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夢魘1

　　日新集團的大樓坐落在半山腰上，那高聳的尖頂彷彿要插破雲霄。樓下停車區，是一輛輛豪華大氣、流線感非常強烈的商務車，不過最應人注目的應屬一輛艷紅的甲殼蟲車。她那輕佻的紅艷在周圍森嚴的黑色下恰似一朵嬌艷的玫瑰開放在鋼鐵般的叢林裡。

　　樓下詢問處，一身皮衣西裝褲打扮的易峰領著馬小玲、零零漆二人來到值班的女職員面前。

　　「小姐，請問山本武在幾樓？」易峰滿臉人畜無害地問道。

　　「對不起，請問先生貴姓？有沒有和總裁預約？」女職員長得倒頗有幾分妖媚之色，眼見問話的是一位大帥哥，眼中不禁碧波蕩漾道。

　　「你不需問我那麼多，直接告訴我山本武在幾樓就行了。」易峰笑道。

　　女職員一聽，剛想拒絕，可當看到易峰的那雙星辰般的雙眼時腦中不禁陣陣迷糊起來，張口不受控制道：「主席的辦公室在八十八層，住所在八十九層。」

　　「那他現在在不在啊？」易峰繼續問道。

　　職員目光迷離地回道。

　　易峰聽完伸手摸了摸女職員的腦袋，笑道：「你真乖！」轉身對著身旁的二人說道：「走吧，坐電梯去！」

　　三人於是進了電梯，按了八十八層的鍵。

　　電梯裡馬小玲滿臉殺氣騰騰地看著易峰，要不是礙在有零零漆在身旁，這時不知道這個一心要為好姐妹王珍珍找回公道的女天師又要抬起幾次那高高的鞋底了。

　　「如果見到山本一夫，你們二人一定要小心。」易峰忽略了馬小玲的刀子眼神，認真說道，「真打起來，我來對付他，你們對付其他人。」

　　零零漆聞言用手扶了扶白色的西裝帽道：「沒問題！」

　　「知道了。」馬小玲見盯了易峰半天都沒效果，有些無奈道。

　　「叮！——」電梯門開，易峰三人走出。

　　「是易峰先生嗎？」一個身穿淡色西裝，戴著近視鏡的男子出現在三人眼前，滿臉職業性地微笑道。

　　「林國棟？」易峰心中玩味道，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這位身患絕症的商業才子。（上次妙善結緣不算，易峰根本就沒顧上這個普通人。）

　　「是的，請問你是？」易峰禮貌地回道。

　　「我是日新集團的副總裁林國棟，是山本武先生知道易先生上來了，特地令我在此等候的！」林國棟頗為恭敬道。他從各方面都知道眼前三人雖然看似沒他這個日新集團的副總裁風光，但那也只限於普通人看來。他可是非常清楚，眼前的三人，特別是這個姓易的，被視為自己Boss的頭號大敵。林國棟心中清楚能被他Boss視為大敵的人，不是他這個快要死了的人能比擬的。

　　「哦？」易峰三人聞言相互驚奇地看了一眼。

　　「三位，還請跟我上頂樓！」林國棟伸手示意道。

　　「前面帶路！」馬小玲冷冷道。

　　四人於是換了部私人電梯，上去直到通天閣。

　　看著四周圍富麗堂皇的裝扮，易峰不禁頗為羨慕山本一夫的家大業大。不過隨即想到山本一夫幾乎獨自一人，在沒有任何知心好友的情況下度過了六十年，易峰又起了同情之心。山本一夫和況天祐不同，同為殭屍，況天祐的身邊卻有況復生這個開心果陪伴。而山本一夫的身邊看似人多，業跡也遍佈了全球，但也正因為如此，才更能顯示出他的孤獨寂寞。要不然，一個殭屍也不會無聊到才短短六十年就把一個連自己都不清楚究竟是不是自己追求的產業展到如此狀態。

　　有時候，和野心這個東西，是比情更加虛無縹緲的東西。因為你在追求它的時候永遠不會滿足，它的膨脹永遠比你的意志要快。所以古往今來，幾乎每個梟雄都難以控制它。試問多少熱血，灑在了黃圖霸業中。這些看似風光無限的傳奇，都是後來人茶餘飯後的消遣罷了，真正身臨其境的時候，都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大廳裡，碧加和HERMAN正坐在紅色沙上。覺到易峰三人的到來，二人不禁反射性地站起身來，全身繃得緊緊的。沒辦，易峰給二人的壓力太大。

　　「易峰，Boss在天台等你，有話要對你說。」碧加全身戒備道。

　　「Boss只見易峰一人，馬小玲還有那位零先生就請留在這裡稍等片刻吧！」HERMAN又補充了一句。

　　「山本一夫又搞什麼詭計？何不堂堂正正地出來？」馬小玲亮出除魔棒，火藥味濃濃道。

　　易峰見狀，眼神柔和地對一旁劍拔弩張的馬小玲道：「放心，我不會有事的。跟他說說道理也好，免得人家說我們不是文明人。」目光一轉，又對旁邊的零零漆道：「阿漆，你們二人要小心，在我下來之前不要輕舉妄動。」

　　「放心吧！」零零漆倒是一臉坦然，看樣子是大風大浪經歷多了，又或者是他還不清楚他要對付的可不是什麼恐怖分子，而是不老不死的殭屍。

　　「天台怎麼上去？」易峰問道。

　　碧加聞言指著不遠處的一個盤旋樓梯道：「沿著那個樓梯即可！」

　　易峰依言，邁著沉穩的步子渾身輕鬆地走上樓梯。

　　馬小玲和零零漆二人則在大廳等待。

　　「鐺！鐺！鐺！」堅硬的皮鞋底踩在鋼鐵般的樓梯上出了令人醒目的刺耳聲，易峰不禁由此想到了waiting bar裡的樓梯，也是一樣的冰冷透徹，似乎預示著主人那一顆冷漠脆弱的心。

　　推開天台的門，一陣涼風吹來，易峰的眼前不禁豁然開朗。由於深處半山坡，再加上原地拔起了八十九層的高度，所以天台的視野非常寬闊。整個香港一處處豎起的高樓大廈，還有一彎彎環繞寶島的碧藍海水，最後加上一簇簇未開的綠油油的森林，這一切都可以通過這個天台看到。真可謂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

　　「你來啦，易峰！」山本一夫身穿白色西裝，此刻正站在天台邊緣，看向遠處的天空。

　　易峰呼吸了一下樓頂的清新空氣，來到山本一夫身邊道：「你這個地方不錯，把辦公室搬在這裡真是享受！」

　　「再好的地方，如果沒人陪伴，只會顯得更加淒涼！」山本一夫深沉道。

　　「你說的對，不管外面的世界有多華麗，如果心中空空，到了哪裡都會覺得淒涼！」易峰似笑非笑道，「香港的那些人是你綁架的吧？」

　　「你知道嗎易峰，我沒有變成殭屍之前只有一個夢想，那就是把亞洲打造成大東亞共榮圈。誰知希望沒有達成，我反而變成了不老不死的殭屍。」山本一夫沒有回答易峰的問話，反而敘說心事道，「我當時是怎麼也想不到，作為一個殭屍除了擁有非凡的力量之外還擁有非凡的智慧。那感覺很美妙，剎那間我彷彿能擁有整個世界！」

　　「你這是膨脹的現象！」易峰冷眼旁觀道。

　　「不錯，你說得對！」山本一夫盯著易峰笑道，「在沒變殭屍之前，我想吞掉整個亞洲。在變成殭屍之後，我想吞掉整個世界！」

　　「這些你都不會成！」易峰冷笑道，「就算成了，我想你也不會開心。一個自私自利的人無論得到什麼都不會滿足，而一個永遠不會滿足的人也注定了永遠不會快樂。」

　　「是的，這些你都說對了。但有一點我想你一定不知道！」山本一夫口氣堅定道。

　　「為什麼？」易峰問道。

　　「因為你不是殭屍！」山本一夫落寞地笑道，「這個世界上，最瞭解自己的不是佛祖，不是聖人，因為佛祖會涅?，聖人會飛天，只有殭屍，擁有永恆不滅的身軀，遊蕩在這紅塵酒色中。」

　　「那又如何？」易峰問道，「你究竟想告訴我什麼？」

　　「我想告訴你，這個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就是一個人太瞭解自己。」山本一夫目光吞吐道，「我不像況天祐，做了殭屍還逃避自己的身份。我知道自己的野心有時候連自己也控制不了；我知道如果這個世界上有太多的人，太少的殭屍，我會非常的不舒服。因為我不習慣被別人稱為怪物，所以我要把全世界的人都變成殭屍，這樣一來人類便成了怪物，這樣一來，也許我的心裡會好過點。」

　　易峰有些愕然地聽著山本一夫的傾訴，疑惑道：「那你知不知道，就算你把全世界的人都變成殭屍，你一樣會痛苦？」

　　「我當然知道！」山本一夫自嘲道，「我甚至知道，我一直在犯著同樣的錯誤，從我率領日軍侵略中華的那時便已經走錯了路。你知道嗎，第一個使我清醒的人便是我的妻子阿雪！是她的死告訴我，日本戰敗不重要，稱霸全世界不重要！我在失去阿雪的那刻才知道，我這一輩子最大的成，最大的快樂原來一直在自己身邊。可阿雪走了，我的成？我的快樂？它們也漸漸離我而去！」

　　「於是我把未來咬成殭屍，希望保留我的快樂。我想讓全世界的人都變成殭屍，希望找到成。」山本一夫面露痛苦道，「你知道嗎易峰？我真的不想這麼做，我真的不想見到未來不開心！可是我沒辦，我太瞭解我自己了，要我像況天祐那樣一輩子躲著做人，我做不到！要我傷害自己，成全別人，我做不到！」

　　「所以你還是繼續滿足自己自私的，用來追求那根本不存在的快樂？」易峰問道。

　　山本一夫聞言悲慟地笑道：「總有一天，當你的敵人不是別人，而是你自己時，你會明白，這個世界是多麼的無奈！」

　　「不會！」易峰斷然道。

　　山本一夫聞言笑道：「我是一個殭屍，可我卻打不敗你？你不覺得很蹊蹺嗎？或者換個說，你是比我這個怪物更加奇怪的東西，你不怕哪天跟我一樣也控制不了自己？做出傷害身邊朋友的事情？」

　　「不會！」易峰冷然道，「你不要再岔開話題了，那失蹤了的幾十個人在哪？放了他們，看在未來的份上，我會留你一命！」

　　「唉——」山本一夫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又恢復了梟雄本色，撫掌笑道，「他們現在已經都變成了殭屍，要救他們，你必須得先殺了我。可我知道，你不會這麼做，雖然我不清楚為什麼，但我肯定，你不想殺了我！」

　　「你不要逼我！」易峰森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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