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361 疲乏

眾人齊心協力，莊園的火很快就撲滅了。歐麗安娜莊園的大火並沒有蔓延開來，只是將這一家完全燒成了平地，沒有留下任何活口，連屍體都找不到半個。費奇留下的警示碑屹立在廢墟中央，上面的字散發著令人恐懼的氣息，看到的人都戰戰兢兢地閉嘴不言。

到了晚上，才會有一些哭聲響起：「我的女兒只是去做僕人，沒有犯錯啊，為什麼也要被燒死……」有一些在夜晚才敢到莊園探查情況的人聽到了這個哭聲，於是便用心記了下來。似乎在腦子裡計劃如何利用這件事，能稍微緩解「不滅被消滅」對他們產生的巨大心理衝擊。

費奇回到王宮，根據歐麗安娜的交待，為卡洛爾王后等人解開了心靈影響。啥時間，哭聲在宮廷內響成一片，之前那種由法術製造出的鎮定自若如同氣泡一樣被戳破。卡洛爾是最快恢復過來的，她眼睛還是紅的，不過眼淚已經拭去，板起面孔對身邊的侍女呵斥道：「別在這裡瞎哭！趕緊定下計劃來，留下一兩個，其他的我准許輪流休息，去城裡看看父母。」

「但是不准提及王宮裡的情況，只要說一切都好就行。」費奇補充了一句，然後對卡洛爾說道：「王后陛下（安德魯的王權來自於卡洛爾的婚姻，所以這裡用陛下），能不能想辦法知道安德魯的位置，我想盡快找到他，為他提供幫助。」

「快，將斯坎庭侯爵叫來，讓他帶著地圖！」卡洛爾吩咐下去，然後對費奇微微鞠躬：「你剛回來就勞你各處奔波，夏妮現在還沒醒過來，你也沒回家裡看看，實在是不好意思。」

「沒什麼，一家人，我應該做的。」費奇對卡洛爾點了點頭，坐到夏妮旁邊，然後召喚出科科塔爾之眼。他放出無形幻蛇科科塔爾，借助它的眼睛沿著主要道路開始追蹤安德魯。

血色流星的攻擊都是針對人口密集的區域，因此城市是最主要的目標。而且安德魯帶著地獄騎士團出擊，肯定也是要沿著道路前進，這樣才能更快。費奇雖然不知道安德魯的具體出擊順序，但霍爾貴族聯合王國的主要城市就那麼幾個，再加上一些貴族的莊園城堡，根據遠近和易通行的程度估算一下，然後再用排除法一個一個找唄。卡洛爾王后見狀，雖然不知道費奇在做什麼，但很聰明的不去打擾。她將房間留給費奇和夏妮，吩咐僕人準備些吃的東西端過來，其他的只要聽吩咐就好。

王后和她的僕人出去後，房間變成了黑饃和午夜的戰場。對於這個跟隨費奇回來的黑狗，午夜展現出極大的警覺，因為這條「不要自己臉面」的狗沒事兒就去噌費奇，現在已經搶佔了費奇腳面的位置，說不定以後就會往上爬，一直發展到搶佔頭頂的貓窩！這種企圖必須扼殺在萌芽階段。

於是午夜壓低身子慢慢走過去，爪子已經從毛茸茸的肉球中伸出來，瞄準了黑狗的屁股。沒想到黑饃轉過頭來，噗的一聲吐出了嘴裡的白球，「咚」，打在午夜的腦袋上。白球彈到空中，劃出一道弧線，又被黑饃咬在嘴裡。

白球軟軟的，打一下並不疼，但是上面全是狗的口水，這讓午夜感覺自己受到了極大的侮辱。它「毛」了一聲，飛撲上去，與黑饃廝打成一團。

「都到外面去打！」費奇一邊一腳，將這兩個黑黝黝的傢伙踢出房間。隨後又把地上的白球撿起來，一把扔了出去。「我沒打架啊！」歐麗安娜傷心極了，她覺得至少這個時候自己是無辜的。

幻蛇科科塔爾向外飛了五十公里，突然消失了。坐在王宮中的費奇揉揉眉心，這裡疼得厲害。「維持那麼多移形換影和地獄火球，法力用的太狠了。雖然有這個能力，但一個人畢竟不能真的當成一群人來使用。」

施法者也會有神經衰弱，這就像是看一個字次數太多了，也會突然冒出陌生感覺。費奇歎一口氣，收起科科塔爾之眼，開始用鷹眼冥想術恢復法力。將靈魂中的「本我」扔在地獄，本來就剛從五天的昏睡裡甦醒，正是虛弱狀態，還只用這一半靈魂施法、行動，能不累嗎？幸好在別人看出疲態之前先將歐麗安娜這個麻煩處理了，不然很可能遭受重大失敗。

他的疲勞也影響了午夜和黑饃，兩個人暫時休戰，共同將歐麗安娜當做玩具，在地上滾來滾去，乍看起來像是親密友好的小夥伴。

過了一會兒，有僕人送吃的來，費奇讓他放在一邊就打發出去了。夏妮睡得不踏實，在夢裡緊緊攥著拳，直到費奇將手放在她身上才慢慢放鬆下來。第二次血色流星最危重的部分算是過去了，但同時也意味著費奇在戰爭騎士空間星盤上做的手腳沒用了。接下來，只要第二世界的浮游大陸讓開空間傳送的位置，那麼血色流星便隨時可能發生。

「破壞第二世界的傳送陣。」費奇知道這件是必須要去做，而戰爭騎士那些人也肯定會嚴加防範。現在他基本可以做出判斷，「戰爭」、「不滅」和「雷霆」一樣，都是第一世界誕生時一些特定概念變成具體形象後的生物，不能以普通的怪物來看待。而且，這些早就成精的老傢伙，有哪一個是好對付的？如果他們在第二世界的傳送陣設下陷阱，如果某個造物故主的碎片也摻和進來，費奇不認為自己總能全身而退。

「還是要培養更多的魔法師幫手才行。可這需要多久啊……」

不管需要多久，費奇想清楚一件事，那就是自己想要的未來是等不來的，只有用盡全身的力氣去爭、去搶、去鬥，才有可能到來。想到這點後，他從床上起來，輕輕摸摸夏妮的臉龐，然後收拾出一盤吃的，走出了舒適的房間。

「卡洛爾王后現在在什麼地方，斯坎庭侯爵來了嗎？」費奇問清僕人，就一邊吃著東西，一邊向議事廳走去。途中他看到鎖在拐彎處的黑貓黑狗，便打發它們去保護夏妮。順帶著他將聖光小天使也放了出來，希望小天使的神聖能量能加快夏妮的恢復。

斯坎庭侯爵是西亞侯爵的親密戰友，也就是卡洛爾家的同盟之一，只是他們家並不熱衷政治，而是對記錄各地風土人情，製作及收藏藝術品有著獨特的愛好。斯坎庭侯爵有一個著名的理論：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所以花費巨大心力製作了一張地形地貌出產和音樂風格的對應地圖，比軍用地圖的精確度還要高。

現在這張圖就擺在卡洛爾王后的書桌上。「麥瑟斯和康斯卡夫怎麼還不來？再派信使去催。國王出征，內廷不集中起來處理政事，他們想幹什麼？」

費奇到的時候正聽到這句話，然後就看到急匆匆出去的信使。他正好不用推門，一閃身就溜了進去，最後一截香腸剛好消失在喉嚨裡。

除了王后和斯坎庭侯爵，法律顧問麥特伯爵和財政顧問古德男爵也在，他們在看到費奇的時候露出了微笑。「啊，法術顧問大人，你回來真是太好了。麻煩事已經解決了？」

「沒，還早著呢。」費奇歎了口氣：「我不瞞你們，最好的辦法還是趕緊培養出新的魔法顧問來接替我的工作，我也沒法保證以後能一直出席內廷會議。」

「這還真不是個好消息。」古德男爵敲了敲腦袋，用力向後梳了下頭髮，然後說道：「土豆豐富了糧庫，道路活躍了商業，而傳送陣的收入也讓國庫有了積蓄。可就在這個時候血色流星之夜又發生了，好不容易的積累又得投進去。霍爾伯爵，這血色流星沒完了嗎？」

「除非勝利，否則沒完。」費奇說道：「這個過程肯定是艱難的，我現在都沒法說以後會持續變好，還是咱們只是站在懸崖邊上，甚至都還沒掉進去。我只知道除了鬥爭，沒什麼其他辦法。求是求不來勝利的，真理雷霆女神的壓力比咱們還大，這一次是咱們要幫她。」

「是這樣嗎？這是女神的旨意？」麥特伯爵表情嚴肅，連忙追問道。

「女神沒有說過這話，她只會默默犧牲，怎麼會求人？人只有自救才能獲救，而自救的方法在於手和腳，與嘴巴說什麼祈禱詞沒太大關係。」

「你這話如果讓教廷的人聽到，免不了又是一番麻煩。」聽這句話，麥特伯爵似乎有很多想法，但他不想在這個時候說出來，於是改變了話題：「王后陛下，目前信使還夠用嗎？我們家這次沒有受到襲擊，還有很多騎士。」

「那很好，你讓他們朝這幾個方向找，找到安德魯之後立刻回報。」

雖然嘴上不說，但卡洛爾緊繃的表情說明她現在極度擔心。回想一下，事故發生後，所有人的情緒和應對都有些問題，一種「沒什麼大不了」的心態如同疾病一樣在每個人心中蔓延，這讓大家疏於防範並變得魯莽起來。包括安德魯的出征也是如此，完全是一個非常倉促的決定。盡快消滅血色流星的怪物看起來是件高收益的事情，可其中的風險同樣很高。卡洛爾完全不敢去想如果安德魯出事了會怎麼樣。

她將目光投向費奇，現在只有靠他了，他絕對不會允許安德魯出事的。他送來的盾衛者鐵魔像在怪物攻擊的時候起了重大作用，幾次保護了安德魯。「啊，費奇，我想到了。鐵魔像損壞後留在城堡自己恢復，不過安德魯沒摘下鐵魔像的控制項鏈。這個有沒有幫助？」

「沒摘？盾衛者鐵魔像在哪兒？快帶我去，我或許能追蹤到安德魯控制項鏈的信息。」

王后提起裙子，一馬當先推開門衝了出去，費奇緊跟其後。屋子裡其他幾個人互相看了眼，便也跟了上去。「古德男爵，你不覺得霍爾伯爵回來的很是時候嗎？」

古德瞇起了眼睛，對斯坎庭侯爵哼了一聲：「你這話陰陽怪氣的，像是游吟詩人胡編亂寫的東西加上了油腔滑調。沒有證據的話不能說，更不要用臆測的事情來添亂。」

「你沒聽說……」

「我沒聽說！」古德加快了腳步，把斯坎庭侯爵甩在身後。侯爵撇撇嘴，又想去找麥特伯爵說兩句，卻迎頭碰上了對方的咳嗽，自討了個沒趣。算了，他心想，這些人都是大貴族，沒有底層貴族的生活，不知道大家實際需要什麼。眾人的意願才是真正的意願，智慧就在其中。

他自鳴得意的走著，突然聽到前面有打鬥的聲音，立刻減慢了速度，小心翼翼地靠過去。等轉過彎之後，他看到麥特和古德將卡洛爾王后護在身後，於是便挺胸加入了保護者的隊伍。而在他對面，費奇用層層法術將鐵魔像控制在牆角，施展化石為泥，將魔像手腳四肢陷在粘稠的泥潭中，速度持續減慢。隨後，他跳到鐵魔像的胸口，在他脖子下方的位置連續拍打好幾下。幾個隱藏的符文按鈕被觸動，鐵魔像立刻停止了掙扎。

「怎麼被打成這樣了，沒兩個月時間根本恢復不了——不過也多虧重傷，不然我想打贏它要費更多的手腳。」費奇回過頭看著眾人：「好了，它不會攻擊了，放心吧。剛才只是它的自衛功能。」

盾衛者鐵魔像無法反駁，只能任由費奇拆開它滿是傷痕的外殼，一層層深入到控制核心。其他人都瞪大眼睛看著，誰不好奇強大魔像身體內的結構呢？連卡洛爾王后也惦著腳尖，脖子伸得長長的。不過，他們看到的是密密麻麻令人眼花繚亂的各種符文，卻不懂符文的含義。在「維修模式」下，那些符文發出五彩繽紛的光芒，但只有讀過《魔像維修大全》的人才明白這些光芒的意義。

費奇找到了控制核心的追蹤符文，便將手放上去，用自身的法力激活它來追蹤安德魯。「嗯？怎麼找不到？」費奇楞了一下。他懷疑是自己的方法出了問題，於是換個姿勢再來一次，結果卻還是一樣。

盾衛者魔像是為了護主而設計的，因此只要在同一個世界裡，就能知道主人的位置。「難道控制核心的項鏈壞了？」費奇有點摸不清頭腦，只能失望的從魔像身邊退開。

面對卡洛爾王后追問的目光，費奇只好說道：「這個方法不行，我沒能找到安德魯，別擔心，等等其他消息吧。」

「好的。」卡洛爾緊緊攥著裙子，強讓自己冷靜下來，「先回到上面休息一下，等信使的回報吧。我的丈夫與他的軍隊在一起，從未有失敗過。」

費奇點點頭，他決定先陪這些人回去，然後立刻飛行加傳送去尋找，法力消耗引起的疲乏也顧不上了。他們正走在王宮的內城牆上，費奇突然感到一陣熟悉的法力波動，然後遠遠看到西北方向的天空中出現一道煙花。在夕陽中，煙花並不很明顯，再加上距離的關係，彷彿只是幾點火星。不過費奇看到之後臉色大變，已經將坑神劍抽出來，逗貓棒緊握在另一隻手中，並立刻對卡洛爾說道：「地獄騎士團的求救信號，出事了，我這就去。」

逗貓棒向前一點，大量的魔法符文帶著法力撕開了空間通道，暴烈的空間扭曲力量讓周圍的人東倒西歪。費奇顧不上溫柔，怎麼快怎麼來，便一頭衝進空間通道。等到空間通道關閉時，卡洛爾已經癱倒坐在地上，無聲的眼淚流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