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359 叼著

費奇聽到歐麗安娜的威脅，第一時間想到了靈魂的「本我」分身，這個是「靈魂之中自己打自己」最直接的方法了。雖然費奇和靈魂中的「本我」聊得很開心，兩者意見完全統一，可以說不分彼此。但既然是可以分開存在的兩個，而且兩者在功能上的確有區別，那麼就不能排除存在某種方法擴大區別，甚至讓兩者反目成仇。

有信心戰勝別人是一回事，這不影響自己的內戰永遠是五五開——如果考慮到靈魂世界其實是「本我」的主場，那勝率還要再偏斜一些——但這些還不是最麻煩的。費奇靈魂的另一個自己目前正在地獄，用深獄煉魔的身體端坐於王座之上。它被阿老頭的神力包圍，同時也被永黎大陸的規則晶壁阻擋。等等，歐麗安娜難道還能突破晶壁？

想到這裡，他反而不慌了。「你招吧，我的靈魂分身在很遠的地方，你是拽不過來的！」

「無知！你只要有可使用的身體，就必然有一個靈魂分身。只存在主要意識脫離的，從未有靈魂分身能夠……等等，你也知道靈魂分身？這是地獄的研究嗎？永黎大陸是沒有這方面知識的。」

費奇點點頭：「多元宇宙大得很，你何不出去看看？毀滅這個世界又有什麼意思，不如做點建設性的視野有益身心。造物故主並非良主。」

「你在試圖說服我？要知道我可是不滅，這讓我可以不去聽其他任何人的意見，完全自己做主！」歐麗安娜說完這句話之後便專注於手中的骨杖，專注於製造並控制那些造物故主符文構成的光塵，不再理會費奇的說服嘗試。

總是被別人攻擊而不能反擊，這讓費奇非常不快——儘管能夠從敵人身上學到一些關於靈魂空間的知識，這稍稍降低了不愉快的程度。他再次嘗試拉進與歐麗安娜的距離，希望能找到提高自身「速度」的辦法。之前的海嘯能追上自己，骷髏軍團也可以接近自己，為什麼不能反過來接近歐麗安娜？只要能靠上去，捅上一刀，或許就能解決問題。

費奇的動作瞞不過歐麗安娜，她抬起眼來瞄了一下，輕輕一笑，然後一邊繼續保持距離，一邊操控造物故主符文。這個能力顯然很消耗心力，歐麗安娜額頭上頻頻開始出汗，面色變得很是疲勞。她咬咬牙堅持著，過了好一會兒之後終於綻放出笑容：「找到了！」

造物故主符文形成的光塵聚集成一團，如同一群微小的螢火蟲似的，順著歐麗安娜骨杖指示的方向飛出。它們在空中縈繞三圈，然後撲向費奇，繞過他的身體來到背後，全都降落到黑饃的身上。霎時間，黑饃全身閃閃發光，如同將聖誕綵燈披掛全身。它扭扭頭，左看右看，一臉呆萌的表情，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哈哈，你的靈魂內核居然是一隻狗！費奇，沒想到你的根本血統是犬化人！」

「咦，你能看到黑饃了？祝賀祝賀。不過這隻大狗和我的血統沒關係——就算有關係也得是狼人，哪裡會是什麼犬化人？這個概念是不是你胡編出來的？」費奇伸手摸摸狗頭，黑饃用舌頭舔舔他，很顯然還是非常親近，根本沒有要互相殘殺的跡象。

「古怪！太古怪了，這不合理！」歐麗安娜雙手抱著頭，就好像腦袋要炸了一樣：「你的內核怎麼會是一隻黑狗？內核應該是靈魂最本質的表現形式，根本容不得變化和偽裝，你是怎麼把自己變成狗的？而且它為什麼這麼靈動，還會舔你？最關鍵的一點，它為什麼不攻擊你？」

「狗是忠誠的象徵，黑饃對不對？」費奇蹲下身子，用手撓撓黑狗的下巴，結果從它的皮毛上抓下一些光塵來。「這是符文的顯形狀態？抓起來的感覺真不錯。等等！黑饃你要幹什麼？」

黑狗抬起頭來，舌頭上沾著光塵，呲溜一聲縮回嘴巴裡。剛才它看到費奇手心裡有東西，於是就好奇地舔了舔，放進嘴裡後還咂摸咂摸味道。突然，黑饃眼睛一亮，就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開始用力甩動毛髮，將光塵抖到空中，仰著腦袋用舌頭開始亂舔。

「你別吃出毛病來！」費奇也試著攔一下這隻狗，卻被它毫不費力地掙脫開了。他發現黑饃只是貪吃，並沒有要反過來攻擊他的意思，也就放任它了。靈魂空間還有許多未解之謎，費奇覺得自己說不定還不如黑饃懂得更多。如果它覺得沒事，那就只能這樣了。

吸溜完天上的，黑饃又開始舔地上的，隨後轉著圈檢查自己的身體，把肚子、尾巴等位置全都清理乾淨。正在費奇開始琢磨造物故主符文為什麼能夠飛過來，沒想到黑饃盯上了歐麗安娜，並汪汪叫著直接衝了上去，如同脫韁的野狗一樣。

「這……你小心點！」費奇發現自己的確不如黑饃，它幾個箭步就拉近了和歐麗安娜的距離，而同樣的事情他就做不到。歐麗安娜驚恐「後退」，揮起骨杖試圖保護自己，卻被行動更加敏銳的黑饃一口叼住。大狗一咬、一壓、一扭，再用尾巴抽了歐麗安娜一下，直接就把骨杖奪了下來。之後，它蹦蹦跳跳地跑回來，趴在費奇面前，兩隻爪子壓住骨杖，時不時在上面舔兩口。

對哦，那是骨頭，這是狗，天敵啊！

「怎麼還帶搶東西的？」歐麗安娜揉揉發疼的手腕：「靈魂能力具現出的物質形態只能依托靈魂存在，你的狗是怎麼將它從我手上拿走的？」

費奇攤開手聳聳肩膀，然後蹲下身子：「黑饃，她問你是怎麼拿走的。你要不要告訴她？」

黑饃眨了眨眼睛，看了眼歐麗安娜，舌頭從鼻子上滑過，似乎是好好想了想。隨後，它用鼻子拱拱地上的骨矛，將它推給費奇，然後翻過身蜷著四條腿露出肚皮。

「對，應該表揚你！幹得好幹得好！」費奇一手拿著濕漉漉的骨矛，另一隻手撓撓狗肚子，黑饃舒服地扭來扭去，如同在跳搖擺舞。

拿近了仔細看，這才能發現骨矛並非是光滑的圓錐，而是階梯一樣分成許多層，每一層上都有許多造物故主符文，從數量上要遠比費奇知道的更多。總體上看，這根骨矛與費奇的魔法矩陣有著異曲同工之妙，整體設計都是為了便於施法。不過這些符文同時以法陣的形式排列，骨矛本身就是個法術用品。

「好多符文看不懂。」費奇也有點抓瞎。越是高級的符文就越容易辨認，就像「孬」「歪」這種字一樣，總能猜出大概意思來。而基礎的造物故主符文，雖然大多是象形，可表現物質的符文還能猜一猜，表現虛像和概念的就不好猜了。比如說：靈魂怎麼像形？

連蒙帶猜，費奇只能猜出骨杖法陣的一端連接靈魂，另一端連接現實。其實魔法矩陣也是一樣的東西，從靈魂到現實，難道這個骨杖就是個造物故主符文的法術矩陣？就這麼簡單？

費奇望向歐麗安娜，後者也用委屈的表情回望著。失去了骨杖，歐麗安娜也就沒再搞鬼，只是憋著表情對費奇示威。或許因為歐麗安娜本身不滅，沒有生存壓力也就沒有進步的動力，她的攻擊手段非常匱乏。靈魂法術應該就是她最強的殺手鑭，對於沒有靈魂方面知識的人來說都可以輕鬆獲勝——但偏偏遇到了費奇，還有更加神秘莫測的狗。

「黑饃，我突然想到一點。剛才我追趕歐麗安娜的時候，你趴著沒動，但是也沒遠離我，對吧？我也多次走向你，這也完全不費力。」費奇伸手指向歐麗安娜：「你要是能咬住她，我朝你走，是不是就能接近她了？」

黑饃的眼睛猛然睜大，尾巴快速搖擺起來，猛然翻過身，噌地一下又衝了出去。歐麗安娜大叫著逃跑，可沒有幾步就被黑饃追上，然後一口要在腳腕上。也不知道這是狗還是狼，總之黑饃用力一扭，直接把歐麗安娜摔拌在地，啪嘰一聲聽得人頭皮發麻。

是不是有點太狠了？費奇難得生出一點憐憫之心，只是立刻就煙消雲散。他從腰帶上抽出靈魂匕首，反握著，一步一步堅定地向歐麗安娜走去。有黑饃拽著歐麗安娜，費奇果然能夠拉近距離。當他終於來到那女人面前，匕首高高舉起的時候，歐麗安娜突然坐了起來，眨眨眼睛，伸出舌頭試圖舔鼻子，然後說道：「這女人香，能吃她嗎？」

「啥？你還要吃人？」費奇左右看看，靈魂空間沒有其他女人啊！歐麗安娜搖搖頭，驚恐地說道：「別！那不是我說的。」可接下來她又說道：「這女人香，是材料，是菜。」

費奇愣了一下，然後看著黑饃，它死死咬住歐麗安娜，牙齒還鑲嵌在她腿上。「剛才要吃女人是你說的嗎？黑饃，你通過歐麗安娜來說話，向我表達要吃掉她的請求嗎？」

黑饃尾巴豎起來，鬆開嘴，坐直，然後哈嗤哈嗤點頭。趁這個當口，歐麗安娜嗖的一下拉遠了距離，就像是被一根強勁的彈簧打出去一樣。費奇先摸摸黑饃的頭，然後對歐麗安娜說道：

「你又跑不了！我要是同意黑饃吃你，它總能追上你，然後把你給撕剝了。你唯一的活路就是把腿伸過來，讓黑饃咬著，我好再和它商量商量。」

歐麗安娜平生沒受過這麼大的委屈，她想哭，然後悲傷的情緒就被具現化，變成一個巨大的淚珠，啪嗒一聲將她澆了個透心涼。這還沒完，哭過之後，歐麗安娜仍不得不回到黑饃身邊，顫抖著，就像擼起袖子給醫生打針的小朋友那樣，把腿送到黑饃的嘴巴下邊。

啪嘰，黑饃咬了上去，又造了幾個新的牙齒洞，而歐麗安娜吐了吐舌頭，說道：「不是本體，數量太少，不安全，需要加量，耗時長。吃掉，快，香。」

費奇撓撓頭。黑饃的詞彙量不大，句子也很短，但並不難理解。「吃她對你有危險嗎？」

「沒。」歐麗安娜剛說完，就哭了起來：「別啊！不是商量商量嗎，怎麼還是要吃我？」

「你又不會死，讓它吃點唄！」費奇一攤手，說道：「如果我遇到一根甘蔗，吃完了還能恢復，我肯定每天都啃。」

「這不一樣！你看我的腿，被它咬的地方根本沒恢復。」歐麗安娜指著腿上的牙齒洞，灰色的皮膚破著，可以清晰看到裡面紅色的肉和血。

「你不是不滅嗎？」

「我也想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歐麗安娜幾乎是歇斯底里地叫了起來：「我自誕生起，就沒有遇到過任何危險，世界毀滅都沒事兒，唯一的敵人不過是死不了的無聊和別人都死光後的孤獨！我在靈魂世界裡有著不會被消耗光的力量，我怎麼知道會碰到這麼奇怪的黑狗！」

「你問我，我問誰啊？」費奇低頭看向黑饃，黑饃一邊咬著歐麗安娜的腿，一邊用亮閃閃的大眼睛看看費奇。於是，歐麗安娜便說了：「不知道，也。」

「咱們先冷靜一下，」費奇捂著額頭，然後說道：「歐麗安娜你是不滅，我是不是可以認為你就是不滅這種規則表現出的具體形式，只不過你既可以在靈魂世界具現，也可以在物質世界具現？」

歐麗安娜點點頭。

黑饃來自錢鏡的心靈塑形墨水，由岔路魔的地獄契約抽離，專門為費奇的靈魂製造契約魔軀殼。根據費奇的觀察，錢鏡能用黑色的墨水製造出各種東西，堪稱千變萬化，所以這墨水其實是「創造力」和「改變」概念的具體表現？如果是這樣，那麼將「不滅」變成「可以吃」，那不就破了歐麗安娜的無敵狀態了嗎？

費奇這樣理順了思路，邏輯上說得過去，但事實恰好相反。心靈塑形墨水的本質實際上是毀滅的力量，它的千變萬化只是大千世界一切物質、能量、概念的毀滅投影。每個世界在創造時都需要確定一個屬性，那就是壽命。萬物只要有開頭，那就需要一個結局，這個結局基本上都是毀滅。

毀滅的概念，如同其他概念一樣，也有機會變成具體的形式。這非常危險，甚至可以威脅整個宇宙（詳情見劍與魔法與出租車，這是商業自吹插入廣告）。心靈塑形墨水這種形態正好就是「威脅」和「安全」的分界線，所以才需要仔細檢查、甄別。而歐麗安娜這種，她和造物故主的世界綁定，無法影響其他世界，最多只能算是讓造物故主頭疼的傢伙，其實是屬於「安全」類別內的。

越是靠近危險一側，越有吞噬和毀滅的能力，所以是黑饃吃歐麗安娜，而不是反過來。費奇摸摸黑狗頭，笑著說道：「一直沒餵你，怪不好意思的。這是敵人，你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