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376 本卷以會議結束

日出時，清冷的空氣裹著寒意開啟了塔巫港城新的一天。連續三天的降雪在昨日停了，大地終於從連綿的白色中露出頭來，可以舒服地長舒一口氣，這口氣便是城市上空數不清的炊煙，白色的煙柱裊裊上升，在這無風的早上變成頭頂上的那片雲。

從王宮的陽台向外望去，白茫茫的大地和黑幽幽的海水涇渭分明。港口方向沒有出海的漁船，只有保持巡邏的一支戰鬥快船。遠方，從精靈島方向來的商船正在徐徐靠岸，估計上面的人這次都懂得了海風寒冷的真諦，只盼著趕緊去熱氣騰騰的酒館喝上一杯，懷裡最好抱著令人發暖的軀體。由這一點推廣開去，海德斯離開海港恐怕不一定是他給出的理由，不喜歡寒冷的冬季或許只是借口，它恐怕也想找個溫暖的同伴吧？

「你一點也不覺得冷嗎？」夏妮裹著厚厚的毛皮，明明是蛇一樣的身軀，現在看起來像是只白色的大熊。因為冬天，她的蛇發全都蜷縮擁擠在一起，一動不動就像冬眠，形成漂亮的卷髮髮型。加上她不斷的進行鍛煉，提高了控制力，現在她的麻痺視線威力可以受控降低。只要不與她長時間對視，就不會受到除了胃疼之外的太大影響。費奇的身體素質更勝一籌，所以不需要反麻痺護符也能和夏妮呆在一起。

「至少在襯衣外面披上披風吧。下面的人能看到，他們不僅會讚歎你的強壯，還會吐槽你沒有腦子。」夏妮從背後伸過手來，在費奇脖子前面將披風的帶子繫好。她哈出的冷氣從費奇耳邊飄過，也就那麼寥寥幾團。「好冷啊！」她迅速縮回房間裡去，踢掉脫鞋跳回床上，用被子蓋住光溜溜的腿腳。

「原來你的弱點是怕冷。」費奇笑著說道。他轉身回到屋子內，將陽台的門關上，壁爐在他的魔法作用下猛烈燃燒起來，溫度隨之上升。「感覺好點了嗎？」他問道。

「呼，好多了。」夏妮抱住被子卻還打了個冷戰：「平時感覺不出來，但蛇發一休眠，我覺得腦子和平常不一樣，反應總是會慢很多。我不喜歡太冷的天氣，不過也不用為我擔心，現在頭上有屋頂，壁爐中有火，一會還有堆成小山一樣的衣服。費奇，你現在感覺怎麼樣，這一覺睡得如何？」

「非常舒服。」費奇答道。「你之前說的很對，雖然魔鬼並不需要睡眠，但我的確還是需要睡眠帶來的放鬆和休息。我現在覺得神清氣爽，脖子和肩膀都放鬆多了。」

「你前一段時間太累了。我算過，整整一個月的時間，你一半以上都在各地處理突發情況，大大小小的戰鬥至少兩百次。之後你還要去地獄騎士團和魔法學校那邊，然後再處理王國的事務。除了昨天晚上，你有睡過一覺嗎？」

「哈哈，別記錄的這麼詳細，我會過於驕傲的。」費奇說道：「這一個月畢竟沒白忙，各地的局勢都穩定下來，而且地獄騎士團的傳送陣經過改造，再加上針對性的訓練，已經可以讓他們隨時出擊，快速處理王國各地的緊急情況。工作組也暫時穩定下來，雖然犧牲了一些人，但成果還是有的，春天肯定能見到成效。我不會再像之前這個月那麼忙了。」

「你要真想不那麼忙，就不會召開今天這個會議了。」夏妮先搓熱雙手，然後捂著蛇發，感受到蠕動之後便走下床來。她搬來兩個圓凳放在壁爐前：「費奇，陪我烤烤火好嗎？」

「當然沒問題。」費奇點了點頭。不過他沒有直接過去，而是從靠近窗台的牆邊提了個帶蓋的鐵桶後才走過去。打開桶蓋，裡面放著六個土豆。這天早上費奇特意囑咐不要準備早餐，多留給他們兩人一點獨處的時間，但獨處和溫馨不代表不需要吃飯。

費奇烤土豆的方法粗暴野蠻，他直接拿起土豆，逕直將它們塞進壁爐火焰下的炭灰裡。正常人都知道這種炭灰的溫度足以用來燒烤，也就費奇這種用魔鬼特性免疫火焰的傢伙才能安全操作。

「雖然你不怕火焰，但你不會感覺到熱嗎？」夏妮抓起費奇的手，快速排掉上面殘存的灰燼，下面的皮膚仍舊是涼的。「費奇，你確實很強，但記住千萬不要勉強，我建議你再留一段時間休息一下。如果你將那些事情告訴他們，很顯然你會變得更加忙碌起來。」

費奇聽著，沉默著，盯著火光。紅色的光投射到他的臉上，淡金色的頭髮在熱氣中發黃枯萎。這是鐵魔像面具完美偽裝產生的假象，費奇的頭髮並不會被烤焦，所以夏妮看到後並不會為此擔心。她真正擔心的是無法看懂鐵魔像面具後的費奇，不能像以前一樣為他分擔憂愁。「你覺得現在是將所有情況講出去的好時機嗎？」

「我覺得並不存在好時機。」費奇說道：「造物故主讓第二世界衝過來，準備以同歸於盡的方式毀滅永黎大陸，真理雷霆女神已經不復以往，只剩下若干碎片——這些事情無論什麼時間講，都不會有好時機。他們必須要知道，而且遲早要知道，所以從我這裡聽說，比從毀滅重生教派或者其他任何別有用心的人那裡聽說會更好。」

「他們會害怕的。」夏妮將腳放在凳子上然後抱緊了膝蓋：「我就非常害怕，只是因為有你在身邊，所以才會好一些。我擔心他們接受不了。」

「害怕是有用的，總比麻木要好，我十分希望這個消息能刺痛他們，讓他們活過來。」費奇說道：「我不僅要告訴他們這個消息，我還會告訴他們到目前為止我暫時沒有解決滅頂之災的辦法，有的僅僅是一個設想。同時我也不知道兩個世界相撞會在什麼時間發生，所以連倒計時也沒有。夏妮，你知道對他們來說最大的恐懼是什麼嗎？」

夏妮搖搖頭，她想不出除了末日將要到來之外還有什麼值得恐懼的。

「最恐懼的是原來可以依賴、依靠的人，對這次危機是沒有辦法的。」費奇看著自己的雙手，然後伸進炭火裡，將土豆轉了個新姿勢，然後道：「他們將發現真理雷霆女神已經沒了，救不了他們；他們隨後會發現，在他們心中最強大的施法者，帝國的皇帝陛下，同樣表示沒有針對末日的方案。你想想看，這是不是很令人恐懼？」

夏妮點點頭，蛇發打了個呵欠，瞇著眼看著費奇，仍舊處於半睡半醒之間。「你確定要這樣嚇唬他們嗎？幸虧我知道你可以用傳送帶我離開，不然也會覺得很可怕，心臟砰砰直跳，根本靜不下來。」

「我見了太多將祈禱別人拯救自己當成自救的人，我必須叫醒他們。溫柔的耳語是不行的，只有厲聲尖叫和狂野嚎叫才能驚醒沉睡的人。他們現在必須自己爬下床，從窗口看到外面漆黑的夜以及圍攏上來的野獸，然後必須自己拿起武器進行抵抗。在過去，祈禱是可以的；但是現在，女神已經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輪到人自救了。最終能不能成功，就要看能醒來多少人，能有多少人拿起武器戰鬥。」

「你將希望放在恐懼中還能勇敢戰鬥的人身上？」

「恐懼使人勇敢。」費奇說道：「襁褓外的女神已經走了，到該爬出來的時候了。人總要長大，而現在正是開啟人時代的時候。」

夏妮聽不太懂，正要問，不過此時土豆烤好了。費奇並不怕熱，於是拍掉表面的灰燼，以善於精細操控魔法符文的手指剝掉外皮。火有些大，所以外面有些焦糊，而最裡面還有些夾生。費奇用意念移物將床頭櫃子上的銀盤拽過來，烤熟的土豆部分放在裡面遞給夏妮，自己則吃掉焦的和生的。

沒有鹽、沒有黑胡椒也沒有番茄醬，這些土豆只是簡單的熱氣騰騰加上一點澱粉的香氣，算不上什麼美味。但是在這個時候，沒有什麼能比它更適合堵上嘴，讓房間重新恢復沉靜了。

「塔巫港城太靠北了，東面的海風也太冷，我聽說南方要暖和得多。」費奇抹抹嘴巴，土豆沒了的時候總不能繼續沉默。「雷維魔法帝國會擁有溫暖的南方，而永黎大陸也會有自己安全的港灣。」

「等等，你是說你有辦法？」夏妮突然睜大眼睛，費奇臉皮一顫，差點麻痺過去。

「一個不算是辦法的辦法。我一直在研究讓空間發生改變的辦法，或許能讓永黎大陸避開第二世界——我親眼見過一個強者完成了類似的事情。但是你不要太激動，一來我還沒弄懂他是如何辦到的，二來我的確沒有他那種力量。」

「你能弄懂的，而且你的力量還會更強，所以你其實是有辦法的。」夏妮笑著拍了費奇一下：「嚇死我了，我就知道你其實藏著一手！」

「那你繼續保持驚嚇吧。」費奇搖搖頭：「就算我能搞明白那個法術儀式的原理，我也沒有力量施展。哦，或許我殺掉十億的人口，將他們的靈魂全都收集起來；然後我用這些靈魂來強化我的法術力量，而且還要碰巧不被這股力量害死，那我大概有……萬分之一成功的可能。」

「可是別人沒有辦法，至少你有個辦法啊！」夏妮微笑著，將剛剛要升起來的擔憂壓下去，努力想要給費奇打氣。只是十億死亡以及萬分之一是在太令人絕望，她不知道該怎麼說，於是狡猾地將問題拋給費奇：「若這個辦法是你的學生提出來的，你會怎麼鼓勵他？」

「噗哈哈哈哈！」費奇將夏妮一把攬在懷裡，笑著說道：「你努力的樣子太可愛了！好吧，如果這個計劃是某個學生提出來的，我會先告訴他這個計劃目前沒有可行性，但畢竟還有改進的空間，不能直接認為它不可能成功。我會告訴他集合眾人的智慧，不要壓制、不要排斥其他人的想法，要盡可能在吸收中壯大。必要的時候可以先走兩步，甚至摸著石頭過一下河。」

「嗯，這也是我想對你說的話。」夏妮將頭放在費奇的鎖骨上，輕輕地靠著。大約五秒鐘後，她皺了皺鼻子，說道：「你忘了拿土豆嗎？怎麼有燒焦的味道？」

「是你的衣服！」費奇一把抓向白熊大衣上的火苗，直接將它抓滅。夏妮也驚叫一聲，以最快的速度脫下衣服，檢查身上有沒有燒傷後，迅速鑽回被窩裡去。

「你在裡面待一會兒，我讓僕人將衣服烤熱後給你送過來，別來來回回折騰得感冒了。」費奇看著大衣上的焦黑，感覺有些可惜，便說道：「我看你挺喜歡這衣服的，不如交給裁縫看看還能不能挽救一下。」

「我就是最好的裁縫，你把它放在床腳吧，我又不用陪你去開會，正需要有些事做做。」夏妮突然想到該怎麼安慰費奇，便說道：「即便世界要毀滅，你也可以帶我離開，所以在那之前你總要找點事情做做。我知道你是想拯救這個世界，所以不管別人能不能理解，不管他們說什麼，你完全可以不管他們。重要的是我會讓你開心，你也要保持好心情，不然拯救世界這種事不就是折磨了嗎？」

「其實我對做救世主沒有絲毫興趣，只是對挫敗造物故主的計劃很有興趣。好不容易有了法術，我當然想要試試它的極限在哪裡。」費奇拍了拍臉頰，整理一下情緒，鐵魔像面具也將燒焦的髮梢隱去，重新顯出威嚴與和藹融為一體的表情來。「我去準備開會了，希望能徹底叫醒一些人，越多越好。」

夏妮點點頭，溫柔地看著費奇穿戴整齊，用飛吻互相碰撞後走出了房間。房門外，僕人已經等候多時，立刻將昨夜的重要文書、信件遞上來。費奇掃了一眼，裡面沒有紅色信封的緊急事務，便囑咐將它們先送到書房去，等有空再處理。

這一次會議非常重要，費奇要求主要的大臣必須到場，每個人要至少帶兩名主要副手，這是為了降低整個部門主官都被嚇倒的可能性。地獄騎士團除去需要值班的所有指揮官也都被要求過來，他們是費奇最看好的團體，畢竟地獄特訓已經剔除了心智不堅者，他們的眼界也更廣，承受能力更強。

塔巫港城女神教會的主教牧師也被邀請而來，費奇要把自己知道的告訴他們，但是他們會怎樣處理就超出了費奇的預測能力。不過，費奇已經做好了準備，接下來將會是也必須得是人的時代，只有能起到促進作用的神，才會是可以團結的力量。

最後，魔法學校的全體人員以及伏藏女族的重要人物也被要求參加這次會議，費奇最關注的的其實是他們。除了魔法之外，費奇也想不出有可能拯救永黎大陸的辦法來，而魔法能不能發展壯大，還是要看這些人能不能支撐起來。費奇從不吝嗇將自己的魔法知識傳授出去，但只有和他一條心來對抗造物故主、嘗試拯救永黎大陸的法師，才能成為他所信賴的中堅力量。他是如此迫切地尋求同路者，已經做好了不惜一切代價保護和武裝他們的準備。

相比於這次會議，雷維魔法帝國建立、費奇·聖·霍爾自立為皇帝、來年更換為魔法歷一年、費奇與夏妮結為夫妻這幾件事都沒有那麼重要。費奇為後面幾件事情寫了不到一頁紙的公告，簡單讓人抄錄下發傳播，加上派信使通知其他王國及教會，就算完成了。而為了這次會議，費奇準備了三十頁紙的詳細報告，修修改改數十遍，其重視程度是完全不一樣的。

在侍從「雷維魔法帝國始皇帝費奇·聖·霍爾陛下駕到，全體起立恭迎」的高喊聲中，費奇步入皇帝大廳。這裡就是之前的國王大廳，安德魯曾在這裡統治霍亞貴族聯合王國。如今的帝國只有聯合王國三分之一的大小，但費奇相信它更有生命力，最終會無比輝煌和強大。

只要它能挺過這一次「心臟起搏會議」。

費奇親自為會議起的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