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297 燙手山芋

諾大的戰線上出現了一片寂靜的空地，它大約是個一百多米的半徑的圓，在漫天飛舞的灰塵和不斷摔在地上的武器盔甲之中只有兩個人還站著。

其中一個是老頭，他舉著一根手指，藍色的火焰從未熄滅。從濃厚眉毛下，一雙睿智的眼睛看著費奇。六隻潔白的羽翼，熾天神侍的樣貌，站在魔鬼軍團之中？這是對地獄最大的羞辱，可地獄並沒有表現出任何厭惡。

「處於地獄卻不邪惡？形似天使卻也不善良？內心只堅持牢不可破的秩序？」老人雙眼中精光閃爍，好似看到了世間最稀奇古怪和最有趣的東西。他集中注意力，目光穿透了費奇的皮囊，直接看到那熊熊燃燒的靈魂之火。「神術？居然還是個牧師，卻是那種沒有神靈的牧師……這簡直不可思議，難道是阿斯莫蒂爾斯給我設下的又一個陷阱？」

思緒轉得飛快，但在外界看來不過是眨了下眼睛而已。

「古怪，透著極大的偶然，但也可能是某種必然。」老頭說著晦澀難懂的話，向前邁步。突然，他伸手摀住自己的胃部，痛苦地彎下腰，全身在劇烈地顫抖中變得越來越虛弱。他咳出一口紫色的血，在地上燒蝕出小坑，地獄的氣息從中散發出來。

「阿斯莫蒂爾斯……」老頭咒罵著。他用手杖支撐自己，抬起頭來看著費奇。「我中了你的陷阱，再中一個也不丟臉。況且這個陷阱，或許可以讓我躲過一劫呢……」

費奇在那老頭的目光籠罩下感覺到了莫大的危險，但他依舊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看著那老頭晃動手指，空間咒語形成的法力波動也隨之出現。

老頭想要傳送離開這裡，但一股充斥著地獄氣息的能量再次干擾了傳送，之前便是這股能量將老頭帶了過來。費奇現在懷疑也是這股力量讓他的傳送出現了重大誤差。正在這時，他發現那個老頭用某種束縛法術將他們兩個連接在一起，那被地獄氣息浸染的傳送咒語也纏上了他！

「走、走、走！你自己走就行，沒我什麼事兒！」費奇大喊起來，但無濟於事。在一陣耀眼的閃光中，他被老頭拉入了傳送的空間漩渦之中。

只是眨眼的功夫，他發現自己出現在一片荒蕪空曠的平原之上。陰沉沉的鉛色雲層彷彿頭頂的山巒；天空是淡淡的血紅色，在雲層的縫隙中閃爍著令人不安的光芒。

大地異常平整，放眼望去看不到一座山峰，但這裡到處都是深邃的峽谷。費奇就降落在一座峽谷的邊緣，風從峽谷深處吹來，帶著濃烈的地獄氣息，帶著隱隱約約的哀鳴和慘叫。向下望去，即便是鷹眼冥想術加強的視覺也根本看不到峽谷的底。而這樣綿延上千公里的深邃峽谷，在這裡如同瓷器上的裂痕一樣，遍佈平原的每一處。

費奇發現自己能動了，他趕緊站起來，躲開峽谷形成的懸崖。地面是堅硬的岩石，發燙的碎石都帶有鋒利的邊緣，刺痛了費奇的腳。這可是欲魔的堅韌皮膚，居然被石頭傷到？在整個地獄只有一個地方能夠如此殘酷。

「我們在地獄第九層奈瑟斯。看來地獄之王是一定要追捕我的。」那老頭就在費奇身邊幾步遠的地方，他一邊說話，一邊將燃燒著藍色火焰的手指對準手杖頂端，將火焰如同粘稠的膠一樣纏繞上去。「聽，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我沒聽到任何腳步聲，我只聽到一個老頭在說些莫名其妙的話！」費奇發現自己獲得身體的控制，於是就準備施展法術離開。

「這裡有阿斯蒂莫爾斯的法術陷阱，任何傳送都只會回到這裡。這裡指的是地獄第九層，不確定具體會在何處。」老頭看著費奇「直到地獄之王得到他想要得到的，否則你不可能從這個陷阱中離開。」

「在我看來，他要抓的是你，我只是一個普通的欲魔。」費奇一抖翅膀，變成雙黑翼的魔鬼形態。與此同時，他也抬起一根手指，魔法咒語形成一個光球直衝天空，在大約兩百米的高度炸成巨大的地獄語符文，寫著魔王大人，老頭在這裡。

在地獄，永遠不要與阿斯莫蒂爾斯作對，這是一條鐵律。這老頭在躲避地獄之王，那麼他的實力顯然比地獄之王要低。儘管老頭就在面前，能夠隨時取掉費奇的性命。但費奇思考後認為盡快將魔王引來可以嚇走他，這反而是相對比較安全的策略。

「你的法術很不錯，再加上你可以完美地改變形態，我猜你是一個變形師嘍？」那老頭一邊說著話，一邊忙碌著將藍色的「膠水」纏繞在木杖頂端，他已經滿頭大汗，臉色變得越發蒼白。「你在我的秩序平衡中毫髮無傷，而你又不是我的信徒或選民；你並不是天使，也不是魔鬼，不在善惡之間選邊站；你不崇拜任何神，相信神靈的力量只不過是世界秩序的一部分……」

「你確定要繼續廢話而不是逃跑嗎？再次傳送雖然還會在奈瑟斯地獄第九層），但至少能換個位置。或者你想試試跳下深谷？這下面似乎沒有底……」

「這裡所有的峽谷都是有底的，九層地獄若是沒有底，不就是無底深淵了嗎？」那老頭終於停止纏繞自己的藍色能量，他用力抹去額頭的汗水，然後看著費奇，微笑道「剛才你呼叫地獄之王的時候，我可以隨時中斷你的咒語——可我卻沒有這樣做。你的選擇很果斷，也很聰明，異地相處我也會做同樣的事情。你太像我了，這讓你成了一個完美的容器。」

「容什麼……」費奇還沒聽清老頭在說什麼，肚子上突然遭受重擊！那老頭似乎能讓時間減慢，然後在其中正常行動，這讓費奇對他的攻擊根本無法反應。老舊的木頭手杖重重戳在費奇的肚子上，木杖頂端藍色的火焰立刻爬上來，覆蓋了費奇的身體。

一瞬間，無數知識鋪天蓋地衝向費奇的大腦，他根本無法接受。靈魂為費奇選擇了最接近這一狀態的感覺，不斷變化的未知符文呈現綠色，如同暴雨一般從上而下極速墜落，留下一道道軌跡。費奇如同被扼住咽喉，他在窒息的感覺中踉踉蹌蹌。現在他明白了，這老頭是某個世界的法術神靈，他剛剛把自己的神性力量塞進了費奇體內。

費奇完全無法控制這股力量。這就像把一顆橘子往麻雀的嘴巴裡面塞，根本是強人所難。即便這神力中帶著如何使用的解釋，可沒有之前循序漸進的提升，這些知識不過是亂碼瀑布的一部分。費奇沒有第一時間被撐爆已經是奇跡一般的特例他和老頭在許多方面非常接近、他沒有信仰的神、他的身體非常堅韌。

控制身體！控制身體！費奇明白自己不可能接受相對於他）這麼強的神力，於是便完全撤回對它的影響。不管是試圖感知或者學習，更沒有抵抗或者接受，費奇放任不管，只當神火並不存在。他將注意力放到肉體上，在這個本能而且熟悉的領域，他漸漸奪回控制。

「你把我當做誘餌！」費奇的視線雖然模糊，但還是看到那個老頭又開始施展咒語。這一次他的咒語就不如之前那麼快速而強大，在費奇眼中似乎破綻百出。嗯？這種奇怪的感覺莫不是來自身上的藍色神火？雖然覺得老頭處處破綻，只可惜費奇不能真正抓住任何一處。

那老頭面色平靜地對費奇點點頭，然後身影開始慢慢消失。跑？費奇不是那麼大度的人！雖然他全身僵硬無法移動手腳，但依舊還有一樣武器！

「欲魔鞭索！」費奇也不在乎形象了，將頭髮發射出去。欲魔可以製造長劍、長弓和長鞭進行戰鬥，具體到費奇這裡則變成了坑神劍及其發射閃電的能力，以及射出頭髮穿刺並糾纏敵人。這會造成他毛髮的大量減少，兩三次就會禿頭。儘管很快就能再長出來，可費奇一直不喜歡這個能力。

如同豪豬射出了身上的刺，費奇的頭髮一下子將老頭籠罩進去！看著那老頭瞬間瞪大的眼睛，費奇第一次開始喜歡這個招數。他的頭髮繼承了欲魔的堅韌，就像真正的鋼針一樣刺進老頭的皮膚，扎滿他的面孔。一時間，除去白鬚白髮的部分，剩下的臉都被黑色的頭髮覆蓋，血滴落地面。

「哈哈，哈哈哈！」費奇開心地笑了起來，但是下一瞬間，神火再次燃燒，帶來的疼痛刺激扼住了費奇的咽喉，將他剩餘的笑聲全都按回去。那老頭晃晃腦袋，擺脫掉費奇的頭髮，便完全消失在視野中。頭髮墜落地面，無火自燃，消失得乾乾淨淨。

「老匹夫！沒能纏住你算你好運！」費奇在心底咒罵。那老頭顯然使用了斷尾求生的計謀，將費奇當成了那根扭動不止的尾巴。劇烈燃燒的神火向外輻射著異常強大的能量波動，在阿斯莫蒂爾斯的感知中絕對像個燈塔一樣，這比天上的幻術文字要明顯多了！

接下來的局勢發展很容易就能分析出來能用來做誘餌的，必然是魔王追尋的東西——這一身神火就是費奇的催命符。如果地獄之王趕到，他會有多大可能會因為顧忌費奇的生命而選擇慢慢地、安全地抽離這些神火呢？在老頭還沒有抓獲的情況下，魔王怎麼會有耐心？因此這個可能無限趨近於零！費奇明白若不自救，接下來就死定了！

「魔王大人，我這次就當是你最忠心的僕人。」費奇不去管已經開始出現裂紋的身體，而將全部意志集中到左手掌心，開始召喚地獄領主寶石。

血紅色心臟形狀的寶石出現在手中。地獄領主寶石同時被費奇作為靈魂寶石使用，裡面還有個號角天使的神性力量。「進去……都進去……」費奇努力轉動右手腕，讓逗貓棒慢慢轉過來，直到碰觸到地獄領主寶石。「抱歉，我從不用你施展地獄的法術，但這次實在沒辦法了。」

借助逗貓棒，費奇可以省去唸咒和在魔法矩陣中選取符文的施法動作，於是他就可以在身體難以移動的情況下驅動法術儀式。邪氣森森的地獄符文組成了《畫皮書》中的神性抽取儀式。逗貓棒來自善良女神的神國源質，不喜歡地獄的邪惡符文。但它為了拯救費奇，也就顧不到自己的好惡。

藍色的神火目前處於無主狀態，費奇絲毫不能控制它，它也沒能成功融合進費奇身體中，這讓它在阿斯莫蒂爾斯創造的邪惡儀式面前沒有太多抵抗能力。隨著藍色火焰被吸入寶石，費奇身上的壓力也越來越輕，他能夠使用的力量也就越來越多。

於是在費奇的操控下，神火轉移的速度不斷加快，直到全部被丟進了靈魂寶石之中。原本紅色的寶石現在變成了紫色，溫度緩慢升高，開始出現微弱的顫抖。「承受不住？這不會變成炸彈吧？」費奇沒有這方面的知識，只能猜測後面會發生什麼。

遠方傳來一陣強大的邪惡力量，所有魔鬼在感受到這股力量的時候都會立刻明白地獄之王阿斯莫蒂爾斯正在接近。費奇低頭看看自己，魔鬼的血正從皮膚的裂縫中不斷滲出，他現在的樣子無比淒慘——這實在太好了！

那老頭的神性力量費奇一點都不想要，尤其是在魔王面前。靈魂寶石肯定是要獻出去的，但在阿斯莫蒂爾斯到來之前，或許還有時間施展一個簡單的儀式，所有的東西都是現成的。

他拿出了水晶晶簇，將它放到了靈魂寶石上。這個儀式他在各種實驗中已經做過幾十遍，此時只要膽大心細、謹慎操作，就一定能夠完成。

不能有絲毫神火進入水晶晶簇，只能提取出一點點特質，以臨時神性力量的形式影響水晶晶簇。費奇既要專心控制儀式，也要分心關注魔王越來越明顯的邪惡氣息。或許是剛剛被一個施法者神靈的神火洗禮過，他將這個儀式推進到完美的程度。

大約一分鐘後，地獄之王站到了費奇面前，他看到一個單膝跪地、雙手端舉著靈魂寶石、全身浴血的黑翼欲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