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盧克坐在車裡，試圖在腦子裡理順剛才發生的事。他把車打著火，打開空調，把汗津津的臉湊到出風口。經過太陽暴晒和引擎的加熱，空調風比車外的空氣還要暖和。過了一會兒，空調終於開始出冷風了，他閉上眼睛，讓空調給自己的大腦降溫。

救護車已經駛向了醫院。泰麗給傑西的父親——尼爾·湯森德打了電話。他要在醫院見盧克。梅本來想去，但是盧克認為她太小了，還不適合去搶救室。另外，他甚至不確定傑西能撐到醫院。醫護人員檢查了她的手鐲，問盧克她是否在做透析，吃了什麼藥，用了什麼治療方案。盧克只能搖頭回答：「我不知道。」

泰麗終於打通了尼爾的電話。她把電話遞給醫護人員，然後把歇斯底里的梅和困惑的克萊頓帶進廚房，這樣他們就不用看到醫護人員把管子插進傑西的喉嚨裡往她肺裡打氣的景象了。

盧克害怕失去傑西，恐懼感讓他不再思考傑西是尼爾的女兒這件事。他踩下油門，想在她父親到達前在醫院陪著她。他在博茨福德醫院待了那麼長時間，那裡就像他的第二個家。

經過娜塔莉工作過的學校——花果林小學，盧克看了一眼她的舊教室。她以前經常開車帶孩子們經過這裡，給他們講學校裡的功課，用歡喜的語氣說起每個學生的完成情況。盧克皺了皺眉。新學年還沒開始，窗戶裡還空空如也。玻璃上蒙著一層棕色的厚紙，不讓別人往裡看。空窗讓他感到一陣感傷，也讓他分了心，他沒有注意到車後閃爍著的紅藍相間的警燈。

該死的，今天他最不想要的就是罰單，他要去醫院。盧克把車停在右側的人行道旁，一邊看了看後視鏡，一邊從口袋裡拿出錢包。一個警察從車裡出來，輕快地走向他的車門。盧克拿出駕照，一下下用它擊打著方向盤，等待著。

對了，車窗。他按下開關讓車窗搖下來，希望節省些時間。警察在他的車窗幾步之外停下腳步，手放到槍柄上。盧克以前吃過兩張罰單，都是因為超速。兩次被警察攔下來的時長加起來有十五分鐘。每次最後他都付了一百元罰款，駕照上罰了點數，還多了一筆給保險公司的賬單。但是他只要配合他們的工作就好。

「抱歉我可能超速了，警官。我的朋友在去醫院的救護車上，我……我正在趕去那裡。我不是故意……」他想，在學校區域超速是很容易發生的。

「你的車尾燈有一個不亮了，好像是碎了。」警察打斷他，「你最近遇到車禍了嗎？」

「至少我沒有發現。可能有人倒車的時候撞上了沒有告訴我。」盧克試圖用後視鏡觀察車的受損情況，但是什麼都看不見。「我真的有朋友在救護車上，我現在就要去。你要開罰單就開吧。」

「我們會讓你儘快趕過去的。請出示一下駕照和保險證明。」警察說道。他的語氣裡一點同情之意都沒有。盧克把駕照遞給警察，他制服上的姓名標牌寫著J.拉波德。拉波德警官從他的墨鏡後注視著盧克。

「抱歉我沒注意到尾燈碎了，我會盡快把它修好。」警察的臉上毫無波動。「呃，保險證明在小隔間裡，我現在拿出來。」他舉起雙手，讓拉波德警官看見他的意圖。然後他抓住小隔間的翻蓋想把它打開。這個翻蓋不怎麼好使，他用力拉了一下，翻蓋卡住了。

盧克對警察笑了笑，又拉了一下。翻蓋發出一聲響，整個兒掉了下來，小隔間裡的文件像雪片一樣飛了出來。盧克向後挪了挪，嚇了一跳。以往放滿東西的小隔間現在空了，地板、座位上到處都是從裡面飛出來的雜物——藍白灰相間的服務手冊、一副耳機，以及裝著他保險證明的小信封。裡面還有四五個藥瓶，盧克從沒見過它們。

「這是什麼鬼東西？」盧克罵了一聲，一瞬間忘記了警察的事。他彎腰撿起一個藥瓶，看著裡面五顏六色的藥片。它讓他想起了什麼……

「先生，把那個放下，馬上出來。」警察的聲音打斷了盧克的思緒。拉波德警官往後退了一步，把盧克的駕照放進了自己的口袋裡。

「好的，我現在就出來。」盧克扔下藥瓶，因為警察態度的改變而驚訝不已。他慢慢打開門走出來。警察把手放在槍上，又朝警車退了一步，胸前的警徽來回搖晃。盧克關上車門，警察朝他做了個手勢。

「把手放在引擎蓋上。」警察指了指盧克的車。他的臉板得緊緊的，嘴抿成一條直線。

「怎麼了？為什麼？」盧克問，拼命想著自己有什麼地方違法了，不可能是因為尾燈碎了吧？盧克照做了。他的掌心碰到滾燙的引擎蓋，瑟縮了一下。警察向他走來，把他的雙腿踢到兩邊，他的鞋在地上的塵土裡發出刮擦聲。然後警察把他的胳膊、腿、胸口和腰部摸了個遍，最後把一副冰冷的手銬銬在了盧克的左手腕上。

「發生了什麼事？我要去醫院，傑西病了。我要……」盧克拼命扭頭去看警官，「等等……我被捕了？」

「向前看。」警察拉過盧克的另一隻手，也銬住了。手銬緊緊地陷入了他的皮膚。警察抓住盧克的胳膊肘把他轉過來靠在車上。

「先生，解釋一下你隔間裡的藥瓶？你有處方嗎？要是我帶一隻警犬來搜索你的車，你猜我能找到什麼？」

盧克的心跳得飛快，他的嘴幹得說不出話來。「我發誓我從沒見過那些瓶子，我……我不知道為什麼它們在那裡。」盧克脫口而出。

「啊哈，那你肯定不介意我搜你的車了，是不是？」他的聲音表示他不在乎有沒有得到搜索許可，但是盧克打算給他許可。他沒什麼要遮掩的，更不用說什麼禁藥。

「當然不介意。」他說不行的話會發生什麼呢——更加粗暴的搜身，體腔檢查73？想到這個，盧克抖了一下。無論瓶子裡裝的是什麼，他們都搞錯了。那些藥肯定是娜塔莉生病時剩下的，沒錯。他們搜了車以後就會知道自己弄錯了，然後付諸一笑。

「坐下。」警察把盧克拉到人行道上，對著對講機說了幾句。「雙腿交叉。」盧克照辦了，慶幸自己車子的尾部擋住了旁觀者的視線。

又來了三輛警車。盧克的SUV被拖到警察局去做詳細檢查了，盧克自己則遭到了拘留。他從警車玻璃窗後朝外望去，看見他們經過了綠白相間的指示牌。通常經過這塊指示牌意味著他們快到家了。泰麗在家，孩子們也在家。他們都在等他從搶救室打電話彙報傑西的情況，以及等他回家。但是他不能去醫院，也不能回家了——他被帶到了警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