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還是自己賺了。
BL當年萬里覓封侯 by 漫漫何其多
2020-2-15 19:44
郁赦眉頭擰起, 他輕拍了拍鍾宛的後背, 「先起來, 怎麼了?」
「就是想抱抱你。」鍾宛閉著眼一笑,自言自語道,「能有什麼事, 這能算什麼事……」
這確實算不上什麼大事,甚至就在小太監方才蠱惑他的時候,鍾宛都已經想好了同郁赦一起將崇安帝誆騙過去的辦法了, 也不是很難。
鍾宛早就沒了君子風骨, 不再重諾,更別說現在要騙的是崇安帝, 坑一把那老東西,鍾宛良心上過得去。
畢竟鍾宛是真的, 很想很想很想再參加一次科舉。
上可告慰父母老師,下可對得起自己少年時的十載寒窗。
再者, 這些年來為斷袖惡名所累,艷名傳天下,鍾宛也想讓江南江北的書生們開開眼。
我蹉跎八年, 再入科場, 還是能把你們壓的頭也抬不起來。
這才是真風流。
可細一想,又覺得這事兒不能做。
鍾宛走到今日,出身出身毀了,名聲名聲毀了,同效忠多年的宣瑞也已恩斷義絕, 心口護著的東西一件接一件,不是丟了就是髒了,現在就只剩一個郁子宥,總得乾乾淨淨的吧?
人活這一輩子,心裡該有塊地方是纖塵不染的吧?
總要有件事,是應該不計得失,撞的頭破血流也不後悔的吧?
鍾宛愛慕郁赦,從十幾歲到現在,他自認這份心意還算是乾淨的。
勸郁赦娶親的話一旦開出口,有些東西就不一樣了。
鍾宛不肯這樣做。
鍾宛將手臂攬在郁赦後背上,想起當初給史太傅行拜師禮時,史老太傅同他說,「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
鍾宛自嘲的想,滾你娘的吧,老子不賣了。
「到底怎麼了?」鍾宛神色同平日沒什麼變化,但郁赦就是覺得不對,他心頭有點不安,「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沒事。」鍾宛放開郁赦,灑脫的笑了下,「男人誤國,說的就是你。」
郁赦簡直莫名其妙,不等他再發問,鍾宛道,「別多想了,都告訴你就是,我剛才從皇帝的小太監那聽說一件事。」
鍾宛知道自己瞞不過郁赦,他怕郁赦私下去探聽,將方纔的話掩去一半,道,「他同我說,史老太傅當年曾長跪於皇帝殿外求皇上放過我,是真的嗎?」
郁赦頓了下,顯然是不太想談,「問這個做什麼?」
「那看來是真的了。」鍾宛點了點頭,苦笑道,「那麼久了,一直沒人告訴過我,這麼說史宏厭惡我也情有可原,他父親為我跪了那麼久,老人家也不知回去病了沒有,病了多久,轉過頭來,我從牢裡出來後倒是在你府上好吃好喝,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他看不慣也正常。」
郁赦不欲讓鍾宛想這些,他想了下,道,「那、那小太監有沒有同你說過,我當年也在?」
鍾宛一愣。
郁赦看了鍾宛一眼,欲言又止。
鍾宛瞬間來了精神,忙催促郁赦詳說。
郁赦猶豫了下,道,「那日我也入宮了,當年我還不知道那些事,每日都是要入宮給皇帝請安的。」
郁赦那會兒還是崇安帝的眼珠子命根子,他出宮住後,除非天氣實在不好,不然每日都有專門的車駕接他入宮,讓他能如往日一般給崇安帝請安。
那日郁赦如往常一般,由崇安帝的貼身太監們簇擁著進了宮,進內殿前,正撞見了跪在殿外的史老太傅。
老太傅已跪了許久,臉上少了幾分肅穆多了幾分狼狽,只有那脊樑還如同一柄劍一般,硬直的立在那裡。
錦衣華服的少年郁赦遠遠看著史老太傅,心生不安。
老太監們輕聲哄勸郁赦別耽擱了,起風了,總在外面站著可能會沾染風寒。
郁赦還是執拗的看著老太傅,就有老太監跟他小聲嘀咕,說史今觸犯龍顏,跪在那思過是應該的,又同他說史今是為了鍾宛在求情,寧王如今犯了大案,還是郁王爺審理的,郁赦理應避嫌。
少年郁赦猶豫片刻,沒理會老太監們,上前給史今行禮,又將自己身上的披風脫了下來,半跪著披在了史今身上。
跟著郁赦的幾個老太監急的跳腳,卻不敢上前。
史今當日已經很老了,他在冰涼的石階上跪了許久,被郁赦厚實暖和的披風一裹,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郁赦雖也承師於史今,但他同史今並不親厚,師徒情分遠不及鍾宛,他那會兒立場很尷尬,片刻後低聲道,「太傅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嗎?」
史今吃力的將身上的披風扯了下來,按在郁赦懷中,攥了一下郁赦的手臂,沒說話。
只是深深的看了郁赦一眼。
郁赦似懂非懂的被史今推開了,他抱著自己的披風,被老太監們大呼小叫的擁進了內殿。
鍾宛怔怔的聽著,小聲道,「你那天……對皇帝求情了嗎?」
郁赦沒說話。
鍾宛卻猜到了,少年郁赦一定也為自己求情了,只是崇安帝沒理會,所以他現在不想多提。
鍾宛想著那日的場景,心中多年的謎團突然就解開了。
鍾宛道,「所以後來我下了獄,你才會那麼拚命的贖我出來,我就說了,咱倆同窗那會兒也沒什麼交情,怎麼我犯了事你比所有人都著急,當日在牢裡,聽說有人一次次的同旁人抬價較量,我真是嚇著了,我這是得了誰的青眼,值得讓人為我花那麼些銀錢。」
「史老太傅什麼都沒跟你說,但你感覺到了,老太傅當日是在託付你,讓你救我,是不是?」
郁赦淡淡的點了點頭。
鍾宛遠走黔安後,郁赦其實又同史今見過數面,但自史今辭世後,郁赦每每想起老太傅,還是那大冷天裡老人家蒼老渾濁眼中深深的一望。
多少未盡之言,不能宣之於口的話,都在其中。
鍾宛眼睛紅了。
他撩起車簾看著車外,半晌臉上恢復了些往日神態,自嘲一笑,「你可害苦了我了。」
郁赦不解,鍾宛悠悠道,「我不知道這些事,當日被你買走,心裡恬不知恥的起了許多非分之想。」
郁赦眸子一動,忙追問,「你想什麼了?」
「想你是不是也對我有意啊。」鍾宛現在想想還是覺得有點丟人,「不然花那麼多錢讓郁王不痛快做什麼,哎你那會兒怎麼那麼有錢?你知道嗎?你們當時出了多少錢,我是知道的!」
郁赦:「……」
郁赦突然不想再聊這個了,但鍾宛很來勁兒,心驚肉跳道,「我的天,我沒進過青樓,但看人搶花魁也就那樣了吧?我這牢花,被你們搶的一驚一乍的,旁的奴役,最多最多的,能賣個十來兩銀子,我記得很清楚,頭一個要來買我的,直接就開價一百兩,這麼貴了,後面竟馬上又來了幾家。」
郁赦不想提鍾宛當年受辱的事,要岔開話頭,鍾宛卻還喋喋不休,「不到半天,竟搶到了五百兩,我的老天,我聽那牢裡的獄卒說江南最漂亮的花魁也沒這價。」
郁赦無奈,「你拿你自己和妓子比做什麼?」
「比了才知道我值錢啊。」鍾宛涵養極差,還記著宣璟詛咒郁赦的事,順便踩了宣璟一腳,「宣璟還是個皇子呢,五百兩的時候就敗下陣來了,他去跟他母妃討銀子,被他母妃知道了,給了他好一頓打。」
郁赦也很煩宣璟當年也想買鐘宛的事,跟著踩了宣璟一腳,「皇子和皇子也有不同,他自小扣扣索索的,手裡其實沒多少銀子。」
「是啊。」鍾宛唏噓,「那才剛剛開始呢就沒銀子了,然後幾方繼續出價,我要是沒記錯,兩千五百兩的時候史老太傅還要買,再後來就實在掏不出了……老師這輩子實在清廉,這大約就是他舉家之財了。」
「過了三千後,就只有兩家在搶了。」
鍾宛眼中含笑,看了郁赦一眼,「郁子宥,沒看出來,小小年紀,出手那麼牌面。」
郁赦低頭一哂。
確實花了不少銀子。
當年,一聽說可以買鐘宛鍾歸遠,買那文曲星的轉世,京中貴族和豪紳之間那些癖好特殊的人都來了興趣。
或是真垂涎鍾宛的樣貌,或只是為了滿足那些不知所謂的攀比心,各個都在抬價,一時竟成了個博臉面的新鮮事。
最後抬到了三千兩這個天價,湊熱鬧差不多都收了手,只有一個江南的富豪還在出價。
那人出三千一百兩,郁赦出五千兩。
那人出五千五百兩,郁赦出一萬兩。
那人出一萬一千兩,郁赦出兩萬兩。
江南的豪紳確實有錢,也被激起了脾氣,覺得這會兒收手是丟了臉,咬咬牙,抬手出了兩萬五千兩。
少年郁赦在府中聽到消息後,命人向牢中傳話,他出五萬兩。
鍾宛現在想起來還是覺得嚇人,「那邊兒都要讓你氣瘋了,還想同你較勁,卻實在是出不起了……」
鍾宛想著十五歲的少年郁赦不動聲色砸銀子的樣子,忍不住笑了下。
那會兒的郁子宥,大概是頭一次做這麼出格的事。
鍾宛看了郁赦一眼,輕聲道,「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那麼多錢,在牢裡要嚇死了。」
郁赦低聲道,「你怕什麼?又不用你出銀子。」
「所以更害怕啊。」鍾宛看著郁赦,聲音輕了,「肯花這麼多錢買我的人,把我買回去後,不知道要對我做多少懾人的事呢。」
鍾宛一笑,「萬萬沒料到,把我丟到一邊,三個月沒理。虧死了吧?」
郁赦深吸了一口氣,「虧了。」
說來奇怪,當日種種不堪和狼狽,現在談起來突然沒了分毫避諱,鍾宛種種心頭不甘好像隨著那封被他默默燒了的聖旨,就這麼煙消雲散了。
說話間,到城門口了。
鍾宛看著郁赦,心頭豁然。
這是肯花五萬兩贖了自己,卻又為了避嫌三月不踏足別院一步的人。
還是自己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