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楓葉和多田丸

經過數十天的漫長時間，虛弱至極的身體緩慢完成心臟部位的自我修復之後，楊銘沉睡的意識重新跟身體連接起來，便感覺到有什麼細長的東西正在敲打著自己的脖子。

如果此時楊銘能夠睜開眼睛的話，就會看到敲打自己脖子的細長東西——其實是一把打磨鋒利的殺豬刀。

海西郡——這是尾張地區轄下的八郡之一。

而臨海村是海西郡境內的眾多村子之一，因為毗鄰大海所以取名為臨海村。

此時在臨海村內的肉食店後院裡，一個身上穿的簡短衣服打滿補丁，腳上穿著草鞋的年輕男人，正在揮起手中的殺豬刀一下一下的砍著楊銘的脖子。

在這個年輕男人的旁邊，站著一個滿面油光，雙手環抱胸前的中年男人，身上雖然穿的也是普通布衣，但卻極為乾淨整潔。

這個滿面油光的中年男人，不僅是臨海村的村長，同時也是臨海村唯一的肉食店的老闆，更是向尾張守護小野盛綱效忠的名譽武士。

所謂的名譽武士，便是那些沒有武士的力量，但卻被守護大人授予武士身份的人。

肉真太郎能夠被尾張守護小野盛綱授予名譽武士的身份，不僅是因為他是臨海村的管理者，更是因為肉真太郎經營的肉食店一直長期向小野盛綱的武士和士兵們提供肉食。

原本靠著臨海村的村民們出海打漁，肉真太郎的肉食店一直有著穩定的肉食來源。

但是最近兩年，因為一場大地震造成的饑荒餓死了許多村民，再加上一些青壯村民被徵召為士兵，去參加征服北海道蝦夷人的戰爭，現在肉真太郎的肉食店已經失去足夠的肉食來源。

為了滿足小野盛綱的家臣武士們對於肉食的需求，肉真太郎現在不僅大量收購各種動物的屍體，甚至就連新鮮的人類屍體也會買下來，切成碎肉之後混在其他的動物屍體當中。

而肉真太郎會做到這種地步，不僅是因為在這個時代的大和國，遇上糧食不足的饑荒，人吃人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更是因為肉真太郎不想失去名譽武士的身份。

在這個時代的大和國，武士雖然是統治階級的最底層，但畢竟是統治者，而不是被統治者，只要有著武士的身份便可以佩刀，代表有著殺死平民和奴隸的權力。

為了保住名譽武士的身份，繼續作為武士大人統治臨海村的幾十戶村民，肉真太郎最近可是拿出了不少錢鼓勵村民們上山打獵下海捕魚。

在肉食店的後院裡，除了名譽武士兼村長店長的肉真太郎跟他的傭人之外，不遠處的院門口還站著一對姐弟。

姐姐的年齡大概十四五歲，身上穿著破舊的長衣長褲，雖然因為長期的營養不良導致身材矮小面黃肌瘦，但卻有著一張清秀耐看的小臉。

弟弟的年齡大概十二三歲的樣子，身高看起來卻像是十歲左右的孩童，身上穿著一件長到膝蓋的破舊成人上衣，營養不良導致發育不好的身體看起來像是一陣強風就能吹倒一樣。

雖然不是奴隸，但在這個時代的大和國，作為平民的這對姐弟是沒有姓氏的。

姐姐的名字是楓葉，並沒有什麼特殊的含義。

而弟弟的名字是多田丸，名字當中有著父親希望他能夠擁有許多田地的期望。

可惜的是，在弟弟多田丸出生之後，不僅楓葉和多田丸的母親虛弱病死，就連他們的父親也被徵召為士兵，死在了尾張守護小野盛綱跟其他守護的戰爭當中。

現在變成孤兒的楓葉和多田丸，雖然有著父母留下的草屋和田地，但是在糧食收穫之前，如何忍受飢餓獲取食物便成了姐弟兩人最大的難題。

所謂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沒有求生技能的楓葉和多田丸，唯一的選擇便是從大海當中捕獲魚蝦作為每天的食物，也是因此，這對姐弟發現了被海浪沖到沙灘上的楊銘。

因為楊銘的身體失去了呼吸脈搏和心跳，把楊銘的身體當成新鮮的屍體之後，楓葉和多田丸首先想到的當然是廢物利用，把楊銘的身體賣給肉真太郎換取一點糧食。

於是在沙灘上發現楊銘的姐弟兩人，便把楊銘的身體拉到了肉真太郎的肉食店後院裡，跟肉真太郎談好交易價格之後，便由肉食店的傭人處理楊銘的身體。

可是現在，卻出現了一個讓肉真太郎還有楓葉、多田丸這對姐弟震驚到瞪大眼睛難以置信的問題。

肉食店傭人揮起鋒利的殺豬刀砍在楊銘的脖子上，一下又一下，楊銘的脖頸肌膚絲毫沒有出現傷痕，反倒是殺豬刀的刀刃出現了捲曲。

連續用殺豬刀砍了六刀之後，肉食店傭人逐漸身體僵硬，臉上露出驚恐的表情。

不過肉真太郎這位主人並沒有讓他停下來，最終肉食店傭人還是鼓起勇氣，雙手握著殺豬刀的刀柄全力向著楊銘的脖子砍下第七刀。

此時隨著楊銘的意識重新跟身體連接起來，楊銘身體中原本沉睡的龐大魔力，也重新活躍起來。

就在第七刀斬向楊銘脖頸的同時，楊銘甦醒過來的身體本能做出反應，一股無形的魔力從楊銘的脖頸爆發出來。

砰的一聲！

殺豬刀的刀刃還沒有斬在楊銘的勃頸上，便出現一聲悶響，接著卡嚓一聲，肉食店傭人手中的殺豬刀斷裂成了兩半。

明明是一具看起來很普通的屍體，不僅堅硬到打磨鋒利的殺豬刀無法斬傷肌膚，反而崩斷了殺豬刀。

這下子，肉食店傭人再也無法抵擋心中的恐懼，噗通一聲向後癱坐在地上。

「妖怪……鬼神……這一定不是人類的屍體……說不定太陽落下之後……他就要變成惡鬼吃掉我們了……」

現在的大和國正處於平安時代結束，鐮倉時代開始的時期，安培晴明和蘆屋道滿等陰陽師討伐妖怪降服鬼神的傳說故事，已經在大和國逐漸流傳起來。

在神話時代結束之後，這個世界雖然依舊存在著超凡力量，但絕對不會存在妖怪和惡鬼，可惜連自己名字都不會寫的普通村民根本不會知道這個世界的真實。

當肉食店傭人嚇得手腳並用，從肉食店後院爬著逃走之後，肉真太郎臉色猶豫的走到楊銘身體旁邊，伸出右腳輕輕踢了下楊銘的身體。

發現楊銘的身體沒有任何的反應之後，肉真太郎立刻鬆了口氣。

跟自己名字都不會寫的肉食店傭人不一樣，作為名譽武士的肉真太郎見過許多真正的武士，也知道武士修練到傳說中的半神境界，就算是死了——普通的刀劍也難以斬傷他們的身體。

原本對於肉真太郎來說，這只是沒有多少可信度的傳說而已。

可是現在，肉真太郎親眼看到了一具普通刀劍難以斬傷肌膚的屍體。

「看起來只有二十歲左右的樣子……這麼年輕的傢伙，真的會是傳說中的半神武士嗎？」

目光滿是懷疑的打量了一下楊銘的面容之後，肉真太郎轉過頭來，目光看向地上崩斷成兩半的殺豬刀，嘴角勾起一抹戲謔的冷笑。

臉上恢復面無表情的樣子之後，肉真太郎邁步走到臉色驚恐地楓葉和多田丸面前，裝出無奈的表情說道。

「楓葉醬、多田丸！原本我們說好，我會用二十枚宋錢買下這具屍體，但是剛才你們也看到了，這具屍體不僅無法處理，而且還弄斷了我用三十枚宋錢買的上好殺豬刀。現在我們可以商量一下，你們如何賠償我的殺豬刀的問題了。」

聽到肉真太郎的話之後，楓葉和多田丸立刻忘記對楊銘身體的恐懼，姐弟兩人身體顫抖目光敬畏的看著肉真太郎。

楊銘的身體雖然讓人恐懼，但只是有著化作鬼神襲擊人類的可能而已，肉真太郎的威脅卻是真實存在的。

楓葉和多田丸作為臨海村的村民，他們可是知道，如果不能滿足肉真太郎的要求，姐弟兩人就算是能夠活下來，恐怕也無法繼續生活在臨海村了。

而離開了臨海村之後，姐弟兩人活下去的希望將會更加渺茫。

「肉真大人……」

作為姐姐的楓葉，低垂著腦袋懇求說道。

「我和多田丸連吃飯的錢都沒有，我們根本沒有錢賠償您啊！這具屍體我們不要錢了，求您看在我們死去父母的份上，饒過我們兩個吧！」

「呀勒呀勒！楓葉醬，你還真是遲鈍啊！」

肉真太郎滿是笑意的伸出粗糙的右手，摸了摸楓葉頭上亞麻色的中長髮，像個慈愛的長輩一樣說道。

「雖然你們確實沒有錢，但是楓葉醬——你現在已經有了比錢更有價值的東西啊！只要你願意服侍盛綱大人的家臣武士，並且讓他們滿意，我不僅會免除你們的賠償，還願意養著你和你的弟弟，你覺得怎麼樣？」

聽到這番話，楓葉先是瞪大眼睛，接著陷入了掙扎猶豫當中。

作為一個十五歲的女孩子，雖然還沒有成年，但是在這個時代的大和國，平民家的女兒十二三歲嫁人都是很平常的事情，所以楓葉已經懂了許多該懂和不該懂的事情。

肉真太郎並不是第一個讓楓葉出賣身體的人，在這之前，便有許多臨海村的年長女人為楓葉介紹婚事。

楓葉對於自己將來嫁給怎樣的男人並不在意，她唯一的要求，便是將來的丈夫能跟她一起把弟弟多田丸養大成人。

可惜楓葉的這個要求，沒有任何男人能夠接受。

畢竟臨海村的年長女人為楓葉介紹的結婚對像只是附近村子的普通村民，他們並不願意多養一個正在長身體的半大少年。

現在肉真太郎說他願意養著楓葉和多田丸，楓葉立刻心動了起來。

哪怕知道肉真太郎所說的——服侍尾張守護小野盛綱的家臣武士的真正意思是什麼，楓葉也沒有在意。

對於楓葉來說，只要能夠讓弟弟多田丸吃飽穿暖長大成人，別說是出賣身體，就算是當牛做馬她也願意。

「肉真大人！您說的是真的嗎？只要我願意服侍盛綱大人的家臣武士，您真的會養著我和多田丸？」

「嗯！我當然不會騙你！」

肉真太郎眼中劃過一抹狡黠，嘴角露出笑意說道。

「只要你留在我家裡，服侍在我這裡留宿的武士大人，每隔十天我就會讓傭人給你弟弟送去糧食。」

肉真太郎的話剛說完，便有一個慵懶的聲音響起說道。

「喂喂喂……竟然用這麼低劣的謊言，欺騙無知小女孩出賣身體，你這傢伙真是糟糕到無可救藥啊！」

聽到這個突然響起的陌生聲音，肉真太郎跟楓葉和多田丸轉過頭來，便看到院子當中，被他們當成屍體的楊銘此時睜開眼睛坐在地上，臉上露出陽光燦爛的笑容看著他們。

「喲！三位中午好啊！聽你們說的都是東瀛語，難道我現在是在大和國嗎？」

咕咚——

楊銘打招呼的話說完之後，肉真太郎先是艱難的吞嚥了一下口水，接著瞪大眼睛，露出驚恐慌亂的表情。

「惡鬼——真的是惡鬼！不要吃我……我跟你沒有任何仇怨，是這對姐弟發現了你，還要把你的屍體賣給我……」

肉真太郎一邊大叫著向楊銘解釋，一邊用雙手把楓葉和多田丸推向楊銘，然後轉身逃出了院子。

看著肉真太郎逃出院子的背影，楊銘先是露出不屑地冷笑，接著站起身來，走到瑟瑟發抖連轉身逃走都做不到的楓葉和多田丸面前，露出陽光笑臉說道。

「你們兩個不用害怕，我是活人，不是吃人的惡鬼！現在我有幾個問題想要問你們，這裡是大和國嗎？」

楓葉和多田丸此時緊緊抱在一起，看到楊銘並沒有像傳說故事中的惡鬼一樣襲擊過來，楓葉鬆了口氣之後，牙齒打顫語氣顫抖的說道。

「這……這裡是大和國……尾張地區的……海西郡……臨海村……惡鬼大人，您要吃人的話就吃我……求您放過我的弟弟多田丸……他還小……」

【都已經說了我是活人……】

被楓葉當成惡鬼，楊銘雖然在心中吐槽，但卻懶得向楓葉這樣的無知村女解釋。

因為楊銘知道，現在的自己和楓葉這樣的普通村女就像是兩條平行線一般，就算是因為偶然產生交叉，也會立刻分開，以後或許永遠不會再產生交集。

「我是在東海海域被源櫻花刺穿心臟，意識陷入漫長的沉睡當中！現在我居然來到了大和國的尾張地區，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喂小姑娘，你知道現在是幾月幾日嗎？」

楓葉立刻搖了搖頭，臉色畏懼的說道。

「具體……具體的日子我不知道，只知道現在大概是六月……」

「什麼——現在是六月？那不就是說，我沉睡了幾十天的時間？」

楊銘瞪大眼睛，臉上不由露出驚訝的表情。

現在他總算知道，自己會來到大和國的原因了。

恐怕是在東海海域被源櫻花刺穿心臟之後，自己的身體就被當成屍體拋入了大海當中，然後在大海中隨波逐漸數十天時間，最終漂流到了大和國尾張地區的一處沙灘上，然後被眼前的這對姐弟發現自己，還把自己的身體當成了已經死亡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