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319 嘴巴說的和心裡想的

雷霆軍營地上空，一團絢爛的火球將紅色的光芒灑向大地，比正在落山的夕陽更加顯眼。轟鳴聲和不斷升騰的灰色煙柱不會讓任何人錯失它的存在。費奇和夏妮在凸山上也親歷了這一幕，而水晶球中亦不斷傳來憤怒的指責聲。

「費奇！那是個陰險、卑鄙的貴族子弟，他在戰爭中根本沒有騎士精神，更沒有聖徒的風度！為了勝利，簡直無所不用其極，很難相信他會遵守任何約定，談判根本就是無意義的！」

布魯姆菲爾德抬著頭，透過帳篷頂的空洞看著天空的火球。不一會兒，火焰和灰燼降落下來，被營地的防護法陣擋住，如同被雨傘隔開的暴雨。他還在爆炸中沒有緩過神來，腦子裡不斷浮現出一個問題：「為什麼，費奇為什麼要這樣做？」

「有人在陷害我！」費奇嗅到了陰謀的味道。他站起身來，雙眼看著天空的火焰。「那團火有問題，雖然給人一種邪惡的感覺，但它爆炸時的形態……那不是地獄的火，是深淵的！」

地獄的火球相比於深淵的火焰更加「整齊有序」一些，但這只有能夠使用地獄火或者深淵火的人才能感覺出來。對於牧師和聖騎士來說，能感受到火球中的邪惡氣息就是他們能力的極限。作為高階魔鬼，費奇對於深淵混亂力量的敏感程度不亞於對善良天使的嗅覺，他只要微微凝神，就能從空中的火球中品嚐出反感的味道，這無疑是深淵的味道！

「惡魔摻和進來了，難道是毀滅重生教派？他們在教樞中還有內線？」費奇首先想到了這個由惡魔成立的組織，它曾經成功地用打入高層的間諜干擾了神瞰·大預言術，而且這個組織的毀滅傾向讓它很有挑撥離間的動機。「夏妮，你等片刻，我回一趟營地。」

費奇一翻手腕，向後躺倒，魔法矩陣開始運行，在他背後打開一道空間裂隙。費奇躺了進去，一個後空翻，雙腳著地的時候已經回到了國王軍營地。他從蹲伏的姿勢迅速站起身，看了一下自己所屬的位置。下一秒，他已經閃現到霍爾伯爵的主營帳前面。

他看到庫克正慢慢放下手來，估計他剛才正要去掏空間袋裡的魔槍。「我建議你將魔槍拿出來，隨時準備好使用。」費奇對他說了句，然後掀開簾子走進去。庫克在這裡，說明霍爾伯爵就在裡面。

父親果然在裡面，但裡面同時還有其他人。魯伯特家族、喬伊斯家族、基思家族……營地中與霍爾家族關係最親密的幾大家族的指揮官都在房間裡，他們看到費奇的時候先是驚訝，很快變成了理解，紛紛露出微笑。

「你來做什麼？」霍爾伯爵皺著眉頭問道：「你在前線遇到麻煩了？怎麼這樣慌慌張張？而且你不知道作戰會議的時候不能闖進來嗎？庫克沒攔著你？」

「呃……」費奇看著眼前的景象，突然噎住了。這些軍中的貴族領主和指揮官們都是為了自己的家族利益服務，與霍爾家族的親密關係也不是完全安穩的保障，很多話還是不能當著他們的面直接說出來。「父親，能借一步嗎？」

魯伯特家族的昌恩斯是個有著一雙小眼睛的精明人，他趁機說道：「啊，伯爵大人，能給我一杯水嗎？淡麥酒也行。來之前吃的太鹹，嘴巴都已經干了。」

有了貴族們給的這個台階，霍爾伯爵說道：「暫時休會十五分鐘，該喝的喝，該尿的尿。」

在眾人的哄笑中，霍爾伯爵朝費奇使了個眼色，兩個人便踩著台階來到二層。伯爵的房間就在這裡，兩張獨立的床、一個盔甲架、牆上有個放著女神雕像的神龕、窗戶邊有個書寫用的小圓桌，再加上床腳兩個上鎖的大箱子，這就是伯爵房間中所有東西。鎖子甲和刀劍佔住了床的位置，所以伯爵坐在了箱子上，他問道：「你在前線遇到危險了嗎？」

「沒，我只是在遠遠地偵查，然後用法術手段看到了雷霆軍布魯姆菲爾德召開作戰會議的過程。」費奇急切地說道：「時間不多，我沒法細說，我只想問問：你有沒有派人給雷霆軍送過假軍令？」

「沒有。假軍令沒什麼用處，教樞可以用遠距離神術傳訊來和雷霆軍聯繫。不破除傳訊，假軍令這種手段就騙不了人。」

「那你有沒有派人給他們送去會爆炸的信件？」

「沒有！我很確定沒有做過這種事，也沒有下過命令或者暗示任何人去做這種事。」霍爾伯爵雙手抓住費奇的肩膀：「怎麼了？布魯姆菲爾德被炸了？」

「有人在挑撥離間，送去了附帶有爆裂符文的偽軍令，好在被他們發現，沒有炸到人。不過布魯姆菲爾德會認為這件事是我做的。他們送信的紙是聖光紙，筆跡據說也很像是總主教寫的，還有仿造非常精巧的印鑒。我現在懷疑毀滅重生教派參與其中，因為我從他們使用的火焰中嗅出了無底深淵惡魔的味道。」

「毀滅重生教派送了一封信給雷霆軍，偽裝成你要用法術炸死布魯姆菲爾德？」霍爾伯爵迅速提煉了關鍵信息。「我知道教會曾經在整個教會發起了一次徹查毀滅重生教派成員的行動，由聖心教樞操辦。在那之後，教會裡應該不會有那個邪教的眼線……」

「我也不能完全確定就是毀滅重生教派做的，但只要不是咱們而且還想陷害咱們，那就是有人想要從中漁利。」費奇的話令霍爾伯爵直點頭，他接著說道：「目前來看，有人想要讓雷霆軍向國王軍發起進攻，而布魯姆菲爾德的本意實際上是堅守，等待一個體面的投降。他們並沒有忙著訓練，而是在營地裡部下了防護法陣，預防我傳送進去偷襲……」

霍爾伯爵用帶著疑惑的語氣嗯了一聲，然後問道：「他們設下了法術防護，而你仍有辦法進行了偵查，然後才看到了假軍令和爆炸？」

「是的。我很確信他們沒有發現我的偵查。」

「很好，你帶回來的消息非常重要。」霍爾伯爵拍了拍費奇的肩膀：「我會提高警戒，多加注意往來信件，檢查所有出入的車馬貨物和人員，然後在營地裡排查有沒有毀滅重生教派的人。斥候也要重新派出去，但這次的重點是不能讓人摸了咱們的後路。」

「就這些？呃……我的意思是這些都很有必要，但咱們和雷霆軍只有建立聯繫，才能完全消除誤會，挫敗潛伏敵人的陰謀。」

霍爾伯爵搖了搖頭：「費奇，在戰爭中挫敗陰謀並不是首要事情，這和貴族之間的爭鬥不一樣。匯聚了全國精銳力量的國王軍在這裡紮營，只要不亂陣腳，這裡就是陰謀最大的阻礙！你不可能為了保護自己的金庫而殺盡天下所有的小偷，你要做的只是用上最好的鎖，讓小偷望而卻步！」

「現在的局勢下，我們不能後撤，更不能表現出任何怯懦，否則整個戰略就失敗了，屆時高興的肯定不是咱們。」霍爾伯爵拍拍費奇的肩膀，說道：「獲得勝利的辦法從不是挫敗敵人的每一個陰謀，而是努力做好自己的事情。只要咱們不被雷霆軍擊敗，那勝利就屬於咱們，對不對？」

費奇點點頭，他被伯爵說服了，現在如同有隱形的荊棘試圖纏繞上來，的確不是輕舉妄動的時候。「要小心毀滅重生教派，他們中有很不錯的施法者，還能借助惡魔的力量。」

「我的這把劍劈死過不少惡魔，你不要有了點法術方面的成績，就覺得別人都是沒有戰鬥力的一歲小孩！」伯爵哼了一聲，擺了擺手：「你走吧，從樓梯下去，別顯得慌慌張張影響士氣，到了外面再傳送。我這裡有家臣和精兵保護，用不著你擔心！」

「那……好吧，我本來想留下來保護你的，但惡魔火焰和陰謀家的事情還沒調查完，我始終放心不下。」費奇說道：「父親大人，為了揪出幕後黑手，我或許會和布魯姆菲爾德談一談。女神的教會始終是有必要繼續……」

「行，你自己看著辦，只要能從中學到些東西就行。」伯爵大手一揮，直接說道：「費奇，你只需要記住一點：如果發生危險，你不需要考慮政治、外交、名聲和交戰規則。那時候只剩一件事：為了保全自己，將敵人全部殺掉！沒有什麼解決不了的事情，你有個優秀的國王哥哥，還有個帶領著國王軍的伯爵父親。好了，走吧，我這裡還有許多事情呢！」

費奇點點頭，按照霍爾伯爵的囑咐從樓梯上走下來。下面的貴族和將軍們熱情地打著招呼，有人還將一個盛著紅酒的杯子塞進費奇手裡。「你來的正是時候，平時你父親從不分享他的好酒，你趕緊拿上一杯，這樣他就不會說什麼了。」

「你們可以說是我讓僕人打開酒的。」費奇面帶微笑，而這個微笑讓許多人都暗暗舒了一口氣。他們不是為了酒，而是想要通過觀察費奇的表情，猜測是不是發生了可能導致戰局重大變化的事情。

「你們都別喝多了，不然我也要挨訓。」費奇輕輕抿了口杯中酒，「這不就是我家莊園裡的酒嗎？這也算好酒？」

「哈哈哈，你過去喝過的好東西太多了，我們可不和你比。」眾人肯定是想到了費奇曾經紈褲的名聲，於是笑著將他送出了塔樓。「真是個好小伙子，讓我們祝他身體健康。」他們舉起了杯子，微笑著互相交換眼色。

霍爾伯爵並沒有立刻回到指揮官們中間，而是在二樓房間的窗戶邊，接著窗簾的掩護看著費奇的身影。他看著親愛的兒子在地上敲了敲法杖，傳送的空間通道立刻打開，而他一步邁進去，瞬間就從視野中消失了。「這樣的施法速度，肯定能保證全身而退了吧？」

他在窗邊的椅子裡坐下，胳膊放在小桌上支著下巴，再一次思考費奇報告的事情。「費奇應該是被欺騙了吧？他不知道布魯姆菲爾德是個非常聰明的聖騎士——如果他不是聖騎士，我會稱呼他狡猾。」

伯爵回想起曾經並肩作戰的過往，他當時還沒有繼承伯爵之位，只是個想給自己騎士名號前添個「聖」字的神殿學徒，而那時布魯姆菲爾德已經成為正式的聖騎士。他們一同去調查一起聖言教樞傳教牧師被謀殺的案子。為了掩人耳目，布魯姆菲爾德讓兩個游吟詩人裝扮成聖騎士，當做誘餌走在明處。而他和坎特·霍爾隱藏身份，在暗處秘密展開行動。

「布魯姆菲爾德又演了一齣戲，他將斥候送回來之後，便已經猜到我會派出費奇。費奇從沒見過他，於是他完全可以讓人假扮他。」霍爾伯爵砸吧砸吧嘴，突然覺得缺點什麼，導致他心情有些煩躁。

「十有八九是費奇……」伯爵舔了舔嘴唇，從鼻孔里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他太自信了，認為自己的法術絕對萬無一失，整個教會都是笨蛋，但教會的神術防護豈是兒戲？他施法偵查，立刻就會被發現，此時布魯姆菲爾德便可以讓游吟詩人們演一齣好戲。不想進攻只想防守？有其他敵人威脅？真是打得好主意！只有讓費奇相信雷霆軍沒有進攻的意圖，他們才能確保偷襲成功！」

「費奇還是有些年輕，不過我在他這個年齡時還不如他，至少沒有傳送術能讓我面對任何困境都能撤退。」霍爾伯爵撓了撓耳朵，手指將皮膚都抓紅了，但仍覺得不過癮。他用力哼了一聲，狠狠捶捶大腿，猛地站了起來。

「就算情況再差，費奇只要能傳送，那他就沒有危險。若他能看破布魯姆菲爾德的騙局，那麼這次個經驗教訓就足夠他這輩子用的了。至於以後給聯合王國帶來的麻煩，那都不如霍爾家族能給強大的法術力量配上精明的頭腦更重要！嘿嘿，費奇一直說他能將整個國王軍掀翻，真要這樣也不失為一件好事。只是希望夏妮別捲進去，否則那小子說不定會被憤怒沖昏頭。」

霍爾伯爵想了想，一陣疲倦襲來，打了個呵欠。「就這樣吧，反正雷霆軍肯定會落入我的圈套然後失敗。我得將事情安排好，早點休息，防備著布魯姆菲爾德突然夜襲。」

他整整衣服，揉揉臉，然後走下樓去。此時一股香氣飄過，他看到斯莫克·喬伊斯一手拿著角杯，清冽的酒液覆蓋滿香甜泡沫，另一隻手拿著長長的煙斗，一口一口吐出煙氣。他突然有點想馬瑞利斯的雪茄煙，那個味道似乎不錯。

伯爵不自覺地舔了舔嘴唇，然後板起了臉，讓他們都安靜下來，還有正事要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