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4章 霧門

世界上有諸多不同的立場，不同的群體，因為不同，所以就有紛爭。

小的紛爭是吵鬧，大的紛爭就是戰爭。

人們都想著如何摧毀掉與自己不同的，因此才與和自己相同的手拉著手，心連著心。

所謂的「同仇敵愾」，大抵如此。

紛爭是不好的，戰爭自然也是不好的。世界大同，那才美妙，但達成世界大同，卻是一件難如登天的事。

所謂的「同」，就是一致，但世間最大的不一致就是國別的不同。

法律是至高無上的，但這句話只適用於個人。當在國際爭端中用在國與國身上，則全無意義。因為它本就是各個國家為治國而制定出來的條款，是隸屬於國家的工具，又如何能約束國家。

法律可以約束具體的人，卻無法約束制定它的「國」。

國家是個可怕的怪物，是一隻兇惡的利維坦，沒有什麼可以制約它，於是，它就會對外露出猙獰的牙爪，與其他怪物、其他的利維坦廝殺。

想要大同，就要消滅這些怪物、這些利維坦，讓整個世界變成一個巨大的國家。

如此，就再沒有紛爭，再沒有敵人。

所有人都是同胞，都是兄弟，都是戰友，就沒什麼可爭可打。

於是就有了和平。

這就是許多人做的大同的夢。

那十不認為這是對的。

因為他來自西陸帝國，來自那個幾乎真的統一了整個世界的國家。

又如何？

所謂的大同，不過是扯淡。每個人都是不同的個體，所以這世界上的一切生命，本就都是不同的。生命都會不同，更何況是思想。

什麼大同，什麼為了平息紛爭，什麼為了創造一個更美好的世界。

那或者是野心家用來蠱惑人心的借口，或者是不成熟的掌權者一時的異想天開。

這很無聊。

那十看著宮易，等著他的話。

果然，他說出的不過是那十心中所想的那些無聊。

但他說得很動情，眼睛裡充滿了憧憬。那十一時看不出那是偽裝還是真誠。

是野心家，還是傻天真？

這並不重要，因為他們的手段是相同的，目的是相同的，對這世界造成的破壞就也是相同的。

他們是一類人。

所以那十打斷了他。

「你以為我會有這種遠大的理想嗎？」那十搖頭，「你錯了。我不過是一個市井出身的小人物，沒有這麼大的理想。也正因為我是小人物，所以我更知道小人物的苦。」

「如果能有你的加入，一切將會不同。」宮易說。

「我也好，宮玄也好，在真正的戰爭中，都起不了什麼決定性的作用。」那十說，「唯一的用處，是用在刺殺、威脅，以及其他種種類似斬首行動的用途中。我想你就是用這種手段，控制了整個莫蘭達的吧？」

「你很聰明。」宮易說。「越是如此，我就越喜歡這樣的你。跟我聯手吧。我們能創造出一個全新的世界，一個輝煌的時代，成為永垂不朽的人。」

「有人說石頭可以不朽。」那十說，「但你看沙漠，不就是朽掉了的岩石？」

「人非草木。」宮易說。

「我承認有人可以不朽。」那十說，「但絕不會是野心家。至於你說的新世界、輝煌時代，相信我，那只是你的一廂情願。」

他看著宮易，目光中有一絲憐憫，這讓宮易感到不快。

「這世界遠非你所知的那樣。」他對那十說。

「那麼就讓我看看，它到底是哪樣吧。」那十回答。

宮易沒說話，向前走去。

一路上，矮人們戰戰兢兢地跪倒，宮易視如不見。

有階梯通向更下層，螺旋而下，到達更為寬敞開闊的地下。這裡彷彿是天然的巖洞，沒有任何人在。

有巨岩組成了一座門戶，佔據了整個地下的一面，站在那門前，三人彷彿是小貓小狗。

宮易走到那門前，說：「這就是這世界最大的秘密。」

「石頭？」那十問。

「不。」宮易搖頭，「這是門，通向一個未知世界的門。」

「你的意思是說，在這世界之外還有世界？」那十問。

「那是一個神秘美麗，但又陰森可怕的世界。」宮易說，「人類世界如果繼續這樣紛爭不斷，最終也許有一天會被那個世界所吞噬。所以我們必須統一，必須團結起來，才有力量對抗外來的侵略。」

「那些矮人……就屬於那個世界嗎？」那十問。

「是的。」宮易點頭，「那世界中充滿這種擁有奇妙力量的存在，非常可怕。」

「可我看到的，卻是被你稱為『可怕的世界』的生靈在被你奴役。」那十平靜地說。

「他們不過是普通的種族。」宮易說，「在那個世界裡，還有許多可怕的種族。他們擁有你想像不到的力量，如果組成軍隊……人類的現代科技根本無法阻擋。」

「可如果沒有這門戶，他們又如何來這裡？」那十問。「如果不是你將他們帶入這個世界，他們又如何知道世界並非單一？是你打開了這道門，是你連通了兩個世界。如果說那個世界會給這個世界帶來威脅，那威脅也來自於你。」

宮易沒有說話，只是搖頭歎息一聲。

這時宮玄抬手，一道力量打進了那岩石的門中，於是石門就泛起了幽幽的光。一種灰色的霧從石縫裡生出，轉眼瀰漫整座大門。

「你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宮易說，「就算你不想與我為伍，表面上也應該裝出感興趣的樣子，好讓我放鬆警惕，使你有逃脫的機會。你還是太年輕了。」

他突然動了起來，一肘凶狠地擊向那十。

這一肘威力十足，僅憑它的破空聲，以及帶起的氣息波動，那十就能確定宮易已經達到了「超九級」的境界。

但與那十相比，終還是差了很多。

他輕易地擋下這一肘的時候，宮玄一躍而起，雙腳連環飛踢，逼得那十不住後退。

宮易潛行一般地移動，如同一道鬼影，轉眼來到那十後方，斷絕了他的退路。

他張手，一道火網困住那十，使那十不得不向著門戶的方向移動。

宮玄全身燃起了熊熊烈焰，舉起一柄火焰大刀，向著那十疾斬。

那十隻有一種選擇，那就是掠向那門。

他掠了過去，然後就被濃霧包圍。在霧中他無法行動，只能眼睜睜看著霧將自己吞噬。

「真是可惜。」宮易立在遠處歎息，「你本來可以成為新時代的開創者，新世界的創始人，被後世永遠銘記。」

那十無法說話，只能用憤怒的眼神看著他，然後被霧完全包圍。

轉眼，霧氣散去，岩石的門戶不變，那十卻已經消失不見。

「到哪裡再找這樣厲害的人呢？」宮玄有些失落，「沒有這樣的人，我也沒有努力的興趣了。」

「抱歉。」宮易說，「不過我們現在要考慮的不是這些。」

他大步向階梯而去，腦子裡盤算的，是何時發動下一波攻擊。

先是塔斯其，然後是周邊的小國，最後是瀚星聯邦。

總有一天，莫蘭達戰士的皮靴，會踩遍這世間所有角落。

後人將只知道一個強大的國家——莫蘭達。後人也將記得它的開創者——宮易。

濃重的霧氣中，那十艱難地嘗試著移動，但卻連眨眼這種簡單的動作也做不了。

他彷彿變成了一座石像，只能在霧中不住墜落。

但再漫長的路也有盡頭，在某一時刻，他終於落到了實地上。

身子又恢復了自由，他慢慢站起身，打量四周。

天色將暗，巖山後，太陽的餘光在一點點消退。

這裡是無盡的岩石世界，連綿的岩石之山，廣闊的岩石平原，其間點綴著零星的樹木與野草野花。

它們的顏色都不鮮艷，偏於灰暗。它們用自己的外表向世人展示著——在這種地方掙扎而活是有多不容易。

那十回頭看身後，身後是一座巖壁。他用望氣術仔細地看，沒有發現這裡與其他地方有任何的不同。他明白，這裡並不是真正的通道，自己只是被那門戶用某種空間力量送入了一個絕境。

解決掉自己這樣的高手，並不是容易的事，就算宮玄與宮易聯手，也根本沒有把握。

但宮易卻充滿自信地將自己放入城中，唯一的依仗，不過就是放逐罷了。

那十笑了笑，低頭看了看指上的影王戒指。

「放逐嗎？」他自語。「你們未免太過自作聰明了。」

這種手段對別人來說，是永別舊家園，是被囚困於異世界。但對那十來說……

根本沒有意義。

望著將逝的天光，望著這神秘陌生的世界，那十邁開腳步向前，爬上了一座高大的巖山。

藉著夕陽的光，他看到了遠處一座營地。於是便向著那處掠去。

在接近那營地的地方，他結束飛行，從空中落了下來，緩步走了過去。

那是一座小營地，剛生起一堆篝火。六匹馬被拴在並不粗壯的小樹上，六個健壯的騎士圍著篝火在喝著麥酒。

聽到腳步聲，六人都警覺起來，手移向腰間的劍。

「誰？」一個方形臉的騎士沉聲問。

那十慢慢走過來：「別緊張，我只是一個……迷了路的旅人。」

幾個人驚訝地看著他，仔細地打量，直到確認這個穿著怪異服裝的傢伙真的是人類後，才慢慢放鬆了警惕。

「誰會到這種地方旅行？」一個人問。

「我啊。」那十笑笑，指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