直截了當的確認方法。
「——然後呢?」
「接電話的是年紀相當大的男人,好像不是本人,我一問『請問是ARAI先生家嗎』,他告訴我『不是啊』。我重新問道『那請問你們那邊有ARAI先生嗎』,他粗魯地說道『沒有啊』。」
在我考慮著這是怎麼一回事的時候,鳴拿起了夾在速寫本中的信封,從裡面抽出了什麼東西。
「看。這個。」
她交給我的是一張照片。我看了看,不禁漏出了「啊……」的一聲。
「這難道說。」
「是十一年前暑假的,賢木先生的『留念照片』。」
「這就是……」
我張大眼睛看著照片。畫面右下角確實印有「1987/8/3」這一拍攝日期。
以湖為背景並排而站的五名男女。站在右端的就是賢木晃也嗎。年齡和外貌與鳴最初給我看的前年的照片不一樣,但確實是同一個人物。其他四個人是當時夜見北三年三班的學生們……
「然後那張便箋就是這個,你看。」
說著,我收下她繼續交給我的便箋,確認了他們的姓。
從右開始「賢木」「矢木澤」「樋口」「禦手洗」「新居」。
就如鳴提到的一樣,其中「矢木澤」和「新居」下面有個×記號,並且還備註有「死亡」這兩個字。
「我在電話裡裝糊塗地問了一下。我說『請問你們是誰家』。我這麼一問,對方回給我的答案是——」
鳴將視線投向我手中的照片。
「他說『我們是MITARAI家』。」
「MITARAI?」
「那張照片從左數來第二個。藍色T恤的,微胖眼鏡男。好像是他家。禦手洗先生。」
「但是,留言裡說的是ARAI……」
我說到一半察覺到了。
「難道說ARAI是。」
「大概是禦手洗先生的外號,不如說,是朋友間的稱呼吧。把『禦手洗』的『洗』字唸成『ARAI'的讀音。」
「那麼這邊這個帶有×號的呢?」
「要是這個人也是ARAI的話就會搞混的吧。所以我覺得那應該是不同的唸法。比如說不是『ARAI'而是『NII'。」
「——這樣哦。」
「以前死亡的是那個新居先生。禦手洗先生還活著,在那之後也繼續和賢木先生有所來往。偶然會聯繫一下……估計就是想要借錢之類的事情吧。」
這樣搞明白以後,這真相簡直像笑話一樣。沒有ARAI=禦手洗這一知識的「賢木的幽靈」想,想必一定嚇了一跳陷入混亂了吧。
——話說回來。
為什麼現在,這張照片會在這裡呢。是鳴擅自從「湖畔公館」的書房帶出來的嗎。或者說……
我窺視著鳴的手邊。
能放進照片的大型的,淡藍色的信封。隱約可見寫有寫收件人信息並貼有郵票。
是從誰那裡寄過來的嗎。這麼說的話,是誰寄來的?
在我問這問題之前。
「對了……你看看,榊原同學。」鳴說道。
「看完這照片,你有感覺到什麼嗎?」

第七節
「什麼,是指?」
被她這麼一說,我將視線重新轉向十一年前的照片。
一九八七屆的夜見山北中學三年三班的學生們。他們受賢木晃也邀請,暑假期間在緋波町的「湖畔公館」共享了不受「災禍」影響的一段和平時間。但是在那之後,回到夜見山的除賢木以外的四人之中,矢木澤和新居兩人丟了性命……
「……是什麼呢。」
我看了看鳴的臉。她於是乎尖銳地眯起右眼。
「你不覺得有不自然的空間嗎?」
「啊?」我重新看了看照片,不自然的空間?不自然的……
「……啊。」
這裡嗎?
右端的賢木晃也,與位於他左側的叫矢木澤的女生。存在於這兩人之間,這……
「他們隔開一段距離地站著對吧。賢木先生和他旁邊的矢木澤小姐。」鳴說道。
「你不覺得間隔方式實在是很不自然嗎?簡直就好像……」
「對。簡直就好像……」
一邊回應著,我想了起來。八月份那次班級合宿時,在「咲谷紀念館」門前拍的兩張照片。
被照者兩張裡都是五個人。
第一張是我與鳴、風見、敕使河原、三神老師以這個順序排列著。第二張裡少了敕使河原又多瞭望月,望月緊貼著「嚮往的三神老師」……
……嗞,嗞……
微弱的重低音在腦海中的某處開始作響。
如果我把那張照片,比如說在五年後、十年後重新拿出來看的話,那時候那看起來會是什麼樣子呢——是這麼一個問題。今年的「另一人」=「死者」會隨著時間流逝逐漸淡去,消失……嗞,嗞……她的模樣也會從那張照片中消失。這樣子的話,一定會有原本照進來的人物沒有被照在其中的不自然的空間產生在那裡……
「……這個。」
我凝視著拿在手裡的照片,說道。我不知不覺地用空閒著的手摀住胸口。我的聲音成了因呼吸困難而喘氣的聲音。
「難道說這張照片裡,這裡——賢木先生的旁邊,原本照進了某個人?」
「你有沒有這樣的感覺?」
「嗯……嗯。」
「我有這樣的感覺。原本照進那張照片的某個人。我認為那一定是混進十一年前的三年三班的『死者』。然後——」
鳴故弄玄虛地停下說話,用纖細的指尖地自上而下撫摸著遮眼罩的白色部分。那之後會有什麼樣的話,她看起來像是想要說「你已經知道了吧」,但我還是一點頭緒都沒有。
「然後。」鳴這樣接著說道。
「我想這位某個人,會不會是賢木先生的初戀對象。」
「啊?」
「在與小想的許多對話之中,賢木先生好像說過這樣子的話……」

那,你有嗎?有沒有談過戀愛。初戀呢?
…………沒有嗎?不……應該有吧。
戀愛是什麼樣的感覺。快樂嗎?痛苦嗎?
那個……啊,不。或許我沒有資格回答你的問題。
為什麼?……因為我想不起來。

非常喜歡的感覺……嗯,這是確確實實的,我也記得。我感覺我……是非常喜歡的。但是……
但是?我想不起來。那個人到底是誰,無論如何都想不起。

「我跟你提過在『湖畔公館』二樓有間『災禍記錄之屋』吧。那間房間的牆壁上,寫有這樣的文字。寫著『你是誰?到底是誰』。」
「啊……嗯。」
「在拍攝這張照片的暑假的時候,賢木先生和剩下的大家當然都不知道那一年的『死者』是誰。沒有辦法得知。會不會是賢木先生在這期間喜歡上了她呢。在不知道她是『死者』的情況下……」
一九八七屆的畢業典禮之後,那一年的「現象」結束「死者」消失,之前為了合乎邏輯而被篡改的各種記錄也恢復了原樣。那一年的她一開始就不存在,從當事者們的記憶中,她也經過斷斷續續持續了很久的一段時間後消失了。
與她談了戀愛的賢木晃也的記憶,也決沒能從這個法則中逃脫。
那一年的「死者」是她一事,賢木可能是在畢業後被比如說曾是夜見北同班同學的禦手洗某某告知而瞭解到的。與她談了戀愛,非常喜歡她,這份記憶——這「心之形狀」,在她消失後也一直留在了他心中。但是對方的名字和臉、聲音、交談過的話和一起度過的時間……等等的記憶隨著時間流逝,不論本人意願如何,都逐漸淡去、消失了。接著在過了幾年之後,關於她的一切都已經變得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了。——所以。
所以,他……

第八節
「賢木先生之所以會被『死』吸引,最大的原因說不定就在那裡。」
幾秒種的沉默後,我按照我想到的說了出來。
「死了的話,就可以和之前死去的『大家』相連在一起。比起『大家』,他是更想與『她』相連在一起吧。」
「——或許吧。」鳴稍稍將目光向下移動,答道。
「這是我不太明白的感覺。」
「是……這樣嗎?」
「估計我也沒有像這樣非常喜歡過別人。」
「估計?」
「對。——估計。」
我小小地嘆了一口氣,再一次重新看了看十一年前的「留念照片」。
存在於賢木晃也與矢木澤某某之間的不自然的空間。——無論多麼集中注意地盯著看,果然還是沒法從那裡看見任何人的身影。
左手握著茶色的枴杖,右手叉在腰上笑著的十五歲的賢木晃也。他的笑容非常開心,看起來反而覺得有些無法排解。
「最後留下來的謎題,你知道嗎?」鳴在這時說了起來。
「謎題,是指?」我將視線從照片方向擡了起來。
「賢木先生臨終時的話。」
「哦……『TSU'『KI'的那個?」
「對。」
「這個……」
果然還是「月穗」的「TSUKI」吧——我是這麼認為的。
比如說想在最後關頭,對想要阻止他自殺的她說些什麼。——或者說。
「也可以有更刨根問底的看法。用推理小說的話來說,這會成為死前留言。」
「嗯?」
鳴詫異地眯起了右眼。我闡述了我的想法。
「比如說,月穗女士其實是故意推落賢木先生的。最後從二樓走廊掉落的賢木先生,感覺到了朝向自己的殺意,所以……」
「他想傳達犯人是月穗女士這件事?」
「算是吧,雖然是他的主觀判斷。」
於是乎鳴有些不滿地撅起嘴,好像瞪著我一樣地看著我。
「駁回你的觀點。」她說道。
「如果是這樣子的話,小想目擊到的賢木先生死前那一刻的表情不就很奇怪了嗎?好像是從痛苦與恐怖與不安中解放而獲得自由般的……不可思議的安詳表情,他是這麼說的。『TSU'『KI'是在這情況下說出來的詞語。」
「嗯——你這麼一說,確實是。那麼……」
那麼是什麼意思?說著,我扭起了頭。
他在最後關頭到底想說什麼……
「前幾天我去了一次第二圖書館。去見千曳老師。」
鳴說道。我稍微有些摸不著頭腦。
「怎麼又去?」
「我想讓他給我看看那個檔案。」
那個……是指,千曳老師的那個?把從二十六年前的「起始之年」到今年這一屆,二十七年間的三年三班的名單複印件訂在一起的,那個漆黑封面的檔案筆記本。
「在任何記錄都會因『現象』而被篡改或複原的情況下,隻有那本檔案不知為何被部分放過不是嗎。特別是『有的一年』的『死者』的名字記錄。所以,我想要確認一下。」
她說到這個地步,我終於察覺到了。
「是確認八七屆的『死者』是誰?」
「賢木先生不知道這件事。要是知道的話,明明就能親自過去確認的。」
由於他早早就轉學了,大概沒有與千曳老師接觸的機會吧。所以,根本沒辦法得知那本檔案的存在——
「然後,我知道名字了。八七屆『死者』的名字。」
「賢木先生的,初戀對象的名字?」鳴靜靜地點了點頭。
「是SATSUKI。」她告訴了我這個名字。
「SHINOMIYA‧SATSUKI。」
據說「SHINOMIYA」寫作「四宮」,「SATSUKI」寫作「沙津希」。
「你看吧?所以……」
所以……哦,是這樣啊。
「『TSU'『KI'是『沙津希』的『TSUKI',這麼回事?」
「賢木先生在面臨死亡時,說不定想了起來。沙津希,她的名字。所以會變成那種安詳的表情……」
開頭的「SA」沒能發出聲音,勉強發了「TSU」和「KI」的音。那之後的嘴巴張開的圓形——看起來像是母音的「O」——這一說,原來隻是安心地呼了一口氣嗎。或者說在她的名字之後,還想說比如說「我……」之類的話嗎。
「不過,隻是我的想像而已。」這麼補充道,這次是鳴小小地嘆了一口氣。

第九節
十一年前的,SAKAKI與SATSUKI……
我一邊注視著拿在手中的照片,我的思緒不由得在這偶然的一緻中遊蕩。
說到SATSUKI,換一下漢字就是五月。說到五月,May=MEI……嗎。
啊真是的,這好像就……
……嗞,嗞……
我想要甩開在某處再次作響的微弱的重低音,慢吞吞地搖了搖頭。
「這是我昨天收到的。」這時鳴說道。她把夾在速寫本裡的淡藍色信封放在桌上指了指。
「誰?」我問道。
「這是誰寄來的?」
「小想。」鳴答道。接著她再次拿起信封。
「除了這張照片和便箋之外,裡面還放有這封信。」
她把顔色與信封相同的,對折過的信紙從裡面抽了出來,交給了我。
「我可以看嗎。」
「可以。」信紙上寫有這樣的文章。用非常漂亮的,像大人一樣的字寫著——
我已經沒問題了。這張照片,請你收下吧。不需要的話扔掉也沒關係。
到明年春天,我也是中學生了。將來還想與你再會。
我一言不發,整理好照片和便箋和信紙還給了鳴。把這些按原樣收回信封后,她也一言不發,把信封翻了個面疊放在了速寫本上面——
這時,寫在信封背面的寄件人的住址和名字自然而然地映入我的眼簾。有一瞬間,我沒能理解其中的意思。我無意中漏出了「怎麼會」的聲音,向鳴詢問。
「為什麼……從什麼時候開始?」
「不清楚。我不知道詳細的緣由……應該是在緋波町的老家呆不下去了吧。」
「但是,這個地址是。」
「說不定是親戚或是熟人。他目前是被寄養在這個家中。」
「啊……但是。」
我的視線暫時沒能從排列在那裡的文字中移開。我實在沒有辦法抑制住搖擺不定的擔憂擴散開來,但我強烈地感覺到不可以在這裡說出來。
明明沒有開空調,這時我卻感覺到了微微吹來的風。
沙沙一聲,空氣冷冰冰地動了動。
地址以橫向寫著「夜見山市飛井町6-6赤澤家」。
然後在那下面,寫有名字——
沒有寫「比良塚想」,隻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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