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235 人要神做什麼

當黑色和白色的羽翼同時展開的時候，迪德莉特驚呆了。她緩緩站起身來，伸出手觸摸黑色和白色的羽毛，好確定自己並沒有處於幻覺之中。「我可以用神靈的恩賜，來顯現聖潔的力量。」費奇施展神恩，迪德莉特確定那種感覺的確是神聖力量，作為一個聖騎士她也可以施展神恩，完全是一模一樣的。「我也可以放出邪惡的氣息。」

費奇沒有開啟邪惡靈光，畢竟這靈光太過濃郁，絕對會將迪德莉特嚇壞的。地獄治療所攜帶的氣息就足夠說明問題了，迪德莉特坐回墊子，陷入沉思當中。費奇知道她需要時間來消化今天看到的東西，所以便默默收攏翅膀，重新穿好衣服，然後坐在一旁的地上等著。

在任何教會的典籍中都沒有黑白雙翼的生物，有的只是白色的天使和黑色的魔鬼，涇渭分明容易區分。聖潔和褻瀆能同時處於一個人身上嗎？為什麼女神會允許這樣的異類存在，還將聖徒的名號賜予他？

「女神自有安排」，許多牧師喜歡說這句話，比如迪德莉特的老師納撒尼爾。這句話的意思是要有耐心，時間會慢慢揭示女神的安排，駑鈍的凡人終歸會理解。可是迪德莉特怎麼也想不明白，女神要費奇做什麼，為什麼給他安排一半聖徒，一半魔鬼？於是，她問費奇。

費奇回答道：「這不是女神的安排，而是我的選擇，一步一步到了今天。我曾經和魔鬼簽署契約，我的靈魂從此失去自由，而這條救贖之路非常艱難。控制我的魔鬼非常強大，在地獄之中也屬於高層領主，我必須超過它才有可能擺脫它。女神是可以幫助我，但我拒絕了，我想靠自己的力量來解決這件事。」

「你很自大，過去就這樣。你隱藏的很好，但你身邊的朋友都知道你的心驕傲而自大。」迪德莉特說道：「接下去會怎麼樣？你真的要成為大魔鬼？是什麼樣子的大魔鬼？」

「深獄煉魔是地獄魔鬼中頂級的存在，每一個都有著征服一個世界的智謀與力量。很不幸，我至少要達到深獄煉魔那個層次。是的，你想的沒錯，教典中最可怕的那種魔鬼就是深獄煉魔，它會帶來世界的毀滅，末日級別的毀滅。」

「那麼，血色流星之夜……」

「不不不，那個和我絕對沒有關係，我與發起血色流星之夜的勢力是敵對關係，真理雷霆女神和它們也是敵對關係。別誤解，我能得到女神的諒解與我們有共同的敵人無關，完全是女神的善意和寬容，對此我只有感激。」

「只有感激嗎？你……」迪德莉特用手撐著膝蓋，從跪墊上站起來。她讓費奇也站起來，然後稍稍抬起頭，看著比自己略高的這個黑白雙翼未知生物。「你難道不應該是信仰真理雷霆女神嗎？根據教典，女神是永黎大陸唯一的神靈，是管理這個世界的最高意志……」

「女神本人從沒有那樣說過。如果說我有什麼信仰的話，那我信仰人性，而不是神性，即便對真理雷霆女神也是一樣。神性是信仰和力量的利益交換，人性才有愛與守護。」

「你這種褻瀆之詞！怎麼敢在我面前提起？我是女神的聖騎士，我要捍衛女神……」

「別這樣，迪德莉特，我只是在實話實說，而誠實不應該被懲罰，將你的手從劍上移開。」費奇看著聖騎士領主，與她動作同步地鬆開坑神劍的劍柄。「我說的是事實，女神想要保護和拯救大家的原因並非神性，而是她的人性——不過那不是咱們今天要討論的事情對嗎？」

「對，你不該將女神牽扯進來。」迪德莉特說道：「費奇，你能向我坦白這些秘密，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你是認為我是你的朋友，會無底線原諒你，所以才有恃無恐的嗎？」

「這種事情沉澱的時間越長，造成的破壞可能就越大。迪德莉特，我這個人不按照魔鬼的邪惡方式行事，但也不會遵照那個迂腐教會的規則。我有著聖徒的名號，但從來都不是盡善盡美。我是個複雜的傢伙……」

費奇話還沒說完，迪德莉特便打斷他：「不要再說下去了，你不能用複雜為魔鬼做借口！你現在所完成的，都是你的自己選擇的道路造就的，而這條道路與我的不同，與真理雷霆女神的要求不同，我只要知道這點就夠了！」

「費奇，我不敢妄測女神對你有什麼安排，但是我不能讓一個未來會成為大魔鬼的人在我的領地中，擔當要職。」迪德莉特本來想說不想再看到費奇，但讓一個潛在魔王離開視線，難道就是好主意嗎？所以她緊緊攥著拳，用出全身的力氣說道：「我不能讓你再擔任米納斯伊希爾的首席顧問！」

「理由呢？你怎麼張貼這個告示？前首席顧問費奇·聖·霍爾，經查明是一個魔鬼……」

「不！如果真是我查出來的，那我的確會那樣說，但現在是你坦白的。所以我會說你想要將自己的精力更多放在魔法學校以及家族的生意中，所以主動請辭，我同意了。」

「聖騎士也可以撒謊嗎？」費奇搖了搖頭。

「我在為你撒謊，你懂嗎？！」迪德莉特噌的一聲抽出劍來，遙遙指著費奇：「作為一個聖騎士，我應該斬殺魔鬼，但現在我卻在為你撒謊！」

費奇看著激動的迪德莉特，她已經握不住劍，可以看到劍尖在劇烈地顫抖。「對，你還是一個聖騎士，教條和規則約束著你。既然你想按照條條框框行事，不想面對這個複雜的現實，那我做出退讓：領主大人，因為我精力有限，魔法學校和家族生意更加重要，所以我請辭首席顧問這一職務。」

「我批准了。」迪德莉特說道：「費奇，我將派三名精靈僕人照顧你，她們將……」

「狗屁！你讓她們來監視我嗎？好向你匯報我向大魔鬼不斷變化的進度？迪德莉特，你是這樣想的嗎？」

精靈咬咬牙，恨恨地一跺腳：「是的！米納斯伊希爾將有一隻大魔鬼，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為了我的居民，我必須有所行動！你還有魔法學校在這裡，你還有大工程在這裡，我必須……」

「你必須的事情多了。如果都按照必須來，你應該將領主給我了。」費奇對迪德莉特說道：「這個世界非常複雜，不是你那個聖騎士規章能夠總結的，請不要……」

「我為什麼要將領主給你？等等，你的意思是說，你已經知道我老師的死因了？」迪德莉特的長劍不再抖動，「費奇，你連魔鬼的事情都說了，調查的事情就不要再隱瞞我。」

「對，我知道是誰導致了你老師的死亡，我和當事人談過了。但如果我告訴你的話，你會遵守之前的承諾，將領主的位置給我嗎？這承諾可不是我讓你立下的，而是你自己說的。你說如果我能查出真相，並能管好領地，領主便會交給我。」

「我絕不會將領主之位給一個決定變成大魔鬼的人！不管你說什麼，這都是不可能的！」

「一個聖騎士的確不會做那樣的決定，但是一個人或許會。」費奇對迪德莉特微微鞠躬，然後道：「根據我的調查，納撒尼爾主教的確不是病死，而是自殺。他的信仰被人動搖，認為自己除了自殺之外沒有其他的道路可以選擇，於是便造成了這個結果。」

「是誰？他的信仰被誰動搖？」

「迪德莉特，什麼時候你決定像個人多過像個教典裡的聖騎士，我才會告訴你答案。」

「費奇，你的意思是，這個答案要用領主來換嗎？」

「不，迪德莉特，別用這樣的猜測來侮辱我。我這樣做不是因為貪婪，而是因為善良，是因為關心你，不想見你重蹈……」費奇搖搖頭：「我不再多說了，你想怎麼認為就怎麼認為吧。好好做領主，不要總想著聖騎士。時代不同了，女神……教典都要發生變化。」

「不要說這些！我那麼信任你！」迪德莉特咬破了嘴唇，推開費奇，撞開門走了出去。

「她沒說再見。」費奇歎了口氣，用手指輕輕戳戳聖光小天使：「沒給我說也就罷了，怎麼也不理你呢？真是可憐的小東西。」

「都是被你害的！這次的告解儀式還是沒有完成！而且……而且費奇要變成大魔王了嗎？那我會不會變成黑色的光球？我不想墮落啦……」

「那種事不會發生的，你永遠都會是明亮漂亮的聖光小天使，黑球可不會發光——除非質量變得足夠大。不扯遠的，我覺得我剛才做的夠不夠一次告解的標準？」

「除了你沒法向自己告解外，其他的步驟都沒問題，但這仍然不能算是一次告解。總是不開張，這樣下去我會被其他天使笑話的！」

「那我給你找個好差事如何？」費奇說道：「最近魔法學校來了個旁聽生，叫做雷霆白，是夏妮的遠方親戚。我一直開著法印，給你放假去找她玩吧，我覺得你會喜歡她的。」

「真的？」小聖光果然開心起來，但它緊接著又說道：「先等一下，午夜在什麼地方，不會來追我吧？」

「午夜在夏妮那裡，不會去煩你的，放心好了。去玩吧！」費奇擺擺手，便看著聖光小天使歡呼雀躍地快速飛了出去。

不知道它能不能看出雷霆白的真實身份來，不過雷霆白也說了，恐怕天使當面也不會將她當做女神。經歷了「聯合」的死亡，現在的雷霆白已經沒有神性，只剩下如同小女孩一樣的人性，所以可以天天活得開心自在。而迪德莉特，聖騎士的教育是她的盔甲，作為戰士是合適的，但作為領主卻產生了束縛。她說的也沒錯，她原本就不想當領主，可不管是教會還是精靈都會將她推上那個位子。

失去了首席顧問，對於費奇沒有多少影響。魔法學校已經建立起來，這是費奇擔任首席顧問後最重要的目標。第一批學生已經開始在戰略傳送法陣工程中應用自己所學，誰也不能將魔法的知識從他們大腦中再摳除，因此可以說種子已經種下去了。就算將來米納斯伊希爾要關閉魔法學校，大不了費奇再從其他地方建新的，難道這些學生會不跟他走嗎？

別人唯一不能奪走的，就是你的知識和見識——費奇也是這樣想的。迪德莉特有她的堅持，這沒什麼不對，都是個人的選擇而已。不過一旦費奇從首席顧問的位置上下來，米納斯伊希爾會變成什麼樣子？或許道路還會繼續修，土豆還會繼續種，移民的教育仍將進行下去，可這裡的人類居民會不會變得緊張？人類和精靈之間不信任的裂痕，已經有癒合跡象，會不會再次裂開？

如果結合亞里亞王國的局勢，恐怕影響還不止於此。亞里亞國王陛下自從血色流星之夜後便不能理事，為他駕崩準備的工作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御前）貴族聯合會議已經開始代行權利。越來越多的人發現，未來王國的管理權恐怕會落到有限幾個大貴族手中，而不管他們怎麼排列組合，霍爾家族都肯定會變得更強大，甚至在權力的階梯中再邁進幾步。

費奇·聖·霍爾在米納斯伊希爾，對於曾經范伯格的貴族來說，是一個非常不錯的投資機會，這也是他們踴躍加入戰略傳送法陣計劃的原動力。可精靈領主的決定似乎讓這個投資變得不穩定起來，這必然會讓他們動搖，甚至會影響他們在精靈領地的行事方法。如果說平民人類和精靈還能和睦相處，涉及到權力之爭的貴族人類和精靈就沒那麼好處理了。

「如果不是按照聖騎士的規章，還是有很多方法可以更好地解決問題。不過迪德莉特已經做出了妥協，至少最壞的結果並沒有出現。」費奇看看自己掌心的汗，自言自語到：「好了費奇，除了霍爾家族之外，你所有的包袱都放下了吧？現在該幹正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