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 317 山頂的景色

凸山，雖然很形象的描繪了這座拔地而起、與周圍環境極不相稱的高聳小山，但不能掩蓋命名者的敷衍和無能。它就像一根豎起的指頭似的隔開了教樞領地和霍亞聯合王國，同時將大片陰影投向雷霆軍的駐地，為他們遮擋這天下午突然有些毒辣的陽光。費奇和夏妮正坐在山頂上，背靠著一塊巨大岩石，完全藏在陰影中，好整以暇地遠望著山腳下的軍營。

「要吃烤腸嗎？我這裡還剩下鹿肉和馬肉的，你選哪一種？」費奇用肩膀輕輕碰碰夏妮，得到答覆後說道：「我其實猜到你會喜歡鹿肉，所以讓廚子多準備了一些。在營地裡管理伙食，總還是有些好處的。」

費奇從空間袋裡拿出一根比大拇指略粗的生腸，用小刀裁成三到四厘米的長度。由於空間袋中沒有時間概念，所以這根鹿肉腸和之前放進去時一模一樣，剛剛由廚子灌裝加工完成。費奇將肉腸握在掌心裡，魔法在他的皮膚上形成高溫的紅斑，迅速將肉腸加熱。

風吹散了香氣，土埋葬了油脂，嘴巴和腸胃消滅了肉腸的蹤跡。夏妮難得不用戴著面紗，她所有的蛇發都自由的舞動著，有些還調皮地去搶奪剛才的肉腸。費奇帶著反麻痺護符，歪著頭盯著夏妮，這讓她有些不好意思。「別總看我，你是來偵查雷霆軍的。」

「我有鷹眼冥想術，它們跑不了，這讓我可以將眼睛省下來只凝視最美的景色。」費奇前一段話說得還不錯，但後面就不行了：「我剛才在想，你的蛇發為什麼也搶東西吃，難道它也有消化系統嗎？」

剎那間，至少有四十根蛇發齊刷刷地朝費奇吐出蛇信表達不滿，剩下的則直勾勾瞪著他。夏妮一攏頭髮，說道：「沒有，蛇發可不能吃東西，它們只是鬧著玩兒。不過有些蛇發的確有牙齒，可以咬下肉來，但隨後會吐掉的。你是不是覺得這很奇怪？」

「奇怪嘛，是有一點，但更多的是有趣。主要是在見到你、瞭解你之後，我越來越堅定一個感覺……」費奇停頓了一會兒，與夏妮的雙眼對視後，才用輕緩的語氣說道：「生命是多麼豐富多彩，又是多麼美好。」

風從側面吹來，蛇發隨之搖擺，如同海草悠閒的舞蹈。夏妮微笑著，放鬆的倚靠在岩石上，目光溫柔看著費奇。「你能這樣說真好。我從小的夢想就是這樣：找一個不怕我這個樣子，能夠承受麻痺的力量，還可以一輩子好好對我的人。」

「那你的要求也太簡單了吧？首先不應該是你喜歡才對嗎？」

「我當然喜歡你，這是我的運氣好。」夏妮說道：「我的美杜莎血統一直在隨著年齡的增長而變強，精靈們用了很多方法也無法阻止這個趨勢，所以我從小便知道我在未來幾乎沒有選擇權力，能夠承受麻痺目光的人基本不存在，而我不想再找另一個怪物。」

「我……差不多也算是一個怪物。」

「不，你不是怪物，我也不是，我們只是與眾不同而已。」夏妮說道：「除了麻痺目光和蛇發之外，我不覺得我和其他女孩兒有什麼不同。而你，費奇，你只是一個很會變身的法師，用何種形態都沒有改變過你的思想和靈魂。而且相比較來說，你現在就是人類的身體，而我，永遠都不可能去掉這些蛇發。除非我能夠完全控制住麻痺能力的使用。」

夏妮抬起左手，土元素命令戒指的煙晶核心寶石在中指上反射出晶瑩剔透的光芒，魔力在指尖流轉。一些細碎的沙石圍繞著夏妮的手臂飛行，隨她的心意向中央聚合，形成一個粗糙的石球。她將石球扔出去，啪的一聲在山石上撞碎了，還原成細碎的沙石。

「你送給我兩樣東西，魔法和土元素命令戒指，它們對我練習控制麻痺目光很有幫助。」夏妮說道：「你教我的魔法矩陣和法力冥想之後，我就可以通過戒指控制周圍的土元素。同時我發現麻痺目光也包含一部分土元素力量，同樣是可以引導的。我現在正在練習這個，雖然不能停止目光中的麻痺，但可以聚焦，引導它作用於無人的方向，不也就變的安全了嗎？」

費奇想了想，輕輕搖了搖頭：「我覺得還是想辦法控制這股力量，讓它能夠隨心意開啟和關閉比較好。任何咒語都要付出代價，法力的本質還是靈魂的力量。我擔心麻痺目光會不斷消耗你的靈魂。」

「我倒是沒有這種感覺。」夏妮被費奇的說法嚇了一跳，仔細想了想，然後和所有的蛇發一起搖頭，笑著拍了費奇一巴掌，說道：「你不要瞎擔心了，你見過龍會因為吐火而衰弱的嗎？我小時候曾有段時間一直盯著精靈看，不斷使用麻痺目光，從來沒有覺得疲勞。」

「一直看著精靈？那麼精靈島上不就會多一些如同稻草人的精靈嗎？」費奇也笑了：「精靈們對你很好嗎？用麻痺目光淘氣不會挨打嗎？」

夏妮雙手托著腮，微側著臉說道：「那個時侯我的目光只會令精靈感到身體瘙癢，用手撓也不管用，很有趣的。精靈沒有打過我，他們只是不理會我。除了管我吃喝以及教會最基本的精靈語以及習俗外，我在他們眼中就是透明的。後來他們發現麻痺目光後才多問了一些，但也是對我的能力，而不是關心我。」

「那你在精靈島上的童年生活還真悲慘。」

「還好了，至少還有安妮和貝妮，後來又認識了喬鐸。」夏妮說道：「喬鐸是天生的孩子王，他很聰明，交遊能力很強，就是喜歡胡說八道，尤其是對剛剛認識的人。還記得最初的時候，是他讓我們三個去嘗試勾引你，試探你的人品如何。」

「當時我就覺得不太對勁。我只是有點小帥而已，還不至於讓三個大美女一起撲上來。」

「哈哈哈！你真好意思說！」夏妮伸手捏了捏費奇的肚子，「你這是小胖，不是小帥！」

「給我點時間，我身體可塑性很強的。」費奇放棄了再吃一根烤腸的想法，好奇地問道：「如果當時我中計了，會發生什麼？」

「貝妮會揍你一頓，或者我會讓你麻痺一陣子，然後在你臉上用墨水寫字。但沒想好是些笨還是色。」夏妮眨了眨眼睛，她所有的蛇發都在擺出狂笑的表情。「現在想想，如果沒有他們幾個，我恐怕也不能堅持到你出現。精靈中的德魯伊一直想弄明白我身上的情況，三兩天就叫我去，用法術儀式進行檢查。雖然不太疼，但令我很煩惱。」

「如果你要找精靈德魯伊算賬，我可以偷偷回去將營地裡的那些揍一頓。對了，欺負過你的精靈有沒有在營地裡？」

「沒有，我並不記恨他們。不過貝妮整天說要找機會揍他們，她可比我慘。」

比你慘，說明你也很慘。費奇歎息一聲，將夏妮摟到懷裡：「你很少說童年時候的事情，有什麼不舒服的記憶，都發洩出來吧。那些不會再發生了……」

「沒有你想的那麼悲慘！」夏妮在費奇的胸口拍了一下。「我戴上面紗後，麻痺目光被隔斷，我就到處也可以去，精靈不會阻攔。不過貝妮的血統一遇到情緒爆發就會導致發狂，因此她去哪裡都必須承受被提防的目光，很多精靈根本不想她接近自己。我最多只會被擋住眼睛，而她發狂後被精靈巡獵和德魯伊們揍過很多次。」

「六臂蛇魔血統……六臂蛇魔是很強大的惡魔，混亂的力量就在這血統之中，這的確很難辦。不過我更好奇的是你們的父親，他在哪裡找到了你的母親，以及貝妮的母親呢？你想想看，六臂蛇魔、美杜莎，這在永黎大陸上都非常罕見。」

「我也不知道，我和貝妮碰面的時候，她也沒有說。不過我看她和馬瑞利斯在一起的時候挺歡樂，情緒一直不錯，這是好現象，說明她的血脈問題沒有再發作。」夏妮突然啊了一聲，說道：「我幾乎都忘了，貝妮說有禮物要給你，我放在空間袋立了。」

夏妮一直喜歡隨身帶著生活用的各種東西，以便在自己和費奇需要的時候取出來，所以費奇便將最大的空間袋給了她。她在裡面塞進了許多布料、線團和縫紉工具，因此費了一會兒功夫才將「禮物」拿出來。

那是一個橡木盒子，表面粗糙但不磨手，用一個扣鎖掛住，嚴嚴實實封起來。打開鎖，裡面排列著八根粗大的雪茄，底部放著二十四根長長的煉金火柴以及小剪刀。盒蓋內部畫著如何使用裡面的工具品嚐雪茄，然後還有貝妮和馬瑞利斯手寫給費奇的祝福語。

「因為神秘之霧的緣故，你不喜歡抽煙的法師，不過這些是禮物，並不是要你改變喜好。」夏妮說道：「似乎馬瑞利斯是個很好的煙草師，貝妮正在跟他學習。說不定他就是用精湛的煙草技術引起了六臂蛇魔以及美杜莎的好感，這誰能說得準呢？」

「我也有絕招的！」費奇關閉雪茄的蓋子，伸出手去，開始輕輕撫摸著夏妮的頭髮。夏妮非常喜歡費奇的手指在蛇發中深入，直接接觸和摩擦頭皮的感覺，她總會在這時咯咯的笑起來。

「好了，別鬧了！還要看下面的雷霆軍呢！」夏妮掙脫魔爪，然後說道：「按照你說的，現在是戰爭時期，嚴肅的時候，不能出來秋遊。怎麼到了你這裡反而不照辦了呢？你回去總不能根伯爵大人匯報，說你在山頂上看了半天，什麼沒發現、什麼也沒做吧？」

「我可不是什麼都沒做。」費奇將雪茄盒收進自己的空間袋，繼續在夏妮面前顯擺：「你看下面，表面看起來只是個在村子旁邊修建的臨時營地，但其實很有學問。我也是經過這段時間的鍛煉和學習後才能看明白的。下面的指揮官充分利用了地形、建築物以及神術法陣，將營地層層保護起來，大大增加了潛入難度。我甚至懷疑裡面已經設了陷阱，就等我幻術或者使用傳送嘗試進去，他們就立刻將我圍起來抓住。」

「有嗎？我完全沒看出來。」夏妮所有的蛇發都擺出疑問的表情。

「嘿嘿。」費奇抬起右手晃了晃，大拇指上一個秘銀的白色戒指又寬又厚，如同防箭羽割傷的扳指。他手心向上，此時才能看到那個戒指在指肚的位置凹陷下去，裡面鑲嵌著一個比米粒大不了多少的珍珠。大拇指連搖三下，珍珠滾落到掌心，然後迅速變大。水晶球「科克塔爾之眼」現出了真身。

一隻兇惡的蛇頭出現在水晶球中，它的雙眼陰燃著紫色的火焰，飛逸的火苗在消散前不斷變幻出符文的樣子，盤旋在蛇頭上方。它張開嘴巴露出裡面鋒利的錯亂牙齒，擺動頭顱展示脖頸後面匕首一般的骨刺，如同矛尖一樣的爪子在虛空中桀驁地揮動著，但是科克塔爾的雙目中卻滿是馴服的目光。它很快停止了搖擺，如同僕人一樣安安靜靜等待命令。

「給我看看下面營地的情況。」

蛇一扭頭，在水晶球中消失了，但是球裡面的圖像也開始移動。在費奇看來，這只「眼球」水晶就是顯示器，科克塔爾那條混沌幻蛇就是個無人機。與一般意義的無人機不同，科克塔爾本身具備空間移動能力，距離、障礙都不是大問題，只會稍微增加一點使用者的法力消耗而已。而科克塔爾作為混沌的幻蛇，完全可以做到不可見、不可觸、沒有聲音、沒有氣味、沒有法力波動。甚至借助扭曲現實的能力，它可以讓自己變得「不存在」，從而騙過咒語形成的屏障。它可以自主選擇用什麼樣的方法完成費奇的指令，所需要的就是一點點法力。

費奇的右手托著水晶球，前後左右上下移動以及左擺右擺，水晶球裡的圖像便隨著手勢移動。如此，他們兩個就可以看到營地內的一切。

科克塔爾穿過帳篷，在地下穿梭，任意馳騁，直到費奇找到了雷霆軍的指揮營帳，看到了這次領軍的聖騎士。這是個肩膀極寬、胸膛超厚的壯碩中年人，紮著黑色的短辮留著絡腮鬍須。他肌肉紮實目光銳利，是那種你絕對不想被他揍一拳的那種人。三個牧師和四個聖騎士圍著地圖坐在他面前，一個個面色嚴肅，沉默無言。

「別什麼話都不說，我率領的可不是死人軍隊。」水晶球中傳出那領軍壯漢的聲音。「總主教交代的很清楚，不能越過邊界線，不能超過凸山。我們要做的是展示力量，從而讓那些搖擺不定的貴族妥協。現在咱們已經到了這裡，該怎麼改進防守，都出出主意啊！對面的斥候已經大大減少，很可能霍爾伯爵要將他那個兒子派出來。咱們必須防守住，也只能防守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