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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當我離開你 by 艾米莉‧布勒克爾

2020-2-16 19:19

前臺的女士果然幫上了忙,傑西在四樓的482病房。盧克坐電梯上樓,在護士的指引下找到了那個房間。他望著那塊用白色字母寫著482的紫色門牌,這就到了。他聽著房間裡的聲音,希望聽到梅的笑聲或者泰麗的說話聲,好確定他沒來錯地方。

然而房間裡一片寂靜,只有醫療機械發出的咔嗒聲。他只要勇敢一點,走進去就好了,雖然他並不知道會看見什麼。盧克抓住冰冷的把手把門推開,裡面是一間整潔的病房,正中擺著一張床。床上是睡著的傑西,她全身都浮腫了起來。她的皮膚繃得緊緊的,好像碰一碰就會爆炸似的。

床尾的椅子上坐著尼爾博士。他閉著眼睛,雙手緊握。他的嘴脣無聲地動著,好像在祈禱。尼爾看上去和他在東密歇根大學網站上的那張照片很像——一頭灰髮,鬍鬚修剪得整整齊齊的。他的眼睛下面有了陰影,皮膚蠟黃,簡直好像和女兒病得一樣嚴重。盧克曾經想要恨他——他把盧克的女兒交給了一個精神有問題的養母。但是此刻的尼爾不像那樣的人,他甚至不像娜塔莉的同謀者——和她一起制訂那個嚴密又複雜的送信計劃的人。盧克只看到一位父親,和他生病的孩子在一起。如果要和尼爾對質,他一定要等到傑西康復之後。

傑西睡著了,梅和泰麗不知去了哪裡。盧克慢慢退出房間,想去護士站問問女兒和岳母的下落。他後退了兩步,結果重重地撞上了身後的牆。盧克小聲吸了口氣,感覺自己的胳膊肘痛得一抽一抽的。他忍住疼痛,轉身去摸門把手。

「咳咳。」尼爾大聲清了清嗓子,揉了一下眼睛,「你是?」

盧克無聲地詛咒著。他的心被這個男人的事折磨了好幾個月,現在卻要私下和他談話,這太艱難了,然而現在他無路可退。他唯一的希望是泰麗和梅儘快出現,分散兩人的注意力。

「你好,呃,你一定是傑西的父親。」盧克把袋子扔在地上,艱難地朝尼爾走去,「我是盧克·理查森。」

「是了。」尼爾坐直身子,理了理自己的頭髮,「是你打了911,對嗎?你母親剛才帶梅去咖啡廳買吃的了。」

「我的母親?」這個稱呼對盧克而言十分遙遠,特別當它指的是泰麗時。「哦,你說泰麗啊。」盧克朝尼爾走了兩步。「她是我妻子的母親。曾經是……她是我的岳母。」盧克有點語無倫次。他缺乏睡眠,過去二十四小時經歷了大喜大悲,再加上現在面對的人是尼爾,他也知道自己說話很不利索。

「很高興見到你,盧克。我是尼爾。」尼爾站起來,伸出一隻手。盧克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然後退後了一步。他想,不知要在這間病房裡待多久,和不省人事的傑西以及這個友善的尼爾單獨相處。「請坐。」盧克四處環顧,病床那頭有一把不太結實的椅子。尼爾站起來坐到那張椅子上去了。

盧克坐到尼爾剛才坐的椅子上,椅子還是熱的。從這個角度他可以仔細地觀察傑西。她身上插著數不清的管子,連著各種儀器。她的狀態簡直比暈倒在盧克家地板上時還要糟。病魔對她的摧殘清晰可見。

「她怎麼樣?」盧克覺得自己的問題很蠢。她明顯看上去不怎麼樣。

尼爾按摩著自己的太陽穴。「不好。」他有些艱難地說道,「她需要做腎臟移植。她只有幾星期,或許一個月可以活了,我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這麼快……」

「我很抱歉。」盧克說。尼爾已經失去了他的妻子,現在又將失去唯一的孩子。「她是個很好的女孩……我……我的孩子們……我們都來照顧傑西了。」他發現自己說出的話別人已經對他說過無數次了。他自己也發現這些話是多麼無力。「要是我能做什麼,告訴我。」

那時娜塔莉學校的同事以及行政助理都對他說過這話,它聽上去是那麼空洞、蒼白,就像只是一句客套話。現在他知道了——說出這句話,代表你想要幫忙,但是實在無能為力。

盧克等待著尼爾的回答。他大概會說一些類似「我會告訴你的」或者「我們現在還好,謝謝」之類的答覆,當初盧克自己就經常這麼說,但是尼爾不發一言。他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地摸著自己的鬍鬚,好像在思考該給盧克什麼差事。

「盧克,我……嗯……我不想在這種情況下告訴你那件事。」

他的話沉甸甸地落在盧克的心頭。盧克想起當年在彭特懷特時,看著雨雲慢慢聚集在密歇根湖面上,雷聲大作……它來了,帶來一場暴風雨。他可以聞到空氣中不祥的味道。他只有兩個選擇——逃避,或者直面風暴。

「尼爾。」盧克打斷尼爾,「我知道了。」

「嗯?」尼爾慢慢地坐直身子,好像剛從睡夢中醒來似的。

「我知道了。」他用意味深長的眼神看著尼爾,但是尼爾好像不知道盧克的意思,所以盧克接著說了下去,「那些信——我知道是你發的,你是娜塔莉的老師。我還知道瑪拉娜莎之家,我還知道……」自從他找到那個剪貼簿以後,他就再也不想說出那個名字了,「瑪洛伊的事。」

「你知道瑪洛伊?」尼爾望著傑西,好像在確認她是不是睡著了。他的手抓緊了她的床單一角,「你是怎麼知道的?」

盧克對尼爾的憐憫正逐漸消失,不能再維持那種冷靜與理解的態度了。沒想到尼爾這麼簡單地承認了——那些信、那些鬱金香,甚至是那本記載著盧克長女的死亡的剪貼簿。

「當然不是娜塔莉告訴我的。」盧克生硬地說,他的話裡少了幾分苦澀,「我找到了你的舊上司——斯蒂芬妮小姐的來信,信裡說出了一切。」

尼爾鬆開床單,用手撫平上面的皺紋:「是了,克里斯蒂娜良心不安。娜塔莉跟我說了信的事,但是我不知道她把信留下來了。」

「她確實這麼做了,還讓我找到了。你呢,尼爾?還有你的妻子?從我知道的情況來看,要不是你們倆,我女兒還活著呢。」盧克一直壓抑著的怒氣越積越重。

「是啊,你說得對。」尼爾點點頭,望著盧克的雙眼,「你是對的——我們做了個錯誤的選擇。伊娃·維特林有心理疾病,我們沒看出這一點。但是,客觀地說,當時的醫生、護士、偵探、朋友、家人……沒人看出來,一個都沒有。」

「那好。」盧克說,「好,你不知道。不過既然我們把話攤開說了,或許你可以告訴我你和我妻子的關係。」

「我愛她。」尼爾簡單地說。這話像一個悶雷在盧克耳旁炸響。

盧克感到沮喪,憤怒突然離他而去了。他以為他會打尼爾,或者對他大喊大叫。但是聽他親口承認這件事,盧克反而鬆了口氣。他終於得知了真相。

「有多久了?」盧克艱難地問。他想知道娜塔莉的雙重身份持續了多少年。

「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別向我撒謊,求你了。」盧克說,突然感到筋疲力盡,只想回家,躺在床上。「很明顯你和我妻子有不正當的關係。多久了?」

「二十三年。」

「她那時才十四歲!」盧克幾乎喊叫了起來。他強行壓低自己的聲音,不想讓傑西聽見。他閉上眼睛,手指按著自己的鼻樑。牧師竟然還是個戀童癖。「我覺得我該走了。」

「不,看在上帝的分兒上,我不是那個意思。」尼爾防衛性地舉起一隻手,輕拍著自己的額頭,好像在想如何正確地表達自己的意思,「我曾是娜塔莉的牧師,也是她的教授,更是她的朋友,但是我從來不是她的愛人。另外,你錯了,我多年沒見到娜塔莉了,直到她在東密歇根大學找到我。這是她的主意,不是我的。」

「那好吧,牧師……」盧克用譴責的語氣說道,「那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娜塔莉要瞞著我?」盧克閉上滿是淚水的眼睛。他的喉嚨哽咽了,幾乎說不出話來。「為什麼她要你給我送信,而不是把真相告訴我?」

「這本來不該發生的……」

「我知道,這不是你的計劃,但是它確實發生了。為什麼遮遮掩掩的?為什麼那麼內疚?難道她怕我嗎?」這個想法是最讓他痛苦的。在他母親死後的第二天,他打了娜塔莉一巴掌,之後的六年她都躲著他。或許她覺得,死後再告訴他真相比較保險。

「她有她的理由。」尼爾搖搖頭,雙手拍了一下大腿,站起身來,「我不該告訴你這些事的,但是娜塔莉不能預見到這個……」他朝睡著的傑西指了指,「我知道我總會在這裡見你的,所以我帶上了這個,以便什麼時候能告訴你真相。」他打開床頭櫃的抽屜,拿出一個藍色的信封,遞給盧克,「你要的答案都在這裡。」

信封上像往常一樣寫著盧克的名字,背面寫著兩個字:劇終。盧克掂量不出信有多厚,或許有兩頁紙吧。他打開信封,裡面是兩張打印出來的信紙,內容格式是雙倍行距的。

「這是你替她打的嗎?」盧克問。信不是娜塔莉的手跡,他不知該不該相信它的真實性。

尼爾點點頭:「是我。她當時太虛弱了,還想把所有事情都告訴你。我是照著她說的話打的,盧克。我發誓。」之前的打印信件大概都是他打的。

「這封信原本計劃在她的一週年忌辰那天寄出的。她覺得經過一年的時間,你應該已經準備好了……」尼爾停了下來,「但是你岳母打電話來說傑西的事——你要和她一起來醫院,我知道送信的時間必須要更改了。讀信吧。」

盧克不想照尼爾的要求做事,但是他已經等了太久,不能為了爭口氣而放棄真相。他低下頭,開始閱讀信紙上整潔的黑色印刷字跡。

劇 終

親愛的盧克:

這是我最後的告別了。很明顯,我的死期將至,所以我要把事情告訴你。自從我們結婚後,我一直極度渴望把真相告訴你。我死也要說出來(不是雙關語),因為你有知道真相的權利。很抱歉,我沒有早點告訴你。我本想把祕密帶進墳墓,但是我改了主意,認為你應當知道。那時我明白我只有幾個月好活了,我不想讓憤怒汙染我們之間最後的時光。我大概是懦弱吧,但是我希望有一天你會明白為什麼我沒有早點告訴你。以下就是我的祕密。

我有個孩子,盧克,我們的孩子,她出生的時候我還不到十五歲。我只看到她一次,幾個月來的痛苦、懊悔和難堪都在我看到女兒的臉時煙消雲散了。她那麼美麗,而且頭髮很濃密,簡直像基因變異了一樣。我望著她的眼睛,告訴她我有多麼愛她,她的爸爸有多麼愛她。我告訴她,我們太年輕了,不能撫養她,而且你當時遠在外地。我親了她兩次,一次為了你,一次為了我。然後我把我們的女兒給了瑪拉娜莎之家的湯森德太太。那裡既是產院,又是領養機構。我祈禱她能過上快樂、安全的生活。從那以後,我每天都在想著她,祈禱她找到一個新家,有著愛她的父母,能比我更好地撫養她長大。

為什麼我在密歇根大學見到你時沒有告訴你呢?因為她當時只有五歲,有了新的爸爸媽媽,我們不能把她接回來,而且我不知道你是否準備好要成為一位父親。你說你不想生小孩,害怕自己變得和你的父親一樣。說實話,經過棚屋裡那件事,我也有點害怕。後來,我更深刻地認識了你,確信你不是那種人。我們結婚了。我懷上威爾的時候想出了一個主意——等孩子出生,我就把真相告訴你。但是我收到了一個壞消息,我發現我們的女兒只有三歲,她從家裡「失蹤」了,推測已經死亡。你還記得我關注的那個瑪洛伊·維特林案嗎?瑪洛伊就是我們的女兒。

她其實就住在我們附近,在蘭辛。我當時在上高中,不知道新聞裡那個梳著辮子的小女孩就是我們的孩子。她的父母說她失蹤了。一天早晨,他們發現她小床的枕頭上有一攤血,孩子不知所終。

整座城市的人都在尋找那個小女孩。但是隨著調查的進展,維特林先生開始懷疑他的太太——她對四年前死去的長女做了什麼。警方挖出了瑪洛伊姐姐的屍體,證實了維特林先生的懷疑。他的妻子——伊娃·維特林,得了一種叫孟喬森代理綜合徵的心理疾病。她一直通過下毒來讓女兒生病,好獲取醫護人員、朋友及家人的注意。

在馬克·維特林的幫助下,警方找到了他們長女死亡的證據。維特林太太認罪了,被判入獄。在這麼一樁可怕的事件中,這是唯一的安慰。我曾想去監獄看維特林太太,對她大喊「她從來就不是你的孩子」,但我沒有這麼做。我把悔恨掩藏起來,全心投入到工作與家庭生活中去了。我們度過了一段幸福的日子。

癌症降臨到了我頭上。我決定完成自己的碩士學位課程。我本想去密歇根大學讀書,但是密歇根大學太貴了,所以我調查了一下其他的學校。那時我在東密歇根大學的網站上看到了尼爾·湯森德博士的照片,他是那裡的副教授。他和他的妻子就是當初安置瑪洛伊的人。我一下子忘記了專業、排名或是學費之類的瑣事。我知道,我一定得見到他。

我第一次上他的數學方法論課那天,他完全沒有認出我來。已經過了二十幾年,加上又生了三個孩子,我知道自己肯定和他在瑪拉娜莎之家認識的十四歲女孩大不一樣了。我看到他在走廊裡和一個女孩說話,那個女孩身上有些特質,讓我忍不住再三地看她。他看她的眼神和看其他孩子的不同,她說話時歡呼雀躍,讓我想起了什麼人。所以我跟蹤了她,沒錯,就像個神經病跟蹤狂一樣,但是我不在乎。我和她坐在同一間前廳裡學習,漸漸地,我們成了朋友。很快我發現,傑西是尼爾的女兒。

我向你略過我的那些「祕密行動」。到後來,尼爾博士——他的學生這麼稱呼他——從蒂芙和她的同伴那裡救出了我,我和他就成了朋友。然而,直到看到最近那讓人絕望的檢查結果後,我才鼓起勇氣把真相告訴了他。作為回報,他告訴了我一件事,那是很久以來我一直在心裡隱約感受到的真相——我們的女兒沒有死。

那天尼爾把傑西的事告訴了我,這一切其實和維特林先生有關。尼爾說,一天早晨,維特林先生抱著穿著睡衣、只有三歲的瑪洛伊來到了瑪拉娜莎之家門口。那天瑪利亞,也就是尼爾的妻子,在前臺輪崗。瑪洛伊病了,病得很厲害,她的腎臟被乙二醇——也就是防凍劑——搞壞了。維特林先生髮現妻子把防凍劑加進了瑪洛伊的果汁杯裡。

馬克·維特林求她把孩子接回去,遠離他的妻子。瑪利亞本來想拒絕,讓維特林先生回家叫警察,帶孩子去醫院。但是她看著病中的瑪洛伊,想起自己一輩子不能有孩子的事,她做了一個選擇,改變了許多人的人生——她接過瑪洛伊,把她帶進了瑪拉娜莎之家。

瑪利亞把事情告訴尼爾時,他並不想接受。但是瑪利亞求他給自己一兩天的時間,她會想個方法,不讓這孩子面臨被送養或是由政府監護的命運。那一晚生病的瑪洛伊睡在他們倆之間,而小女孩失蹤的消息在密歇根州的蘭辛傳開了。新聞報道提到了屋裡的血、臥室裡破掉的窗戶和窗前沾著泥巴的鞋印。馬克偽造了一個入室綁架現場。

他們面臨兩個選擇——留下那孩子,偽造她的領養記錄,無微不至地關懷她的成長;或者他們可以把孩子還給那家人,放任那母親虐待她,而那個父親又不敢奮起反抗。最後他們將她留了下來。

十年來我一直瞞著你。我怕你會因此討厭我,我怕你一直壓抑著的怒火會給我們的家庭蒙上陰影。另外,雖然有些自私,但是我希望作為你愛的妻子死去。我希望你為我們在一起的幸福時光哀悼。如果我把真相告訴你,我們共處的時間就不會那麼幸福了。我並不後悔將我們的女兒送養,考慮到我們當時的年紀和處境,這樣做是對的。我也並不後悔自己隱瞞了真相。對不起,我知道,有幾封信你讀起來會感到很痛苦,但我希望你可以從他人那裡找到慰藉。我明白你相信人死燈滅,認為我已經不存在於這個世上了。你錯了,我還活在這些信裡。

傑西只知道自己是被領養的。至於是否把真相告訴她,我把這個決定權留給你和她的養父。如果你決定告訴她真相——你我的身份,以及她自己的身份,請轉告她我愛她,並給她我的信。

我永遠愛你。

娜塔莉

「傑西?」盧克問道。這一次他不再掩飾自己的淚水了。他一直覺得傑西十分熟悉。這封信之後的內容——認罪與懺悔——他不在乎了。他以為他的女兒死了,其實她還活著。

「是的。」尼爾坐了下來,握住傑西的手,「她是你的女兒,你和娜塔莉的。」

「她是誰?」泰麗尖厲的聲音從走廊裡傳來。她拉開門走了進來,幸運的是梅不在她身邊。盧克僵硬地坐在床尾的椅子上。

謝天謝地,尼爾開口了。

「抱歉我沒告訴你們。」他看著盧克,「是的,泰麗,傑西是你的外孫女。你可能還記得我的妻子,瑪利亞·湯森德。我們那時候年輕一些。」

泰麗的雙手發著抖,她放慢了腳步:「你收養了她?你和瑪利亞?」

「沒錯。」尼爾看了盧克一眼,好像在請求他保守祕密。他站起來幫助失魂落魄的泰麗走到傑西身邊:「她是我們的幸福源泉。」

「我一直在找她,你知道。」泰麗的目光黏住傑西,「瑪拉娜莎之家一直拿藉口搪塞我,所以我一直在存錢,好僱用那些私人機構調查。在我失去女兒以後……」泰麗哽咽了,「失去娜塔莉之後,我想我一定要找到她的女兒,或許她的一小部分還活在她的孩子身上,就像威爾他們一樣。現在我終於找到她了。」

「她也在找你們。」尼爾回答道,他的嘴脣顫抖了,「除了我和她媽媽,她沒有別的家人。瑪利亞死後幾年,她決定去找她的親生父母。我本該告訴她的,但是她病得越來越厲害,時機總是不合適。」

「天哪,她病得這樣。」泰麗驚慌地望著尼爾,「她不會死的,對嗎?她要是死了,我真不知道會怎麼樣。」盧克因為她的唐突瑟縮了一下。在尼爾面前談論傑西的死亡實在是太殘忍了。

「他們不確定。她的腎臟完全壞了,現在靠透析活命,但是她的身體耐受不住。她需要做腎臟移植。」

「可憐的孩子。」泰麗走到床邊跪下來,握住傑西的手,「我是最後一個抱她的人,之後他們就把她帶走了。我……嗯,我現在看出來了。她長得像梅和克萊頓的結合體,還有點像我的克拉拉嬸嬸,你覺得呢?」她把傑西臉上的幾縷頭髮梳到她耳朵後面,抬頭望著盧克。

「當然了。」盧克回答。這一切發生得太突然了——泰麗的快樂,以及尼爾的愧疚。最糟的是,他以為早已死去的孩子現在可能會死在他的面前。「呃,泰麗,梅呢?」盧克謹慎地望著門。梅現在還不能知道,就連傑西都還不知道。

「她在走廊那頭的護士站裡和護士們玩呢。」泰麗擺了擺手,「她還是小嬰兒的時候是什麼樣子的?梅是個搗蛋鬼,但是威爾是個小天使。」

尼爾張口準備回答。盧克感到很好奇,不知他準備說什麼——他在她三歲時才開始撫養她。這時響起了敲門聲,一個穿著白大褂、戴著黑框眼鏡的中年醫生走了進來,拿著一個不鏽鋼的筆記板。泰麗摘下眼鏡擦了擦眼睛,在尼爾的幫助下站起身來。

「湯森德先生,我能和你說兩句話嗎?」醫生的聲音很平靜。他意味深長地看著盧克和泰麗,暗示他們應該離開了。盧克站起身來。

「來吧,泰麗,我們應該給他們點私人空間。」盧克來到她身旁,伸出一隻手。「我們去找梅吧。」泰麗來回看著尼爾和醫生,眼神中滿是不捨。過了一會兒,她沒理盧克的手,朝門口走去。

「好的。」她好像在努力地用正常聲音說話,「護士們在請梅‘幫忙’呢。」

他們離開昏暗的房間,走進明亮的走廊。泰麗抱怨著——她作為傑西的外婆,應該被允許待在裡面,畢竟娜塔莉去世了,她現在是傑西最親近的家人了。盧克盡量無視她的牢騷,豎起耳朵聽著屋裡尼爾和醫生之間的小聲對話。門關上時,他確定他聽見了「移植」與「晚期」這兩個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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