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全是鍾宛
BL當年萬里覓封侯 by 漫漫何其多
2020-2-15 19:44
郁子宥一句話斷了所有人的後路。
這未免把天聊的過於沉重了, 老大人們接無可接。
偏偏郁赦還掃了眾人一眼, 眼神中隱隱還有幾分期待的意思。
他喜歡聊這個,還想再聊幾句。
一陣難言的靜謐後, 還是孫閣老點頭吃力道:「是, 那是會死。」
郁赦點點頭, 自認為毫不生硬的淡淡道,「我本不願理會, 但架不住總是在耳邊嘀咕, 只能聽他的,他說的本也沒錯, 毒藥就得少吃。」
孫閣老硬著頭皮道:「可不是。」
郁赦點點頭, 拿起手絹矜貴的擦了擦手指, 命人撤下碗筷,繼續看書折。
閣老們面面相覷,迅速扒了幾口飯,緊著批摺子。
外廳的鍾宛把頭磕在柱子上, 一點兒也不想進去見郁赦了。
伺候郁赦的小太監過來了, 剛要開口, 鍾宛「噓」了一聲,「別通報了,我就在這裡等他算了。」
托郁赦的福,鍾宛一點也不好奇內閣是什麼樣的了。
甚至還有點慶幸,自己沒有這種瘋子同僚。
小太監點點頭,悄聲退下了。
鍾宛坐下來, 一邊喝茶一邊等著,將近一個時辰後,裡面的小翰林開始往外送摺子,鍾宛知道差不多了,他起身自己出宮去了。
鍾宛讓眾人替他瞞下了他去找過郁赦的事,只說他是回府後又回來了。他們等了不到半盞茶的時間郁赦就出來了。
郁赦皺眉,一面訓斥家將們不遵他吩咐一面架不住鍾宛扯他袖子,不情不願的牽住了鍾宛的手。
馬車伕將馬凳收起來,挑起燈籠,調轉馬頭,駕車回府。
馬車裡有炭爐,鍾宛的手卻比在頂著風在外面走了好一會兒的郁赦還涼,郁赦臉色不太好看的替鍾宛捂著,鍾宛趁機跟他膩歪,「我身上也冷……這天氣實在太不好了。」
郁赦遲疑了下,解開披風,將鍾宛一同裹了起來。
鍾宛滿足的喟嘆了一聲,低聲道,「今日事怎麼這麼多?」
「郁王暫避鋒芒,他那一黨的人告老的告老,撂攤子的撂攤子……」郁赦沉聲道,「內閣中雖沒他的人,但下面辦事的少了,瑣事自然就挪到上面來了。」
鍾宛輕聲道:「郁王不一定想給皇帝擺臉色,他要做出服輸的樣子來,手下人必然也跟著龜縮,皇上的意思呢?」
郁赦搖頭,「不清楚,今天送上去的摺子他倒是全看了,但沒批覆什麼,幾個要職上人員撤換的事內閣也給了意見,皇帝沒給準話,讓內閣再議。」
鍾宛道:「是在試探你。」
郁赦「嗯」了一聲,「我沒開口……那幾個說話頂用的老臣全是皇帝這些年一手提拔的親信,他們不會聽我的,到這會兒了,也沒向我投誠的意思,多說無益,而且……」
郁赦淡淡道,「我也沒什麼人可頂上。」
郁赦這些年從未想過要爭儲,也沒培養過什麼人手,說起來,他在朝中的勢力連宣璟都比不上。
鍾宛想了想道,「史老太傅留給了我幾個人,其中一個是司天監的少監。」
郁赦按住鍾宛不太老實的手,沉聲道:「怎麼?讓那個少監去跟皇帝說,他夜觀天象,發現這儲君之位非我不可?」
鍾宛笑了,道,「我明天去走動一下。」
不等郁赦開口,鍾宛忙道,「自然,不會讓人發現我去過,明日若回來遲了,就不來接你了。」
郁赦靜了片刻,點頭,「好。」
深夜的官道上,郁赦的車駕裡傳出幾聲嘀咕聲,恬逸安寧,好似這山雨欲來的風暴同兩人絲毫無關。
幾日後,崇安帝難得的有精神上了早朝,早朝之後,將郁赦留了下來。
天氣漸暖,崇安帝拄著枴杖,在御花園裡走了走。
郁赦跟在崇安帝身後,崇安帝不說話,他也不開口。
「這些日子,內閣的事你勞心不少,朕都聽說了。」崇安帝偏頭看看郁赦,「子宥,你以前若還不明白,這陣子勞心勞力的也該知道了吧?這位子,不好坐。」
崇安帝停住腳,看著遠處春花出神道,「朕在你這年紀的時候,也是心心唸唸的想要為先帝分憂,真的繼位了……又覺得,是真的累啊。」
郁赦默不作聲。
崇安帝繼續往前走,沉聲道,「朕這些年,昃食宵衣,撫內定外,熬幹了心血,自認就算早年有些什麼過錯,也該償還清了,下面……又該輪到誰了?」
崇安帝說著看向郁赦,郁赦目光幽冷,沒接話。
崇安帝繼續往前走,不遠處是碧波池,崇安帝猶豫了片刻,轉頭往另一邊走。
郁赦眼中閃過一抹譏諷。
崇安帝是怕自己突然發瘋,把他也推到水裡去。
崇安帝如今倚重他,但還是要提防他。
血親父子走到這一步,也是諷刺。
崇安帝依舊在念叨,「朕聽閣老們說,你每日看書折很勤勉,話少,辦的事多,且進內閣這麼久了竟只是看只是學,從未插手過一件事。」
崇安帝唏噓,「朕記得瓊兒那會兒……是恨不得整個內閣都聽他的。」
郁赦漫不經心,「我才疏學淺,本來也沒什麼能幫忙的。」
崇安帝繼續往前走,問道,「那你學了這麼久,體會到為上者的不易了嗎?」
郁赦盡力掩住眼中的譏嘲,沉默片刻道,「很不容易,但有時能這種不易就算幸運了,日子過得太安逸了……我怕我不能活的長久。」
崇安帝深深的看了郁赦一眼,嘆了口氣,「你說幾句好聽的話,就當是孝順朕了,不行嗎?」
郁赦垂眸。
郁赦長相不隨小鍾妃,只有眉眼有一點點像崇安帝年輕的時候,崇安帝看著郁赦的眼睛,輕聲道,「你自小在宮里長大,子宥,你知道麼?你走路很晚,旁的孩子不到一歲就會走了,只有你,快兩歲了,還搖搖晃晃的,走的很慢,但你每回一看見朕就顧不上,跑的極快,那天就在這御花園裡,你看見朕了,遠遠的就朝朕跑過來,宮人們都追不上你,你跑的太急,跌在石階上,兩隻小手上全是血,朕當日真是心疼的都要碎了……」
崇安帝雙手扶在木拐上,咳了兩聲,喘息道,「現在想起來,後悔極了,當日顧什麼禮儀?就該也跑幾步,不等你跌倒,早早把你抱起來……」
郁赦面色如常,「我學步晚,自小就愛跌跤,跌的多了,早就習慣了,皇上不必介懷。」
崇安帝苦笑著又咳了幾聲,「你還是在怪朕。」
郁赦表情平靜,「這是實話,我確實習慣了。」
崇安帝自知現在再想把郁赦的心捂熱是來不及了,不再多言,擺擺手,「罷了,再陪朕走兩步。」
「郁王這些日子閉門不出,很安分。」崇安帝道,「你說……他是真的不想爭了呢,還是在計畫些別的什麼?」
郁赦跟在崇安帝身後,聞言道,「郁王的心思我自小猜不透,不敢說。」
「你同他父子多年,你都猜不透,朕就更不行了。」崇安帝一步一步的上石階,「司天監今日來上報天相……」
崇安帝的身子是真不行了,爬了幾步石階就開始喘,他停下來,慢慢道,「原本只是照常,說說今春的雨水如何,說說今夏會不會有洪澇,但這回他們提起……說今年,怕有熒惑星逼心宿。」
熒惑守心,天子大凶。
崇安帝慢慢道:「子宥,這是誰要對朕不利呢?」
郁赦面色如常,道:「天相之說,可信可不信。」
「朕今年精神不大好,但自覺還能撐兩年,應當不是老天要讓朕走。」崇安帝聲音冷了下來,沉聲道,「司天監還說,心宿旁的兩顆星,忽明忽暗,一凶一吉。」
崇安帝看著郁赦,眼神幽深,「這兩顆星一向是指代皇子的,一凶一吉,你說,哪個是凶,哪個是吉?」
郁赦臉色微變。
崇安帝在郁赦的肩膀上按了下,「主吉的那個被主凶的困住了,這話說的……是不是有點太明白了?」
郁赦深吸了一口氣,「我是七月半生人,確實是主凶,宣瓊如今被軟禁,也確實是……」
郁赦嗤笑一聲,沒再往下說。
「這些鬼鬼神神的話,朕是信的,早年有人說朕沒子孫福,朕確實是失了好幾個皇子,傷心了許久。」崇安帝瞇著眼,突然話鋒一轉,「但如今,朕好好的三個兒子在世,又是怎麼回事?」
「先說有熒惑守心,又說皇子受困,又說主吉的這皇子或能破這天相。」崇安帝聲音徹底冷了下來,「郁王蟄伏多日,原來把心思全放在這裡了!想借司天監的口讓朕立宣瓊,還順便要拿你的生辰做文章,心思真歹毒啊……」
郁赦提起的一顆心終於放了下來,忍不住暗暗感嘆,鍾宛拿捏崇安帝的心思,拿捏的好準。
崇安帝印堂發暗,臉色陰沉,「怪朕,給你封王的事拖太久了,久到讓這些人覺得可以左右朕的心思了。」
「別擔心。」崇安帝對郁赦安撫道,「朕剛剛下了旨意,正式封你為親王。」
郁赦下跪謝恩,規規矩矩,沒什麼多餘的感恩戴德的話。
崇安帝命他起身,苦笑,「朕怎麼聽說你同歸遠話多的很,每日總在一處,別人拆都拆不開,跟朕就沒話了?」
崇安帝皺眉想了想,道,「對了……朕聽誰說的來著……」
「說自朕認回你後,宗人府和內務府那邊往你府中送了不少東西,也有人開始記你每夜宿在哪兒了。」崇安帝失笑,「朕怎麼聽說,那一整本冊子,上面全都是……」
郁赦淡然道:「全是鍾宛。」
郁赦臉色變了變,有點嫌鍾宛丟人,但又忍不住道,「他、他根本不知道那冊子是做什麼的,以為按日子寫誰的名字我就要去找誰,於是要了幾十本起居冊子過去,沒事兒就寫他自己的名字,生生寫滿了,如今……」
郁赦不忍多提,「大概已經為我安排到幾十年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