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 誰都不是救世主
異世荒野直播 by 黑潮3
2020-2-21 19:49
面對這種詭異的場景,零號是徹底蒙圈了,以她貧瘠的魔獸學知識,根本理解不了眼前這一幕,這些食草魔獸,明明是被轟炸了、明明都已經被草原大火圍困了,為什麼一個個卻顯得這麼興奮,甚至高興的跳起舞來?
難道那發炮彈裡面,不但含有爆炸帶來的物理攻擊,衝擊波裡面,還有致幻性的物質或者法術,讓這些食草動物集體產生了幻覺,才出現這種彷彿嗑藥嗑嗨了的狀態嗎?
好像也不是!
零號雖然對低級魔獸並不瞭解,但兩百多年的野外無頭騎士生涯,讓她對魔獸的情緒、精神狀態多少還是有些瞭解的,以她的觀察力,很容易能看出,這些魔獸沒嗑藥,它們的表情都非常的自然,面部肌肉群都在自己意志的控制之下。
這到底是在搞什麼?!說好低級魔獸都怕火呢?!
儘管心裡有些抓狂,但在觀察這些食草魔獸的同時,零號欣慰的發現了另外一個事實——自己剛才,貌似有些多慮了。
草原上各種植物非常茂密,按理說應該非常易燃,但由於水資源豐富,這些植物一個個都青蔥碧綠、鮮嫩多汁,視野裡根本見不到那種發黃發脆的枯草。由於體內蘊含的水汽充沛,燃燒起來相對困難,加之這些植物可能本身還有一定的火焰抗性,經過最初一個階段的猛烈燃燒之後,大火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退下去,幾分鐘不到的時間,地面上就只剩下零星的火星了。
在半空中向下俯瞰,粗粗的一算,剛才那發來自海面上的炮彈,引燃的草場充其量也就是方圓兩三百米,遠遠達不到自然災害等級,這讓零號鬆了口氣的同時,心裡又有些暗暗惋惜——
剛才那絕讚的美景已經不存在了,炮彈肆虐過的大地一片焦黑,就像草原上一塊醜陋的疤痕。地上鋪著一層厚厚的黑灰,風一吹,如同黑色沙塵暴一般向著遠處的海平面飄去。火場之中,部分植物幸運的逃過了一劫,但也不過是苟延殘喘,它們和火場邊緣的植物一樣,渾身的水分幾乎都被抽乾,變得焦黃發黑,再也不復剛才的挺拔,只能軟趴趴的倒伏在地上。
不過,零號雖然惋惜,但那些食草魔獸卻一點惋惜的意思都沒有,相反,它們亦步亦趨的跟在火頭後面,眼巴巴的等著火焰慢慢變小,等到整個火裡面溫度沒有那麼難以忍受的時候,那些食草魔獸便撒開四蹄一擁而上、你推我擠,嘴角掛著晶瑩的口水,朝著那些焦黃發黑的植物撲了過去!
它們甚至等不及火焰徹底熄滅,就俯下身,張開大嘴,把那些焦黃焦黃的枯草擼進了嘴裡,有的草上甚至還帶著零星的火星,燙的它們滿嘴燎泡,嗷嗷直叫喚,就這還不肯鬆開嘴巴,反而一臉暢快的大嚼著,彷彿吃了什麼絕世美味一般,臉上寫滿了幸福倆字!
「這……!」
完全沒想到這些食草魔獸這麼癲狂,目的就是為了吃上這燒焦的草!零號滿臉的不可思議,有些瞠目結舌的向凌默問道:「這、這些草食性魔獸是瘋了嗎,為了一把枯草這麼癲狂?這草裡蘊含的能量異常充沛嗎?還是說吃這種枯草能夠促使它們進化?話說回來,它們不是最喜歡碧綠的嫩草嗎?零號感覺到自己的三觀受到了衝擊,忍不住向爸爸探詢事情的真相。」
凌默沒有直接解答零號的疑問,而是帶著莫名的笑容說道:「為什麼這麼瘋狂,你自己抓一把嘗嘗看不就知道了?」
零號有些不明所以,但幾百年被實驗的日子,讓她無懼往嘴裡塞任何東西,為了解開疑問,她上前兩步,俯下身,隨便拔了兩根焦黃的枯草,一旁的野豬嘴裡發出不滿的咕噥,但零號並不理會,毫不猶豫的把草塞進嘴裡,細細的咀嚼起來。
苦。
很苦。
入口的第一時間,零號只有這麼一個感覺,這也是理所當然的,畢竟是燒黑的枯草,本質上和炒糊了的青菜沒什麼區別,味道自然也差不太多,那股特有的焦糊味讓零號整個口腔都有些沙沙的感覺,很不舒服。隨著咀嚼的深入,苦味漸漸壓下,或者說苦味漸漸被忽略,另外一種若有若無的甜慢慢泛了出來。
這甜味很隱約,不仔細去品甚至都吃不出來,而且甜的很不正宗,和那股焦糊的苦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種說不上來的古怪味道,刺激著零號的味蕾,難吃的她直翻白眼,以絕大的毅力控制住自己的行為,零號最終還是將這口草完全嚼碎,伸長脖子,努力吞了下去。
「好難吃……」零號抱怨了一句,隨後便閉上眼睛,細細的感受著草裡蘊含的能量,好半天睜開眼睛,神色更加困惑了:「這枯草裡能量很少啊!甚至還不如那些綠草,也沒有什麼可供解析的進化訊息,這些草食性魔獸到底圖什麼呢?零號沒有獲得任何有價值的情報,甚至私心裡想著爸爸只是為了騙我吃草!」
「沒有有價值的情報?不可能啊?」凌默也抓了一把,嚼了兩口吐出來,對零號說道:「難道因為你被做過太多生化試驗,導致舌頭失靈了嗎?你難道沒有吃出來甜味嗎?」
「吃出來了啊,不過那股怪味也能稱為甜?」零號回答一聲,忽然反應過來:「爸爸,你不會告訴我,這些食草動物,就是為了這麼點甜味而瘋狂的吧?!這也太……」
「這也太廉價了,太卑微了,是不是?」凌默接過零號的話頭,聳聳肩,說道:「你以為能有多複雜的原因呢?對於葉片肥厚的象草或者蕨類植物,當野火燒過之後,它們並不會完全燒盡,反而在高溫的作用下,植物體中的稀薄糖分會轉化為焦糖,讓這些難吃的青草帶上一絲甜味。你吃著很難吃,但為了這絲甜味,願意付出生命的食草魔獸卻多得是。說的不客氣一點,不夠身強力壯的話,連這點甜味你都吃不上!」
「……!」
這種卑微的、甚至堪稱荒謬的解釋,一下觸碰到了零號的心弦,讓她心尖都忍不住為之一顫!她慢慢的轉過頭,第一次認認真真的、全心全意的,將目光投射到這些往日忽略掉的低級生物身上!
余煙裊裊的草場之中,各式各樣的魔獸都在努力往自己嘴裡塞著,野牛把兩隻前蹄撇開,牛頭低垂,將嘴巴拱進那一層厚厚的黑灰之中,將那些牧草肥厚的根莖捲入嘴中,隨著咀嚼的進行,眼睛瞇成了一條縫,彷彿甜到了心裡;河馬也一改往日的進食方式,將每一口草都在嘴裡反覆咀嚼,搾出每一絲甜味,然後才戀戀不捨的吞下肚子;犀牛滿鼻子都是黑灰,打了個響鼻,抬起頭,喉嚨中發出低沉的嗚咽,應該是在護食,警告著那些企圖靠近的生物;瞪羚仗著身形靈巧,湊到別的食草魔獸領地之中,叼起一兩把枯草就跑,那絕塵而去的身姿,令被偷了零嘴的魔獸狂怒不已。
當然,這些小偷不是每一隻都那麼幸運,不遠處就有只瞪羚因為技術不好,被河馬咬住了脖子,無力的掙扎了幾下,便被憤怒的河馬甩斷了了脖子,如同破布娃娃般扔在地上,再無聲息;更遠處,犀牛媽媽帶著一隻小犀牛,小心翼翼的向一隻三角龍靠近,企圖從對方那裡偷一兩把餵給自己的孩子,卻被三角龍追的到處逃竄,為了保護孩子,腹部還被三角龍的犄角劃出一道長長的血痕,就這還不死心,嘴裡發出哀哀的叫聲,一直在周圍遊蕩著。
看著這一幕幕世間慘劇,源頭不過是一把連豬食都算不上的枯草,零號感覺如鯁在喉,凌默的解說聲適時響起:
「和人類一樣,越是幼小的食草魔獸,越喜愛吃甜食,除了味道因素以外,對剛斷奶的幼獸來說,焦糖也更容易吸收,使它們能夠茁壯成長。幼兒階段那最艱難的幾個月裡,如果能吃到大量的甜食,幼獸的成活率會提高好幾倍。在如此繁茂的草場上,那隻小犀牛還瘦的皮包骨頭,說明它的消化系統有問題,從母犀牛頻頻冒險的舉動來看,它清楚的知道,自己孩子如果不能吃到甜食,就死定了。」
聞言,零號抓起一大把枯草,正想要給那隻母犀牛送去,卻被布偶熊攔住了,對方將牧草從她手中抽走,淡定的塞進嘴裡嚼著,同時模糊不清的說道:「別白費功夫了,你能拯救它們母子一次,還能拯救它們一輩子?若是過不去這一關,就說明那隻小犀牛沒有活下來的福分,畢竟犀牛幼崽的成活率只有五分之一,多死它一頭沒什麼大不了的。」
「別的犀牛我不知道,我也沒有要拯救所有犀牛的偉大願望,只是單純的不想讓它死在我面前罷了。」零號才反駁了一句,就被布偶熊直接打斷,對方的聲音裡,居然帶上了一絲隱隱的憤怒:
「那你有沒有想過,你這種外來的力量使本不該存活的犀牛活了下來,對那些被擠壓了生存空間,本不該死卻死了的魔獸來說,非常的不公平?你以為荒野是你們人類社會嗎?對你們人類每個個體來說,資源是溢出的,怎麼拯救都無所謂。而荒野裡的資源是有限的,每個個體都為了獲得資源拼盡全力,你憑什麼抹殺掉其他生物的努力,就因為眼前這只犀牛叫的慘嗎?」
看著布偶熊激動的表情,零號有些說不出話,她隱隱覺得對方的話有哪裡不對,卻不知如何反駁,正組織語言的當口,那隻母犀牛忽然有了驚人之舉!
在其他魔獸那裡實在找不到機會,被衝撞、驅逐,趕得越來越遠,甚至都被趕離了那片著火的草場,站在青草地中,母犀牛圓溜溜的小眼睛眨了眨,茫然的掃視了一遍周圍,目光落在自己虛弱的孩子身上,忽然打了個響鼻,撒開四蹄,朝著緩坡上最顯眼的一處凸起奔跑了過去!
幾步登上大石,隨後母犀牛便面朝海面,犀角高高揚起,擺出了個經典的犀牛望月的姿勢,張嘴發出了尖厲的咆哮!
光是咆哮還不算完,它還在石頭上不斷的跳躍著、翻滾著,揚起前蹄蹬踏著,躺倒岔開雙腿扭動著,擺出一系列惹眼的挑釁動作,試圖吸引海面上那個未知存在的注意!
很快,如它所願,海平面之上,宏大的尖嘯聲再次響起,又是一發不知從哪發射的炮彈,精準的朝著巨石上的母犀牛轟了過去!母犀牛顯然早有準備,炮彈及體之前,在巨石上一個漂亮的連續翻滾,滾下了巨石,躲過了炮彈的爆炸,被衝擊波裹挾著凌空飛起,重重的砸落在地面上!
熟悉的大火再次燃起,引燃的象草範圍比剛才更大,母犀牛臉上的褶皺微微舒展,對這一幕非常欣慰,小犀牛『姆姆』的叫著,跑到母親身邊,用力頂著對方的身體,試圖把母親扶起來。只可惜,它的母親的內臟被炮彈震碎了,眼、耳、鼻、口、幽門、gang門都在汩汩流血,已經不可能再站起來,注定要死在自己引發的這場大火之中了。
眼窩裡晶狀體已經完全破碎,母犀牛抽動著鼻孔,用氣味定位到了自己的孩子,隨後她奮起餘下的所有力量,一腳踹在小犀牛身上,把它踢飛老遠,咕嚕嚕的滾出了大火籠罩的範圍。
火牆瞬間將母子倆隔離開來,小犀牛在外面淒慘的叫著,但它的母親已經聽不到它的呼喚了。火苗順著血跡,溫柔的舔舐上了她的身體,除了最開始條件反射似的抽搐了一下,母犀牛就再無動靜,就這麼安靜的接受了自己的死亡。
等到火勢褪去,近水樓台的小犀牛第一個衝進火場,用尖細的聲音呼喚著自己的母親,同時抽動著鼻子,四處尋覓著,遺憾的是,犀牛的視力很差,主要靠嗅覺分辨事物,而已經被烤熟的母親的氣味,小犀牛已經認不出來了。
它一遍遍的在母犀牛焦紅的屍身旁奔跑而過,卻一無所獲,很快它便累了,趴伏在地上喘息著。遠處的其他魔獸也注意到了這片新開拓的『糖果場』,陸陸續續的闖了進來。看到這一幕,小犀牛著急的『姆姆』叫了兩聲,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瘋狂的啃食著地上的枯草,想要搶在其他強壯的魔獸到來之前,儲存足夠的糖分。
咀嚼了幾下,甜絲絲的感覺在嘴裡綻開,慢慢的沁入心田,小犀牛享受的微微瞇起眼睛,『媽媽去哪了』的疑問很快便拋到腦後了。
草原食草動物在雨季的時候,並不太懼怕草原大火,因為大火造成的破壞有限,還會為它們帶來甜食,此處並非筆者杜撰,東非草原上的非洲象、河馬,南亞草原上的印度犀牛、高腳野牛都有這種習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