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罰與賞
戰國魏武卒 by 酒中狐
2020-2-20 20:05
此時,門口被打板子的五人,已行畢刑罰,軍漢拖著哀嚎不已的五人,扔進屋內。
看著屋中地面上堆積成小山丘一樣的盔甲、兵器,以及見到他們五人進來後,看都不看他們一眼的尉官,就連軍漢回報執行刑罰完畢,尉都沒有應答。
還是旁邊尉官屬吏,示意軍漢退出去的。
幾人趴在地上,嚇得雙腳發軟,站不起身來,連衣、裳也忘記穿好,渾身瑟瑟發抖,戰戰不敢言。
此時的衣服分為上身的衣,以及下身的裳。
幾人如墜冰窟,心裡慘嚎不已:
汝母!
坑乃公的枸,自己倒霉悲催就算了,幹嘛拉乃公來趟這趟渾水,乃公怎麼就鬼迷心竅,上了汝的當……
青豚見到五人的模樣,心裡明白,此事的結局已經明瞭了。
果然,唐尉放下頭顱,又不顧禮儀的蹲在地上,扒拉起那三套盔甲,待他確認後,還跑出去看了看戰馬的臀部,確認馬臀上的烙印正是秦國軍馬標誌後。
尉轉回堂內,呵呵笑著,一巴掌拍在青豚肩膀上,巨大的力道讓青豚不由得就晃了一下,唐尉不顧拍紅的手掌,又自顧自的走回桌案,也不坐下,扒拉出記載著軍功獎勵的竹卷,正要開口。
旁邊的那個文吏輕咳一聲,唐尉一楞,這才看到屋內還趴著五個衣衫不整的士卒呢!
周義、虎幾人也昂首挺胸的站立在側。
唐尉這才發現,在獎勵青豚的功勞之前,還有一件事要辦呢!
他再次詢問那五人,五人皆改口說是受什長指使,這才誣陷青豚的。
他轉向周義、虎幾人,這幾人也將經過原原本本的說了。
之後的成舟,也證明了親眼看到青豚率眾埋伏、擊殺敵軍、解救自己的過程。
唐尉頷首,又看向什長枸,只見他兩腿戰戰,臉色蒼白如雪,豆大的汗珠,雨後春筍一般朝外冒,連抹都抹不及。
「什長枸!」
唐尉重重的一拍桌案,厲聲道:「汝可知罪?」
枸「噗通」一聲,癱軟在地,他連跪著祈求饒恕的力氣都沒了。
做為一個深受國恩,不用勞作就能全家吃飽的武卒,他們這種基層軍官,都知道軍法的,他做的這件事會有什麼後果,他比誰都明白……
騷臭的黃褐色尿液,從枸下裳流出,染濕了尉所地面,浸漫開來……
一切都已經不需要在證明了,此案到此時,徹底塵埃落定。
唐尉拿起另一個關於軍法紀律的竹卷,攤開後,高聲道:「本尉宣:經查,什長枸,臨陣逃脫,煽動手下士卒,誣陷他人一案,現有斬獲的頭顱、繳獲的盔甲、兵器、馬匹,以及人證證詞為證。故,本尉判」。
唐尉站直了身體,朗聲道:「什長枸,煽動他人、臨陣逃脫、誣陷武卒,罪名成立!
依魏國武卒律,判處枸剝奪軍籍,處以斬首之刑,並收回賜予田產。」
「噗嗤!」
一股惡臭從枸身上傳來,他屎尿橫流,嘴唇哆哆嗦嗦的說不出話來。
自古執法嚴格、相對一視同仁的朝代,越懂法的越怕死,他們明白自己所做的,到底會得到什麼樣的懲罰。在做下違法的事後,就陷入了不安,所以在東窗事發後,他們大多都會崩潰……那個文武大吏貪贓錢財十幾層樓高,只坐牢十多年的王朝例外……
唐尉揮手讓軍漢將渾身惡臭的枸拉下去,執行軍法。又開口道:「至於汝等五人,聽信什長之言,誣陷他人,念在尚未釀成大禍,判處汝等剝除甲冑,奪除軍籍,罰入先登營,不斬首者,不得獲釋。」
此時,尉所外傳來一聲淒慘的「饒命」聲,話音未落,就戛然而止……
幾個呼吸後,軍漢回來覆命,手中已多了一顆首級,正是雙目圓睜,口鼻流血,死不瞑目的枸!
「多謝尉不殺之恩!……」
五人連忙跪倒在地,磕頭道謝不止……
有軍漢進來,兩人一個,扒下五人甲冑、衣裳,只穿著內裡一件中衣,拖出尉所,朝死士營而去。
這五人,一場大戰後,能活下來的機會,十不足一。
唐尉指著枸的首級,對眾軍漢吩咐道:「帶著他去營伍宣講——好讓眾武卒知道,魏國給予他們房宅錢糧土地,並賜予奴僕耕種他們的田地,為的可不是讓他們內鬥的!
告訴他們,魏國武卒律早有規定,功則賞,過則罰。若想日子過好,就拿出本事在戰場上獲得。魏國還沒窮到給不起立功將士獎勵的地步!」
值此大戰當前,由於魏國自伊闕之戰(公元前293年)後,這幾十年來,面對秦國一直保持著劣勢。所以眾多武卒士兵,難免有人心裡會有小打算。
唐尉是負責武卒軍法的主官,整頓軍紀是他的責任,所以,他有意藉故敲打這幫已經快要喪失鬥志的疲兵。
治軍當賞罰分明,此乃軍法首要。
故此,唐尉才對青豚表現的如此上心。
他仔細的詢問了青豚家中情況,得知他已經半年沒有回家之後,就笑著說:「無妨,我放汝半天假期,今晚汝回去看看吧,明天下午記得歸隊。如此,汝也好專心殺敵,為魏國爭光。」
青豚感激連連,雖然那個住在大梁城外的便宜老媽,與他不過三個月的母子之情,但他穿越時,家中日子卻是最苦的時期。
這個不識字、青年就喪夫的古代婦人,對被頂包了的兒子卻很好,她自己省吃儉用,也要讓青豚吃好;她日夜在田地裡勞作,卻要讓青豚每天操練武藝。
很多次看不下去的青豚,去地裡幫忙,卻被這中年婦女罵回來。
便宜老媽的口頭語就是:當年汝翁在時,家中田地都不需要她親自勞作,官府會指派奴僕幫他們耕種、收穫。
那段歲月,是她這輩子最幸福的時光。
她一有空閒,就會帶著微笑,看著練習武藝的兒子,滿臉的幸福。
她最大的願望,就是兒子立得功勳,換來一個奴僕,娶上一房媳婦,給她生兩個白白胖胖的孫子,再要個紮著羊角辮的孫女……
等她用她那已經勞損的舉不起來的雙手,抱抱她未來那可愛的孫子、孫女,死也值了啊!
年輕卻蒼老的婦人,她那樸素的舉動,讓青豚想起了後世的母親,同樣的家境貧寒,同樣囉囉嗦嗦一句話能重複好幾年。
只不過後世他父親只是外出打工罷了,他孩提時,父親去那個號稱漁村速度的城市掙錢,在建築上打工,晚上住在石壕村,到處東轉西移,一年下來掙不了多少錢,家裡農活卻全壓在母親瘦弱的肩膀上。
可是!就算農活再繁重,母親都很少要他下地,每次都嘮嘮叨叨的讓他好好讀書,將來出人頭地。他初中輟學後,母親背地裡傷心流淚,卻不當他面抱怨什麼,當他在外地開了店舖後,母親還嘮叨他不要好高鷺遠,要踏實做事。
以前他覺得母親囉嗦,每次過年回家,呆在家裡不要幾天時間,就會跟她頂嘴。
而每當母親說家裡沒錢時,他寧肯沒錢貸馬爸爸家的,也會先給母親寄回去……
兩個渾身帶刺的刺蝟,就這樣默默為彼此擔心,為彼此付出……
可是,他再也見不到母親了,這一世,替代他母親角色的,就是這個兩千兩百多年前的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