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354 葡萄密語和自問自答

費奇直接狂奔到傳送大廳，用最快的速度打開了空間通道，而對面的三桶法陣立刻做出響應。亮白色的通道光芒一亮起，費奇直接衝了進去。

一陣頭重腳輕的眩暈感襲來，費奇根本不予理睬，他只想知道家裡發生了什麼。他從傳送通道內滾落出來，第一眼就望向四周。

法陣完好無損，旁邊的魔法學校和地獄騎士團營地也和過去沒什麼兩樣，這讓他先鬆了一口氣。地獄騎士傳送法陣的控制位上，三個值班的學生和五個地獄騎士護衛看起來精神也不錯，這又讓他鬆了一口氣。不過這些學生和地獄騎士看了一眼費奇，召喚神聖力量的雷霆法術攥在手裡，魔槍端起來開始瞄準，這又讓費奇的那口氣猛地提了上來。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不吃葡萄倒吐葡萄皮！」費奇趕緊用這一口氣，將辨識身份的口令說了出來。

「呃，自己人。」學生們消解了手中的法術，地獄騎士們將槍口調低，但仍沒放鬆警惕。

費奇拍拍心臟，然後用變形法術，從契約魔換成人類的外形。當初為了保護永黎大陸不受魔鬼的侵襲，這個傳送通道故意設計的不完整，必須有費奇的直接參與和調控才能通行，否則就只能通話。即便這樣，為了安全起見，永黎大陸這一端通道出口總是有人把手，只要看到魔鬼就必須進入攻擊射殺狀態，除非那魔鬼能說出「葡萄口令」。

「校長，你終於回來了！」四個學生衝了過來，將費奇團團圍住。「血色流星又發生了！我們用幻術保住了學校、軍營和傳送法陣，但是王宮遭到了怪物的襲擊。你快去看看吧！」

「你們還知道什麼？夏妮怎麼樣？安德魯呢？」

「麗茲副校長不准我們離開幻術保護的範圍，所以外面的情況我們也不太清楚，王宮那邊只是遠遠看的。地獄騎士團出擊了，只留下保護傳送陣的這幾個人手。」

費奇用目光向地獄騎士們徵詢信息，他們點點頭，表示的確是這樣。「好，你們守好這裡，我去王宮看看。別擔心，我回來了，肯定能讓事情便好。」

他召喚逗貓棒和坑神劍，稍等一會兒，兩件物品就從空間通道內掉出來，然後飛到他的手上。先將通道關閉，隨後費奇便騰空而起。

來到空中，血色流星攻擊過的證據顯而易見。塔巫港城再次遭到重創，一道深深的溝壑從大海方向過來，碾壓穿過整個城區，然後將王宮所在的山體切割成兩半。在王宮附近，到處都是巨大生物搏鬥留下的痕跡，倒塌的房屋、損毀的街道比比皆是，很多地方的牆壁和天花板都被血染成了紅色。隨後，一連串巨大的腳印朝城外延伸，終結於一個通往地下的大洞。

王宮坍塌了一小半，可以看到正在搶修的工匠，他們正在想辦法將斷裂的道路填平、鋪滿、拓寬到可以讓馬車行走的程度。費奇望向王宮，右手在空中畫了一個圈，輕輕向前邁出一步，便到了王宮的中央廣場裡面。

「安德魯！夏妮！霍爾家有誰在嗎？費奇·霍爾在此！」

響亮的聲音傳遍了廣場，人們紛紛圍觀，其中有許多知道費奇的人眼睛亮了起來，那是激動和興奮的光芒，也是充滿希望的神采。王宮三層面向廣場花園這邊的長廊上突然出現一個人影，她揮著手，大聲叫喊道：「費奇！在這裡！夏妮在這裡！」

一團耀眼的閃光，費奇已經來到那個女人面前。按照禮儀他應該單膝跪下，但費奇只是微點點頭：「卡洛爾王后，我送算回來了。夏妮在哪裡？」

「跟我來，她正在休息。三天前，那個泰拉斯奎巨獸進攻，夏妮用石化麻痺凝視進行攻擊，用力太猛暈過去了。別太擔心，醫師檢查過，只是太疲勞，還有一點虛弱，休息就能恢復。」

王后一邊快步走著，一邊給費奇介紹情況，而她的侍女此時才追上來，顯得有點姍姍來遲。他們沿著長廊，走到接近盡頭的地方，兩名手持長柄斧的侍衛為他們拉開了門。費奇注意到，這兩個人胸前是霍亞貴族聯合王國的標誌，不過武器上是西亞侯爵的族徽——他們是卡洛爾娘家的衛兵。

「夏妮就在這裡。」

不用卡洛爾說，費奇就已經看到了夏妮。她躺在大床上，眼睛被毛巾蒙著，蛇發用紗巾遮住，呼吸平穩，睡得香甜。在她旁邊還有一張空著的大床，兩張床中間擺著一個搖籃，戴爾蒙德·霍爾，王儲殿下，正在搖籃裡睡得香甜。

「她用力過度，暫時無法麻痺別人，所以為了照顧起來方便，我就將她搬到同一個臥室來了。」卡洛爾說道：「第二次血色流星時，你的地獄騎士團打敗了從天而降的怪物，沒讓那個長著十八隻手臂的巨人造成多少破壞。隨後，海德斯的預警給了我們疏散全城的時間，安德魯帶領所有騎士和地獄騎士，加上鐵魔像，與巨獸展開了搏鬥。死了許多人，魔像被打爛了，海德斯重傷。夏妮全力發射的麻痺凝視讓巨獸感到痛苦，再加上全身的傷勢，最終不得不退走。安德魯帶著剩下的騎士們去王國其它地方清繳怪物了。」

費奇來到床邊，單膝跪下來，一隻手攥住夏妮的手，另一隻手放在她的額頭上。的確沒有外傷，靈魂的狀態也還好，就是身體整體非常虛弱。費奇用地獄治療加速她的恢復速度，幾根蛇發率先甦醒，它們發現費奇，便鑽出頭紗，用小腦袋蹭了蹭費奇的手背。

「最好還是給她單獨準備一個房間，單是蛇發的自我防禦本能，就有可能對別人造成威脅。給我拿些長的棉布條，我知道怎麼將它們舒服地包起來。」費奇側側頭，看了一眼含著指頭的小王子。他指了指，卡洛爾臉微微一紅，走過去將粉色的小手指拿出來，然後對侍女說道：「去熱熱奶，估計他一會兒醒來就會要了。」

「家裡人都怎麼樣，這次血色流星的範圍大嗎？」

「家裡人都很好。因為提前審訊了毀滅重生教派，家裡人便做了預防，信使帶來的消息都是平安。我不太懂特別具體的事情，不過安德魯說過，從天上掉下來的流星數量看，應該比上次輕一些。他認為第二世界的強大生物經過上次的入侵，質量和數量都應該下降了。」

「你知道他現在在什麼地方嗎？」費奇問道。

卡洛爾搖搖頭：「安德魯應該是挨個城堡巡察，找到怪物就打，所以很難知道他現在位於什麼地方。不過每天都會有信使送來戰報，我都是通過那個來瞭解安德魯的情況的。」

費奇點點頭，此時才逐漸放下心來。侍女送來了棉布條，費奇接過來，便開始親手為夏妮裹頭。以前帶著防麻痺護符，這個活兒費奇沒少干，一次成功的裹頭可以為蛇發創造出束縛的窩，能夠增進好感，減少被蛇發咬的次數。

小王子醒了，剛哭了兩聲，一個奶瓶便塞進嘴裡，完全餓不著他。費奇覺得，若是自己不在這裡，卡洛爾肯定能更方便地照顧孩子。於是，他給夏妮纏完頭，便要抱著她去另一個房間休息。一個毛茸茸的東西蹭了蹭費奇的腳面，低頭一看正是午夜。

「問了一圈人，結果把你給忘了。」費奇一抬腳，午夜順勢跳起，在膝蓋、肚皮和臂彎處借力，輕鬆躍到費奇的肩膀。黑貓拿頭頂和耳朵使勁摩擦費奇的臉頰，然後趴在肩膀上，尾巴從後面繞過脖子，輕輕勾著，在這裡安頓下來。

費奇笑笑，享受著這種親暱，同時抱著夏妮來到隔壁的房間，王后的僕人已經將這裡打掃出來。將夏妮放下，給她蓋上被子。「你好好休息，我去看看安德魯那邊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嗯……山姆他們幹什麼去了，為什麼沒有在附近待命？」

王后是王后，她不影響霍爾家族的僕從服務自己的主人。而且就算因為王后要照顧小王子，周圍都是女性，會讓山姆不太方便出現，那麼夏奇莊園的女僕呢？霍爾家族的女僕呢？怎麼不在夏妮的身邊？

相比於夏妮安穩睡在身旁、午夜黑貓依偎、泰拉斯奎巨獸逃竄，僕人偷懶重不重要？費奇微微皺眉，從房間窗口向外望去。外面是晴朗的陽光明媚，是舒適的微風習習，是放鬆的鳥語花香，看起來沒什麼不對。

午夜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然後伸出分紅的舌頭舔舔爪子上的黑毛，同時用一雙明亮的大眼睛看著主人。「真是個可愛的傢伙。」費奇伸手摸了摸午夜的腦袋，放鬆的感覺再次襲上心頭。他生出一種想法：雖然外面的事情不少，但安德魯做的不錯，自己沒必要搶他的功勞。而且若是夏妮醒來，沒能第一時間看到自己，會不會有些傷心？

傷心？費奇愣了一下，自己怎麼會有這種想法？他站起身來，走到窗口、來到門邊，警覺地左右查看。王宮裡有條不紊，大家雖然緊張，但仍能各負其職，並沒有危險發生。自己是不是有點神經過敏？血色流星襲擊最危險的時候已經過去了，不要被沒能參加的懊惱影響正常的判斷。

等等，懊惱？費奇哼了一聲，反倒是笑了。「細節決定成敗，細節很重要。」費奇伸出右手，魔法矩陣已經召喚在手，符文浮現在空中，強大的法力波動如同潮水般陣陣湧動，魔鬼的威壓如陰影籠罩。霎時間，王宮裡傳來不少打碎東西或者跌倒痛苦的聲音，驚恐和悲哀的情緒如同地下的噴泉，終於頂破「安靜平和」的泥巴蓋子，向著光天化日發洩出來。不遠處的小王子哭的最撕心裂肺。

「集合！王宮裡還有真理雷霆女神的聖騎士嗎？」費奇大吼一聲，卻只看到因恐懼顫顫巍巍發抖的衛兵，一個聖騎士都沒有。「出來！別躲躲藏藏的！你這情緒控制的手段對聖騎士不好用，只能欺負欺負婦孺。」

沒有人答應他，只有抱著孩子的卡洛爾來到走廊上，用嗔怪的目光看著費奇。她不怕？難道是她？她的確有最便利的條件來進行情緒控制，也有很多機會來影響安德魯，從而將聖騎士全都調出去。

費奇將坑神劍召喚到手中，再看向卡洛爾時，眼神中便透露出凶光。那個脆弱的人類女子啊，王后的頭銜並不能帶來任何防護，在利劍下如同薄薄的絲綢一樣，只會發出更加悅耳動人的撕裂聲。是她嗎？應該是。況且若不是她，還能是誰有這個便利呢？

「細節最重要，我哪來的這麼多自問自答？」費奇摸摸額頭，然後示意卡洛爾趕緊躲回去。他睜開魔鬼的雙眼望向四周，卻仍舊不能找到敵人，難道是自己神經過敏？

「哪來的這麼多自我否認和自我說服？」費奇惱了，這種自己和自己的對話是怎麼來的，總不能還有個靈魂正在教育自己吧？等等！說不定真還有！

他伸出手，一把揪住午夜的後脖頸，將它從肩膀上提溜下來舉到面前。午夜是自己的魔寵，靈魂相通、情感相連。而且這貓一直趴的位置正好是視野的盲區。

午夜被打擾了睡眠，立刻覺得不開心，揮著爪子、蹬著後腿、扭著身子，想要從費奇手中掙脫開去。費奇霸道地無視它的情緒，用一根手指按在貓的腦門上，法術符文組合成咒語，順著他的手指鑽了進去。午夜用無辜的大眼睛望著費奇，但是一股異常的法力波動也在貓的胸膛裡跳了一下。

「找到你了。」費奇順籐摸瓜，集中法力，鎖定這股異常的法力波動。「對我的魔寵施法，用它和我靈魂相通的關係，從而繞過我的法術防護，直接且方便地影響我的情緒。這手法不錯啊？我肯定不是唯一一個受影響的，我就覺得在災難之後，大家的表現都太淡定了、太平和了！這個時候，負面情緒才應該是主流，若不發洩出來，其實是違背人性的。」

「我懂了，夏妮是要休息，而且必須一直睡著，否則她每個蛇發都是獨立情緒，控制起來就太難了。我也差一點就決定去休息，多陪她一會兒的話，魔鬼也能沉睡過去。不過，現在讓我看看，你這個陰險的傢伙在什麼地方吧！」

午夜身上被人種植了咒語，成了某人施展情緒控制的「信號基站」。這個咒語非常隱蔽，藏身在生物原始的情緒之下。對，原始，就是這種能力給費奇的感覺。

阿老頭曾經說過：原始是你那個永黎大陸最顯著的特徵，尤其是在法術領域；原始到說一句天要下雨，天就要下雨的程度。

既然原始，那費奇就用造物故主的符文體系，以原始來理解原始，很快便找到了一根控制線。這根法術能力的遠程控制線從午夜的後脊出發，一直通往塔巫港城外，某個莊園之中。

「該哭哭、該笑笑，悲傷、憤怒和恐懼都是人的鋼鐵盔甲，可以保護靈魂。發洩完之後洗洗臉，吃點東西。」費奇來到王后的門前，對卡洛爾歉意地點點頭，然後說道：「還得麻煩你再照看一下夏妮，我去殺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