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他當年才十六歲。
BL當年萬里覓封侯 by 漫漫何其多
2020-2-15 19:44
出門之前, 郁赦眸中一黯, 藉著要另拿一條披風的功夫避開了鍾宛, 隨手抓了個人來,低聲囑咐了幾句。
時間不等人,鍾宛沒讓人套車, 要同眾人一起騎馬,郁赦沒勸他,命人準備了快馬, 另一邊命人召集大理寺的人和郁赦私養在京中的數百家將, 鍾宛問了問人數,覺得差不多夠了。
「不夠。」郁赦一面系披風一面吩咐家將, 「帶著我的手書,讓京兆府調兵, 將……」
郁赦瞟了林思一眼,皺眉問道, 「莊子的位置。」
林思忙從懷裡掏出一張圖紙來,指了指圖中畫圈的地方,郁赦看了一眼, 道, 「將這幾條官道封了,周邊驛館全部封鎖,從接到消息開始往來人員全部扣留,一個不許放。」
林思倒抽了一口氣,郁赦看向鍾宛, 冷聲道,「你不是也擔心這是個計中計嗎?」
鍾宛點頭,「是……」
可再深的計謀,在絕對的兵力面前,都是一紙空談。
幾人不再多言,出門上馬,郁赦只命十幾名家將跟隨,其他人全部殿後。
待出了城,數人下馬,家將們以布帛裹棉花,將馬蹄都包了起來。
林思不解的看了鍾宛一眼,鍾宛淡淡道:「郁赦想聽聽……他們到底要說什麼。」
林思難言的看了看郁赦。
十幾人策馬飛快,不到兩個時辰就趕到了宣瑞藏身的莊子。
湯銘還沒來。
其他人等在莊子外,林思自己悄悄潛進了莊子,同嚴平山裡應外合,悄悄的開了一道小門,鍾宛和郁赦從小門潛入,家將們則如鬼魅一般,悄然分開,暗暗潛伏在莊子各處,眾人手腳很輕,沒驚動莊子裡的其他人。
嚴平山不敢讓宣瑞察覺,沒去尋鍾宛,只跟林思交代了方便藏匿的地方,他自己則始終守在宣瑞身旁,心神不定。
郁赦和鍾宛靜靜地走進書房的隔間裡,藉著月色,林思對鍾宛比劃:我去房上,若有萬一,主人喊我一聲,我向外面發信號。
鍾宛點點頭,窗外竹葉微微一動,林思已翻身出窗,一躍上了房頂。
黑暗中,鍾宛和郁赦倚牆而立,彼此無言。
足足等了一個時辰後,外面有燈火搖晃,嚴平山咳了兩聲,有人走進來了。
鍾宛倏然睜開眼。
牆的另一邊,嚴平山急切道:「你們要說什麼就快說吧,王爺……此地不能久留,您還是……」
宣瑞含混道:「知、知道了。」
牆外傳來微微幾聲茶盞聲,有人帶上門出去了,大約是嚴平山。
一人長嘆一聲,鍾宛眸子驟縮……果然是湯銘。
鍾宛下意識的看向郁赦,郁赦微微搖了搖頭。
鍾宛是來抓湯銘的,郁赦不是。
費這麼大功夫,郁赦就是想聽一聽,這個鐘宛護了多年的人,會在這會兒說些什麼。
牆的另一邊……
湯銘感嘆:「王爺受苦了。」
宣瑞猶疑道:「黔安的案子……了了嗎?」
「說了也了了,說沒了,也沒了。」湯銘嘆氣,「郁小王爺一力替歸遠擔下了罪責,可卻沒在皇上面前為王爺你分辨過一句,皇帝多疑,對王爺已然不放心了。」
宣瑞急切道:「那到底怎麼辦?我總不能一直東躲西藏的!黔安有人要殺我,回不去了,可我弟妹還在京中,我……」
「王爺有沒有想過,兩位小主人,可能就是別人牽制您的把柄呢?」
「這……」
湯銘唏噓:「王爺再有沒有想過,自己是怎麼一步步的,走到這兩難的境地的?」
宣瑞:「怎麼沒想過?都是這萬壽節,若不是皇上這一年突然要我們來京中過萬壽節,我們本能在黔安好好的,我……」
「非也。」湯銘感嘆,「從一開始就錯了。王爺當年雖還年幼,但應該還記得,當日寧王走後,皇上是破例,讓您平級襲了爵的吧?」
宣瑞啞然:「是……」
湯銘問道:「您並無大錯,怎麼如今成了郡王了呢?」
宣瑞解釋道:「是鍾宛替我……」
「他瞞著您,替您上書,說您無德無才,擔不起親王的爵位,生生將您父王傳給您的爵位送了出去!」湯銘扼腕,「若不是如此,今日之事,就沒那麼難做了!您就沒想過,鍾宛他們為何要這麼做?」
宣瑞語氣遲疑:「可能是為了……向皇帝示好,讓皇上知道我無僭越之心。」
湯銘又是一陣嘆氣,他壓低聲音道:「鍾宛回黔安前,是靠著誰活下來的?」
宣瑞靜了片刻,「郁赦……」
湯銘冷聲道:「那郁子宥就是皇帝的兒子!」
黑暗中,郁赦緊咬牙關,生生忍著沒衝出去扭斷湯銘的脖子。
牆的另一邊,湯銘唏噓,「這麼連起來,王爺還不明白?鍾宛當日硬要你將親王之位拱手讓人,到底是為了誰,您還看不出來?」
宣瑞抽氣。
湯銘感嘆:「說起來……鍾宛對郁小王爺也算是情深意重了,為了報答郁小王爺的救命之恩,竟早在數年前就替他掃清了障礙,奪了您為父報仇的資格,您若還是親王,今日……未必不能同幾個皇子一搏。」
宣瑞好似被嚇了一跳,忙道:「你莫要害我,我怎麼能去跟皇子們爭?!」
「寧王當日險些就繼位了,您是他的嫡長子,怎麼就不能爭一爭?況且現在哪裡是王爺您去爭?是他們逼的您不得不爭了。」湯銘道,「王爺想要過任人魚肉的日子都不得了!皇帝已起了殺心,王爺避無可避!」
宣瑞囁嚅:「我……我還是想再見見鍾宛。」
「我替王爺籌謀至此,王爺不感念我無分毫怨懟,但王爺還要去見鍾宛……恕我不能不說一句難聽的話了。」湯銘問道,「王爺,您同鍾宛相伴多年,鍾宛有沒有二心,您必然比我明白,這麼多年了……您當真就沒疑心過他?」
湯銘低聲道:「鍾宛當日回黔安……王爺就沒察覺出什麼不對的地方?」
又是一陣寂靜。
「離京前……」宣瑞聲音沙啞,「一直照料我們的太醫,曾給過鍾宛一包毒藥。」
湯銘怔了下,「那是什麼?」
宣瑞靜了片刻,「一包毒藥,下了藥後,三天後才會發作……太醫讓鍾宛把那藥下在郁王府,毒死郁王爺和郁赦,太醫說鍾宛每日和他們起臥同處,要下毒很方便,如此……便報了我父親的大仇。」
郁赦呼吸突然粗重了幾分。
鍾宛閉上眼,他不想往下聽了。
湯銘緩慢道:「鍾宛必然是沒有下了。」
「沒有。」宣瑞低聲道,「所以他剛回黔安的時候,我有些不放心……我也不敢問,到底是時機不對他不敢下,或是怕牽連到我不能下,還是,還是……」
湯銘替宣瑞道:「還是他早就同寧王府離了心,壓根就不想替寧王報仇。」
宣瑞垂頭,低聲道,「都說我父王是被郁王府害的,我當日恨透了他們……鍾宛在仇人家一住就是三個月,我以為他是為了報仇,但後來……他沒下毒,我沒法不懷疑什麼。」
「可、可……」宣瑞急切道,「可後來,鍾宛為我們府上奔走也不是假的,我漸漸的就將此事淡忘了,只是每每想起來,覺得……心中有個疙瘩。」
湯銘嘆息:「王爺心慈,是隨了寧王。」
宣瑞磕巴道,「只是此番回京後,不到幾日,鍾宛就同郁赦私會了一次,我就又疑惑……」
湯銘意外:「他一回京就同郁小王爺見過了?」
「是。」宣瑞點頭,輕聲道,「就是我們入宮的那日,鍾宛本該在宮外等著我和宣瑜的,但從宮裡出來後卻不見了他,我讓人去找,沒過多長時間他就回來了,我問他去哪兒了,他說是雇的轎伕不知路,走迷了,但我問過去尋他的人,明明是說……鍾宛他是去郁王府別院了。」
湯銘頓了下,「這也不必我多言了,甫一回京就去尋了郁小王爺,還特意瞞著您,這……」
宣瑞低聲道:「在京中這些日子,鍾宛幾次往郁王府跑,我……我都沒敢問,只能裝沒看見,當不知道。」
湯銘道:「他去做什麼,您現在也該知道了吧?誣陷您私交封地官員的事,誰知是不是郁小王爺所為呢。」
宣瑞聲音很低:「他只要不害我,我都能裝不知道的……」
湯銘道:「但您現在已經知道了,也該明白,誰能依仗,誰不能依仗了吧?這些年下來,鍾宛他……也未必沒疑心過您的。」
「他疑心過我,我知道。」宣瑞遲疑,「那年……那年……」
湯銘忙問:「什麼?」
宣瑞驚恐不定,似乎真的將湯銘當依靠了,忍不住快速道,「那年,老太醫死前,逼問他……問他……」
「問他,當日沒給郁赦下毒,到底的是怕黔安被牽連,還是不肯手刃仇人,鍾宛說——」
湯銘啞然:「歸遠說什麼?」
宣瑞抖聲道:「鍾宛什麼也沒說,轉身就走。那會兒……外面都是傳言,說鍾宛和京中的郁小王爺有私情,說他兩年前在郁王府別院如何如何,空穴來風,必有其因。」
一牆之隔,鍾宛倚在牆壁上,胸口起起伏伏。
「老太醫覺得鍾宛對不起我父王,死之前,將……將……」宣瑞低聲道,「將之前交給鍾宛的毒藥下在了他的飯菜中……不過還好!他沒吃多少!救回來了!太醫這才對我說了,這不怪我啊!我也是之後才知道的啊!且老太醫也是因為忠心我父王的緣故……所以……」
宣瑞聲音發抖:「這事兒真不是我指使老太醫做的,但我總覺得,鍾宛似是疑心我了,但這麼些年過去了,他活過來了,誰也沒再提這個,我以為就過去了,我以為……」
宣瑞急急道:「我也沒辦法啊!我怎麼知道老太醫都要不行了還恨著鍾宛,要下毒呢?那會兒正是流言滿天飛的時候,鍾宛如不是真的和郁赦如何,為何,為何……要傳出那樣的流言呢?若全是假的,京中的郁赦,又為何對這不堪流言聽之任之呢?鍾宛他自己也沒同我們解釋過啊!」
隔間,鍾宛手指發抖,他幾番忍耐,最終苦忍不住,「哇」的一口,噴出了一口血。
郁赦臉色驟變,嘶聲道:「歸遠!!!」
電光火石之間,隔間外的湯銘宣瑞大驚,不等他們反映過來,外面林思破門而入,家將們跟著衝了進來,家將身後還有一個被郁赦暗中吩咐帶來的宣瑜和宣從心。
宣瑜小臉蒼白,被人推搡著上前,怔怔的看著宣瑞。
宣瑞被這陣仗嚇壞了,好半天沒反應過來,他呆滯片刻,啞聲道:「你倆……怎麼來了?」
宣瑜抖著嗓子:「哥……你剛說的,是什麼啊?」
宣瑞只見林思,還沒多害怕,他鬧不清這些人是不是自己府上來救自己的,只白著臉失神道:「你不懂,我回頭同你說,你們怎麼來了?這些人是你們帶來的?」
宣瑜不可置信的看著宣瑞,還在問,「你剛說……鍾宛是來害我們的?」
宣瑞怒道:「我沒這麼說!我只是……是人就有私心,你還小不懂,我回頭同你說!」
「我是不懂……」宣瑜聲音瘖啞,「我到現在也不知道父王是怎麼死的,但……鍾宛是為了我們,才會黔安的,這不是真的嗎?」
宣瑞心虛的看了林思一眼,他知道林思是鍾宛的心腹,怕他回頭跟鍾宛說什麼,情急之下推搡了宣瑜一把,低聲道,「回頭再說!」
宣瑜被推倒在地上,渾身發抖,他踉蹌著爬了起來,低聲念叨,「我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知道,但……但這些年,把我帶大的是鍾宛……教我識字的是他,讓我明理的是他,手把手……」
宣瑜眼淚崩潰,仍在囁嚅,「手把手的教我寫仁義禮智信的人是他……」
宣從心雙目噙淚,忍無可忍,上前一把攥住宣瑞的衣領,盛怒道:「宣瑞!!!他當年才十六!比現在的你還小一歲!七年來他幾次差點把命丟在南疆!圖了個什麼?多少年來生死掙扎,就圖讓你這麼猜忌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