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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SE 2 偵探顛倒真相

超能力偵探事務所 by 陸燁華

2020-2-18 18:50

1.回到過去


離開了大半年,原本熟悉的地方也變得陌生了。回到原來的「家」,如今的葉飛刀感覺自己是個客人。

其實那些閃著金光的招牌、裡面別有洞天的大門、通往後臺和宿舍的小路,一切都沒有變,變的是人的感情,還有——氛圍。

原本人聲鼎沸的觀眾席,自葉飛刀走了之後,能坐滿一半就謝天謝地了。

這樣的蕭條感充斥馬戲團的每個角落。氛圍變了。

而對葉飛刀來說,當初離開馬戲團轉行做偵探的決定,到現在他也不知道是對還是不對。

那時,每天重複著擲飛刀的動作,享受觀眾給予他的歡呼,這樣的日子過一天算一天。而現在,每天都有新的謎團、新的人等著他去面對。原來那些忠實粉絲似乎在一夜之間就將他遺忘了,葉飛刀不再是舞臺上的主角,變為偵探事務所裡普通的一員。

迥異的人生體驗,讓葉飛刀覺得像在做夢一樣。只是以他的腦子,目前還分辨不出這是美夢還是噩夢。

利用休息時間回來這裡,是為了找一個答案。葉飛刀把思緒從回憶里拉扯出來,大步地向前走去。

今天沒有演出,馬戲團的所有工作人員應該都在後臺或宿舍區。

穿過鋪著又髒又舊的紅地毯的表演區和後臺,葉飛刀順利進入了練習區,路上沒有遇到一個人。

練習區比舞臺還要大,是一個全開放式的空曠空間,每個演員都有各自固定的練習處。葉飛刀看到原先屬於自己的那塊練習區域現在堆滿了雜物,之前他用來表演飛刀的大圓板子隨意地躺在地上,就像一個滿身傷痕的暮年戰士。

「啊⋯⋯啊⋯⋯」

不遠處傳來慘叫聲,只是這慘叫聲中氣十足,一聽就是從一個比誰都健康的人嘴裡發出的。

葉飛刀朝那邊望去,在魔術師練習區,有兩個人正在進行一項殘酷的練習。

身穿黑色燕尾服、背對葉飛刀站著的,是魔術師王魔,此刻他正張牙舞爪、嘴裡唸唸有詞。在他對面,站著一個身穿寬鬆衣服的男人,看不清長相,因為他的頭正不可思議地垂在胸前!

中氣十足的慘叫聲正是從他嘴裡發出的。

「啊⋯⋯我好痛苦⋯⋯我的頭⋯⋯」

那個人一邊說著一邊高舉雙手,顫抖地揮舞著,試圖將頭從胸口處「拔」出來。

葉飛刀看到如此駭人的景象,居然一點都不害怕,他鎮定自若地向前邁開步子——

試圖逃走!

「啊⋯⋯我的頭⋯⋯咦!葉飛刀!」

慘叫聲突然變成老友相逢時的歡呼。葉飛刀聽到這聲呼喊,雙腿一軟,「撲通」跪在了地上。雙手捂著耳朵、眼睛緊閉的葉飛刀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突然感到有人拍了他的肩膀一下。他緩緩睜開眼睛,回過頭,看到一個肩膀上空空如也的人站在身後,他的胸口處有一張臉,臉上的嘴正在說話。

「葉飛刀,你怎麼來了?」

「鬼啊——」

葉飛刀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吼叫。

那個人看到葉飛刀的反應,這才明白過來,微微抖動了一下肩膀,胸前的臉「咻」地一下升回到了本該在的位置。

男人變回正常樣子後,葉飛刀才認出他來。

「郝劍?」

「對啊。葉飛刀,你剛才怎麼了?」

「你剛才怎麼了!」葉飛刀大聲反問道。

「哈哈哈,嚇著啦?」魔術師王魔這時也走了過來,「這是我新學的魔術,怎麼樣,很嚇人吧?」

明明剛剛才被嚇破了膽,葉飛刀卻故作輕鬆地答道:「哦,原來是魔術啊,我還以為是雜技呢,所以被嚇了一跳。」

「有什麼區別嗎⋯⋯」

「對了,郝劍,你以前不是表演雜技的嗎,怎麼和王魔搭檔演起魔術來了?」

「別提了。」郝劍耷拉著嘴角,沮喪地說,「我那個口吞寶劍的雜技當時就沒人看,大家都喜歡你的飛刀表演,我們其他演員也無所謂,湊個數熱熱場子就行了。後來你走了,觀眾一下子少了好多,團長每天愁眉苦臉,說靠我們這幾個,是吸引不來觀眾的,於是就讓我們去學新的東西。」

「嗯⋯⋯」葉飛刀點了點頭,「你的表演是挺糟糕的。」

郝劍更難過了。

「但是沒關係。」

郝劍聽到有轉機,期待地看著葉飛刀。

「因為其他人的表演還不錯啊。」

郝劍終於哭了。

王魔扯了扯緊緊綁在脖子上的領結,說道:「我拿手的是近景魔術,靠靈活的手法來征服觀眾。當時不用我撐臺子,只要滿足一小部分觀眾就行了。可現在不一樣了,團長希望我研究出大型魔術,比如剛才你看到的‘無頭罪人’,我的搭檔扮演一個被審判的罪人,我用錘子把他的頭敲到胸口。團長說這種魔術比較誇張,比近景魔術更適合臺下所有的觀眾欣賞⋯⋯」

說完,王魔嘆了一口氣。

「確實很嚇人啊,怎麼做到的?」葉飛刀問。

「不值一提。」王魔露出輕蔑的表情,「道具而已⋯⋯」

「我來告訴你。」一旁的郝劍突然說道,「其實啊,我的衣服裡——」

「閉嘴!」王魔喝止道,「你幹什麼,魔術的祕密怎麼可以透露給外人?」

「葉飛刀他不是外人啊⋯⋯」郝劍委屈地說。

「哼,不是外人?」王魔就像突然變了一張臉似的,冷哼一聲說道,「他已經不是我們馬戲團的葉飛刀了!」

郝劍聞言,受到驚嚇一般顫抖了一下,問道:「那、那他是誰?」

王魔斜著眼看著葉飛刀。

「人家現在是大偵探葉飛刀。」

「哦⋯⋯」郝劍鬆了口氣,「那還是葉飛刀啊。」

「白痴。」王魔罵了一句,「我警告你,不許把魔術的祕密告訴外人!另外,你沒資格當我的助手,你的叫聲太假了。我去找阿美,你把道具給我送過來。」

說完,他也沒和葉飛刀打招呼,就轉身走了。

葉飛刀聽到離去的王魔清楚地嘟囔了一句:「廢物,活該一輩子沒出息。」

聲音如此清晰,郝劍不可能聽不到。可當葉飛刀看向郝劍時,卻發現對方帶著一臉歉疚的笑容,似乎在為王魔的沒禮貌而向自己賠不是。

「不要介意,你走了之後,大家的心情都不太好。」

「沒關係。」

葉飛刀心中湧起一股愧疚之情,剛才反覆問自己的「離開馬戲團是對還是錯」這個問題又回到了腦海。

「你還好吧?」

「好啊!我能有什麼不好的?」郝劍笑著說,「我反正就這樣,沒啥大理想,餓不死就行。」

「剛剛王魔他——」

「他心裡煩,我沒事,習慣了,當初我在臺上表演時還被全場觀眾恥笑呢。這都沒什麼,都是自己人。」

「你原來那個口吞寶劍的節目還演嗎?」

「不演啦。」

「太好了。」

「現在我就打打雜,本來想給王魔做助手的,現在看來也⋯⋯不過沒關係,最近我還在練習別的項目,我跟你說,我在——」

「別練了。」

「什麼?」

「呃,我是說⋯⋯你也不要太辛苦了。」

「哈哈哈,還是你關心我。」郝劍拍了拍葉飛刀的肩膀,「對了,葉飛刀,你今天怎麼來了?」

被郝劍這麼一問,葉飛刀才想起此次前來的目的。

「我來找團長,他在嗎?」

「他應該在辦公室吧,這幾天團裡來了個新人,他最近都忙著給他排節目。你找團長什麼事?」

「有幾個問題想問問他。對了,來的新人是表演什麼的?」

「跟阿美搭檔,你進去時應該會碰到他。他長得也挺帥的,不輸你,團長也給他取了個藝名。」郝劍嬉笑著說道。

團長會根據演員的特長給他取藝名,比如表演魔術的叫王魔,表演吞劍的叫郝劍,表演柔術的美麗姑娘叫阿美。當然,葉飛刀這個名字也是團長取的,因為他表演的是飛刀。

「他叫什麼名字?」葉飛刀好奇地問。

「他雖然長得挺清秀的,但似乎會硬氣功,所以和阿美搭檔了。他可以用手託著阿美,讓她表演柔術。團長挺看好這一對的——長得都好看,而且剛柔結合。團長給他取的名字叫白一男。」

「這和硬氣功有什麼關係嗎?」

「因為他老是穿一身白衣服。」

白一男⋯⋯穿著一身白衣⋯⋯白衣男。

一個曾經交過手的人跳入了葉飛刀的腦海,那是神祕組織的人。只不過那個身穿白衣的男人的絕活是神準的飛刀,而不是硬氣功。

「好。」葉飛刀努力甩開不相關的回憶,「郝劍,我自己進去逛逛吧,你先忙你的。」

「好好。」郝劍做了個鬼臉,「我也得把這身道具給王魔送去了,不然又得捱罵。」

走出去兩步後郝劍突然叫道:「對了,葉飛刀。」

「怎麼了?」

郝劍欲言又止。「沒什麼⋯⋯」

說完,他留下一臉迷茫的葉飛刀,轉身走了。





2.白一男


團長辦公室(兼宿舍)的門關著,葉飛刀因為敲不到門,只好在門外喊道:「有人嗎?」

門內馬上傳來團長的聲音:「有人。」

「能幫我開下門嗎?」

屋內沉默了一會兒,聲音又響起。「沒人。」

葉飛刀又喊。「不開門我就撞牆自盡了啊。」

「等一下!」

葉飛刀等了一下。

「好了,你撞吧。」團長的聲音再度響起,「我準備好了。」

「我撞牆你要準備什麼啊!」

說完,和過去一樣,葉飛刀朝門旁邊的牆撞去。然後,他順利地撞到了門上,衝進了團長的房間。

「好久不見,葉飛刀。」

一個頭發花白的中年男人坐在椅子裡,翹著腿,笑眯眯地看著葉飛刀滾進房間。

「我都離開這麼久了,現在是客人,你都不給我開下門啊?」葉飛刀站起身,拍了拍衣服,說道。

「這裡一直是你的家。」團長指了指身前的沙發,「坐吧,要喝點什麼?」

如果是椅子,葉飛刀是無法準確地坐進去的。但沙發比較長,就算坐不準,總還是能把身子「擱」到沙發上。

「草莓味的橙汁。」葉飛刀已陷在柔軟的沙發裡,說道。

「你能說點有的嗎?」

「橙汁。」

「沒有。」

「團長,那你說一個有的吧。」

「茶。」

「就喝它。」

團長提起一個黃銅色的茶壺,倒了一杯水給葉飛刀。

「團長,為什麼茶湯這麼清澈?」

「沒錢買新的茶餅,這壺茶葉已經泡了兩個月了。」

「那不就是白開水嗎?」

「不管洗得有多白,都改變不了它是茶。」團長突然說了一句自以為很有哲理的話,「大偵探,最近怎麼樣?」

「嗯⋯⋯蠻好的。」葉飛刀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麼樣」。

「談戀愛了?」團長把身子往前湊了湊,問道。

「你怎麼看出來的?」

「我看你滿面春光,渾身洋溢著戀愛的幸福感,連講話的口氣都帶著一絲甜味⋯⋯」

「沒談。」

「咳咳。」為了掩飾尷尬,團長喝了一口水,接著說道,「講講你破的案子吧,肯定比在這裡表演有趣多了吧?」

「也沒有⋯⋯我⋯⋯沒什麼用。」

「哎,你怎麼能這麼說自己呢?說得還挺準。」團長說,「不過我看了報紙,你們超能力偵探事務所最近排名上升得很厲害啊,前兩天不是剛破了一個連環殺人案嗎?」

「哦,那個凶手是一個很耿直的人,他喜歡一個女生,結果女生說他太土了,聊不到一起去,還說自己喜歡那種很帥的‘少女殺手’。結果他就去殺人了,專殺少女,以為這樣就是那個女生喜歡的少女殺手了呢。」

「果然聊不到一起啊⋯⋯」團長說,「那還有一個屍體消失案呢,也是你們破的吧?」

「那個案件是凶手自首的,但是警方在他所說的埋屍地點掘地三尺,依然沒有發現被害人的屍體。」

「後來呢?」

「後來柔姐說掘地四尺試試看吧,就挖出來了。」葉飛刀回憶著這些離奇的案件,說道,「對了,柔姐是我們事務所的偵探,剛剛那些案子都是她破的。」

團長點了點頭,思考了一會兒,問道:「那你在事務所裡都起到什麼作用了呢?」

葉飛刀張了張嘴巴,剛要開口,卻被團長搶先了。

「算了,我們聊點開心的吧。最近我們團也挺好的,你應該看到了吧,王魔正在研究新魔術呢。」

「嗯,看到了,那個魔術挺嚇人的。」

「是吧。」團長得意地說,「阿美也在排練新節目,和新來的白一男一起,我覺得能火。還有馴獸師唐本綱也在訓練新的野獸了。」

「他以前不是隻會和狗表演嗎?」

「是啊,我們是小馬戲團,買不起獅子老虎,只能讓他表演馴狗,現在不一樣了,我給他新配了一隻貓!」

葉飛刀一臉震驚。

「太豪華了。」

「是吧。」團長開心地說道。

「對了,團長,有個問題我一直想問你,我們的名字都是你根據特色取的,但為什麼唐本綱用的是他的真名呢?」

「因為我覺得這個名字好聽啊,他說是他媽媽取的。」

「難道他媽媽喜歡——」

「沒錯,他媽媽很喜歡《本草綱目》。」

「哦⋯⋯」葉飛刀低頭沉默了一會兒,終於鼓起勇氣問出了今天為之而來的那個問題,「團長,你還記得我的真名叫什麼嗎?」

「你的⋯⋯真名?」團長沒有想到葉飛刀這麼突然地切入了正題。

「是的,關於我的身世你從來沒對我說過,我也沒問,但最近發生了一些事情,讓我很想知道這些從來沒被揭開的過去。我只記得小時候和爸爸媽媽在街上散步,後來我沒牽住媽媽的手,就走丟了。被團長你收養後,你給我取了‘葉飛刀’這個名字,並且根據我的能力讓我表演飛刀,使我成為馬戲團的紅人。這麼多年過去了,我漸漸習慣了這種生活,對得到的一切、失去的一切都覺得理所當然,懶得去探究未知的事情,也覺得那些過去不重要,就讓它過去吧。但自從做了偵探之後,我漸漸發現‘真相’才是這個世界上最可貴的東西,遠比安逸的生活重要得多。它就像一個缺口,不管以後的日子多麼充實,之前的這個缺口一直存在。現在,我身邊的每一個人都在為了真相而努力。我有一個叫古浪的朋友,為了過去事情的真相甚至不顧自己的性命安危。我想,是時候把我過去的缺口填補起來了,只有這樣,我才能更加踏實地向前走。」

團長靠在椅子上,安靜地聽著。

「你果然成長了很多,這番話,可不是我認識的葉飛刀能說出來的。」

「其實,我在來之前練習了好幾遍。剛剛有個地方背錯了,要不我重來一遍吧。」

「哈哈,不用了。」團長笑了,接著說道,「所以,你想知道你的真名,還有你的父母是誰?」

「不只這些。」葉飛刀激動地站了起來,「還有我為什麼會做什麼事情都不準,這個‘超能力’究竟是怎麼來的?還有我之前有沒有接受過教育?」

「你為什麼會想知道這些?」團長好奇地問。

「有一位偵探界的前輩和我聊天的時候說,所有的‘超能力’看似不可思議,其實都有邏輯可循。」葉飛刀回想起和時彥促膝交談時的畫面,「比如我的這個能力,做什麼事情都不準,可能是因為小時候對‘準確’有痛苦的記憶,以至於抗拒所有準確的事物,大腦會自動避開正確的選項。如果是這樣,那麼只要找到那件讓我腦子變壞的事,把缺口填上,我就能恢復正常了!」

「嗯⋯⋯」團長摸著下巴,沉吟著說,「這個說法倒是蠻有趣的,那你問受沒受過教育又是怎麼回事?」

「前不久遇到一個案子,破案的時候突然有一句話跳進了我的腦海——當你凝視深淵時,深淵也在凝視著你。我不知道為什麼會想起這句話,感覺就像是這句話早就存在於我的腦子裡,只是那一刻突然跳了出來。如果這句話沒人說過就算了,可是後來我上網查了一下,這句話是一個很有名的人說的。」

「誰啊?」

「尼采。」

「這我怎麼猜得出。」

「不是,這個人的名字就叫尼采。我們事務所的所長李清湖跟我說,這句話出自尼采寫的《善惡的彼岸》。但這本書我根本沒看過,連尼采是誰我都不知道,那我又是怎麼知道這句話的呢?於是我想,我以前可能受過教育。」

團長陷在椅子裡思考了一會兒。

「受過教育⋯⋯也不一定就知道這句話吧。我受過教育,但我就不知道⋯⋯所以我覺得,就算你曾經受過教育,也肯定不是常規的教育。」

「不是常規的教育?」

「沒錯,而是被某個人或者某組織所教授的⋯⋯特殊教育。」

葉飛刀睜大雙眼,盯著團長,問道:「團長,你知道些什麼嗎?」

「不。」團長搖著頭說,「我不知道,至少在我收養你之後,你一直待在馬戲團裡,沒和外界有過太多的接觸。至於你的過去,我什麼都不知道。」

「那你是怎麼收養我的呢?」

團長似乎在回憶一般,不緊不慢地端起桌上的茶杯,啜了一小口,這個動作像極了李清湖。

「我記得,那天陽光明媚⋯⋯」

葉飛刀屏住呼吸,安靜地聽著。

「還是下著雨?還是下著雪?我記不得了。我只記得那天是週一,哦,也有可能是週二,當然,週三也不是不可能。對了,好像是周——」

「團長!」葉飛刀忍不住打斷道,「能說重點嗎?」

「啊,好。」團長清了清喉嚨,語氣沉重地說,「好像是週四,抑或周——」

「天吶。」葉飛刀抓著頭髮,用更沉重的語氣再次打斷道,「我是讓你挑重點說,不是讓你語氣重一點。」

「啊,好。」團長做了個深呼吸,平靜地說道,「重點是⋯⋯我忘了。」

「什麼?!」

「我忘了。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葉飛刀,我真的忘了。」

「我、我總不能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吧!你真的一點都不記得了?」

「哦哦,我想起來了。」

「嗯,想起了什麼?」

「你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團長不帶一絲歉意地輕鬆一笑,「其他的,我全忘了。」

「今天真的太有收穫了!」葉飛刀站起身,憤憤地說著,準備離去。

「葉飛刀。」團長突然叫住他,「你等一下。」

「怎麼了?」

團長盯著他看了很久,嘴脣微微張開,好像有什麼話要交代。不過最後他只是輕輕地嘆了口氣,說道:「你走之後,這裡的觀眾越來越少了,你⋯⋯願不願意回來?」

「我⋯⋯」頓了頓,葉飛刀堅定地說,「我還沒做夠偵探呢。」

「好吧。」團長似乎早就知道他會這麼回答,「那你認不認識同樣會耍飛刀的朋友?」

葉飛刀想起在戴月家見過的那個白衣男子,他目睹過那個神祕組織的殺手精準的飛刀術。那件事結束後,超能力偵探事務所和鷹漢組的人一直在找他,但白衣男子卻再也沒在幻影城出現過。

「朋友沒有,敵人倒是有一個。」葉飛刀沒好氣地說,「如果你找到了,麻煩也給我介紹一下。」

這時團長辦公室的門突然被打開,走進來一個白衣白褲的男人。

「團長,我們練得差不多了,明天請您來看我們的正式彩排⋯⋯咦,有客人啊。」

看到葉飛刀,他愣了一下。

葉飛刀也驚訝地看著這個男人。

「來,我介紹一下。」團長看到來人,立刻春風滿面地說,「這位是我們以前的臺柱子,葉飛刀,現在是大偵探。這位是我們團新來的臺柱子,白一男,他的身體呀,特別強壯,簡直是鋼筋鐵骨⋯⋯」

後面的話,葉飛刀已經聽不到了,他的眼裡、他的世界裡,此刻只有眼前這個白衣飄飄的男人。

他正是他們苦苦追尋的神祕組織殺手。





3.「無頭罪人」


時間差不多了。

已經等了很久的葉飛刀騰地一下從床上坐起,確認四周沒有任何動靜後,他小心翼翼地從床上下來,走到門口。

木頭門上插著一把飛刀,他握住飛刀刀柄,推開門,走了出去。

這是多年來摸索出的生活經驗,如果門上不插飛刀,對葉飛刀來說這間屋子就是上鎖的密室,因為他無法準確地打開門走出去——但是自己的飛刀,他握起來就特別準。

剛走出屋子,葉飛刀就被冷冽的夜風擁抱住了,他停下腳步側耳傾聽,除了遠處傳來的幾聲狗吠貓叫,充盈在耳內的就只有呼呼的風聲。

他邁開步子,堅定地向前走去。

傍晚時,他已向團長打聽清楚了這片宿舍區的佈局。每個團員各自有一間小屋,葉飛刀旁邊是郝劍住的小屋,而再旁邊,就是他的目標——白一男的小屋。

團長為兩人做完介紹後,白一男像是第一次見到葉飛刀一樣,說了句「你好」。但面對他伸出的手,葉飛刀沒有握上去。一個飛刀高手,隱藏在馬戲團,而且做的是和柔術搭配的硬氣功一類的表演。他到底什麼身份?他藏在馬戲團有什麼目的?他還有多少超出常人的能力?

這些問題,偵探葉飛刀都想用自己的方式去解開。於是,他懇請團長今晚讓他住下來。同時,他也做了一個決定,等到夜深人靜的時候,去找那個白一男再次對決。屆時,要解開所有的問題。

現在,就是「屆時」了。

經過郝劍屋子的時候,葉飛刀發現裡面的燈還亮著。一片漆黑中只有這間屋子發出幽黃的光亮,就像被風掀起的夜的一角。

這麼晚他還沒睡?

葉飛刀走到窗前,忍不住好奇地朝裡看去。窗戶許久沒有擦過了,髒兮兮的,但即便再模糊,外暗內明也足以讓葉飛刀看到屋裡的情況。

屋子中間,有一個人似醉酒般踉蹌著腳步緩緩朝前走著,他的雙臂高舉,肘部向下彎曲,雙手在脖頸處意味不明地動著,看樣子,像是在痛苦地掙扎。可怕的是,他的脖子上什麼都沒有!

他在拔自己的頭!

葉飛刀白天看過王魔和郝劍合作的道具魔術「無頭罪人」,當時郝劍就做過這樣的動作。但此刻再次看到,葉飛刀卻感覺更加害怕,不,與其說害怕,不如說是一種難以名狀的不協調感。就像後背無故淌下一滴冷汗,無法擦掉,讓人發毛。

是因為半夜的氣氛嗎?

越是害怕的東西,越想一探究竟——偵探大抵都有這樣的通病。葉飛刀把鼻子貼在玻璃上,湊得不能再近了,終於發現了令他恐懼的原因:白天表演魔術時的郝劍,頭垂在胸口——至少他還是有頭的。但此刻在屋子裡掙扎的郝劍卻沒有頭,他的胸前只有正常得再正常不過的衣服!他真的像無頭罪人一樣,頭被敲進了肩膀裡!

葉飛刀難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再次睜開後,他發現原本還算清晰的視野——被揉得更模糊了。但他依然能確定自己沒有看錯。

雖然郝劍的胯部以下被桌子擋住了,看不清楚,但從他行走時上半身的姿態來看,確實是在痛苦地蹣跚。肩膀上,也確實空空如也。

遠處又傳來了狗吠,葉飛刀就像剛從一場夢中醒過來。郝劍的屋子裡正在發生不可思議的事情,他必須做點什麼。而就在他想呼喊郝劍名字的時候,旁邊突然閃過一個人影,只是一瞬間,就消失在了房子的轉角處。

但對葉飛刀來說,一瞬間就夠了。因為那個人影一襲白衣,在黑夜中格外扎眼。

白一男!

葉飛刀的腦子還沒做出反應,人已經追了上去。轉過轉角,那個白色人影又出現在了視野中,那人迅速卻悄無聲息地在黑暗中奔跑著,前方不遠處是下午葉飛刀去過的團長辦公室。

也許是意識到身後有人追來,白一男又跑了幾步之後停了下來,他轉過身,平靜地看著葉飛刀。

葉飛刀見他站住,便也放慢腳步,小心翼翼地向前移動。

「你在幹什麼?」

可能是好久沒說話了,葉飛刀的聲音有點沙啞。

白一男笑了一下。「你又在幹什麼?夜跑?」

「少廢話!上次的賬還沒算完!」

「哈哈,算賬?算什麼賬?我做了什麼?上次你們一群人無緣無故打我一個人,我才要找你們算賬呢。」

葉飛刀想了想,他說的確實沒錯。

「沒話說了?那就別妨礙我。」

「你今天又想做什麼!」

「大偵探,你管得可真寬啊。」白一男戲謔道,「我做什麼事都要向你彙報嗎?」

葉飛刀想了想,他又沒說錯。

「可惡。」葉飛刀咬著牙說,「你肯定是來害人的,郝劍的頭一定是你敲進去的!」

「啊?」白一男茫然地問道,「什麼郝劍的頭?」

「我剛剛在郝劍的屋子外面看到他的頭被敲進了身體,正在痛苦地掙扎。你又恰好出現在旁邊,肯定是你乾的!你是殺人凶手!」

「你是不是夢還沒做夠?」白一男的口氣變得不耐煩起來,「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現在,從我面前消失。」

葉飛刀看到他一邊說話一邊把手探到了背後。作為一個每天都和飛刀在一起的人,他當然知道這個動作代表了什麼。葉飛刀也垂下右手,指尖已經觸碰到綁在大腿上的涼涼的薄片。

二人各自保持著姿勢,四目相對,就這樣過了一段尷尬的空白時間,白一男眼神裡的殺氣突然變成笑意。

「你射不中我的。」

「沒錯。」葉飛刀居然一點都不嘴硬,馬上就承認了。

「但你知道,我能殺了你。」

嚥了一口口水後,葉飛刀重複了一遍剛才的回答:「沒錯。」

「你不怕?」

「本來沒想那麼多的,現在站了一會兒,怕了。」

「哈哈哈哈哈。」白一男大笑起來,「有意思,你果然也是個怪人,難怪那個人不讓我殺你。」

「那個人?誰?」

「現在不能說。」

葉飛刀沒再說話,兩人又相對沉默了一陣。

「好了,現在能說了吧?」

「哪有這麼快!」白一男有點受不了葉飛刀的思維了,「以後你自然會知道的。走吧,不要妨礙我。」

「我不走。」葉飛刀向前邁出一步,「你都說不殺我了,我還走什麼?」

白一男冷哼一聲,說道:「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我不會喝酒——」

葉飛刀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到身後傳來一聲驚呼。他回過頭,看到夜幕中燃起一束耀眼的火焰,是郝劍的木屋正在燃燒。

葉飛刀急忙轉身朝火光奔去,白一男皺了皺眉,也跟在他身後跑了起來。

「郝劍!」

葉飛刀跑到屋子前大聲呼喊,透過髒兮兮的窗戶,他只能看到裡面滿是黃色火光和越來越洶湧的濃煙。

除了火焰充滿生命力的「噼啪」聲,屋子裡沒有任何動靜。只有兩種可能,郝劍不在屋內,或者,郝劍已經無法發出任何聲音了。

「開門,快開門!」葉飛刀早已顧不上白一男是誰了,他焦急地衝他喊道,「郝劍還在裡面,快救人!」

白一男知道葉飛刀開不開門,便一言不發地伸出雙手,按在門上,不顧灼熱,試圖推開這道越來越燙的阻隔。

「鎖住了,推不開。」試了幾次後,白一男說道。

這時,發現火情的其他人也跑了過來。

「怎麼回事?怎麼燒起來了?」王魔氣喘吁吁地問道。

跟在王魔身後跑來的是馴獸師唐本綱,他已被眼前的景象嚇壞了,呆呆地看著,不知道該做什麼。

「郝劍⋯⋯郝劍在裡面嗎?」

說話的是一個快要哭出來的柔弱女子。

「對啊,郝劍!聽到就回答一聲!」王魔喊了一句,突然狐疑地看著剛才說話的女子,問道,「咦,你是誰?」

「我是阿美啊。」

「你⋯⋯」王魔盯著阿美,像是不認識她一樣。

「哦,我卸妝了。」阿美說完,突然意識到了什麼,驚叫道,「天哪!我忘了我沒化妝!」

叫完就捂著臉朝自己的屋子跑去。

就在阿美跑開的同時,團長到了現場。除了阿美,馬戲團裡的所有人現在都集中在正在燃燒的屋子外。

「開門救人!」

團長說著,徑直跑向屋門,卻被白一男攔住了。

「團長,門鎖了,這屋子還有其他入口嗎?」

「沒有⋯⋯窗戶,打破窗戶!」

「窗格太小了。」王魔走到窗前,站在葉飛刀後面觀察了一下,說道,「人進不去。」

「先⋯⋯滅火吧。」唐本綱呆呆地站了那麼久,終於緩過了勁兒。

經他提醒,眾人這才反應過來,當務之急確實是滅火,然後再想辦法破門。

「大家快去拿水,救火!快!我去拿滅火器。」團長的聲音從來沒有這麼嚴肅。

「團長⋯⋯」唐本綱說,「我有水槍。」

「水槍頂什麼用!」

「不是小水槍,是大水槍!」

「再大也⋯⋯什麼,你有大水槍?」

「嗯。」唐本綱不好意思地說,「我本以為這次你會給我配個大象,把場地和給大象沖澡的水槍都準備好了,結果你給了我一隻貓⋯⋯」

「快!快去拿!以後我給你的水槍配個大象!」說完,團長快步跑去找滅火器。

唐本綱衝著團長的背影小聲地說了一句「謝謝」,隨即跑向自己的屋子。

不一會兒,團長拿著滅火器回來了。白色的乾粉瘋狂地撲向熊熊燃燒的木屋,暫時壓制住了往外躥的不安分的火舌,但屋子裡面的火還在肆虐。

唐本綱也回來了,雙手提著個碩大的槍頭,身後拖著一根長長的皮管子。水源已接通,槍頭向外猛烈地噴射出水柱。

「閃開!」他大喊。

葉飛刀等人急忙閃開,看著唐本綱提著水槍走近木屋,瞄準窗戶。水流激射而出,衝擊著窗戶玻璃,四濺的水花打在葉飛刀身上,讓他感到久違的清涼。

很快,玻璃爆裂,水柱一頭扎進屋內火焰的懷抱。唐本綱提著槍頭,站在窗前,掛在臉上的水珠泛著一閃一閃的光澤,猶如希臘神話裡的英雄雕塑。

終於,火被撲滅了。唐本綱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任由身邊的水槍繼續向外噴水。

「哇,這麼快就滅了,需要我幫什麼忙嗎?」

姍姍來遲的阿美,眼睛比剛才大了一倍。

「你來得正好,阿美。」團長對她說道,「門反鎖了,只有窗戶能進,用你的柔術鑽進去。」

「什麼?真的要我幫忙啊,我就是客氣一下⋯⋯」阿美為難地說道。

「她進去也沒用。」白一男站在窗口喊道。

阿美感激地看了一眼白一男,只見他已把手臂伸進門旁邊的窗戶裡,身子側著,緊緊地貼在窗子上,似乎在摸索什麼。

「我以為能從裡面打開插銷呢。」白一男看著阿美說道,「但插銷被火烤得變了形,拔不動,只能撞門了。」

葉飛刀看了看累得話都說不動的唐本綱,轉頭對王魔說:「王魔,加油!」

「為什麼是我?」

而王魔話音未落,團長已朝門衝了過去。

「咚!」團長的身體和門相撞,發出沉悶的聲音,然後⋯⋯他倒在了依舊緊閉的門前。

王魔見狀,原本猶豫的心變堅定了——一定不能去撞!撞不開的!

正在他腦內天人交戰時,忽然感覺身旁有一道風掠過,風中還夾雜著一絲香甜之氣,竟讓他感覺十分舒服。

馬戲團眾人看著一個人影以極快的速度撞到門上,門被撞得粉碎,那人順勢滾入了屋內。

團長醒了過來,唐本綱艱難地爬起來,一群人湧入房間。

屋內還未散盡的濃煙中站著一個短髮少女,她回過頭,說道:「撞門⋯⋯哼。」

聽到這個聲音,葉飛刀驚喜地叫出了她的名字。來人是和他經歷過多起奇異案件,一同追查神祕組織的戰友。

「古靈!」

「葉飛刀?」古靈也認出了葉飛刀的聲音,「你怎麼在這兒?」

「郝劍!」「啊!!!」

團長嘶啞的喊叫聲和阿美尖銳的呼喊聲又把兩人的注意拉了回來。

屋子中央,躺著一具皮開肉綻、黑乎乎的屍體。屍體身上的衣服已被燒沒,但依然能從體型判斷,這是郝劍。

葉飛刀跟著眾人跑到屍體前蹲下,他發現郝劍的手臂比印象中的要粗壯不少,肌肉結實。不過最令他在意的是,肩膀上的腦袋還在,只不過脖子似乎有點往裡縮。

「沒聽到呼喊聲,而且表情⋯⋯似乎很平靜。」白一男湊近屍體看了一眼,轉頭對葉飛刀說道,「脖子斷了。」

葉飛刀這才想起剛才親眼看到的「無頭罪人」那一幕,感覺已經快要消失在記憶深處了。

「我沒看錯,他在拔自己的頭,拔出來了,他也死了⋯⋯無頭⋯⋯罪人⋯⋯」

除了白一男,現場沒人知道葉飛刀在胡言亂語些什麼。





4.柔姐出馬


離開郝劍的小屋後,眾人各懷心事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葉飛刀和古靈則跟著團長去了他的辦公室。走在後面的葉飛刀驚訝地發現團長已有些駝背,印象中團長還是個挺拔的中年男人,事實上已經步入老年人的行列了啊。

「團長。」在辦公室坐定,葉飛刀這才有空正式向他介紹古靈,「這是我的朋友,叫古靈,是鷹漢組雀鷹小分隊的隊長。」

「你好。」團長朝古靈點了點頭,又看著葉飛刀說道,「真抱歉,你今天好不容易回來,就發生了這種事⋯⋯」

「沒關係,我習慣了。」

團長愣了一下,接著苦笑道:「是啊,你們偵探,有時候比壞人還管用,跑到哪裡,哪裡就有事情發生。」

「這也是劇情需要。」葉飛刀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對了,古小姐你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團長問古靈。

「是這樣的,我們鷹漢組一直在追捕一名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

「嗯,他和一個神祕組織有關。」一段時間沒見,古靈已和之前那個初出茅廬的小丫頭判若兩人。她鎮定自若的口氣,倒頗有幾分隊長的架勢。「我們鷹漢組的所有成員每天都在全城搜查他的下落,但一直沒什麼發現。直到今天,有個兄弟告訴我,在這家馬戲團裡發現了疑似白衣男子的人,所以我就連夜趕來了。沒想到正好遇上殺人案。」

「你說的白衣男子,莫非是⋯⋯」

「是的,就是白一男。」葉飛刀搶答道。

團長皺著眉頭,盯著桌面看了一會兒,說道:「神祕組織?確定是他嗎?」

「確定,他自己都承認了。」葉飛刀再次搶答。

看到古靈狐疑地看了自己一眼,葉飛刀便把今天晚上郝劍屋子失火之前發生的事說了出來。

「這麼說來,郝劍肯定是他殺的。」古靈拍了一下桌子,木桌上立即現出一道裂縫。

「哎,等等,我們一件一件來,今晚一下子冒出太多事情了。」團長撓了撓頭,說道,「首先我們說說白一男,你們剛才說他是⋯⋯飛刀高手?」

「沒錯,準得嚇人。」

「但他來面試的時候沒說自己會飛刀啊。我問他會什麼,他卻讓我先介紹一下團裡的成員,然後說自己可以和柔術搭配,因為他會硬氣功。」

「他會硬氣功嗎?」

「當然!」團長說,「面試的時候,他用一根手指就把阿美舉了起來。」

「一、一根手指⋯⋯舉起一個人?!」

「是啊,厲害吧?我親眼看到的,所以當場就錄用了他。」

葉飛刀和古靈互相看了一眼。

「會不會⋯⋯認錯人了?」團長試探性地問。

「不可能!」古靈舉起手,又想拍桌子,但看到桌子上的裂縫,急忙改變了下手的方向。

「啪!」

葉飛刀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沒有!你們沒有認錯人!」團長連忙喊道,「古小姐,有話好好說。」

古靈羞澀地笑了一下,朝坐在地上的葉飛刀伸出手。葉飛刀握住古靈的手,站了起來,重新坐回到椅子上。

「咦⋯⋯你能握到她的手?」團長驚訝地看著眼前的一幕,隨即恍然大悟般地笑了起來,「啊,我明白了。呃⋯⋯言歸正傳,我們說說郝劍的案子吧。」

「郝劍不是白一男殺的嗎?」古靈說道,「眼前有一個凶手,又發生了一起殺人案,想都不用想,肯定是他乾的呀。」

「葉飛刀,你覺得呢?」團長問。

葉飛刀猶豫了一下,說道:「我⋯⋯不知道。我當時質問他‘無頭罪人’的時候,他的反應不像是裝出來的,似乎真的不知道郝劍在屋子裡被人把頭拍進了肩膀。而且⋯⋯起火的時候他和我在一起,後來也很認真地在救火⋯⋯」

「你什麼意思?!這些都是他裝出來的呀!」古靈著急地說,「你怎麼能這麼輕易地相信壞人!」

「古小姐,葉飛刀說的也有道理。」看到葉飛刀快要招架不住咄咄逼人的古靈,團長連忙解圍道,「郝劍的死法太奇怪,有很多值得思考的地方。他是怎麼死的,腦袋真的被人拍進去過嗎?」

「真的,我親眼看到的。」

「正因為是你看到的,我才懷疑。」團長看了一眼葉飛刀,「火又是怎麼回事?怎麼起火的,為什麼燒得那麼快?這些都還不清楚。」

「郝劍應該在起火之前就死了。」古靈冷靜了下來,一邊思考一邊說道,「因為起火後他沒有呼救。這麼看來,郝劍被殺和起火可能是兩件單獨的事件。而且,現場是一間密室!」

「密室?」謎團一個接一個地冒出來,葉飛刀都忘了門被反鎖的事情了,「對哦!郝劍屋子的門是從裡面插上插銷鎖住的。可惡,一個白一男已經夠傷腦筋的了,怎麼一個晚上冒出來這麼多事情!」

「沒關係的,葉飛刀,這一團亂麻很快就會理清的。」古靈突然說道,「我已經通知柔姐了。」

「柔姐?你什麼時候跟她說的?」

「看到屍體之後我就給柔姐發了一條短信。」

團長端著杯子,問道:「你們說的柔姐,葉飛刀下午是不是也提到過?」

「是的,團長,她叫左柔,很聰明,目前我們碰到的所有凶殺案,幾乎都是她破的。」葉飛刀的口氣聽起來有點悶悶不樂,「不過我不想把她牽扯進來,白天看到白一男我都沒有通知她,就是想真正靠自己的力量去解開一個謎團、抓住一個凶手,我不想做一個超沒用的偵探,要依靠朋友才能破案。」

說到後面,葉飛刀的情緒激動起來。古靈第一次看到這樣的葉飛刀,一時不知該如何安慰他。團長也很尷尬,還好他手上有杯子,於是順勢喝了一口水。

嘆了一口氣,葉飛刀又低聲說道:「我越來越搞不清楚,成為偵探是不是正確的決定。在偵探事務所裡我沒有任何成就感,也沒有觀眾的掌聲和歡呼聲;成為偵探後,我自己的人生可能還沒那麼糟,但團長、郝劍、王魔⋯⋯這些馬戲團的朋友們的生活,是確確實實地在變糟。」

「這不能怪你⋯⋯」

「還好,古靈!」葉飛刀的眼神突然熾烈,他盯著古靈,說道,「還好,你是發短信通知柔姐的,這大半夜的她肯定在睡覺,不會看到短信。我們還有時間,今晚我們就去一個一個詢問嫌疑人。我要憑自己的能力找出殺死郝劍的凶手,為他報仇!」

「好!」古靈的熱情也被葉飛刀調動了起來,她充滿幹勁地答道。

就在這時,一個長髮女人推門而入,在她身後,站著一個正打著哈欠的小孩。看到他們,葉飛刀鼻子一酸。

長髮女人有些慌張地衝古靈點了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然後問坐在辦公桌後面的團長:「您是團長吧?您好,我是超能力偵探事務所的探員左柔,這位是幽幽。我們收到消息,說這裡發生了殺人事件。」

「啪!」

團長手中的杯子掉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啊啊,你好,不好意思,手滑了。」團長連忙站起身,撣了撣衣服上的水漬,「請坐。」

「不坐了,時間緊迫。」左柔幹練地說道,「我們這就去案發現場,路上把案發經過跟我介紹一下吧。」

說完,左柔轉身就要走出房間,團長和古靈也不由自主地站起身,跟著左柔。

「咦,小刀,你怎麼了,沒精打采的?」左柔注意到了葉飛刀的反常。

「我⋯⋯沒事。」葉飛刀說著也站了起來,跟在他們身後。

眾人走出房間,團長和左柔走在最前面。團長一邊帶路前行,一邊向左柔介紹案情,從葉飛刀晚上追蹤白一男,透過窗戶看到掙扎的無頭郝劍開始,到後來房子起火,滅火後突然出現的古靈將門撞開,眾人發現了郝劍的屍體。幽幽牽著左柔的手,不停地打著哈欠。

古靈和葉飛刀並肩走在他們後面。一路低著頭想心事的葉飛刀突然感覺有一隻柔嫩的手握住了他的手,並且重重地捏了一下。他驚訝地抬起頭,看到古靈正笑吟吟地看著他。

「打起精神。」那張笑臉說。

葉飛刀看著古靈的臉,突然想起眼前這個年紀比他還小的姑娘,剛在不久前追查神祕組織時失去了唯一的親人,正處於痛苦與茫然中的她又被推上了鷹漢組雀鷹分隊小隊長的位子。而她沒有沉溺於痛苦無法自拔,也沒有因為未來的不確定而迷惘,她一直堅強地笑著,同時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一切,去追尋神祕組織的下落。

葉飛刀覺得有一股暖流,從那隻小手湧入自己的心裡。未來,不是自怨自艾地等待就能變好啊!他朝古靈重重地點了點頭,然後看著前方正認真聽團長講述案情的左柔的背影,堅定地邁開了腳步。

這一路,兩人的手始終沒有放開。

眾人離開後,團長辦公桌上的裂縫漸漸變大,終於到達臨界點,「啪」地一聲斷裂成兩半。從裡面掉出了一個本子。

而這些事情,偵探們都不知道。

很快,一行人來到了被害者居住的小屋,左柔也已瞭解了全部案情。屋裡依舊煙霧瀰漫。團長和幾位偵探都用一隻手捂著嘴巴,另一隻手呼扇著,試圖扇走渾濁的空氣。只有左柔沒有理會這嗆人的煙,她先在屋內巡視了一圈,接著抬頭盯著天花板看了一陣,然後走到床前、櫃子前、桌子前,分別觀察了一番,最後走到門口,仔細檢查被撞壞的門和插銷。檢查完案發現場後,她才走到屍體身邊,蹲在地上看著什麼,不理會米白色的風衣拖在地上,被黑乎乎的大火餘燼與灰塵弄髒。被害人的衣服已全部燒燬,只剩下一些布料殘片。

「看不出屍體上有其他傷痕,只有脖子折斷了。」左柔看著屍體說道,「起火的時候他並沒有呼救,說明死因就是頸骨折斷。」

「我沒有亂說吧。」葉飛刀說,「柔姐都說了,郝劍的腦袋真的被人拍進去了!」

「我可沒有這麼說。」左柔拍了拍手,站起身,「從現場情況來看,屍體、桌子,以及房門附近被燒燬得最厲害,而床和角落裡的櫃子甚至沒怎麼被燒到。」

「這能說明什麼?」團長擦了把汗,問道。

「還不知道。現場沒有發現火源。」左柔說道,「郝劍抽菸嗎?」

「沒見過他抽菸。」

「好。」左柔思考了一會兒,又說道,「我們來整理一下思路。首先,郝劍的死因是最大的謎團:葉飛刀看到他的頭被拍進去了,他也確實死於頸骨斷裂,怎麼回事?難道真的有無頭罪人?這也太不可思議了吧。其次是兩個衍生出來的小謎團:凶手是怎麼從反鎖的屋內逃脫的,還有,為什麼會起火。」

「不愧是柔姐!」葉飛刀驚歎道,「本來一團亂麻的事件,被你這麼一整理——居然和原來一樣,毫無進展。」

「那麼大偵探,你目前有什麼破案的思路嗎?」左柔反問道。

聽到「大偵探」這略帶譏諷意味的詞,葉飛刀心中又湧起強烈的表現欲。

「當然,我已經知道凶手是誰了!」

「是誰?」

「王魔!」葉飛刀說,「下午我親眼看到王魔排練魔術時把郝劍的頭弄到肩膀下面了。今天晚上,他肯定故技重施,在屋外把郝劍的頭‘變’到了脖子下面,所以我才會看到無頭的郝劍在屋內掙扎。郝劍心急如焚,急著想把頭拔出來,卻沒想到,把自己的脖子拔斷了。而現場是密室的原因是,凶手根本就沒進入案發現場!」

「那火是怎麼回事?」

「我剛才說了啊,郝劍心急如焚。」

「就這麼⋯⋯焚起來了?」古靈難以置信地問道。

團長聽完葉飛刀的解答,小心翼翼地說:「要不,你還是回我們馬戲團吧。」

左柔卻哈哈大笑,一邊笑一邊說著:「太好了。」

「柔姐⋯⋯你認同我的解答嗎?」

「不,但現在我們至少排除了一個嫌疑人。」左柔說著,牽起完全在狀況之外的幽幽,「那我們就從王魔開始詢問吧。」





5.嫌疑人們


王魔穿著演出服給這一群人開了門。除了傢俱擺放位置不同以外,他的小屋和郝劍的那間沒有太大區別。

「還沒睡呢?」團長客氣了一句。

「天都快亮了還睡什麼。」王魔也不招呼他們,冷冷地丟了一句,「今晚煩心事真多,還讓不讓人清靜了。」

左柔沒理會王魔話裡的諷刺意味,自我介紹道:「你好,王先生,我是超能力偵探事務所的左柔。」

王魔斜眼看著左柔,說道:「哦,葉飛刀的同事是吧,你就叫我小王吧。」

葉飛刀突然插嘴。「你說,是不是你用魔術殺了郝劍?」

王魔依舊斜著眼,不屑一顧地看著葉飛刀。「媽的智障。」

「你罵誰!」

「我沒有罵你,我說的是事實。」王魔還是不正眼看葉飛刀,「魔術要是可以用來殺人,我第一個殺你。什麼大偵探,可笑,靠著自己的愚蠢能力在馬戲團裡玩玩飛刀不是挺好,這麼適合你的職業不幹,非不自量力去做偵探,你這腦子簡直可以去發明蒸汽機了。」

「發明蒸汽機?」葉飛刀問左柔,「什麼意思?」

「瓦特。」

「你⋯⋯」葉飛刀氣得說不出話來,「虧我還把你當朋友!」

王魔笑了一下,說道:「朋友?這世上哪有朋友,只有利益。你看你這腦子,什麼都要問旁邊的女人,還學人家做偵探,丟人現眼。」

「王先生。」左柔聽不下去了,「葉飛刀確實有缺點,但他一直在努力尋找真相,維護正義,光這一點,就比那些心胸狹隘的骯髒小人要強!」

「切。」王魔從鼻子裡哼出一口氣,繼續用眼角瞥著葉飛刀,問道,「葉飛刀,你知道你為什麼做什麼事情都不準嗎?」

「為什麼?」

「因為你是斜眼啊。哈哈哈,你不知道嗎?」

葉飛刀聽完這句話,拼命地轉動眼珠。

「小刀,別聽他胡說。」左柔對葉飛刀說,「是他自己斜眼看你。你的能力並不是錯誤,錯誤是因為看的角度不對,如果顛倒一下,錯誤就會變成正確。」

看到他們把話題越扯越遠,團長開口說道:「王魔,郝劍屋子著火的時候,你在幹嗎?」

「我躺在床上想魔術呢。」

「這麼晚了還在想魔術?」古靈問道。

王魔又一臉不屑地掃了古靈一眼。「這位大小姐,你們是偵探。在幻影城人人尊敬、人人愛戴,白天吃得香晚上睡得著,只要每天都有死人,別人越著急你們就越有財路。」

「你⋯⋯」古靈剛要發作,卻被左柔拉住了。

「我們的生活可不一樣。你們也許無法想象這種沒有安全感的生活,不知道明天有沒有觀眾,每天絞盡腦汁、廢寢忘食地去想新奇有趣的節目,就為了逗你們開心幾分鐘,你們轉頭就把我們忘了。可下次要是表演同樣的節目,你們可就不買賬了,只會叫罵著要退票,罵我們是垃圾。你們覺得郝劍是為什麼死的?他是自殺的!」

「自殺?」左柔問道。

「他已經很久沒有新節目了,之前葉飛刀還在的時候,他表演口吞寶劍就總被觀眾罵。不過這也不能怪觀眾,他們是我們的衣食父母嘛,只能怪他自己是個廢物。」

「郝劍不是廢物!他跟我說他一直在練習新節目!」葉飛刀攥緊了拳頭,他不能容忍死去的朋友被別人這麼辱罵。

「新節目?」王魔好像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他仰天大笑幾聲,對團長說,「團長,你沒跟這幾位尊貴的客人介紹郝劍嗎?」

團長為難地看著王魔,不知該如何作答。

「雜技不行,改練小丑;小丑不行,改練魔術,現在魔術也不行。」王魔似乎想把心中的不滿一股腦兒發洩出來,「葉飛刀,你下午也看到過我們排練,他的叫聲假不假,你說實話。」

葉飛刀結結巴巴地回答:「實話。」

「哼,你也是個廢物。」王魔完全不顧還有其他人在場,「不過郝劍也算有自知之明,自殺對他來說是最好的結果,誰都不麻煩。不過死都死了還弄出火災,累死我了。」

「你累什麼?救火的時候你根本沒出多少力。」

「所以你覺得郝劍是自殺的?」左柔問道。

「當然了,他這種人,誰會主動去殺他?」王魔彷彿在嘲笑左柔的智商,「你們這些偵探,就喜歡把簡單的事情複雜化。門都反鎖了,這不是自殺是什麼?」

說完他又補充一句:「我知道的就這麼多,趕緊走,這麼人多擠在這裡,呼吸都不順暢了。」

「王先生,最後一個問題,問完我們就走。」左柔見他下了逐客令,連忙說道。

「什麼問題?」

「你覺得白一男這個人怎麼樣?」

「怎麼樣?」王魔沒想到左柔會問到白一男,「什麼意思,給我相親啊?我和他不熟,八成也是個廢物,沒什麼好說的。」

「廢物?」古靈感到很奇怪,「白一男不是很有本事嗎,團長說他用一根手指就能舉起阿美。」

「騙人的吧,我沒看到,反正他在我面前笨手笨腳的,拿個東西都拿不住,拿住了還不小心掉了,大概這個人只剩下力氣了。」

既然問不出更多的東西,王魔的態度也從不耐煩變成排斥抗拒,左柔他們便走出了王魔的屋子。

唐本綱不在房間裡,偵探們在屋外找到了他。他正蹲在地上和貓狗聊天,可不管是貓還是狗,都一副病殃殃的樣子,根本不理他。

偵探們走近後,貓狗好像突然大病痊癒,生龍活虎地奔向幽幽,繞著他的腳轉起圈來。

唐本綱嘆了口氣。「這兩個小傢伙,就是不聽我的話,對別人都很親熱。」

「都很親熱?」細心的左柔注意到了話裡的玄機,問道,「它們還跟誰親熱了?」

唐本綱站起身來,一臉茫然地看著左柔。

「哦,大唐,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超能力偵探事務所的左柔,是葉飛刀現在的同事。這個小孩也是偵探,叫幽幽,他們都是很厲害的偵探,現在排名是⋯⋯是多少來著?」

「八十七。」左柔笑著答道。

「他們是排名第八十七的名偵探!⋯⋯對不起,早知道這樣我就不問了。」

「沒關係。」左柔又面向唐本綱問道,「聽你剛才說的,這兩個小寶貝還跟別人親熱過?」

「是啊,就是那個白一男。」

「白一男?」聽到這個名字,古靈頓時來了精神。

「這隻小狗跟了我很久了,但一直不聽話,也跟我不親,我還以為它脾氣就這樣,對誰都愛理不理呢。結果上次白一男過來,它也像剛才那樣直接撲了過去,圍著他的腳邊轉,和對這個小孩一樣。」

古靈回頭看了一眼幽幽,只見他蹲在地上開心地笑著。貓趴在他的脖子上,狗在他面前吐著舌頭、瘋狂地搖動尾巴,就像多年未見的老友一樣。

「難道⋯⋯他和幽幽有同樣的能力?」葉飛刀小聲問左柔。

左柔一言不發,眉頭緊鎖。這個神祕的白一男,到底還有多少沒有展示出來的超能力?

「對了,你們是來詢問郝劍的事情的吧?」唐本綱見沒人說話,便主動說道。

「是的唐先生,你有什麼想法嗎?」左柔問。

「想法?」唐本綱不解地反問,「郝劍不是死於火災嗎?」

「火是郝劍被殺之後才起的,而他沒有呼救。」

「哦⋯⋯早知道我就不這麼拼命地救火了,搞得一晚上覺都沒睡,現在還犯困呢。」唐本綱確實說起話來沒什麼力氣,「人都死了,為什麼還放火呢?」

「這就是我們要弄明白的。」左柔說,「我認為,凶手有必須放火的理由。」

「必須放火的理由?」葉飛刀知道左柔已有了一些思路,「柔姐,你是不是想到了什麼?」

左柔點點頭,雖然面對著唐本綱,但下面這番話應該是說給在場的所有人聽的。「瞭解了案發經過之後,我一直想不明白一件事,凶手為什麼要放火?密室可能是人為,也可能是意外或者巧合,殺人也存在謀殺、誤殺、意外等諸多可能,而整起事件中唯一可以確定是刻意而為的,就是在主人不抽菸、也沒發現其他火源的屋子裡,發生了火災。這場火,只可能是凶手出於某個理由故意放的。」

唐本綱站在原地不住地點頭,似乎非常認同左柔的思路。

「所以我首先思考凶手放火的原因⋯⋯」

「啊,我知道了!」葉飛刀一拍手,激動地叫道,「火葬!凶手想把郝劍火葬!還記得上次的案子嗎⋯⋯」

「小刀,耐心地思考。」左柔阻止了葉飛刀的偽解答,「破案不是打雪仗,要把你所有的子彈都打出去,一決勝負。破案更像滾雪球,要把所有的線索慢慢積累起來,真相的形狀自然會顯現。」

「我知道,柔姐,道理我都懂,但不是火葬嗎?」

「葉飛刀,你根本就不懂啊,別插嘴了,聽柔姐說。」古靈說道。

聽到古靈這麼說,葉飛刀乖乖地閉上了嘴。

「我說完了。」左柔乾脆地說道。

「什麼?!推理不是正要開始嗎?」一直在一旁當看客的團長驚訝地問道。

「是呀,我也以為柔姐你要發表一通‘放火講義’①呢!」古靈可能是推理小說看多了,以為名偵探都很喜歡發表講義。

「剛剛我說了,破案是一個滾雪球的過程,現在線索還不夠,無法進行推理。至於放火的理由,有太多可能性了,比如凶手殺了人之後製造了密室,但出去後發現有一樣東西留在了現場,這件東西可以直接指明他的身份。但密室已經形成,他進不去,只好放火把房子付之一炬。」

「這個想法很好啊。」團長驚歎道。

唐本綱也默默地點著頭。

「這種不負責任的想法要多少有多少。」左柔嚴肅地說,「任何不看證據的推理,對我來說都是沒有意義的空想。」

「但我知道幻影城裡就有幾個偵探可以不看任何線索,直擊事件真相。」見多識廣的團長說道。

「我沒有那種天賦,只會用最原始的破案手法,尋找線索、蒐集口供、整合出真相。」左柔說這番話的時候眼睛看著葉飛刀,「我也不覺得自己比其他人聰明,之前破的案子都要歸功於女性的敏感和細心。我們要相信自己的特長,並善用它們。」

葉飛刀愣愣地聽著,試圖去理解。站在他們對面的唐本綱依然一言不發,只是不住地點著頭。

「唐先生,那⋯⋯唐先生?唐先生?」

左柔幾聲呼喚後,唐本綱突然打了個哆嗦。

「啊,你們是⋯⋯哦哦,是偵探,不好意思,我剛才睡著了。我們說到哪兒了?」

「這半天都白聊了啊!」

古靈氣憤地上前一步,左柔連忙拉住了她。

「沒事,是我們打擾了。唐先生今天救火辛苦了,離天亮還有一點時間,還是去屋子裡睡一會兒吧。」

說完,左柔便準備帶著同伴們離開。一旁的幽幽正和小貓小狗玩得開心,不管是動物還是小孩,先前的睡意都已完全消失,精神十足地開懷大笑著。在這個被謎團和陰謀籠罩的馬戲團裡,只有他們三個還無憂無慮。

左柔苦笑了一下,不忍心打斷他們。她回過頭,一臉倦意的唐本綱和善地說:「不介意的話,就讓它們玩會兒吧,我一個人睡覺也清靜。」

「哇,原來你們是偵探啊,怪不得這麼帥呢,你們看我能當偵探嗎?」

阿美和唐本綱的狀態完全不一樣,似乎只要化了妝,她整個人就像充了電一樣。

「不能。」團長不滿地說,「要是你也走了,我們馬戲團就更沒人來了。」

「葉飛刀走了以後就沒什麼人來了啊。」阿美撇了撇嘴,「您老人家也不能光想著自己的馬戲團,我還年輕,還要展翅高飛的嘛。」

「是嗎?我看你這兩天勁頭挺足的啊。」

看這兩人對話的樣子,活脫一對父女。

「那是因為白一男來了嘛。」阿美臉上泛起幸福的光澤,「白一男好帥哦!葉飛刀走了之後,馬戲團裡就只剩一個廢物、一個土包子、一個討厭鬼和一個糟老頭,真是悶死了。」

團長掰著指頭數了一下,但還是說出了心中的疑問:「你剛剛說的糟老頭是指⋯⋯」

阿美頓了一下,馬上說道:「啊,團長,不是說你啦,糟老頭我說的是唐本綱。你看他整天有氣無力的,像不像個糟老頭?」

「哦⋯⋯」團長滿意地點點頭。

「還好啊,現在來了白一男,年輕,又帥,又貼心,還這麼有本事!哎呀,真想和他發生一段愛情事故啊。」

「是愛情故事。」古靈糾正道。

「要你管!你幾歲啊,就來管我了。哼,別以為你年輕就了不起!你有男朋友嗎?」

古靈從沒想過男朋友這個問題,突然被阿美這麼一問,竟不知如何作答。

「有!」葉飛刀突然叫道。

在場的所有人都看著他,包括古靈。

「⋯⋯有一個姑娘,她有一些任性,她還有一些囂張。」萬萬沒想到,葉飛刀居然唱起了歌,成功化解因一時衝動產生的尷尬。

唱完後,葉飛刀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對阿美說:「阿美,這首歌唱的就是你。」

「你神經病啊!」阿美覺得莫名其妙,「虧我以前還喜歡過你。」

阿美的大膽熱情讓所有人都吃了一驚。

「你以前⋯⋯喜歡過我?」葉飛刀問。

「你忘了?!」阿美用手捂住嘴巴,做出誇張的表情,「你不是還向我表白過嗎!你這個人怎麼這樣啊,你要是有白一男一半走心就好了!」

葉飛刀先緊張地看了一眼古靈,見她無動於衷,便急忙解釋道:「我什麼時候對你表白過,你不要亂說——」

「抱歉,我打斷一下。」左柔說道,「你在和白一男談戀愛嗎?」

「是啊,他向我表白了。」阿美得意地宣佈,「別看他力氣很大,其實內心非常細膩、非常溫柔。每次表演的時候,他都會目不轉睛地看著我。一般表演到高潮部分,他會把我舉到頭頂,我們都應該看向觀眾席。但他偏不,總是看著我,說不看著我就沒有力量表演下去了。就算他把我舉到頭頂,也要看著我,那個角度你們想想⋯⋯真是太羞澀啦!」

說著她竟咯咯地笑了起來,看不出有絲毫的難為情。

「最近啊,我還在網上買了一個浪漫雙人定位器,天天帶在身上呢。想找個合適的機會就送給他,這樣,我就能隨時知道他是不是在走路,是不是在乖乖睡覺,是不是——」

「好的,阿美小姐,我想問問你是怎麼看郝劍的。」左柔似乎不想再聽她訴說自己的「愛情事故」了,便直入正題。

「怎麼看郝劍?他那麼醜,我看都不要看!」

「你們同事一場,他出了這麼大的事——」

「他死了最好!」

團長厲聲教訓道:「阿美,怎麼說話的!」

「本來就是嘛。」阿美又像撒嬌又像抱怨似的嬌嗔道,「一個廢物,待在這裡也是浪費糧食,看著他就來氣,還不如死了呢。」

團長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葉飛刀聽到阿美這麼說,也非常生氣。

只有左柔還在鎮定地追問著。「你覺得凶手可能是誰呢?是不是王魔?或者唐本綱?」

「反正肯定不是我的白一男。」阿美沒好氣地說,「至於是王魔那個討厭鬼,還是唐本綱那個土包子,我才沒興趣呢。」

「阿美⋯⋯」團長注意到了她言談中巨大的矛盾,「你剛剛不是說唐本綱是糟老頭嗎?」

「哦,團長⋯⋯」至少阿美對團長說話時還是客客氣氣的,「他既是土包子,又是糟老頭。」

團長再一次滿意地點點頭。

「你們還有沒有問題?」阿美白了左柔一眼,「沒問題的話就走吧。」

「我有⋯⋯」

「有問題就回去自己好好想想,走吧!」

終於又見到了白一男。

葉飛刀和古靈的眼神中都透著恨不得直接上去把他抓起來的慾望,但從左柔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白一男戴一副白手套,正拿著一把飛刀仔細研究。看到有人進來,他急忙把飛刀藏到了身後。

唐本綱的狗第一個跑到他面前,弓著背,朝他「汪汪」地叫著。所有人都對狗的反應感到莫名其妙,葉飛刀回頭看了看幽幽,幽幽無辜地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有對狗交代任何事情。

一時間,白一男和偵探們被一條狗隔開,雙方都不知該如何是好。

幽幽發出一聲正常人難以發出的「嗷」,狗突然停止叫喚,乖乖地走回到幽幽身邊。

莫名其妙的危機解決後,左柔開口道:「我們又見面了。」

白一男聳了聳肩,不置可否。

「說吧,你來馬戲團是為了什麼?」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柔姐說:說吧,你來馬戲團是為了什麼!」葉飛刀耐心地「解釋」。

「我聽得懂。」白一男有點無奈。

「你到底聽不聽得懂?不要浪費時間了好嗎!」葉飛刀很無奈。

「是你們在浪費時間吧。」

「別裝了!你明明飛刀飛得那麼準,為什麼要藏起來,你有什麼目的?!」

「我飛刀準?」白一男盯著葉飛刀看了一會兒,然後好像下定了決心一般,把身後的飛刀亮了出來。

「這⋯⋯這是我的飛刀!」葉飛刀呼喊。

「葉飛刀,聽說你以前是在馬戲團表演飛刀的,既然你說我飛刀很準,不如我們玩一個遊戲吧,如何?」

「玩什麼遊戲?」

古靈擔心地拉了拉葉飛刀的衣服,但葉飛刀沒有理會,此時他的眼裡只有眼前的這個敵人。

白一男把戴著手套的左手貼在桌面上,五指分開,右手舉起明晃晃的飛刀。

「我們用飛刀快速地戳手指間的縫隙,如果我真的如你所說,飛刀特別準,我就不會傷到自己。但如果我傷到了,就可以證明我不是飛刀高手了吧。」

「不比!」古靈反對道,「你可能故意弄傷自己以示清白。」

「哈哈,手是我吃飯的傢伙,為了向你們證明清白,就毀掉我一根手指頭,我可沒有這麼愚蠢。既然你們不相信我說的話,現在就只有這樣了,怎麼樣?」

言語間,能感受到白一男充滿自信,甚至還有點挑釁意味。

葉飛刀雖然擁有永遠不準的能力,但對象一定要是和他無關的東西才行,如果是自己的左手,他並沒有把握能不碰到手指。但看著眼前不停挑釁的白一男,葉飛刀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把手攤開,也放到了桌面上。接著他從褲腿處抽出一把飛刀,高舉到半空。

這時,他感覺到自己的左手被另一隻溫暖的手包住了。

是左柔!

把自己的手掌覆在葉飛刀的手掌上後,左柔又朝葉飛刀鼓勵地笑了一下。葉飛刀沒有說話,他屏住呼吸,揮動右手裡的飛刀,飛快地扎向指縫。一旁的古靈閉上眼睛叫了一聲。很快,手指間的桌面上被戳出了四個扁扁的小洞。在這個過程中葉飛刀一直盯著白一男。

古靈終於睜開眼睛,鬆了一口氣。

「該你了。」葉飛刀把飛刀放回到褲腿處,說道。

白一男翹起一邊嘴角,露出邪魅的笑容,眼睛也盯著葉飛刀,右手舉起刀子,猛地朝桌面扎去。

「額!」

古靈再次叫出聲來,但這次沒有閉眼,她清楚地看到飛刀直直地扎進白一男的食指。

白一男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依舊保持著邪魅的笑容。他把飛刀拔出,白手套被漸漸染紅。

「怎麼樣,現在信了吧?」

「白一男!」團長急忙跑上前,捧起他的左手,脫下手套觀察著,「快!快包紮!」

雖然這樣叫著,但團長也知道,包紮已於事無補,白一男的食指被切斷了。

葉飛刀看著這一場景,腦子裡突然一片空白。這種感覺很奇妙,他彷彿不再置身於馬戲團裡的小屋,而是在一個無邊無際的白色空間,他站在空間中央,身形渺小,看著一幅幅靜止的巨大畫布在眼前閃現,畫布從不同的方向滑來,又滑去不同的地方,他愣愣地看著這一切。

「火災、密室、貼心、狗、笨手笨腳、飛刀、喜羊羊、美羊羊、懶羊羊⋯⋯」

眼前的畫布忽然抖動起來,晃得越來越劇烈,白色空間漸漸變為黑色。葉飛刀的瞳孔重新聚焦,再次回到現實。古靈正抓著他的肩膀,奮力搖晃著。

「葉飛刀,你怎麼了!」

「我⋯⋯我怎麼了?」

「問你啊!」古靈著急地說,「突然一個人瘋狂地自言自語起來,就像柔姐破案的時候一樣。」

「就像柔姐破案的時候⋯⋯對啊!就像柔姐破案的時候!」葉飛刀大叫,「我體會到那種感覺了,柔姐!」

「什麼感覺?」左柔問道,「我破案的時候這麼傻嗎?」

葉飛刀緩緩轉過頭,對白一男說道:「白一男,你,就是殺害郝劍並製造出密室的凶手!」





6.白一男的能力


屋子裡一瞬間陷入安靜,最後是團長打破了沉默。

「別鬧了葉飛刀,我們先回去想想,好嗎?」

葉飛刀以團長從未聽過的認真口吻說道:「團長,我是一名偵探。」

「我知道,偵探偵探,你是偵探,行了吧。等一下抓凶手的時候你再——」

「團長,」白一男突然插嘴道,「聽他說吧。」

不知道是白一男還有一種「不怕疼」的超能力,還是其他什麼原因,他似乎完全沒把手指斷了一事放在心上。

團長咂了咂嘴,只好和其他人一起聆聽葉飛刀的推理。

「首先,我要揭開白一男的超能力之謎。」

「超能力?你在說什麼啊?」聽他這麼說,團長忍不住開始發問。

「我們偵探事務所的所長李清湖說過,在這座城市裡、在我們周圍,還隱藏著很多有超能力的人。就像我永遠不準、幽幽能和動物說話一樣,隱藏的超能力形形色色,都不一樣。而白一男的超能力,正是本次案件的關鍵所在。」看葉飛刀的架勢,確實像一個充滿自信的名偵探,「我們第一次見識白一男的超能力,是在主婦偵探事務所,當時他在我們面前展示了神準的飛刀技術,以至於我一度認為這就是他的超能力。」

古靈和左柔點頭認同葉飛刀的發言。

「但是在馬戲團和白一男再度相遇後,這個想法被一次又一次打破。首先,我們知道他還有硬氣功的本事,能用一根手指將一個人舉起。其次,他能讓從不跟主人親近的狗和他親近,難道他同時擁有多種超能力?」

桌子上的血漬已乾,白一男的手指也不再滴血,但此刻沒人注意到傷口似乎癒合得有點快。

「柔姐說破案是滾雪球,線索積累到一定程度的時候,真相的模樣就會顯現出來。現在,線索的雪球已經滾大,我看破了白一男的超能力!」

開場白結束,終於要切入正題了。古靈著急地催促道:「到底是什麼超能力?」

「是——」就在葉飛刀想要先說出結論的時候,突然感覺喉嚨被什麼東西堵住了,說不出話來。類似噁心的感覺,就像喉嚨裡無端飛進了一隻碩大的飛蟲。「算了,我先說線索吧,不知道大家注意到沒有,白一男每次展現出超能力時都有一個共同特點——需要看著另一個人!」

「咦?」古靈和團長都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兩人同時發出驚訝的聲音。而白一男和左柔在聽到這句話後,臉上都綻開了笑容——只不過白一男的笑容依舊神祕,左柔的笑容更多的是釋然。

「第一次在主婦偵探事務所,白一男展示了神準的飛刀超能力。」葉飛刀進一步說明道,「在馬戲團表演硬氣功的時候,他需要目不轉睛地盯著阿美,並承認‘不看她就會沒有力量’。阿美把這句話理解為情話了,也不怪她,畢竟她是一個會杜撰表白的人。」

說最後這句話的時候葉飛刀加重了語氣,為的是讓古靈聽到。

「然後,在唐本綱面前,他讓狗和他親近了起來。但他的超能力也曾給他帶來反效果,比如在王魔面前,他就笨手笨腳的拿不住東西,拿住了還能不小心弄掉。在幽幽面前的時候,本來和他很親近的狗卻像敵人一樣對著他咆哮⋯⋯將所有這些線索合在一起,白一男的超能力就是——」

都說到這裡了,葉飛刀卻怎麼也說不出剩下的那兩個字。然而正因如此,他更加確信自己這次得出的結論肯定是正確的。這一次,他好不容易找到了真解答,無論如何也要親口說出。他越想越著急,臉漲得通紅,額頭上浮出一層又一層的細汗。

「顛倒!」這時,古靈順著葉飛刀的推理把結論說了出來,「白一男的超能力是顛倒。只要看著一個有特殊本領的人,他就會獲得相反的本領。所以看著永遠不準的葉飛刀時他是神射手;看著柔術表演者阿美時他就擁有硬氣功;看著唐本綱,他就能和狗親近;而看著幽幽,狗反而要攻擊他;看著近景魔術師王魔,他就變得笨手笨腳!」

聽著古靈順口溜一般說出這一大串話,破解了謎團的爽快感和巨大的無力感同時向葉飛刀襲來,讓他渾身顫抖。

葉飛刀低著頭,自言自語著:「就差一點⋯⋯」

「小刀,」左柔溫柔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一個人做不到的事,就兩個人去做,這不是失敗。」

葉飛刀抬頭看著左柔,她的笑就像涼爽的微風一樣,拂去了他心裡難受的情緒。接著他又看向剛接著他的話頭說出瞭解答的古靈,她的自信就像陽光,讓他的身體和思維都重新暖和了起來。

「真是精彩的胡說八道啊。」被這樣剖析了一番,白一男卻依舊鎮定地笑著,「如果我真有這個能力,那為什麼剛才我看著葉飛刀,卻扎到了自己的手?別說我是為了逃脫‘超能力者’這一嫌疑而故意那麼做的哦。」

古靈還沒想到這其中的理由,她求助地看向葉飛刀。

「你確實是故意的,但不是為了逃避‘超能力者’的嫌疑。」葉飛刀走到古靈身邊,朗聲說道,「你是為了逃脫殺人犯的嫌疑!」

白一男眯起眼睛,臉上又浮現出神祕的笑容。

「其實郝劍被殺一案非常簡單,只不過出現了一些干擾項,才讓案情變得複雜難解。」葉飛刀接著說道,「是你,折斷了郝劍的脖子,殺了他,殺完人走出屋子的時候正好被我遇到了,就這麼簡單。」

「這和我自斷手指是為了逃脫殺人嫌疑有什麼關係?」

「現場是一個密室,門從裡面反鎖。但是最早說‘鎖住了,推不開’的人,是你,其實當時門是可以推開的,只是情況緊急,沒人會因懷疑你而去檢查。」

「但後來大家都看到了,插銷確實被撞壞了啊。」白一男反駁道。

「插銷早就壞了,一直是壞的,那扇門原本就鎖不上!」

「好吧,既然如此,那為什麼團長第一次撞門的時候沒有撞開呢?」

「對啊,門撞不開,我還暈倒了呢。」團長附和道,「後來多虧古靈及時趕到,才把門撞開的。」

「那也是你動的手腳。」葉飛刀指著地面說道,「對不起,我想指的是白一男的手,你們明白就好。當時白一男聲稱‘門被反鎖’後,走到了窗前,把左手伸進了窗口,然後告訴我們插銷變形了,無法打開,只能撞門。但那時他真正做的事情是用自己的手指代替插銷,插在了門鎖上。」

「把⋯⋯把手插在門鎖上?」古靈伸出自己的纖纖玉指,不可思議地看著。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當時他一直在看阿美。」葉飛刀說道,「看著柔術表演者阿美,他的身體就會像練過硬氣功一樣堅硬。所以團長之後撞門的時候撞不開,門並不是被插銷鎖住的,而是被白一男堅硬的手指!但後來出現的古靈力氣非常大,直接把門撞開了⋯⋯」

「這說明我⋯⋯」古靈愣愣地看著自己的手指,又看看白一男的手指。

「是的,你把他的手指撞折了。」葉飛刀又一次指了指地面,「那根手指,早就折斷了!」

古靈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你今晚一直戴著手套,還故意提出要玩這個遊戲,就是為了把手指再砍斷一次。因為你知道,斷指的事隱瞞不了太久,必須找一個合理的理由,這⋯⋯這真是惡魔的智慧和魄力!」

「對,難怪流出來的血這麼快就幹了,一切線索都完美匹配。你就是殺害郝劍的凶手!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白一男沉默了一會兒,搖了搖頭,說道:「我只想說,你真的是一個白痴。」

「你說什麼?!」葉飛刀叫道,「我剛剛破解了你製造的謎團,怎麼就白痴了?!柔姐,你一直沒說話,你來評評理,我的推理對不對?」

「首先,我認同你關於白一男的超能力的分析。」左柔緩緩開口道,「但我在考慮一個問題,為什麼有關白一男超能力的推理,你無法親口說出結論呢?」

「這有什麼好考慮的!」葉飛刀急著說,「我的腦子有問題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是沒法說出正確的結論,剛才我想說的時候,喉嚨就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樣,特別難受⋯⋯」

「那你為什麼能順利說出‘白一男是殺害郝劍的凶手’這一結論?」

「這⋯⋯」葉飛刀呆住了。

「因為,」左柔看著他說,「這個結論是錯誤的。」

葉飛刀的心情落到了谷底。

「而且,你剛才的推理雖然能解釋密室形成的原因,但無法解釋你為什麼會看到無頭的郝劍,也無法解釋起火的原因,這些依然是謎。」左柔滔滔不絕地說著,「你對密室的解答也有漏洞。你說鎖早就壞了,有證據嗎?沒有,你只是為了把密室和白一男的手指結合起來而做了牽強附會的假說。你這段邏輯看似能說通,但如果邏輯的出發點本身就是偏頗的,那再怎麼推理,都會指向錯誤的結論。」

「可惡⋯⋯」葉飛刀低著頭,小聲地說,「我又錯了嗎⋯⋯我難道⋯⋯真的不適合⋯⋯」

看到葉飛刀這麼沮喪,左柔不再往下說了,她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各位,既然我不是凶手,那麼還有其他事嗎?」白一男問道。

「等我們破了郝劍命案,會再來找你的。你是超能力者這一點,跑不了!」左柔竟也來了脾氣,說完才對葉飛刀小聲說了句「我們走吧」。

「等等!」白一男指著葉飛刀說道,「我想和你單獨聊兩句。」

「有什麼話當著我們的面說。」古靈上前一步,擋在葉飛刀前面,彷彿白一男的手指是一把槍。

「我只和葉飛刀說。」

「鬼鬼祟祟的,打什麼主意!」

葉飛刀卻從古靈身後走了出來,對她說道:「你們和團長先走,我和他聊。」

古靈還是不放心,求助地看向左柔。但沒等左柔開口,葉飛刀先說道:「柔姐,你說過,每個人的能力都不一樣,一個人做不到的,就兩個人做。郝劍的案子交給你,白一男,交給我。」

左柔重重地點了點頭,然後又冷冷地掃了一眼白一男,帶著不情不願的古靈和其他人走了出去。

屋裡只剩白一男和葉飛刀兩人後,白一男先開口了。

「幾年前的某一天,幻影城裡同時發生了三起重大事件。大肚子伍爾夫酒店的飛刀襲擊案、陳查理西餐廳的女性中毒案,還有灰白馬酒店的集體跳樓案,這段歷史想必你也有所耳聞吧?」

葉飛刀曾聽李清湖介紹過這三起同時發生的大案,三起案子分別發生在幻影城不同的角落,每一起都是死亡人數眾多,死法又離奇的超級大案,且直到今天都沒有破解。也正是從那一天起,策劃這三起案件的「神祕組織」成了幻影城裡所有偵探追查的對象。

「我知道。」葉飛刀說,「你是準備向我坦白嗎?」

「就在人心惶惶,幻影城全城戒備的時候⋯⋯」白一男沒有理會葉飛刀,自顧自地往下說,「那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神祕組織卻消失了。那一天就像一場噩夢。過了一段時間,有些人醒了,而我,依然記得那個夢,因為在那一天,我失去了最愛的女人。」

「什麼?」葉飛刀想起了古浪。古浪也在那一天失去了最愛的女人,難道白一男和古浪一樣,當天和女朋友在陳查理西餐廳約會?不對,白一男不就是神祕組織的人嗎?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是一個偵探,當然,不能和你們比,我只是一所名不見經傳的小偵探事務所裡的一員。畢竟我的本事只是顛倒對方的能力,這對破案沒有任何幫助。為了生計,我們的事務所總接一些尋狗之類的小事件,只有我一直在工作時間追查神祕組織的下落。終於皇天不負有心人——我被開除了。」

「真是遺憾——」

「真是太好了!我可以把全部時間都用在這上面了!」白一男揮舞著拳頭說道,「又過了幾年,神祕組織的影響基本上完全消失了,幻影城恢復了原先的寧靜祥和。偵探們各自忙著自己的工作,而在這個時候,我得以接觸到一群真正的戰友。他們都出於各種原因,全身心地調查那個神祕組織,並且已經掌握了一些線索。」

「怎麼又出來一個組織⋯⋯」葉飛刀越聽越糊塗。

「根據目前已知的情報,那個神祕組織的主使只有一個,但沒人知道他是誰,只知道他的目的可能是顛覆這座偵探之城。」

「顛覆這座城市?圖什麼?」葉飛刀納悶地問,「就算⋯⋯他們讓這座城市顛倒⋯⋯我會給你懷抱⋯⋯不好意思我又唱起來了。」

「比起下一場大暴雨,不如造一朵永遠懸在頭頂的烏雲更讓人感到壓抑、透不過氣。所以,在完成三起大案後,那個幕後主使讓手下滲透進幻影城眾多的偵探事務所中,其中也包括排名前十的那幾家。這些人可能到目前為止還和普通偵探一樣,接受委託,破解案件。但隨著滲入的人越來越多,他們所掌握的權利也越來越大,幻影城隨時有可能因為幕後主使的一聲命令而一夜覆滅。」

「你是說,偵探事務所裡有神祕組織的內鬼?排名前十名的那幾家裡也有?」

「沒錯。所以這番話我只能和你說,因為我不相信任何一個偵探,除了我已知的‘捉鬼聯盟’的成員。」

「捉鬼聯盟⋯⋯哦,就是你們那個組織的名字,真難聽。我不管,我知道柔姐肯定是好人。古靈也是,還有幽幽,他還是個孩子,怎麼可能是潛伏多年的內鬼。」

「那些人可能是任何身份、任何年齡,誰都不能相信!」

「你們捉鬼聯盟是怎麼知道這麼多的?」葉飛刀終於問到了重點。

「這幾年來我們一直沒有停止調查,甚至潛伏在各個偵探事務所。那天我不就躲在主婦偵探事務所的沙發裡嗎,其實是在調查,沒想到被你們逼出來了。」白一男嘆了一口氣,「像我這樣的人還有很多,這幾年我們也抓到了幾個內鬼。」

「抓到過誰?」

「鷹漢組的杜維夫、教授偵探事務所的張纖雲,這兩位你知道吧?」

「杜維夫是死而復生的那個⋯⋯張纖雲!」葉飛刀驚訝地反問道,「張纖雲是誰?名字有點熟。」

「他們在被我們戳穿內鬼的身份後就主動‘死亡’,消失了,沒有留下任何證據。另外,這幾年來我們還有一個重大發現。」

「什麼發現?」

「神祕組織內部有一本名冊,上面記錄著所有隱藏在各大偵探事務所裡的內鬼的名字。因此,只要找到那本名冊,我們就能一舉把神祕組織的人從黑暗中揪出來!我來馬戲團就是為了這件事。」

「你是說,這本名冊在馬戲團?」

「是的,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會在這裡,但我接到線報,說名冊可能藏在這家馬戲團。」

葉飛刀思考了一會兒,開口問道:「你為什麼願意跟我說這些?你不怕我是內鬼?」

「你不是。」

「你是相信我的人品,還是不信我的智商?」

白一男攤了攤手。「我是相信我們老大。」

「你們老大?誰啊?我認識嗎?」

「我現在還不能說。」說完他補充道,「接下來很短的時間內也不能說。」

「哈哈哈哈哈哈。」葉飛刀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

「你突然給我講了一個故事,怎麼,以為自己是一千零一夜嗎?」葉飛刀笑著說,「我怎麼可能相信你說的話。」

「很好,很謹慎。」白一男說道,「希望你看待身邊的人時也能這麼謹慎。突然跟你說這些,是因為就在剛才,我的超能力暴露了。」

「那又如何?怕了?」

「在一次又一次的行動中,我的身份越來越隱藏不住,現在連我的超能力也暴露了⋯⋯可能,我活不久了吧。」

「別說得這麼嚇人啊。這青天白日的,怎麼就活不久了?」葉飛刀指著窗外說道,而外面正值漆黑的夜。

白一男不再說話了。

葉飛刀突然想到李清湖之前說過的話——要隱藏起自己的超能力,不然,別人就會利用這個來對付你。這番話他當時聽來覺得特別可笑,可如今看著白一男,他的心居然也緊了一下。

屋外傳來了一陣喧鬧聲。





7.鷹漢組的風格


離開白一男的屋子後,團長和左柔、古靈打了個招呼,急急忙忙地趕回到自己的房間。

左柔沒再說話,古靈和她搭話她也像沒有聽到似的。

「想不到葉飛刀這次表現得不錯啊,居然自己推理出了白一男的超能力。」

「嗯⋯⋯」左柔心不在焉地應道。

「不過你說白一男留下葉飛刀是要幹嗎呢,不會是想殺他吧?」古靈滔滔不絕地說著,「想殺他可太容易了,畢竟葉飛刀不準,而他在葉飛刀面前又會特別準。這個顛倒的能力還真是遇弱則強呢。」

「嗯⋯⋯」

「他這個超能力我怎麼沒想到呢,柔姐你應該早就知道了吧?」

「嗯⋯⋯」

「你還提醒我們來著。」古靈回憶著左柔的話,說道,「錯誤是因為看問題的角度不對,如果顛倒一下,錯誤就會變成正確的。那時柔姐就已經知道了吧,真是太厲害了!」

「嗯⋯⋯」左柔突然停下腳步,「你剛才說什麼?」

「我、我說什麼了?」

「看的角度不對,顛倒一下,錯誤就會變成正確的⋯⋯」左柔喃喃地說出這句話,之後就再也說不出完整的句子了,「顛倒、密室、火、衣服、房間佈局、手滑⋯⋯」

「柔姐。」古靈驚異地看著左柔,「難道你⋯⋯」

「我太笨了。」停止呢喃的左柔對古靈說道,「這麼簡單的事情,那些可以直擊真相的偵探應該早就看出來了吧,我太笨了!」

「怎麼了,柔姐?難道⋯⋯」

「雖然沒有證據,也不知道動機,但是⋯⋯」左柔的眼眸在黑夜中發出貓眼一樣的光,「密室、火災、無頭的郝劍,還有凶手是誰,這些我全都解開了!」

就在這時,他們身後傳來喧譁聲。左柔、古靈和幽幽驚訝地回過頭,不一會兒,一聲慘叫響起,劃破了這個已經足夠惱人的長夜。

白一男的屋子前聚集了很多人,馬戲團的眾人在左柔和古靈之後紛紛趕來。

葉飛刀站在屋門前,在他面前不遠處的空地中央,白一男蹲在地上。而在白一男身前幾米開外,站著十幾個黑衣人,為首的是一個黃毛男人,臉上有一道很深的疤,像一條趴在臉上的蟲子。他的外套胸口上繡著一隻展翅欲飛的黑鷹。

「應隊長!」古靈認出那人是鷹漢組赤鷹分隊的隊長應戰。

「古隊長?你也在?」應戰又看了一眼古靈旁邊的左柔和幽幽,「超能力偵探事務所的人也到齊了。面子很大啊,小子。」

最後這一句話顯然是對白一男說的。

「應隊長,這裡的事交給我們吧。」古靈朝應戰喊道。

「發現這個人的下落後沒有通報總部,卻獨自一人調查⋯⋯古隊長新官上任,還沒把規章背熟吧?」說著,應戰指向一旁一個躺在地上的男人,繼續說道,「他剛剛又打傷了我們的兄弟,這種危險人物,今天要麼活捉,要麼弄死。」

古靈這才看到應戰旁邊有一個人倒在地上,剛才的慘叫聲應該就是他發出的。看這情形,今晚一場惡戰是避免不了了。

這時,團長也回到了屋子前。白一男的兩邊站著兩群人,這兩隊人一隊有明確的目標,另一隊卻不知該如何是好。

「誰去?」應戰問了一聲。

從隊伍中走出一名壯漢,他脫下衣服,瀟灑地甩到一邊。然後一邊向白一男走去,一邊「喀拉喀拉」地扭動著脖子。

可剛走了兩步,壯漢就突然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了。

沒有人看到白一男出手。

赤鷹小分隊裡又走出一個瘦高個兒,他走到壯漢身旁,蹲下檢查了一番,回頭對應戰說:「隊長,死了,脖子被扭斷了。」

應戰朝地上吐了一口痰,好像要吐掉晦氣。

「他媽的,說了多少次了,打架前不要扭脖子。一起上!」

說完他自己先衝了出去,徑直撲向白一男。白一男不慌不忙地轉過身,背對朝他衝來的鷹漢組眾人,眼睛看著葉飛刀,然後迅速蹲下身子,右手抓起一把石塊,站起身向身後甩去。

「啊!」

「哎喲!」

鷹漢組內響起此起彼伏的慘叫,幾個人正好被石頭砸到頭,倒在地上。應戰的臉上也被一塊石子砸中,馬上出現了一道血印。但他好像因此被激勵,發出更大的怒吼聲,朝白一男衝去。馬上又飛來兩三顆石頭,擊中了他的膝蓋,應戰雙腿一軟,跪倒在地。

「圍住葉飛刀,快圍住葉飛刀!」古靈連忙叫道。

見馬戲團眾人不明所以,沒有人反應,古靈便自己走到葉飛刀前面,張開雙臂,擋住了白一男的視線。

接下來的幾顆石子,擦著應戰的耳朵飛了過去。應戰「嘿嘿」笑了一聲,不顧膝蓋的疼痛,站起來又向前奔去。幾個還能站起來的鷹漢組成員看到白一男失準,也跟在隊長身後跑了起來。

很快,一個矮個子跑到了白一男的身後,他高高躍起,對著白一男的後背就來了一個飛腿。「砰!」下一個瞬間,他感覺自己好像踹到了一堵鐵牆,腿骨折了。

此時應戰一拳擊中白一男的後腦勺,白一男沒躲,硬生生用後腦勺捱了這一拳。然後,應戰踉蹌著後退了幾步,並倒吸了幾口冷氣來緩解手上的疼痛。

「阿美!」古靈看到這裡又反應過來,「快躲到葉飛刀身後,快!」

但阿美的腳就像被定住了一樣,她呆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切,沒有動彈。

作為鷹漢組赤鷹分隊的隊長,應戰的身手和思維都比常人更加敏捷,多年的搏鬥經驗此時化做一抹他人無法察覺的笑容。他在地上抓了一把,然後捏緊拳頭再次向白一男衝去。

白一男準備用頭承接應戰新一輪的攻擊,誰知應戰將手臂繞到他臉前,然後鬆開拳頭,一掌抹在白一男的眼部。

雖然白一男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但還是有一些細小的泥沙鑽進了眼裡。

就在白一男閉上眼睛的同時,應戰又打來一拳,白一男想躲卻已經來不及了,他像一個斷了線的木偶一般,飛出去兩米左右,然後躺在地上失去了知覺。

阿美髮出了慘叫。馬戲團的人對眼前的暴行也看不下去了,紛紛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左柔蹙著眉頭,靜靜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從戰鬥開始到結束,其實不過一轉眼的時間。葉飛刀也終於從震驚和迷茫中醒來,卻只越過古靈的肩膀,看到躺在地上、滿臉是血的白一男。

白一男雙眼大睜著,失焦的瞳孔望著葉飛刀的方向。葉飛刀的腦子裡突然冒出來一句話。

「我不相信任何一個偵探。」





8.名冊


太陽躍出地平線的時候,馬戲團裡已恢復了平靜。

古靈跟著應戰回到了鷹漢組總部,馬戲團的眾人在各自的房間裡回想著這個晚上發生的事。超能力偵探事務所的三人組則又坐到了團長辦公室裡。

又是左柔先開口。

「團長,白一男這件事結束了,現在可以聊聊郝劍的命案了吧。」

葉飛刀呆呆地看著左柔,他已經完全忘記郝劍的命案了。

「郝劍的命案?好啊,聊什麼?」團長坐在椅子上問道,之前那張辦公桌不見了。

「聊聊你為什麼要殺他。」

團長愣了一下,馬上呵呵笑道:「左小姐,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葉飛刀說道:「團長,柔姐說:聊聊你為什麼要殺——咦,柔姐,你是不是搞錯了,團長怎麼會殺人?」

「團長為什麼不會殺人?」左柔反問葉飛刀。

「他⋯⋯」著急的葉飛刀轉而對團長說,「團長你快說說,為什麼你不會殺人?」

「我沒說我不會殺人啊。」

「柔姐,破案了,團長承認了。」

「什麼亂七八糟的啊!」團長吼道。

「噓⋯⋯」左柔豎起一根手指壓在嘴脣上,接著說道,「我們小聲一點吧,跟了我們一晚上,小傢伙累了。」

葉飛刀一看,幽幽正趴在團長腳下睡覺。

「其實我應該早一點破解這個案子的,因為它太簡單了。」左柔說話的音量並不太輕,但嗓音非常動聽,幽幽在地上舒服地翻了個身,「但今天晚上發生了太多和案情無關的事,攪亂了這起原本單純的謀殺案,而且命案本身又包含了密室、火災、無頭人等看上去不可思議的謎,才顯得異常複雜。」

葉飛刀和團長認真地聽著左柔的推理。

「首先是密室。這個很簡單,因為門本來就是反鎖著的,把插銷插上的人正是被害人郝劍,凶手從頭到尾都沒進過那間屋子。」

「這麼簡單嗎?!」葉飛刀驚呆了,「那在門外的凶手是怎麼把郝劍的頭拍進肩膀裡的?」

「這個更簡單了,因為凶手從頭到尾都沒把郝劍的頭拍進肩膀啊。」

「我們說的是同一件案子嗎,柔姐?我明明看到無頭的郝劍了啊。」

「正因為你看到了無頭的郝劍,才讓案子這麼複雜。不過,也恰恰是你看到了無頭的郝劍,我才能知道凶手的作案手法!」

「什麼意思?」葉飛刀的腦子已經「奔跑吧兄弟」了。

「不可思議的事情,如果顛倒一下看,可能就在情理之中了——這句話給了我啟發。」左柔說道,「你這次見到郝劍時,發現他和以前有什麼不同嗎?」

葉飛刀想了想,回答道:「他比以前⋯⋯更不開心了。不過還是那麼樂觀,一直跟我說他在研究新節目,王魔也說他不練雜技了之後,還練過小丑啊魔術啊什麼的⋯⋯」

左柔點了點頭,又問:「身體上呢?」

「身體上?」葉飛刀摸著下巴,「哦,對了,我看到他屍體的時候,發現他手臂上的肌肉比以前結實了一點。」

「是嗎,這麼多線索堆在你面前,你還是沒看出無頭人的真相嗎?昨天晚上,郝劍正在屋子裡練習倒立行走。」

「倒立行走?」

「沒錯,用手來行走,這也許就是他說的新節目。當然,衣服也是反著穿的,從衣袖中伸出的是他的腿,人倒立行走的時候,腿會自然彎曲並不斷擺動。你當時透過模糊的玻璃窗看去,就覺得是兩隻手臂在擺動。你說他的手在脖子處,但其實是腳在屁股附近。沒看到頭,他又是那麼個姿勢,就被你理所當然地腦補成了無頭人,畢竟你白天剛剛看過郝劍表演的魔術。」

「對,而且他下面的頭⋯⋯被桌子擋住了,看不到。」葉飛刀回憶著透過玻璃窗時看到的畫面,「但他練習倒立和命案有什麼關係呢?」

「凶手正是利用了郝劍每天晚上都要練習倒立行走這一習慣,才完成這起命案的。」左柔說道,「我們回憶一下起火時的場景。沒有火源的房間,為什麼能在一瞬間燃起那麼大的火?而且屍體、桌子和門這三個地方燒燬得最嚴重,這三個地方分散得很遠,火是怎麼燒過去的呢?」

葉飛刀的腦子現在已經「極限挑戰」了。

「只有一種可能性:油,案發現場的地面上有油!」左柔看著團長說道,「想到了這一步,殺人手法也就解開了。昨天晚上,郝劍練習倒立的時候,凶手從門外倒了油。油順著門縫流進屋子,穿過椅子和桌子下方,蔓延到郝劍練習倒立的空地上——其他人的屋子我們也都看過了,只有郝劍屋子裡的傢俱擺放得很奇怪,椅子放在桌子和門中間,這樣坐下去不是背對著門嗎?而櫃子什麼的都挪到了一邊,郝劍這麼做是為了騰出一塊空地,方便好好練習倒立行走。但是昨天晚上,還沒練得太熟練的郝劍,‘走’到了油上,很自然地打滑了,然後他就頭朝下,重重地摔了。頸骨斷裂,死在了油地上。」

團長靜靜地聽著,沒有反駁。

「接著,為了不讓作案手法暴露,凶手在門外放了火。火勢順著油很快就燒了進去,郝劍的屍體被燒壞了,倒著穿的衣服被燒掉了,桌椅也燒得很厲害,門被火舌吞沒,但放在房間另一側的床和櫃子卻沒怎麼被燒到。」左柔一字一句地說道,「這就是放火的理由——為了把油燒乾淨!」

(作者注:為了方便讀者諸君回憶案發現場,我請朋友對之前的靈魂畫作做了一些改良。這幅畫我是不滿意的,畢竟屍體方向都畫反了!)

過了一會兒,團長才啞著嗓子說:「很有意思的推理。不過,如果如你剛才所說,‘無頭罪人’是郝劍在練習倒立行走,放火的理由是為了抹滅油的存在。那馬戲團裡的每個人都有嫌疑啊,大家都能在屋外倒一桶油進去害死郝劍,為什麼偏偏說凶手是我呢?」

左柔笑了一下,答道:「我沒有證據,你大可以否認。但我之所以說是你,因為你最有可能。」

「為什麼?」

「團長,你的嗓子都啞了,應該很渴吧,為什麼不喝茶呢?」

葉飛刀聞言也問道:「對啊,團長你不是很愛喝茶嗎,為什麼⋯⋯對哦,你的茶杯摔碎了。」

「手滑。」左柔說道,「因為你的手上有油。」

團長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苦笑了一下。

「我知道這個理由很牽強,無法定你的罪,你可以不承認。」左柔說道,「但你和郝劍都是與世無爭的人,我只想知道理由。」

團長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從衣服內袋裡掏出一個本子。

「有一天郝劍來找我,問我知不知道神祕組織。」

「神祕組織?」葉飛刀吃驚地反問。

「幾年前讓整個幻影城人人自危的神祕組織,我怎麼會不知道。郝劍又問我,知不知道神祕組織的成員都有誰。」

左柔沒有想到,這件案子竟也牽扯出了神祕組織。

「我說我不知道,也不關心。如今那個組織消失了,幻影城恢復了平靜,很多被害人家屬也已經從傷痛中解脫了,這樣就可以了。」團長的語氣中飽含悲傷,「然而郝劍說,他無意中得到了一個本子,正是那個神祕組織成員的名冊。」

「名冊?」左柔和葉飛刀異口同聲地呼喊道。

葉飛刀在心裡默默想著白一男說過的話,現在可信度又多了幾分。

「但是那份名單裡涉及的一些人⋯⋯很不簡單,所以他拿過來給我看,問我該怎麼辦。」

「名單裡都有誰?」

然而團長好像沒有聽到葉飛刀的問題,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我看了名單之後也很吃驚。我跟他說,首先我們不知道這份名冊的真假,如果是假的,那這個責任我們可擔不起。」

「如果是真的呢?」葉飛刀問道。

「郝劍也這麼問。」團長說,「如果是真的,除了激怒並加速神祕組織實施破壞陰謀外,也沒有其他作用。幻影城好不容易過了幾年平靜日子,要因為一個本子被打破,讓全城的人又回到恐慌和混亂的狀態,值得嗎?」

「但至少大家能知道真相!」

「知道真相有什麼用啊?」團長看著葉飛刀,問道,「為了知道真相而放棄平靜的生活嗎?我不清楚你們偵探的追求,追求虛無的真相是為了滿足自身的成就感嗎?活得糊塗點沒什麼不對,做一個白痴也沒什麼不好。我也知道,那些人遲早會有所行動,但眼下那個時候還沒到,我們為什麼要自己衝過去?」

葉飛刀不想和團長爭論真相與安穩究竟哪個更重要。他說:「那你就能忍受那些壞人藏在我們身邊,而我們對此一無所知?」

「還沒做壞事的時候壞人就還不是壞人。」團長說,「如果那個人和你一樣,每天認真地生活、細心地調查案件、對你也很好,你會因為他在名單上就認定他是壞人,要和他拼個你死我活嗎?你不會,那時你只會懷疑、會痛苦⋯⋯而且,名單上的有些人,不是你我知道了名字就能撼動得了的。」

「團長,你不要偷換概念,壞人就是壞人⋯⋯」

「我是壞人嗎?」團長突然問。

「你當然不是。」

「但我殺了人。」團長終於承認了,「左柔說得沒錯,是我殺了郝劍。葉飛刀,我是壞人嗎?」

「我⋯⋯我不知道。」葉飛刀陷入了痛苦的思索。

「你看,知道了真相,你會更痛苦。」團長又長嘆一口氣,說道,「本來我已經說服郝劍,不把名單公佈了,他也把這本名冊交給了我保管。但昨天你來了之後,他又來找我,說不希望自己的朋友被騙。我說這不是一個朋友的事情,這關係到整個幻影城。但他不能理解,不管我怎麼勸都沒用,我只好⋯⋯」

團長再也說不下去了,眼裡流出了淚水。

葉飛刀雖然也不能理解團長的動機,但看到他哭,心裡也十分難受,說不出話來。

為了延緩災難的來臨,不惜殺掉一個無辜的人——這樣的選擇真的正確嗎?不管多麼兩難,殺人總是最差的選擇。但葉飛刀看著團長的表情,也多少能夠理解這個蒼老的男人有多痛苦。

「團長,那本冊子就是你所說的名冊吧。」左柔看著團長攥在手中的一本薄冊,問道。

「是啊,郝劍死了,這本名冊也該毀了。」說完,他毫無預兆地把本子撕成兩半,扯下兩頁紙,迅速揉成一團塞進嘴裡。左柔完全沒料到團長會這麼做,她還來不及反應,團長就已經嚼了幾下,梗著脖子硬生生把紙團嚥了下去。

正當團長準備再撕下幾頁時,忽覺手上一空。

原來,在團長腳邊打盹的幽幽不知何時醒來,像一頭迅捷靈敏的小野獸一把奪下了殘餘的冊子。

冊子脫手,團長卻沒有再試圖搶奪,他只是癱坐在椅子上,雙目無神地看著這一切,只有嘴還在機械地嚼動著。

幽幽跑到左柔身邊,把奪下來的冊子放到她手裡,左柔迫不及待地打開,葉飛刀也湊過去看。記錄最多信息的那兩頁紙已經被團長吞掉,剩下的幾乎都是空白頁。

不過團長在匆忙之間沒有撕扯乾淨,其中有一頁依然殘留部分信息,可以看到上面有幾行漂亮的手寫文字。

雖然紙頁殘缺,信息不多,但上面的內容還是驚得左柔說不出話來。

左柔捧著它看了好久,確認自己真的沒有看錯,上面寫的是:

⋯⋯

教授偵探事務所張纖⋯⋯

鷹漢組杜維⋯⋯

鷹漢組⋯⋯

超能力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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