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 傳火

凌默的聲音仍舊是一貫的平淡、平靜，彷彿天塌下來也驚擾不到他的心緒，只是說出來的話卻異常殘酷，沒有任何語言掩飾，就這麼赤裸裸的告訴希伯萊事情的真相。

一旁的零號有些不忍，接口道：「爸爸，難道就真的沒有什麼辦法了嗎？這好幾千吊死鬼，在生前可能都沒犯下什麼嚴重的罪孽，絕對是值得拯救的人。這些吊死鬼現在已經非常淒慘了，真的不能給它們找一塊棲息地，讓它們能夠渾渾噩噩的度過餘生，自然的死亡嗎？儘管並非服從教派的惡行，但零號還是想略盡自己的綿薄之力。」

「沒可能的。如果不是在腐爛之地，而是在魔獸雨林，說不定能給它們找到一塊棲息地，但在這個鬼地方，是絕對沒有可能的。」凌默直接搖了搖頭：

「腐爛之地的生物，對靈魂的感應極其敏感，尤其是對這種毫無神智、近乎空白的靈魂能量。隔著幾十公里，其他鬼怪就能察覺到它們的存在，除非你有興趣做這些吊死鬼的保安，終生為他們保駕護航，不然只能任由它們被別的生物吞噬，這就是腐爛之地的自然規律。」

「……」

零號沉默下來，知道不會再有任何轉機了。她長歎了口氣，希伯萊也算是裂空教派的一員猛將，在死後竟然會為了那些曾被自己吊死的人下跪，足以見得對方到底多麼想要贖罪了，但是很遺憾，生活就是這樣，做錯的事情就會成為永久的遺憾，別說彌補，連個贖罪的機會都不會給你。

默默的凝望了那些吊死鬼好一會，零號轉過頭，正準備對希伯萊再說些什麼，卻發現對方仍然跪倒在地上，頭槍地，朝著凌默，擺著最卑微的請求姿勢。

「異教徒，不要再這樣哀求了，沒用的，爸爸是一個鐵石心腸的人，」零號開口勸慰道：「總而言之你先起來，或許咱們幾個還能合計出些別的辦法……」

她的話說不下去了，此時正對著希伯萊，零號才發現，對方身體非常僵硬，一動不動，皮膚上透著青灰之色，靈魂能量也不再波動，竟是已經死了！

是的，死了，連魂火都已經熄滅，徹底的煙消雲散了。

在凌默拒絕、並告知他殘酷的真相的第一時間，希伯萊飄搖的魂火，就直接暗淡了下去。不知道他臨死前，到底在思考些什麼？還是說，他就是因為不想繼續思考下去，才選擇了直接死亡？

零號正在胡思亂想著，一旁的拉娜婭舉步向前，將希伯萊的屍身抱起，平躺著放在地上，然後她自己跪坐在一旁，體內的靈能噴湧而出，化作淡藍色的火焰，溫柔的將希伯萊完全包裹，一邊焚燒，一邊低低的念誦著裂空教派的祈禱詞：

「因為天父依照他的恩慈和美意，」

「容我們這位兄弟，放下今生的擔子，」

「我們就親切的將他放入土中，」

「他本是塵土，」

「現在他依然是塵土，」

「我們知道這一切的生命氣息，」

「都在永生的、慈愛的天父手裡，」

「而且他將應允，將永生賜予我們這位兄弟……」

隨著屍身逐漸化為飛灰，祈禱詞也漸漸微不可聞，目送著希伯萊存在的最後一絲痕跡被風吹走，拉娜婭嘴裡無聲的喃喃了幾句什麼，隨後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臉頰，站起身，清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泥土、灰塵，撫平了自己衣服上的褶皺，這才抬起頭，對著零號笑道：「這下，我就成了這個世界上最後一名懲戒騎士了呢。」

零號猶豫了一下，說道：「沒關係，我也是這世界上最後一名聖女。」

似乎是沒想到零號為了安慰自己居然自黑，拉娜婭失笑一聲，沖零號伸出大拇指，真誠的說道：「雖然接觸的時間很短，但我發現，您真是一個值得尊敬的人，聖女殿下。如果不是立場不同，或許我會很想和您交個朋友。嗯，說句大言不慚的話，如果不是見面的第一時間就在打仗，我覺得咱們兩個一定會成為很好的朋友。」

抿了抿嘴唇，零號直視著拉娜婭的眼睛，認真的說道：「現在交朋友，也不算太遲，零號是這麼覺得。」

「喂，聖女殿下，你這是什麼表情？難道是因為聖母病犯了，對我這個敵人也心存憐憫，所以帶著施捨的心態和我交朋友嗎？居然這麼看不起我，果然還是算了，」

說了兩句俏皮話，拉娜婭自己也覺得無聊，輕笑了起來，隨後搖了搖頭，認真的說道：「來決鬥吧，交朋友的事以後再說，做完這最後一件私事，我的餘生就要一直為這些吊死鬼奔波了，同伴們都已經死了，我要肩負起他們的責任，把這些吊死鬼餵養的白白胖胖、臉色紅潤有光澤、舌頭柔順飄逸才行。」

說罷，也不給零號任何回答的機會，拉娜婭的雙手之中，各自噴吐出了近一米長的靈能之刃，朝著零號示意了一下，隨後便拔身而起，朝著零號瘋狂的撲了過去！

這一撲，零號才駭然發現，不知為什麼，這位女性聖堂守衛者，竟然在短短的時間內，實力進步了那麼多！速度、力量、靈能的鋒銳度，各方面都產生了質的飛躍，比之初見的那一刻，根本不在同一個檔次上！

為什麼？這怎麼可能呢？！

是因為吃下去的蝸牛飯嗎？但自己也吃了啊，而且自己身為武者，身體對能量的吸收無論如何也比對方快多了！那麼，是因為剛才焚燒了希伯萊的屍體嗎？在剛才莊重的儀式當中，希伯萊有什麼遺蛻，讓拉娜婭繼承了嗎？

腦海裡快速轉著各種念頭，來不及細想，零號的拳頭上亮起淡藍色的火焰，迎著拉娜婭的靈能之刃，狠狠的砸了過去！

砰！

能量的對撞氣勢宏大，拳刃相交，爆發出一陣刺目的火花，零號被打的向後微微一仰，拳頭隱隱有些發麻，而拉娜婭雖然也被迫後仰，但幅度很明顯比零號小得多！她以更快的速度恢復了攻擊姿勢，然後下一劍緊接著就劈了下來！

零號無奈，只得同樣抬起左拳，再次朝對方的靈能之刃砸了過去！碰撞之後，兩人強行穩住自己的身體，毫不停歇的打出下一輪的攻擊！

同樣的場景不斷重複，兩人之間一拳一劍你來我往，碰撞的音爆聲宛如鞭炮一般密集！戰鬥剛一開始，兩人便進入了最枯燥、也是最凶險的對攻環節！什麼技能、絕招在此刻都派不上用場，只有千錘百煉的基本功、戰鬥技巧、反應速度甚至本能靈覺，才能讓你跟上對攻的節奏，一旦有一方出現了失誤，被對方抓住了破綻，就會被徹底壓制，毫不留情的一波帶走！

兩人都是以快打快，此時都已經感覺到愈發的吃力，不過零號明顯能感覺自己比對方情況好上不少，得益於武者身體的強大恢復力，以及對於體內能量極高的利用效率，自己雖然在開始的時候稍處下風，但很快便穩住了陣腳，愈發的游刃有餘起來。

尤其是在能量消耗不少之後，對轟產生的反震力已經不能靠能量強行抵消，只能靠身體硬抗的時候，零號的優勢就更加的明顯！幾輪過後，她已經從被動防禦方，轉換成了主動進攻的那一方！拳腳壓制的拉娜婭幾乎喘不過氣來！

還是太托大了啊！異教徒！

零號心中想著，對方大概是驟然間獲得了龐大的能量，自信心猛然爆棚，覺得能夠壓制自己，才選擇了這種戰法。然而事實證明，儘管在能級上有差距，但論到近戰，武道還是當之無愧的天下第一！

可惜，如果你選擇之前那種隱匿潛行，然後突然襲擊的戰法，鹿死誰手還未可知，但現在，你已經沒有機會再去改變了！在這種超快節奏的對攻之中，無論想使用任何技能，哪怕只有零點零一秒的施法時間，也一定會被打斷，反噬自身！

已經清晰的感覺到自己取得了巨大的體力優勢，零號不再精打細算的利用體內的每一分能量，而是強行提氣，拳頭上藍焰大熾，朝著對方的胸口便轟了過去！雖然打完這一擊她就會有一個極為短暫的僵直，但零號非常的確定，對方絕對跟不上自己的節奏，自己這一拳，有百分之百的幾率會命中，對方產生的僵直只會比自己更大！

毫無意外！對方體內的能量不足，面對零號突然加強的攻擊，手心中的靈能之刃強度非但沒有加強，反而虛弱了不少！這種靈能之刃如何能抵擋零號兇猛的拳頭？自然被直接盪開，空門大露，被零號裹挾著熊熊藍焰的拳頭砸在了胸口之上！

卡嚓！

胸骨碎裂的響聲連成一片，幾乎沒有感受到任何阻礙，零號的拳頭就將拉娜婭的胸口打破，砸出一個碗口大小的巨坑！就這還不算完！青黑色的血水怒激之間，零號的拳頭餘勢不竭，緊接著砸斷了拉娜婭的脊椎，從後背穿透了出來！

這種傷勢，在任何生物身上，都幾乎稱得上是致命了！一擊建功，零號卻沒有任何欣喜的意思，對方的身體不是普通人類，而是一隻貨真價實的六級魔獸，絕對不應該如此脆弱！盪開對方的靈能之刃之後，拳頭上還剩幾分力氣自己一清二楚，別說直接穿透前胸後背，理論上砸斷對方胸骨都不可能！

會出現這種情況只有一個解釋，這個異教徒知道對攻佔不了便宜，早已將體內護體的能量全部撤走，單等著自己上當，然後搞一個大事情！

一念及此，零號立刻抽拳疾退！雖然不知道對方到底要搞什麼，但極武師的大招『魔法免疫』之前已經用過，目前還無法使用。此時此刻，除了抽身後退，自己根本沒有任何選擇！

然而退走……來得及嗎？

來不及！

未等零號的胳膊抽出一半，拉娜婭就已經雙手探出，宛如鐵箍般緊緊的握住了零號的胳膊！這力道之大，即使零號傾盡全力，也無法在短短的瞬間掙開！拉娜婭胸口向外噴著內臟，嘴角流著黑血，她卻毫不在乎，反而全身亮起，在一片光華的映襯下，抬起頭，對零號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

該死的！這傢伙要自爆了！

察覺到這一點之後，零號心中無比的後悔，恨不得把自己吊起來很抽兩個大嘴巴子！自己真是吃飽了撐的，竟然答應了一個全家死光的孤兒的決鬥請求！難怪使用了這種違背常理的戰鬥方式，對方其實根本就不想活了，只想在臨死前，拉自己這個『邪教』的聖女墊背而已！

完了，全完了。臉貼臉承受對方的自爆，傷害全吃，被炸得四分五裂是肯定免不了了。零號只有在心中祈禱，希望爸爸沒有吹牛，極武師的身體真的像爸爸說的那樣，哪怕就剩個腦子，也能重新生長出來！

就在零號已經徹底放棄，閉上眼睛，抓緊一切時間，將自己的能量朝腦袋附近調集的時候，拉娜婭身上的氣勢終於達到了最頂峰，她的身上綻放出刺目的光輝，一股龐大的能量從她殘缺的身體中迸發，匯聚在她的手上，然後——

化作了最精粹的靈能本源，朝著零號的體內湧了過去！

沒有預想中的爆炸，柔和的本源能量衝入體內，滋潤著自己體內的每一個細胞，輕而易舉的與自己體內的能量融合在一起，再也不分彼此！實力瘋狂的向上攀升，幾秒鐘的功夫就強了一倍！感受著體內的狀態，零號驟然睜開眼睛，帶著無比的驚訝看向近在咫尺的拉娜婭！

對方臉上笑容依舊，只是再也不復活力，沒有對自己的行為作出任何解釋，隨著本源能量的流逝，拉娜婭眼中的光芒迅速暗淡下去，雙手無力的鬆開，身體撲倒在零號懷裡，魂火最後躍動了一下，便悄無聲息的熄滅了。

與此同時，周圍的幾千吊死鬼們身體一僵，齊刷刷的朝零號懷裡看去。確認了拉娜婭已經徹底死亡，他們眼中竟逐漸泛起靈智，臉上也露出了解脫的笑容，幾個呼吸間，身體便崩解成了最純粹的靈魂能量，化作腐爛之地最常見的陰風，向著遠方吹去了。

這麼活著，真是太沒意思了。

腦海裡莫名其妙的浮現出拉娜婭之前的話，零號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心情，感受著自己還在提升的實力，她沒有任何開心的感覺。

只是有點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