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為奴十二年 by 小説達人
2020-2-22 19:05
我和哈利跟著我們的新主人穿過大街離開了新奧爾良的奴隸圍圈,伊萊扎一步三回頭地哭喊著,被弗里曼和他的幾個僕從連拖帶拉地一路拽著前行;我們一行人一直走到了碼頭邊,登上了停泊在那裡的「魯道夫」號汽船。半個小時後,我們的船就開了,沿著密西西比河一路南下。船上除了我們之外,還有不少其他奴隸,全都是剛從新奧爾良的市場上買來的。我記得船上有個姓凱爾索的先生,據說是個非常有名的大種植園主,當時船上的一群女奴都是他買的。
我們的新主人名叫威廉·福特,他當時住在路易斯安那州雷德河右岸阿沃伊爾斯教區裡一個叫「大松林」的地方。他是一位浸信會牧師。阿沃伊爾斯教區的很多人都對福特牧師稱讚有加,特別是貝夫河兩岸的人,幾乎人人都說他是最讓人尊敬的牧師。可能大部分北方人會覺得,一個牧師竟然買賣人口、蓄用奴僕,這不僅不合道德,更是有違宗教信仰。伯奇和弗里曼,還有我後面的故事中會提到的那些奴隸主,他們的所作所為確實會讓人憎惡和鄙夷奴隸主這個階層。但是,福特與他們都不同。我在福特手下做過一段時間的奴隸,對他的品性有所瞭解,我可以很公道地說一句:福特是我見過的基督徒中最寬容、最仁慈、最正直的。他之所以從來都沒有意識到奴隸制存在的本質錯誤,只是因為他所處的社會和家庭環境影響並矇蔽了他的判斷。他從來沒有質疑過,一個人讓別人隸屬於他是涉及道德的問題。他的祖祖輩輩都是這樣做的,所以他很自然地接納了這樣的做法。如果他處在不同的環境中受到過不同的影響,他的觀念毫無疑問會是不同的。但不管對於奴隸制的觀念正確與否,他絕對是一個模範而且正直的奴隸主;同樣身為奴隸,能做福特先生的奴隸著實算得上是件幸事。如果所有的奴隸主都能跟他一樣,奴隸制本身的罪惡與苦難都能減去大半。
我們在「魯道夫」號上度過了兩天三夜,這期間沒發生什麼特別的事情。別人都叫我普萊特,伯奇給我取的這個名字陪伴了我的整個奴役生涯。伊萊扎被賣掉時用的名字是「德拉德伊」,因為她當時被賣給福特時鬧了一場,所以被特別記錄了下來,現在還能在新奧爾良翻到當時的記錄。
我在路上一直思索著自己現在的處境,不斷地籌劃著逃脫的最佳計劃。當時在船上的時候,我差點就想把事實告訴福特先生,其實後來也有過這樣的衝動。現在想想,如果當時真的這麼做了,福特先生應該是會幫我的。但是,我害怕萬一失敗,後果會不堪設想,所以一直都沒敢說出口;直到最後,福特老爺因為經濟拮据不得不把我賣了,我再也沒有了這樣的機會。我後來碰到的那些奴隸主都是跟福特老爺完全不一樣的人,我很清楚,只要他們稍微看出一點我的企圖,就會立刻讓我陷入更加艱難的處境。他們花了大價錢把我買來,不會願意就這樣白白損失的;我相信他們一旦聽到一點風聲,就會立刻像小偷處理偷來的牲口一樣把我賣到更加偏遠的地方去,甚至會把我賣到墨西哥。所以,我決定堅守祕密,絕對不跟任何人提起我的身份。我唯一相信的只有上帝的仁慈和我自己的能力。
我們在一個叫亞歷山德里亞的地方下了船,那是雷德河南岸的一個小鎮,離新奧爾良已經好幾百英里了。我們在小鎮上住了一夜,第二天搭了早上的火車很快就到了拉穆裡河灣。那地方更小,離亞歷山德里亞大概十八英里,當時鐵路只修到了那裡。福特的種植園在得克薩斯公路上,離拉穆裡河灣還有十二英里。福特告訴我們,這段路只能自己走了,因為所有的公共交通都只通到拉穆裡河灣;於是,我們就跟著福特一起上路了。那天非常炎熱,我們三個因為大病初癒,本來就很虛弱,腳力也不濟,所以我們走得非常慢。福特讓我們累了就隨時停下來休息一會兒——換了別的奴隸主可不會這麼好心。我們先後路過了兩個種植園,一個是卡內爾先生的,另一個是位姓弗林特的先生的;然後我們走到了松林,那是很大的一片原野,一直延伸到薩賓河。
雷德河兩岸遍佈低窪沼澤,而被他們叫做「松林」的是相對較高的一片地,這片地裡也相間分佈著不少的沼澤地。松林裡絕大部分都是黃鬆,也有些別的樹種,比如白橡樹和一種長得像慄樹的樹。這些樹都非常高大,大概有六十英尺高,樹幹筆直。樹林裡隨處可以見到不少牛,大多膽小野蠻,看到我們靠近就噴著響鼻逃竄開。有些牛身上做了記號,也有一些看上去是野生未馴服過的。這些牛的體形比北方的牛種要小得多,不過我覺得最奇怪的是,它們的角很特別,牛角都直直地從腦袋兩側生出來,就像安了兩根鐵釘一樣。
我們在中午時分走到了一處空地,大概有三四英畝。空地上建著一幢沒有粉刷過的小木房,一個谷料倉,就是我們通常所說的牲口棚,小木屋的不遠處有個廚房。這是一位姓馬丁的先生夏天避暑的地方。貝夫河畔有錢的種植園主都會在靠近水源而且樹蔭繁密的地方建這種納涼的住所。對於當地人來講,這種地方就相當於北方有錢人眼中的紐波特和薩拉託加。
我們三人被領去廚房吃飯,吃的是紅薯、玉米餅和燻肉;福特老爺則和馬丁先生一起在小木屋裡用餐。我看到有幾個黑奴在四周走動。馬丁先生走出來看了看我們,問了下價錢,還問了些別的問題,比如會不會幹活什麼的,然後向福特打聽了一下奴隸市場的行情。
我們好好休整了一下就繼續沿著得克薩斯公路出發了。一路上行人稀少,我們走了五英里,穿過連綿不斷的松林,沒看到一戶人家,最後終於在太陽快落山時走到了一片足足有十二到十五英畝大的空地。
空地上有幢兩層樓的房子,比馬丁先生的小木屋大多了,樓前有片開闊的空地。小樓後面是木頭搭建的廚房、禽舍、穀倉和幾間黑奴住的小屋;小樓附近有一片桃園,四周還有不少橘子樹和石榴樹。整片空地上綠草茵茵,四周環繞著松樹林,這裡真是名副其實的世外桃源,一派靜謐平和的景象。這裡就是福特老爺的宅邸。
我們走近時,看到一個穿著黃衣服的姑娘站在樓前的空地上,後來我知道她的名字叫露絲。她看到我們之後就跑到門口去報信,福特太太迎了出來,吻了吻他,笑著問他「那些黑鬼」是不是他買回來的。福特說是的,然後吩咐我們到後面薩利的小屋裡去休息一下。我們走到轉角的地方,看到薩利正在洗衣服,兩個小嬰兒在邊上的草地上翻滾玩耍。孩子們看到我們便爬起身來蹣跚著走了過來,像小兔子一樣盯著我們看,隨後又好像有點害怕一樣走回到了媽媽的身邊。
薩利領著我們進了小屋,讓我們把毯子放好,坐下來歇一歇,她知道我們肯定已經累壞了。這時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夥子跑了進來,他叫約翰,是這裡的廚師,皮膚特別黑,簡直比烏鴉還黑。他盯著我們看了半天,連聲招呼也沒有打,大笑著跑回了廚房,好像我們的到來是個天大的笑話一樣。
我們走了一天的路,都累壞了。我和哈利天一黑就裹著毯子在小屋的地板上躺下了。我的思緒跟往常一樣飛到了妻兒身邊。我很清楚自己現在的處境,也明白想要逃離阿沃伊爾斯的這片濃密松林有多困難,所以心情特別沉重,也格外地思念我的妻兒。
第二天一早,福特老爺叫露絲的聲音把我驚醒了。露絲匆匆跑進小樓裡給孩子們穿衣服,薩利去牧場擠牛奶,約翰則在廚房裡忙著做早飯。我和哈利在院子裡四處走動了一下,熟悉了一下這裡的環境。剛吃過早飯後不久,有個黑人趕著三頭牛拉著一車木材進了院子。他也是福特的奴隸,名叫沃爾頓,是露絲的丈夫。露絲是華盛頓人,五年前被帶到了這裡;她之前沒有見過伊萊扎,但她聽說過貝里。她們兩人知道同樣的街道,也有共同認識或者都聽說過的人,所以很快就成了好友。她們經常湊在一起聊那些舊時光,聊那些過去的朋友們。
福特當時很有錢,他不光擁有松林的產業,而且在四英里外的印第安溪邊還有一個伐木場。他的妻子在貝夫河岸邊也擁有大片的種植園和許多奴隸。
那天早上,沃爾頓從印第安溪邊的伐木場拉木材回來。福特吩咐我們跟著沃爾頓去伐木場,說他自己隨後也會過去。臨走之前,福特太太特地把我叫到庫房去,給了我一罐當地人叫黑蔗糖的糖漿,讓我和哈利一起吃。
伊萊扎一直侷促不安,終日沉浸在失去孩子的痛苦中。福特想盡辦法安慰她,還告訴她不必太過勞累,跟著露絲打點一下家務就可以了。
我和哈利跟著沃爾頓一起坐在貨車上,路上很快就混熟了。沃爾頓自打出生就是福特的奴隸,他對福特老爺讚不絕口,一提起他就像孩子說起自己的父親一樣親切。他問我是從哪裡來的,我告訴他是華盛頓。他從露絲口中聽說了不少關於華盛頓的事情,一路上問了我很多奇怪的問題,讓我哭笑不得。
到達印第安溪邊的伐木場之後,我們見到了另兩位福特的奴隸,山姆和安東尼。山姆也是華盛頓人,是和露絲一起被帶到這裡來的。他曾經在喬治城附近的農場幹過。安東尼是個鐵匠,來自肯塔基州,他在福特手下已經幹了大概有十年了。山姆也認識伯奇,他一聽說是伯奇把我從華盛頓轉賣過來的,就立刻跟我一起聲討伯奇的惡行,因為他自己也是被伯奇轉賣過來的。
福特到伐木場後,分配我們幹伐木堆垛的活兒。那年夏天,我一直都在幹這活。
我們通常會在門前的空地上一起過安息日,福特會把所有的奴隸都召集起來,一起閱讀和解釋經文。他希望能向我們傳遞善待他人的信念和對上帝的信仰,讓我們明白上帝會善待正直虔誠之人。福特坐在門口,男女黑奴都圍坐在一邊,虔誠地看著這位善良的主人,聽他講述造物主的仁慈和世間萬物的由來。四周一片寂靜,耳邊唯有禱告的聲音。
沒過多久,山姆開始虔誠地信仰宗教。福特太太送給他一本《聖經》,他總是隨身帶著,一有空閒就拿出來仔細閱讀;只是他不太識字,讀起來非常困難,所以我經常讀給他聽,他一直都非常感謝我。來往伐木場的白人常常能看到山姆虔誠地閱讀著《聖經》,他們對此嗤之以鼻,覺得像福特這樣允許黑奴閱讀《聖經》的人「根本就不配擁有黑鬼」。
福特老爺的善良並沒有讓他損失什麼,實際上,據我自己長期的觀察,善待黑奴的主人往往能得到更為豐厚的回報,因為心懷感激的奴隸往往會更加勤勉地幹活。我自己就有切身的體會:在給福特老爺幹活的時候,我總會超額多幹一點,讓他覺得特別驚喜,我也會覺得很快樂。後來碰到的那些主人,都是必須用皮鞭才能催著我幹活的。
正是由於希望得到福特老爺的讚揚,我後來才給他出了一個主意,給他帶來了更多的收益。根據當時的合同,我們加工的木材都是要送到拉穆裡河灣去轉運的,當時一直採用的是陸運,成本非常高。伐木場坐落於印第安溪的邊上,這條小溪與貝夫河相連,很深但是特別窄,最窄的地方不足十二英尺,很多地方一直被飄過來的樹幹堵著。貝夫河與拉穆裡河灣相連。我觀察了一陣之後發現,雖然從伐木場到拉穆裡河灣轉運處的河運距離比陸運距離遠了幾英里,但如果能從水路走,運輸成本會大大降低。
伐木場的工頭是個叫亞當·泰德的白人,他曾經在佛羅里達當過兵,後來到了這個偏僻的地方住了下來。我把我的想法告訴他時,他特別不屑。不過我跟福特老爺說起這個想法後,他很高興地讓我去試試。
我先把河道里的雜物都清除掉,然後用十二根橫木紮了窄窄的筏子。我曾在尚普蘭運河跑過運輸,雖然已事隔多年,但當時的手藝都還沒有忘掉,所以做起來駕輕就熟。我非常希望這事能做成,一方面是希望能得到福特老爺的讚許,另一方面是想證明給亞當·泰德看,我的想法絕不是他所謂的「異想天開」。所以我特別賣力地幹活。筏子紮好後,一個人能控制三根橫木,我就負責最前面的三根,用杆子撐著順流而下。我們順利地駛入了貝夫河,然後最終到達了拉穆裡河灣的轉運處,用時比我預期的還要短。
木筏抵達拉穆裡河灣時引起了不小的轟動,福特老爺更是對我大加讚賞。我聽到周圍的人都在說:福特先生那個叫普萊特的黑奴是「整個松林最聰明的黑奴」——在當地人眼裡,我簡直就成了印第安溪邊的富爾頓[1]。我向亞當·泰德證明了自己,挽回了他曾冷嘲熱諷的自尊,也贏得了大家的讚譽,但我並沒有因此就得意忘形。從那天開始,我就負責運輸木材的工作,一直到合同結束。
印第安溪在壯麗的松林裡穿流而過,岸邊居住著一個印第安人的部落,如果我沒記錯,那些人是奇克索人或是奇科皮人的後代。他們住在簡陋的小木屋裡,每間木屋只有十到十二英尺左右,是用松木搭起來的,頂上蓋著樹皮。他們主要靠獵食鹿、浣熊和負鼠為生,這些小動物在松林裡很常見。有時候,他們會用獵物到貝夫河畔的種植園換點玉米和威士忌。他們通常都穿鹿皮褲和顏色鮮豔的棉布狩獵衫,從下巴到腰部都扣得嚴嚴實實的。他們的手腕上、耳朵上和鼻子上都戴著黃銅圈。女人的著裝都非常相似。這些印第安人特別鍾愛馬和狗,他們養了很多的馬,都是矮小強壯的品種,族人無論男女騎術都很高超。韁繩、肚帶和馬鞍都是用動物的皮直接做的,馬鐙則是用某種木頭做的。我曾看到過他們策馬飛馳進松林,林裡的路特別狹窄彎曲,還要躲避沿途的樹木;但是他們一路疾馳、暢通無阻,這樣的騎術絕對是文明世界裡最高超的馬術表演家都望塵莫及的。松林裡時常能聽到他們四處疾馳的呼喊聲,他們會四散開來,再以同樣的速度迅速圍攏起來。他們聚集的村落也在印第安溪邊,名叫「印第安城堡」,不過他們的活動範圍一直延伸到薩賓河畔。有時候會有得克薩斯州的部落前來拜訪,那可真稱得上是「大松林」的盛事了。這個印第安部落的酋長叫卡斯卡拉,二把手是他的女婿,叫約翰·巴爾提茲。我在沿著印第安溪運送木材的時候經常看到他們,後來就跟他們倆還有部落裡的很多人熟絡了起來。我和山姆經常會在幹完活之後去拜訪他們。族人全都非常服從酋長,卡斯卡拉的話對他們而言就像法律一樣。這些印第安人雖然尚未開化,但他們心地都不壞,而且對自己的生活狀態非常滿足,對於外面的世界或是貝夫河畔已經開墾的土地都興趣甚少,他們寧可藏身在濃密的松林裡。他們信仰大神、愛喝威士忌,生活簡單安樂。
有一次我去拜訪他們的時候,碰巧參加了一場舞會,當晚有一隊從得克薩斯州過來的牧民在他們村露營。他們生了很大的篝火,火上烤著一整隻鹿,火光把周圍的樹林都照得亮堂堂的。他們就聚集在樹下跳舞。男女相隔排列圍成一個圈,伴奏的是一種像印第安小提琴一樣的樂器,曲調非常難形容,從頭至尾沒多少起伏變化,旋律帶著些許滄桑和憂鬱。第一個音符響起來之後,他們就開始繞著圈快步走起來,嘴裡還哼唱著什麼,聽起來就跟伴奏的音樂一樣奇怪。圍著走了三圈之後,他們突然間停下來,發出震耳欲聾的吶喊,感覺都快把肺撕裂了;隨後,圓圈的隊形散開,一男一女結成對,面對面站好後,先各自奮力向後跳,再向前跳攏,這樣重複了兩三次後,又重新圍成一圈,開始繞著圈快步走。誰喊得最響亮、跳得最遠、哼唱得感情最強烈,就會被認為是跳得最好的。跳舞的時候,會有一兩個人離開隊伍,去切一點烤著的鹿肉吃。
他們在一棵砍倒的樹上鑿了個像研缽一樣的洞,把玉米放在裡面搗碎後做成玉米餅吃。他們就這樣跳一會兒舞,然後吃一會兒,然後再接著跳。奇科皮的族人就用這樣的方式盛情地款待來自得克薩斯州的客人們,這也是我親眼所見的松林裡的印第安人舞會。
秋天到來之後,我離開了伐木場,回到宅子邊上幹活。有一天,福特太太讓福特去買個織布機回來,好讓薩利給奴隸們織點過冬的衣物。福特老爺完全不知道該去哪兒買織布機,於是我就建議自己做一個,也許會比買還簡單。我告訴他,我什麼都懂一點,如果他不介意,不妨讓我試試看。福特老爺很爽快地同意了,還允許我先去別的種植園看看織布機到底是什麼構造的,然後再回來做。我花了點功夫,最後成功地做出了一個,薩利用下來讚不絕口。她每天擠完牛奶後能輕輕鬆鬆地織上十四碼布,還能多出不少閒暇的時間來。我做的織布機太好用了,於是後來又做了幾個,賣給了貝夫河沿岸的其他種植園主。
過了一陣,福特老爺找來了一個叫約翰·M·提比茲的木匠幫他修房子。於是我不再做織布機,開始給提比茲打下手。我跟著他忙活了兩週,每天去挑選補天花板用的木頭,然後刨到需要的尺寸。阿沃伊爾斯教區那裡的房子大都是木頭的,極少有灰泥砌的。
約翰·M·提比茲跟福特老爺就像是兩個極端的人。提比茲身材矮小、脾氣暴躁,特別招人厭。據我所知,他沒有固定的住所,就住在找他幹木匠活的種植園裡。他沒有自己能融入的圈子,白人並不尊重他,甚至連黑奴都看不起他。他特別淺薄無知,而且心眼特別小。他離開阿沃伊爾斯教區的時間要比我早得多,所以我不清楚他現在是否還在世。我所清楚的是,從碰到他的那一刻起,我的倒黴日子就來了。我在福特老爺家做奴隸的那一段時間裡,沒有看到過奴隸制的任何陰暗面,他從來都沒有壓迫過我們,一直真心把我們當成他的同胞,打心底裡認為我們在造物主面前都是與他一樣的人。每次想到他,我都會覺得很親切;要是家人能和我在一起,我甚至不介意一輩子為他做事。然而,烏雲很快就要遮住太陽的光芒了,一場暴風雨即將來臨。我註定了要跟大部分的奴隸一樣,經歷煉獄般的痛苦。「大松林」裡那種相對安穩舒適的日子很快就會一去不復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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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富爾頓(Robert Fulton,1765—1815)是美國著名工程師,他製造了第一艘以蒸汽機作動力的輪船。——譯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