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393 故意為之

登上馬車，車廂裡面比外面看起來要大不少，六個人坐在其中仍顯得非常寬裕。巫師們在自己衣食住行各個方面都非常講究，換句話就是將細節做到極限。不管是座椅的設計還是裝潢的運用，一直到車廂裡光線的運用和剛剛準備好的熱茶，無處不體現了主人的關心和熱情。只是他們臉上帶著的驕傲微笑，讓這一切的光彩黯淡了一些。

以費奇的想法，此時應該是謙虛和內斂的態度，那才是完美。不過不同文化中對完美的定義也不一樣，這可以理解。他坐下來，看了一眼添加了奶的茶，然後拿出了豐收號角。

禮尚往來，於是馬車就在一方喝水、一方喝茶的時候啟動了。黑色的夜騎扇動翅膀，強有力的肌肉帶來明顯的加速度。哪怕桌子上的茶具都有某種法術保護，讓它們不至於潑灑出來，但這突兀的加速度給人的感覺並不太好。緊接著，重新飛入空中後，馬車左搖右擺，上上下下，如同在乘風破浪的航船一般。

費奇皺了皺眉，他立刻開始擔心夏妮和山姆。「從這裡到巫師界有多遠？」他立刻問道。

「兩百里，大約飛行……」

費奇沒等他說完，拿起法杖指向馬車前進的方向，然後撕開空間，直接拉近了一百九十里的距離。窗外雖然還是黑夜，但突然出現的雨滴還是清晰地表明了位置的改變。湯姆·費爾頓微微側頭向外看了一眼，然後用手敲了敲車廂的牆壁。外面的夜騎左右張望了一下，立刻確定了自己的新位置，然後轉到正確的方向上。

「飛行會上下顛簸，不過比直接傳送更有情趣一些。巫師界有傳送用的壁爐飛路網絡，但對於客人來說卻並非最好的接待方式。」湯姆嘴角總是喜歡微微翹起來，顯得有些高深，同時也是一種自信的表現。「陛下，在魔法帝國，飛行和傳送哪個更常見一些？」

「運用雙腳更常見一些。」費奇說道：「在魔法帝國，我們還有一些外部威脅，所以要求魔法師們都要具備良好的身體素質。他們每天跑和走的距離都是傳送和飛行的很多倍。」

「在巫師界，我們也是用了很久，才征服了那些愚蠢的動物，建立起了文明。」湯姆向前探著身子，說道：「陛下，我有個直率的問題想要提出來：您到巫師界是為了什麼呢？」

費奇也向前針鋒相對地探著身子，微微一笑，然後說道：「我來這裡，就是想問問你們，為什麼要急著與我合作？」

「玩具魔杖是個不錯的東西，看似踏出了有趣的一步，讓魔杖在地球主世界出現。我們中的有些人認為，這或許是一個做出改變的重要開端，但我個人覺得那只不過是一種幻覺，甚至是主世界的人甩出的套索，想要將巫師們繼續和他們勾連在一起。」湯姆哼了一聲，說道：「巫師和巫師可以做朋友，使用法術的也是一樣。那些只能憑借外物的非施法者只是想利用我們。」

「如果我沒聽錯的話，你認為玩具魔杖沒什麼太大意義，是這樣的嗎？」

「它的出現很有意義，但是巫師們給它附加的其他意義，其實是沒有意義的。」

費奇點了點頭，恢復端正的坐姿，雙手十指交叉放在腰間。「我更喜歡認為玩具魔杖很有意義的人，與你交談則很顯然不能給我帶來良好的利益，而且你也不知道我為什麼要來這裡。所以，你為什麼不現在就離開車子，換一個能夠盡職的談判者呢？」

「我便是最稱職的談判者。」

一聽到這話，山姆立刻坐不住了，他不能容忍有人對皇帝陛下如此不敬。他的屁股剛剛離開座位，就看到費奇抬起左手，對身後搖了搖。「沒事兒的山姆，坐回去就好，沒必要為他們生氣。」

「是，陛下。」山姆緩緩坐下去，但是額頭上的青筋仍舊緊繃著。

「不要介意，我的山姆只是對巫師們的習俗不太瞭解。」費奇仍然微笑著，用平緩的語氣說道：「瞭解總是一個緩慢而持續的過程，今天舟車勞頓，也不是正式商談的狀態。不如明天再說談判的事情，你覺得如何？」

「陛下的建議非常合理。」湯姆微微點頭。此時，馬車微微一震，傳來了車輪撞擊地面的聲音。

隨著速度越來越慢，他們到達了此行的目的地，一處名為波斯特莊園的地方。它坐落在大西洋的海岸邊，另一側是一座雪山融水匯成的寧靜大湖，因此它是個被深綠色的海水和淡藍色的湖水共同包圍的優美地方。紅色的瓦，白色的牆和綠色的草，在這幅從海到湖的畫卷中，填補了視野中的其他主要顏色。

這裡的歡迎儀式由十幾名服務人員組成，其中還有兩個衣衫襤褸的家養小精靈。這是種矮小、瘦弱、古怪的人形生物，大約和兩歲的小孩兒差不多體型，但是有著歪歪扭扭的巨大鼻子和耷拉著的醜陋大耳朵。它們也會魔法，而且不像巫師那樣依賴魔杖，大部分咒語只需要打打響指就能完成。但它們被強大的契約束縛著，只能以巫師奴隸的身份，在僕人的工作崗位上辛勞至死。在世界之窗的介紹過程中，費奇就對這個強大的契約很感興趣，可惜這是巫師的最高機密，不可能告訴他。

他們將波斯特莊園最好的房間安排給費奇。這沒什麼麻煩的，因為整個莊園加上費奇也不過四撥旅客，而房間數量在五十左右。他們為費奇準備了早餐，種類與永黎大陸沒什麼區別，也就是更精緻了一些，這讓夏妮有些不能理解。

「這裡似乎不如漁港城呢。」夏妮用魔法符文拼湊成的句子給費奇溝通，而費奇只要用永黎大陸的通用語回話就可以。錢鏡提供的翻譯裝置只能翻譯基本語言，無法改變任何法術所使用的字詞。因此夏妮只想讓費奇聽懂而且要避免被偷聽的時候，就會用這種方式。

「這裡當然不如漁港城。」費奇只是喝了一點熱湯，吃了一個雞蛋，就沒有再碰桌面上的其他東西。他對面的湯姆也差不多，淺嘗輒止，然後用餐巾擦擦嘴角。他們沒有再進行客套之外的任何交談，氣氛一直處於近乎冰凍的狀態。

誰打破這種氣氛，誰就會在談判中表現出劣勢，但這只是一方面。費奇有種感覺，這個湯姆·費爾頓並非傲慢，而是故意想要將氣氛變成這樣的狀態。費奇從他的言談中有一個猜想，很可能湯姆與那些想要將巫師界從地球主世界分離出去的人站在同一邊，於是玩具魔杖這種東西，因為它存在加強巫師界與地球主世界聯繫的可能，所以變得不受「脫離派」歡迎。

來這裡是談合作和生意的，不是參加政治活動，所以沒理由照顧「脫離派」的想法，除非他額外多給錢。費奇有自己的帝國需要管理，不可能將時間消耗在「看誰先眨眼」的無聊遊戲上。他來到巫師界有三個目的，掙錢反而是優先級最低的。

「你們兩個在飛機上睡了一路，其實不累吧？」

夏妮扶了扶反光鏡，然後微笑著搖搖頭。山姆比較實在：「陛下，我還有點頭暈，洗洗臉清醒一下肯定就沒事了。」

「這個屋子雖然豪華，但是有些無聊。你去叫僕人進來，最好是家養小精靈。那種奇怪的生物也叫精靈，真是很有意思。當然，你可以先去洗洗臉。」費奇對山姆說道。

山姆領命離開了房間，費奇立刻站在客廳的中央拍了拍手掌，散發出幾股強烈的法力波動，然後閉上眼睛仔細感受他們的反饋。

「這裡果然有某種法陣，不知道什麼功能，但似乎並沒有威脅。」費奇打開窗戶，在陽台上看了兩眼，然後施展法術將這裡保護起來。隨著魔法符文不斷飛出，想要從外面向內，不管是偵測還是傳送，都會受到阻礙。

「你在做什麼？這裡不准亂用魔法！」

門被粗暴推開，一個家養小精靈站在門口，一隻手掐腰，一隻手指著費奇。山姆連忙去拽它的肩膀，將它拉了一個趔趄，但是指向費奇的手指卻沒有放下。

「陛下，萬分抱歉。目前就這一隻家養小精靈可用，它明明被要求服從您的命令，為您提供莊園允許範圍內的服務——我不知道它為什麼敢這樣。」

「山姆，沒關係的。」費奇擺擺手，示意山姆放開它。根據對它靈魂的觀測，家養小精靈總是處於壓抑的憤怒狀態，尤其是看到人類施法者的時候。它並沒有敵意，但也絕對沒有善意，它在面對費奇時，與面對任何其他巫師都是一模一樣的。「小傢伙，你知道我施展的是什麼樣的魔法嗎？」

「任何魔法都不行。波斯特莊園已經非常完善了，不需要多餘的魔法來增強。而且你離開後，打掃起來會很麻煩的！」

看來它不認識永黎大陸的符文魔法。「你叫什麼名字？」費奇問道。

「我叫比迪。你想幹什麼？」家養小精靈脾氣性格與人類一樣千姿百態，但在長期為巫師服務之後，越來越多地變成臭脾氣。對於它們的主人，臭脾氣等於嘮嘮叨叨地抱怨；對於不是主人的巫師，則是吐槽、抬槓，還有時不時的懟人。

「我想問你一些問題來瞭解巫師界。聽說你們小精靈的施法能力也很強，這是真的嗎？」

「家養小精靈的法術都是為主人服務用的。」

「那你知道飛路粉傳送網絡嗎？」費奇問道：「如果我想從這裡傳送離開，去巫師界各個地方轉轉，這個飛路粉傳送網絡應該能用吧？」

「你有飛路粉嗎？」比迪問道。費奇當然搖搖頭，於是他就被家養小精靈鄙視了。「沒有飛路粉，就不能用傳送網絡。所以你沒法去巫師界的其他地方，只能待在這裡。」

前半句是真話，而後半句的真實度就要打五折以上。費奇一勾手指，客廳中的兩把椅子平移過來，他坐在其中一把上，讓比迪坐另一把。家養小精靈斜著眼看看座椅，然後跳上去，站在扶手上，雙手交叉疊在胸前。

「剛才的回答中，你想在後半句誤導我，我原諒你這一次，但也只有這一次。之後的問題好好回答，我不吝嗇獎勵，但也不吝嗇懲罰。」費奇說道：「我想要瞭解巫師的魔杖，去那裡最好？在所有選擇裡排除學校和魔法部。」

「奧利凡德魔杖商店。」比迪哼了一聲，似乎提到這個名字讓它感到刺痛。「那是你唯一的選擇。」

「並不是唯一選擇，但顯然是最好的選擇。」費奇根據對它靈魂之火的觀察，得出了這個結論。

「你是如何做到的？」比迪變得有些緊張，開始搓動手指，牙齒也摩擦起來。看得出來，家養小精靈似乎很畏懼被人看破心思，這可能受到它們與巫師之間緊張關係的影響。

「這簡直太容易了。」費奇微微一笑：「下一個問題，你想好了再回答：我要去奧利凡德魔杖商店，同時不想讓此地的巫師們知道。你有辦法嗎？」

比迪尾巴微微張開，兩隻大眼珠左右搖擺，然後鼻子和耳朵亂晃——它完全打亂了自己的表情。隨後，他抱著胳膊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雙目緊閉，嘴巴也關牢，以沉默應對費奇的問題。

「明白了，你的確有辦法，但是你不想這麼做。」費奇想了想，然後說道：「根據我的分析，你是擔心發現後被主人懲罰吧？而且，傳送我們到魔杖商店，也不是莊園許可的服務。我們被暗中規定哪裡都不能去，對不對？」

「你是個魔鬼，能夠看穿人心的魔鬼！」比迪應該是誤打誤撞，而不是看破了費奇的偽裝。它顯得非常緊張，靈魂之火表現出想要逃離這裡的趨勢，但更強大的某種力量強行將它留了下來。

「你被命令要給我們服務，你無法違背主人的命令，不然已經逃走了。」費奇從比迪眼中看到了更大的恐懼，於是知道自己說對了。從已經確認的事實來看，巫師對費奇也有防範，出於保密，巫師不可能將家養小精靈轉讓給他。所以費奇便問道：「一個家養小精靈怎麼才能自由呢？」

「主人要給家養小精靈一件衣服，小精靈便能夠獲得自由。」

「你們不能施法讓主人給一件衣服嗎？」

「不能對主人施法，而且不經主人同意就施法，是要被嚴厲懲罰的！」

費奇·契約魔·霍爾一聽，便笑出聲了。「就這樣嗎？我很奇怪你們小精靈為何還沒能為為自己拿回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