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445 造物故主的嘗試

如何認出某一個雕像是造物故主？只需要看懂雕像下面的銘文就可以了。由於神靈可以千變萬化，即便他們最習慣展現的形象也可以是誤導。比如阿老頭，他喜歡以睿智老頭的樣子出現，但也可以是大眼萌萌的好奇女學生……

費奇打了個寒戰，趕緊將之前的想法從記憶裡剔除。如果阿老頭真要那麼做，他甚至會把那個世界都歸零，讓其無法發生。

在第二世界的人眼中，造物故主是一個孔武有力的中年男子，扭曲的鬚髮如同蟒蛇一樣粗壯，手持神錘在空氣中敲敲打打，創造出萬物生靈。他恪守貧苦，因此穿的很少，順便露出強壯的肌肉；他目光專注而睿智，同時有著憐憫和憤怒的情緒展現；他的腳下一般踏著在火焰中燃燒的骨頭，火代表生命的活力，骨頭代表毀滅和死亡。

雕像栩栩如生，屹立在廣場之上受人敬仰。圍繞著雕像，第二世界的居民擺上了各種祭祀品，從鮮花到食物一應俱全。不過造物故主並不需要鮮花和食物，他只要靈魂。在這個他所創造的世界中，靈魂差不多是唯一一個不是由他創造的了。

使用超越平行世界的目光才能隱約看到靈魂被雕像吸引的現象。靈魂是改變世界的力量，它被抽取的過程消弭了改變，非常類似於神靈讓世界圍著自己轉，減少平行世界偏移的過程——神力水晶的產生也是基於同樣的道理。費奇穿過正在擺放祭品的本地居民，來到雕像跟前，將手放了上去。沒錯，在雕像內流動的就是靈魂力量，它正在被轉換成神性水晶。

「你在幹什麼！」一個本地人剛剛吼叫出來，就發現費奇消失不見。他疑惑地看看周圍，然後開始懷疑自己眼睛花了，再過一會兒就將這件事忘了。

費奇已經離開雕像，開始沿著那些靈魂能量的方向傳送，來到地下深處。在一處巨大的洞穴中，造物故主修建了一個圓柱塔型的三層神殿，靈魂力量——不止是一股，而是來自不同方向的十多股——都向神殿匯聚。

這裡是地下，本沒有光，但是一座熔岩的瀑布從神殿旁飛躍而下，奔湧而行，給這裡提供了足夠的照明。而在和熔岩瀑布相對的另一側，巨大的岩石被整齊剖開，露出裡面如同璀璨群星般的無數水晶。在紅色熔岩的映照下，山壁上的水晶好像是另一條熔岩瀑布。

神殿匯聚了大量靈魂力量，從頂部灌入，從底部溢出。進入時彷彿灰色的線，出來時則具備了模糊的人形，與費奇見到的遊魂一模一樣。在神殿底部的平台前密密麻麻擠滿了遊魂，粗略看過去近萬人。它們既不交流也不爭鬥，接踵摩肩佔據了每一寸地面，微微擺動頭部，似乎是在觀察周圍的環境。

這些遊魂與費奇在冰峰要塞見到的一樣。它們沒有實體，可以從牆壁、地板穿過，但仍舊保持著沿著道路行走，通過大門進出的習慣。遊魂不會侵佔其他遊魂的位置，小心翼翼地以最近距離互相靠攏。但若是碰到擁有靈魂的活物，它們就會努力擠進來，好像要頂替那個靈魂一樣。所以對活物來說，遊魂是非常危險的。

費奇無意招惹這些遊魂，但是對塔裡的情況非常好奇。那裡強烈的法力波動有著費奇沒見過的特徵，他不希望這種「未知」成為對付造物故主計劃中的變數。於是，他飛起來，從塔頂方向靠近神廟，落在牆壁上，然後順著向下滑。

圓柱形的高塔在第二層開著三個窗戶，費奇輕而易舉便鑽了進去，裡面的場景似曾相識。一尊巨大的水晶雕像矗立在塔樓中央，高大的造物故主頂天立地，全身佈滿符文，形成層層疊疊的刺青。舉過頭頂的錘子從上空吸收靈魂力量，然後遊魂便在他腳邊的鐵砧處不斷產生。

鐵砧上坐著一個禿頂的老頭，就像死了一樣一動不動。那種獨特的法力波動就從他身上向外輻射，給人一種異常祥和、平靜的感覺。費奇緩緩降下，來到禿頂老頭面前，觀察他的狀態。不知為什麼，這張臉明明是第一次見到，卻越來越覺得熟悉，很快就和造物故主雕像的樣貌完全重合。

「這廝是造物故主的化身！」費奇心裡一驚，打開兩個魔法矩陣，一個用來分析禿頂老頭的法力波動特徵，另一個則根據這個特徵施展「對老頭隱形」。

就在這時，禿頂老頭突然睜開了眼，目光橫掃而過，卻從費奇身上滑了過去。他沒能看到費奇，於是眨了眨眼，又帶著疑惑向四下裡查看，隨後皺了皺眉，重新閉上眼睛。就在剛剛電光火石的一瞬間，法力、神力、純粹的靈魂力量以及創世神對自己世界的掌控力同時迸發出來，可以說不留死角。但費奇結合魔法和無限零點符文，從高於平行世界的層次完美躲過。哪怕就在眼前，可造物故主的神使就是沒能發現。

費奇長舒了一口氣，現在主動權在他手中了。既然這個禿頂老頭沒能發現他，那費奇就有足夠的時間來查看這裡的符文，弄懂整個雕像的作用。

於是，靈魂力量還在不斷彙集，如同過去千百年一樣，沿著雕像的符文陣前進，持續沖刷鐵砧上的造物故主化身，然後變成遊魂。費奇閱讀雕像上的造物故主符文，時不時將自己的法力刺探進法陣之中，不斷對它進行破解。只要掀開一個角，他就能順著這個角揭開一個面，最終將它的全部秘密暴露出來：

造物故主在研究靈魂，這個雕像是他企圖創造靈魂的試驗器材。

創世神創造世間萬物，但這個「物」裡並不包括靈魂。哪怕創世神創造了生靈，也不過是按照自己的想法或者模仿自己的形象，給靈魂製造了軀殼。靈魂，是整個多元宇宙中固有的規則，是「世界需要改變」這個趨勢衍生出來的承載體。創世神創造世界，本質上也是做出改變，順應了靈魂的規則，於是世界裡總會產生靈魂。

雖然創世神高高在上，但是他同樣有三個問題需要解決：他是誰、從哪兒來、到哪兒去。而且不同於其他神靈，創世神需要創造，因此他擁有靈魂，同時他的神力又會不斷佔領靈魂，導致創造和固化的矛盾不斷在他靈魂中上演。

偏偏造物故主還是那種閒不下來的創世神，第一世界、第二世界然後是第三世界的永黎大陸。閒不下來就要不斷折騰，準備第四次創世也就在情理之中。不過創造和重複是有區別的，他顯然是想從靈魂的本質入手，將新的思路運用在此次毀滅與創造的過程中。他製作了這個雕像，收集閒散的靈魂力量，然後讓它們不斷沖刷自己的神靈分身……

「造物故主想要刷洗掉自己的神力，讓靈魂的變化力量佔據上風，以此來突破他自己創造和改變能力的極限。」費奇大概弄懂了造物故主的思路，但顯而易見造物故主失敗了。不管從靈魂力量收集的數量還是持久性上，這個高塔都已經坐到了它能做的一切，但時至今日，別說造物故主了，就連他的一個神靈分身都無法洗去神力露出更多靈魂。

這就像在瀑布下靜坐百年，連皮膚上的灰都沖不掉，怎麼會有鍛煉和昇華的可能？費奇搖搖頭，為造物故主感到可惜，但至少他已經察覺到神力的缺陷，並試圖改進，這就比法師之神阿老頭要好。

話說回來，是不是這個試驗失敗了，所以造物故主才想換個姿勢，以毀滅兩個世界所有靈魂的方式再試驗一次，看看能不能讓自己洗去神力，重新獲得靈魂上的完全自由？

看到高塔裡的試驗，費奇開始理解造物故主了，但不認為他的方法有效。作為一個「過來人」，費奇以超越平行世界的知識來看，造物故主這種毀滅和重生的工作依舊沒能脫離「創世」的老路，他只會造出一個不同的世界，卻不能讓自己有什麼不同。想要擺脫神力的束縛，最好的辦法就是徹底放棄神的管理職責，與他創造的世界脫離開，到其他地方轉轉看看。

神的力量是為了讓世界能夠有一個運行錨點，不至於偏離太遠，它完全是為了「管理」世界而存在。費奇認為創世神的神力是來自「管理」，而不是「創造」的過程。只不過創造完成後，它自然而然接過了管理的職責，或者他那種強大的力量讓世界不得不圍繞運行，實際上也就是在管理。就像第二世界，到處都在歌頌、侍奉、信仰造物故主，他想不是神也不行。

「既然享受權利，那就要盡義務。造物故主越是插手，他就越不可能抽身。」費奇來到造物故主的化身旁邊，用憐憫的目光看著他。這個神靈化身不知道在這裡坐了多久，一直承受了靈魂力量的沖刷，早就沒有什麼實驗價值，卻無法離開——說不定連造物故主都把他給忘了。

說造物故主忘了他是有原因的。神靈一般要待在自己的神國內，如同船錨要收攏在船上一樣。神力對凡間的影響太強，一般神靈不會以自己的真神來到凡間。有事的時候，要麼是指使自己的信徒，要麼是派遣神使生物，特別重要的事情才會捏一個化身出來。

化身和神靈使用同樣的本源力量，摧毀一個分身會重傷神靈。而當神靈本體重傷時，它也可以轉移力量，將化身變為新的本體。如果造物故主沒忘記這個分身，他在和真理雷霆女神同歸於盡時就該從化身復活才對。

「等等，女神不會想不到這點，她肯定要避免造物故主借殼重生，所以應該將化身全找出來一起摧毀才是。如果女神並沒有犯錯……」

費奇看著不斷灌注在造物故主化身上的靈魂力量，心中有了一個猜想。他也步入靈魂瀑布中，讓那些靈魂力量同樣將自己包裹進去。

突然間，他感覺自己非常虛弱，完全控制不住身上的法術，一個打滾跌了出來。一離開靈魂能量瀑布的範圍，法術、靈魂和身體的控制就立刻恢復。

失控的感覺並不是第一次出現。費奇將自己的靈魂切割開，一個自己留在地獄陪伴神力，另一個在各個世界遊蕩，當他們兩個分離太久時，這種失控就曾多次發生。費奇看著靈魂能量瀑布，轉瞬間就想通了：沉浸在大量靈魂中，神力便被掩蓋起來，不會有絲毫洩露出去。因此，真理雷霆女神便不能通過尋找神力來定位這個化身；因此，費奇這一半自己也就完全失去了和另一半自己的聯繫，立刻進入靈魂受損狀態；因此，這個分身散發出來的能量波動中也剔除了神力，顯得非常獨特；因此，連造物故主也沒法通過神力聯繫這個分身！

不管有多少個「因此」，費奇剛剛對自己的法術失去了控制，這立刻引起了造物故主分身的警覺。他睜大眼睛，勉強看到費奇在他面前跌到然後瞬間消失的情況。這一次他說什麼也不會再認為外面沒事兒！禿頂老頭站了起來，他正準備走出來。

費奇一下子撲了上去，雙臂緊緊抓住了老頭的雙肩，將他一下子抓住了。「我必須殺了你！」費奇咬牙切齒地說道，雙臂繼續用力，無限零點符文散發出灰白相間的亮光，將他們兩個一起籠罩在內。

靈魂瀑布的衝擊令費奇難以忍受，他不敢全部浸入，所以留了一條腿在外面，用力蹬著地。禿頂老頭瞪大眼睛，笑瞇瞇地對費奇說道：「小子，你以為自己的力量能越過人神之間巨大的鴻溝嗎？」

看來這個造物故主分身不認得自己，這也佐證了費奇的理論。造物故主早早就開始試驗，然後就和分身失去了神力聯繫。他沒有預見會被真理雷霆女神撞成碎片，也就一直安心讓分身保持失聯狀態，希望著、盼望著試驗會有奇跡出現。因此這個分身什麼都不知道，他不認識費奇，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不知道自己只要一出去，就可以立刻吸引所有造物故主的神力碎片，轉生成為新的造物故主。

費奇死也不能讓他出去，而無限零點符文是他最大的幫手。他使用震盪和塌縮平行世界的能力，將神靈在這方面的能力完全抵消。神靈分身如同半神，費奇將「神奇之處」全部抹平，那個禿頂老頭就只是個老頭。

「鴻溝已經平了，現在是人與人之間的較量。」費奇感受到反抗，同樣也牢牢控制住了反抗，仍舊將分身壓制在靈魂瀑布之下。「哦，對不起，不是人與人的較量，是魔鬼和人……」

為了便於製造試驗場所，為了能夠更容易受到影響產生改變，這個造物故主的分身並非是強壯的戰士，而是一個工匠。依靠神力，他足夠應付凡間的威脅。但是沒有神力的加成，他便不是魔鬼加魔法師的對手了。

契約魔高大的身體站在靈魂瀑布中，地獄的邪惡氣息因為大量靈魂能量的灌入而變得更加強大。費奇用力向下按，如同壓死任何一個凡人那樣，壓死了這個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