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310 翻車

「我還在想要不要將地獄騎士團帶到前線去，讓他們經歷一下戰場，至少是戰前準備的階段，」費奇說道。他和夏妮乘坐一輛敞篷的馬車，跟隨前線補給的車隊一同行進。「魔法的學習雖然重要，但地獄騎士團本質上是一支軍隊而不是學生，戰場的熏陶一點都不能少。」

明媚的晨光中，費奇的臉被映紅，讓他顯得意氣風發。作為國王內廷的法術顧問，他已經是霍亞貴族聯合王國頂級權力圈子中最重要的一員，而他和國王陛下的血緣關係讓這一地位變得異常牢靠，更不要說他自身還有強大的實力做後盾，他有意氣風發的資本。

這一次前往燈塔領，費奇將要和霍爾伯爵會和，父子兩人一同管理一支兩萬人規模的軍隊，這對聯合王國或者教廷來說都是一股不能忽視的力量，而他還在考慮要不要繼續加碼。「夏妮，你覺得將幾個訓練比較突出的，過去有戰場或僱傭兵經歷的地獄騎士叫過來如何？他們可以將自己的心得體會帶回去說給其他人聽。」

「我不太明白軍旅上的事情，不過你最好先和伯爵大人談一談。地獄騎士團來了後是要歸入大部隊，還是變成你的親兵跟隨？」夏妮將腳塞到費奇的法師長袍下面，輕輕撓著他腳腕。她一路上都在下面逗弄費奇，但從平穩的聲音上根本聽不出情緒的波動來。「如果是做親兵，那也就沒有鍛煉的意義了，對嗎？」

費奇點點頭。他微微側過臉去，避面被晨曦直射。在很多傳說中，晨曦是正義的神靈用來破開邪惡黑暗的利劍，對魔鬼和亡靈有克制作用。費奇認為這完全是無稽之談，會在晨曦下感覺眼睛不舒服的只有人類，而他現在就在使用自己的人類形態。

從側面看去，費奇的臉盡顯疲憊。他昨晚沒有睡好，體力一直得不到回復，這和正在用腳趾撓他的人完全脫不開干係。「唉，我腦子現在都快不能正常思考了，讓我休息一會兒吧。」

夏妮微微側了側頭，面紗下的嘴角翹起，不過她沒有將腳收回來，只是停止了移動而已。在她雙手間，一件白色的絲綢背心正在逐漸成型。馬車在道路上的顛簸並不會影響到她雙手的穩定，但突然急剎停下來的動作則會。

「又怎麼了？」費奇向前方望去。補給的隊伍似乎完全停了下來，他只能看到一個低緩的小丘，而擁堵似乎是發生在小丘對面。「山姆，去看看發生了什麼，注意安全。」

山姆把韁繩拴好，放下一旁的立柱，讓馬車固定下來。他隨即從車伕的位置跳下去，一隻手按住帶著遮陽寬邊的皮帽向前面跑去。不過還沒等他跑上小丘，隊伍又開始移動。山姆停下來想了幾秒鐘，又捂著帽子跑了回來。

「大人，」他稍微有些氣喘，說道「既然能向前走了，咱們一會兒爬上坡就能知道發生了什麼。」

「變聰明了。」費奇誇獎道「按照你以前的性格，肯定是要跑到最前面看個究竟的。」

「大人，其實還是您身邊的人太少了。如果還有個車伕能照顧您，我肯定要完成交待再回來。」山姆說道「只是隊伍一走起來，若是大人的馬車沒有移動，您的心情肯定不好，所以我才會來的。」

「你覺得我身邊的人比較少？其實你想問的是夏妮的那幾個女僕為何沒有跟來對吧？」

「大人您別笑話我了。這次要去前線，帶著女僕肯定不行，這我還是知道的。」山姆輕輕撓撓頭髮，說道「大人雖然還沒有繼承爵位，但內廷法術顧問已經很厲害了，只有我一個隨從是有點少，很多事情顧不過來。我跑來跑去沒什麼，但我怕人少耽誤你的事情。而且……而且排場也不夠。就我一個車伕，都沒人在旁邊伺候著，甚至不如和咱們一起上路的運輸馬車。」

「我已經覺得排場太大了。山姆，你難道忘了之前我想找人問話時發生的事情了嗎？」

這次出兵，兵源來自聯合王國各個貴族，補給也不例外，車隊的人也是各個貴族派遣的勞役供國王使用。費奇想要問問他們有沒有種土豆、收成怎樣、各地的道路好不好走。不過補給車隊的民夫和指揮官根本不敢與他交談，甚至連對視都難以做到。他們只會敷衍的回答，盡可能少說些，臉上明顯有著恐懼，都想盡快躲開他。這些人似乎在害怕讓費奇心情不好，一句話要了他們的性命，或者至少挨一頓鞭子——就連地獄中的劣魔也沒有這麼悲慘。

「大人，其實他們怕車子上的任何人，這些人並不懂得紋章學，他們看不懂霍爾家族的徽章，只是單純覺得害怕。如果您有更多隨從，讓他們分散去問點問題，肯定能得到有用的回答。」

「可這樣效率好低。」費奇說完之後自己也覺得無趣，便終止了這個話題。

馬車走走停停，終於來到了小丘之上。從這裡向下望去，不遠處有一個交叉路口，一輛貨車翻倒在那裡，還有一隊人馬停在路口。那三十多個人雖然全副武裝，但盔甲和武器並沒有制式統一，他們的隊形也比較散亂，很明顯不是正規的騎士或貴族軍隊，非常像一支僱傭軍。在路口處，兩個護衛運輸隊的士兵坐倒在地，捂著鼻青臉腫的頭，另有三個士兵正在和這群僱傭兵爭吵。看來他們之前發生的衝突，影響了道路的通行，好在衝突並沒有擴大。

「夏妮，那個穿著褐色鑲嵌皮甲的高個子是不是貝妮？你幫我看看，我覺得有些面熟。」

順著費奇的手指望過去，夏妮發出了驚喜的低呼。夏妮三姐妹中，安妮跟隨喬·鐸四處旅行，前一段時間他們來到塔巫港城參觀海怪海德斯，還和夏妮見了一面。那兩個人仍沒有放棄坐船出海冒險的夢想，目前正在琢磨將巨型海獸變成交通工具的可行性。

夏妮已經完全習慣了在費奇身邊平穩生活的日子，有了歸屬感之後，她已經放下了過去的人生目標，但是貝妮不同。她不準備停下來，仍將「尋找姐妹們的親生父親」當做非常重要的事情。在米納斯伊希爾時期，貝妮就和當地的冒險者、僱傭兵以及商隊護衛打成一片，從他們那裡探聽各地傳聞。後來，她直接成立了自己的一支僱傭兵隊伍，一邊接著簡單的任務，一邊去各地尋找線索。已經好久沒有她的消息了。

「山姆，一會兒找個地方將車停好，別擋著路。」費奇站起身來用力伸了個懶腰，全身的骨頭嘎嘎作響。「夏妮，咱們走著過去吧，還能比車子快點。」

路口處的爭吵還在進行，補給車隊的士兵要求僱傭兵們賠償翻倒車子的損失，而貝妮則說這只是意外，並不是他們的責任。

貨車因為車輪碎裂而翻倒，上面裝的是成桶的奶酪，大約七八個桶的大塊奶酪掉進路旁的泥溝中，表面沾滿了黑泥，很多都粉碎了。因為這些奶酪在軍營中是非常值錢的食物，所以不管是護衛的軍士還是趕車的農夫都無法承擔這個損失，必須將這件事和僱傭兵聯繫起來。同時，他們也不能將傭兵逼急或將他們嚇跑，至少在增援趕到之前不能這樣做。

「根本不是我們撞的。在遇到隊伍的時候，我們早就停在路口這一邊，等著你們過去。」貝妮攤開雙手，著急地嚷嚷著「給我們趕車的齊菲是一頭騾子，一直非常溫馴，而且她的韁繩一直在我手裡，根本就沒移動過，怎麼能撞上你的車子呢？」

貝妮身後的傭兵們抱著胳膊看著對面的士兵，臉色都不好看，看來心中都是憤懣。一個身材魁梧的人類男子似乎是他們領頭的，一直向下擺手，讓大家冷靜一些，不要發生衝突，手也別摸向武器。「都是要為國王陛下服務，有話好好說。」

可事情的關鍵是好好說並不能解決問題。費奇讓夏妮先過去，然後自己繞到翻倒的貨車旁，俯下身子查看。車輪碎了，輪轂向裡凹陷，這就是費奇得到的全部資訊。靠這些，他無法判斷誰對誰錯，不過他有能力讓一切好起來。

「土元素束縛！」費奇揮動逗貓棒。現在這根逗貓棒和坑神劍一樣，不喜歡轉心魔狀態的費奇，只在人類或三種欲魔狀態下才幹活兒，而且效率還有高有低。綜合來說，坑神劍最喜歡六白翼偽熾天神侍狀態的費奇，逗貓棒最喜歡人類形態。在人類狀態施展魔法，逗貓棒甚至會發出「嘿嘿」的笑聲，但它一直不承認，只說是費奇的幻聽。

褐色的土元素觸手從翻倒的車子旁升起，啪啪纏上去，然後開始拉拽。在費奇的指揮下，車子被迅速扶正，然後下方升起的泥土將車體支撐起來。隨後，費奇向破損的車輪施展「修復」法術，控制著碎片一個個飛回原位。他從摔碎的木桶上搜刮材料，如同補丁一樣貼合在原來的車輪上。之後，他左手抓上去，啟動「律理武裝」法印，強化整個車輪，讓補丁和車輪形成整體並繼續加固。不一會兒，這個車輪雖然看上去很不美觀，彷彿是被地精、狗頭人製造出來的，但它絕對足夠結實，承載工程車絕對沒有問題。

如果是卡茲穆克在這裡，肯定能做得更好。費奇雖然也是工匠，但他的特長在於設計和製造法術類物品，而不是車輪匠。費奇對自己的作品也很不滿意，畢竟他有了個自認為）拉風的出場，帶著「將整件事交給我就好」的氣勢，卻留下個歪七扭八的車輪子……此時，一個念頭在他腦海中出現如果將馬車看做魔像，是不是我的手藝會好很多？

可惜時間不允許他慢慢雕琢魔像，泥巴裡的奶酪還等著他拯救呢。用意念移物將大塊的奶酪撈起來，用元素的力量凝結水球對奶酪進行清洗，刮去那些頑固的污漬。眾人全都注視著費奇的「表演」，看著他將絕大多數奶酪塊收拾出來，堆放在貨車架子上。

「有些摔得太碎，一沖洗估計直接隨著泥水就沒了。」費奇對雙方說道「先把車子移開，讓隊伍更方便通行。」

「霍爾大人，」護衛的士兵應該是從夏妮那裡知道了費奇的身份，於是脫下頭盔弓著身子來到他面前，「我不知道他們是您的朋友，所以……」

「他們不是我的朋友，我只認識那一個。」費奇皺著眉頭「行了，趕緊收拾一下跟上隊伍，兩個受傷的搬到我的馬車上，一會兒我給他們治療。以後記著，不管損失多大，先別擋著隊伍。至於這些損失，你就說被我拿走了，我要吃。」

「謝謝大人，謝謝，我這就把車子推走。至於這兩個倒霉蛋，他們傷不重，我帶他們去治療就好了，不敢勞煩大人。」

「按照我說的做，將他們搬到我車上去。」費奇瞪起眼睛。事情能夠解決，不代表事情就已經水落石出，留著兩個人問問情況也好。他隨後轉向貝妮，看著她和夏妮親密而拉在一起的兩隻手，微笑著說道「好久不見，看來你過得不錯啊！」

「還行吧！」貝妮一把將夏妮摟過來「夏妮還是肉乎乎的，說明你照顧的還不錯！也是因為如此，我就原諒你了。」

「啊？」費奇的笑容歪了歪，說道「我犯了什麼錯誤嗎？奶酪車的事沒讓你們給錢啊？」

「不是這件事。」貝妮笑著晃了晃拳頭，如同一個興奮的孩子「你原來答應要幫我們找到父親，可是一直沒什麼進展吧？嘿嘿，我沒用你幫忙也找到了！來，見見我們的爸爸！」

夏妮和費奇同樣的驚愕，她趁貝妮轉身的時候掙脫出來，一把拽住費奇的胳膊，半個身子藏在他身後。貝妮笑著擺了擺手，將那個高大魁梧的男子叫了過來。那是個厚眉毛、深眼窩、大鼻子的和善傢伙，黑色的頭髮有很多地方已經泛灰，一個十字形的刀疤刻印在他的下巴處，讓鬍子缺了一塊。

「馬瑞利斯，西谷地的僱傭兵，我聽貝妮說過你。」那人伸出手來，如同僱傭兵互相見面而不是平民向貴族那樣對費奇問好。那只粗壯的手滿是老繭和使用刀劍留下的傷疤，懸在費奇身前的半空中。

費奇皺了皺眉。夏妮姐妹們都是在精靈島長大的，她們被告知是同父異母的姐妹，全都由各自父親帶到精靈島來寄樣。精靈們每次都是從海岸上發現她們，身邊放著相同的信。如果貝妮沒有找錯人的話，這個叫做馬瑞利斯的人算是自己的……岳父？

按理說握握手對費奇來說也沒什麼關係，雖然他這輩子是個貴族，各種禮儀規範記得清清楚楚，但他的驕傲從不以自己是貴族為基礎。和僱傭兵在一起喝酒，與農戶攜手暢談，這都沒什麼問題。可這次不知為何，費奇直覺有些討厭這個馬瑞利斯。

於是，費奇將逗貓棒放到其掌心，算是間接地握了手，然後立刻抽了回來。他歪著頭看向貝妮，臉上的笑容已經收斂「你確定沒找錯嗎？」

「我請聖三城堡的牧師施展了血緣術，花了整整一千五百金幣！結果是肯定的，他是我們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