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家
戰國魏武卒 by 酒中狐
2020-2-20 20:05
青豚苦笑不得,他打斷母親的嘮叨,說道:「阿母,汝想到哪裡去了!吾在戰場上立了功勞,上尉特意放吾半天假期,讓吾回來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你。」
「呀!爾有沒有受傷,快讓吾看看!」
青豚母親一把拉過青豚,在他身上摸索著,見他沒有受傷,這才長出一口氣,放下心來。
「吾哪裡都沒受傷,連根毫毛都沒少,阿母就放心吧!」
青豚特意蹦跳幾下,並用力拍拍胸脯,好讓母親確認自己沒有受傷。
青豚母親又問道:「這麼晚了,汝吃飯了嗎?吾這就給汝做去,煮點麥餅,再給汝做甕菜湯。」她一邊說,一邊就朝灶房走去。
青豚將馬匹上的糧食、鹽、醬卸下,把馬拴在院裡的椿樹上,抱來一捆母親割來餵豬的草料,給馬匹餵了,又打來井水,加了鹽,放在戰馬跟前,讓馬飲飽。
待他做完這些,母親已經做好飯菜了,這時候的主食,上層士人還好,有舂好後,選了又選的精米可以食用,北方地區甚至還已經出現了石磨,可是,太過低下的社會生產力,打造一副石磨,價格很是昂貴,遠不是普通百姓承擔的起的。
因此,舂米,依然是普通家庭主婦每日的必做課。
南方有水田,可以種稻,舂米這活兒倒還輕鬆些,只需要褪殼就好了。而北方民眾就不好過了,北方沒水田,擔任主食的是旱地出產的黍、麥。做黍飯也還比較輕鬆,只需要脫殼,煮熟就可以食用了。
而麥就不好弄了,要先脫殼,然後再將去殼的麥粒舂碎,連麥麩和麥粉一起煮熟。
麥麩發澀,做出的飯食自然難以下嚥。
這麥餅飯……也就不好吃了。
吃過硬生生全程靠噎,才能下肚的晚飯,陪同母親聊了一會,精神緊張一天的青豚,控制不住睡意,頻頻打瞌睡,他只好告別母親,回房睡去。
一夜無話,次日清晨,青豚還在夢中,就被院中舂米的「砰砰」聲驚醒。
他起床一看,只見母親手持舂柄,正在舂米。
舂具是一個深凹的石製器皿,半掩埋在地下,用以固定。
然後用一個木質的舂柄,搗碎舂臼中所放的糧食。
舂柄,也有人叫它舂杵、舂錘、壘臼錘等。這東西上細下粗,細頭握在手中,粗頭用來擊打舂臼裡的穀物。
舂具這個笨重的脫殼工具,直到後世那個王朝建立前後,在一些偏遠山區依然存在。
舂谷,在古代石磨普及以前,是一種僅次於殺頭的懲罰,由此可見,舂谷的勞動強度是多麼的可怕。
青豚接過母親手中的舂柄,雙手緊握,用力搗下,母親則在青豚每一次搗下的空隙間,將舂臼裡的糧食翻一遍,好均勻受力。
沉穩、有力、節奏分明的舂谷聲漸漸連成片,就像後世大年三十晚上,此起彼伏的爆竹聲一樣,迴響在清晨的鴻溝裡。
裡民們,已經開始為每一天的生記忙碌起來。
青豚家只有他們母子二人,每天早晨要舂的糧食自然很少。所以,當其他村民還在用舂具和黍麥奮戰時,他家已經做好朝食了。
戰國時期,土地開發成熟的中原地區,由於土地耕種時間久遠,農民耕作較為細緻,土地產量相對較高,因此,漸漸的為了適應日益強化的勞動量,開始出現了三餐的雛形。
其他地區,依然保持著每日兩餐的習俗。
朝九晚五,在這時代,是普通百姓每日就餐的時間。
青豚母親剛將出甕的飯食舀滿一碗,遞給青豚,他還沒來得及喝一口,就有節奏緊促的敲門聲響起。
「乓乓」的敲門聲中,夾雜著裡正、鄉老焦急的喊聲:
「青豚,速速開門,有上吏到了!」
青豚母親驚得手一抖,一勺麥餅飯,撒在了灶台上。
「吾子欺吾!其這是犯了何事?怎麼這麼快就被上吏尋上門來,莫不是爾真的搶了別人的錢財,上吏來抓人了?……」
還沒待其讓青豚躲起來,柴門就已經被青豚打開了。
讓其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現了,只見這大清早從大梁城趕來,身上還帶著珠珠朝露,平時她見了需要躲在路邊恭敬行禮的吏,竟然彎腰朝自己兒子拜了一拜,並恭敬的稱呼他道:
「軍屯,吾乃大梁田吏,奉上令,前來為軍屯劃定田地,並擇址築屋,還請軍屯莫怪吾叨擾。」
見到大梁城裡來的上吏,對青豚都如此恭敬。平日裡傲慢的長老,里正,嚇得一句話都不敢啃,只是乖乖的在一旁行禮問好。
「吏辛苦了,吾也剛剛才起,若不嫌棄,還請一起食用陋食。」
青豚母親驚呆,面對吏的彎腰抱拳禮,自家兒子竟然沒有想像中的彎腰還禮,他只是雙手抱拳,微微一拱,全然是一副長官面對下層屬吏的樣子。
來的那吏誠惶誠恐的連道不敢,他恭恭敬敬地退出門外,並掩上柴門,說道:「無妨,無妨,吾等在外等候就好。」
青豚客氣兩句,也不強留,轉回灶台「吸吸溜溜」地喝起麥餅湯來。
他喝了半碗稀飯,見母親仍然保持著盛飯的姿勢,半天沒有動作,雙眼一動不動的注視著他,眼神裡全是震駭。
「阿母,汝尋思啥咧,怎麼不食飯?」
「吾兒,汝到底得到了啥功勳?為何這上吏對汝如此恭敬?」
青豚苦笑,他將灶台上的飯碗盛滿,遞給母親,這才說道:「阿母,甭管汝兒子得到了多大的獎勵,吾始終都是汝兒子,對嗎?」
青豚母親下意識的點頭,又覺得哪裡不對,可卻說不上來萬一兒子做了大官,她該如何對待兒子才是正確的。
「這不就對了麼!阿母此時應該做的,就是好好吃飯,然後跟兒子一起去田間地頭,看看田吏會分給咱家多少土地,這可關係到咱家以後能不能吃飽穿暖呢!」
頭腦暈乎乎的母親,不自覺乖乖的捧起碗就喝了一口,滾燙的麥餅飯,燙的她噓噓呼呼的,眼淚都在眼眶裡打轉,卻捨不得吐出來。
被燙了一下,母親這才回過神,她問道:「昨晚,爾也沒有細說,今天汝就告訴吾,汝究竟得了多大的功勳唄!」
青豚吐出喝到口中,用牙齒磕開的麥殼,他用竹筷在碗裡攪動著,滾燙的麥餅飯掀起陣陣白霧。
青豚開口笑道:「不甚大,帶領吾等的什長臨陣脫逃,然後吾帶領剩下的伍,完成了贏論,在軍營尉官的幫助下,吾連升兩級,暫帶屯長。」
「屯長!」青豚母親驚呼道:「那豈不是說……咱家能獲得兩百畝上好田地!天啊!汝翁在時,做夢都想著什麼時候能獲得軍功,得到百畝田宅,待爾長大後也好尋一房媳婦,沒想到,汝初次上戰場,竟然就完成了老爺子畢生的願望,還大大超出,天啊!」
她放下碗筷,焦急的說道:「不行,吾要去汝翁墳前,告訴其這個好消息。」
「阿母!」
青豚哭笑不得,他拉著急沖沖就要出去的母親,只好拿門外的吏來嚇唬她:
「吏還在等著呢!吾下午也要歸去軍營,待確定好了田宅,放好界基,確定了官府賜予的奴僕數量後,汝再去翁墳頭才是正理。」
「哦,那也是。」
這個苦了半輩子的農村婦人,就算做夢,也想再次過上不用親自耕種,就吃喝不愁的日子,她傻傻的端起碗,心安理得的吃了起來。
青豚一碗飯吃完,剛盛好第二碗,還沒來得及喝一口,就被母親再次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