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只會偶爾走神,出神的去看郁子宥一人。
BL當年萬里覓封侯 by 漫漫何其多
2020-2-15 19:44
鍾宛被嚇得磕巴:「不不不、我我自己來……」
郁赦面若冰霜, 執拗道:「乾淨裡衣在哪兒?!」
鍾宛察覺出郁赦哪兒有點不對, 像是氣瘋了, 又像是喝多了,偏偏他身上又不帶半分酒氣。
難道是犯病了?可近日有什麼事能惹的他如此?
看著神情……好像還是自己惹的。
鍾宛想讓郁赦別胡鬧,但一撞上郁赦這眼神, 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鍾宛抿了下乾燥的嘴唇,指了指一旁的櫃子,「頭一層……就是。」
郁赦起身, 打開櫃子, 遲疑了片刻,將乾淨的裡衣拿了出來。
鍾宛倚在軟枕上, 看著站在床下的郁赦,心跳快了些許。
他要……脫自己衣服嗎?
不管當年郁赦是怎麼親力親為的照料自己的, 畢竟都是昏迷時的事,鍾宛沒什麼回憶, 現在兩人可都是清醒的,自己讓他這樣擺弄……
萬一再出上次那樣的事怎麼辦?
另一邊,郁赦攥著手裡薄薄的裡衣, 週身的戾氣淡了下來。
郁赦這會兒腦子清楚了, 明白過來鍾宛不是不想去尋自己,只是病了,去不了。
郁赦神色和緩了些,他低頭看著手裡的衣裳,如夢初醒似得, 怔了怔,似乎有點進退兩難。
鍾宛看他神色知道他清醒過來了,心裡竟有點惋惜,咳了下,「行了,你給我吧……」
郁赦眉頭一皺,沒理會鍾宛,他往櫃子裡掃了一眼,又拿了個什麼出來,鍾宛沒看清。
鍾宛緊張的看著郁赦,看著他走近,兩人對視片刻後,郁赦將裡衣丟在床上,他手裡還拿著什麼,鍾宛偏頭看了眼——是自己的一條髮帶。
鍾宛迷茫,還要梳梳頭髮嗎?
不等鍾宛說話,郁赦抬手,用鍾宛的髮帶將他自己的眼睛蒙了起來。
鍾宛:「……」
郁小王爺真是非禮勿看了。
郁赦將眼睛蒙好,上前兩步,坐在床上。
成了瞎子的郁赦動作遲緩了許多,他微微俯身,一點點順著被子摸索,指尖碰到被角後將被子往下拉了拉。
蒙著眼的郁赦有種別樣的英俊,鍾宛臉頰微微發紅,清了清嗓子,低聲道,「世子……你看不見,不怕摸著不該摸的嗎?」
郁赦聞言頓了下,皺眉警告:「你別亂動,就不會。」
鍾宛靠在軟枕上,艱難點頭:「是。」
郁赦抬手,試探的摸到鍾宛肩上,他的指尖順著鍾宛的衣領滑下來,褪下鍾宛的外衫。
郁赦將外衫放在一邊,微微側過頭,似乎在回想鍾宛領口的位置。
鍾宛看著和自己相距不過兩尺的郁赦,喉結動了下。
鍾宛一動也不敢動,看著蒙著眼睛的郁赦抬手,將自己領口的第一個鈕子解開了。
鍾宛忍無可忍,也將眼睛閉上了。
但閉上眼睛後,想的就更多了。
郁赦動作很輕,鍾宛只能聽到悉悉索索的聲響,聽到郁赦輕微的鼻息……和郁赦微涼的指尖。
鍾宛難耐的皺眉,盡力讓自己想點別的,他咬著牙,突然想到了什麼,脫口問:「你當年也是這麼給我換衣裳的?」
鍾宛感覺郁赦僵了下。
鍾宛難以置信:「連著半個月啊,你……你這麼自律的嗎?」
郁赦沒答話,他將鍾宛汗濕的衣裳丟在一邊,拉起被子替鍾宛蓋好,拿過乾淨的來,雙手探進了被子裡。
動作竟有幾分嫻熟。
鍾宛抿了下嘴唇,閉著眼小聲道:「我那會兒……老實嗎?」
郁赦依舊沒說話。
鍾宛盡力忽略郁赦,拚命找話來講,又結巴道:「那你給我擦身的時候……」
鍾宛聽郁赦在自己耳畔不耐道:「閉嘴!」
鍾宛閉嘴了。
鍾宛一時間有點衝動,要不要故意動一下?讓郁赦摸到什麼不該摸的……
算了算了。
郁赦也許會剁了自己。
片刻後,郁赦給鍾宛換好了裡衣,起身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摘了蒙在眼上的髮帶,長舒了一口氣。
鍾宛盡力裝出不甚在意的樣子,道:「謝、謝了。」
郁赦陰著臉,道,「無事,我走了。」
鍾宛呆呆的,這就走了?
鍾宛迷迷糊糊的,不忘道:「桌上的點心,你帶去吧。」
郁赦怔了下,鍾宛以為他誤會了,忙道:「不是上次你退回來的,是我讓從心新做的,還……應該還是熱的。」
郁赦眸子一顫,拿起點心走了。
鍾宛最終也沒明白郁赦跑這一趟是為了什麼,郁赦心,海底針,太難琢磨了。
鍾宛的病本就好了泰半,郁赦來的那日他連出了兩場汗,徹底退了熱,隔日就大好了。
身子好後,鍾宛又開始記掛仍留在宣瓊處的那張脈案。
記錄著安國長公主是在太裕四十七年六月有孕的脈案。
把宣瓊藏匿守陵人的事捅出去不難,畢竟那是三個喘氣兒的大活人,宣瓊抵賴不得,脈案就不同了,隨手放在哪兒都有可能,只要宣瓊咬死了不承認,就拿他沒法子,同樣的法子是走不通了。
鍾宛周轉數日,尋到了一個史老太傅留給他的人,前朝的起居令史,湯銘。
湯銘曾經也是史老太傅的門生,算起來還是鍾宛的同門師兄,只是湯銘致仕多年,鍾宛在之前根本不曉得自己還有這個師兄。
鍾宛查過後才知道,湯銘給先帝做了十二年的起居令史,今上繼位後,湯銘十分知趣的辭了官,消失在人前了。
湯銘無妻無子,不同任何故人來往,要找他費鍾宛好一番功夫,最後還是讓林思幫忙,才查探到湯銘如今住在京郊的一個莊子上養老。
鍾宛沒敢耽擱,當日出了城,趕了半日的路尋了過去。
連日來鍾宛吃了不少閉門羹,鍾宛已經做好了被拒之門外的準備,不想這次到了湯銘莊子上,剛剛報上名就被客客氣氣的請進了府。
湯銘本人也並非鍾宛料想一般的出世孤僻,反而有幾分梅妻鶴子的怡然自適,他今年已有六十,但十分精神,見了鍾宛笑吟吟的:「是歸遠吧?」
鍾宛忙答應著,不敢以師弟自稱,跪下行晚輩禮,湯銘笑著扶了鍾宛起來,將人請進了內室。
「幾次聽老師說起過你,早就有心結交一二,只是我不便多露面。」湯銘親自給鍾宛烹茶,「請。」
鍾宛跪坐下來,寒暄了幾句。
湯銘溫言道:「你來見我,應該是有事要問吧?」
雖然是自己的親師兄,也是史老太傅留給他的人,但兩人不過第一次見,鍾宛並不敢全然信任他,鍾宛想了下,先問了件不鹹不淡的事:「想問問師兄,安國長公主,可好相與?」
湯銘不解:「這話怎麼講?」
「實不相瞞。」鍾宛道,「我有一棘手的事,自己料理不得,想借一借安國長公主的手。」
湯銘靜了片刻,一笑:「好不好相與,要看是什麼事。」
湯銘似是看出了鍾宛的拘謹,慢慢道:「安國長公主是今上的胞妹,是今上唯一的手足,又有郁王爺這個駙馬,算上前朝,沒有比她更尊貴更有權勢的公主了,這樣的人,自然不是好擺弄的,更別提……」
湯銘聲音低了幾分,一笑:「更別提,她還替今上養著一個皇子呢。」
鍾宛臉色驟變。
湯銘安撫的看了鍾宛一眼,溫言道:「師弟不必慌張,老師臨走前既然託付過我,我自然不會同你遮遮掩掩,有些事……是我做起居令時就知道的,有些事是老師走前告訴我的,如今你想知道什麼,師兄我知無不言。」
鍾宛多日來探訪故人,頭一次遇見個這麼敞亮的,一時有點反應不過來,他想了想,還是不敢多言,反問道:「師、師兄方才說安國長公主替今上養著一個皇子,這……還請細說。」
湯銘深深的看了鍾宛一眼,不言而喻:你不信任我。
鍾宛裝沒看出來,事關郁赦,他不能不謹慎。
湯銘並不在意,一邊烹茶一邊道:「這話還要從前朝說起……」
「今上做皇子那會兒,長子次子接連夭折,好不容易保住的三子也十分孱弱,風一吹就能倒,太醫都說養不大,先帝當日很替今上擔憂,怕他沒子孫緣,那會兒先帝心生疑慮,遲遲沒立今上為太子,也是考慮過此事。」
鍾宛一愣,這個倒是頭一次聽說。
「今上當時已三十有四了,膝下只有一個病怏怏的兒子,先帝替他著急,今上自己也急,那個孩子……」湯銘頓了下,道,「就是那會兒有的。」
「那個孩子的生母是誰,我並不知曉,只是猜測……她身份應當是有些特殊的。」湯銘抬頭看向鍾宛,「你知道是誰嗎?」
鍾宛搖頭:「不知,確實不知!不是我不肯說。」
湯銘笑笑:「無妨,師弟先聽我說……師弟想一下,先不說其他,你若是先帝,三十幾歲了,好不容易有了個可能是男胎的孩子,你要不要?」
鍾宛皺眉,點頭。
「但是,怎麼要呢?」煮的水燒開了,湯銘熄了火,「孩子的生母既不能見人,就得給他找個能見人的出身,今上信不過別人,這不……就想到了自己的親妹妹。」
鍾宛低聲道:「這正是我不解的地方,今上若很看重這個孩子,就算不能讓他的生母見光,把他記在隨意哪個妃嬪名下就是了,為什麼……」
「這話要分兩下說了。」湯銘慢慢道,「其一,當日就已有傳聞,說二皇子……就是今上,留不下孩子,今上自己大約也信了,所以不敢再留在自己名下,自然,神神鬼鬼的事,這有點牽強了,最重要的是……」
湯銘給鍾宛沏了一盞茶,道:「今上當日已有了爭儲之心,今上是個走一步看三步的人,他這是在為將來打算。」
鍾宛接過茶盞,皺眉:「安國長公主當時已經嫁給郁王爺了,郁王府就是他的助力,還要打算什麼?」
「不,今上當時雖還不是太子,但已有了十成十的把握,他要打算的早已不是如何拉攏郁王府,而是……」湯銘低聲道,「如何在將來將這個異姓王位收回來。」
湯銘一攤手:「師弟通今博古,自然知道,異姓王都是於國本動盪皇權不穩時受封的,一旦皇帝站穩了腳跟,頭一樣要緊事不就是殺功臣嗎?老郁王爺和現在的郁王爺都是聰明人,能將王位保全到現在,已經是非常不易了。」
鍾宛眸子裡閃過一抹陰霾,咬牙:「郁王爺又不是傻的,他……」
「郁王爺當然不傻,但他早在數年前就已娶了安國長公主,全數身家早已壓在了二皇子……不,今上身上,他這會兒已然走不得了。」湯銘一笑,「這,就是皇帝。」
湯銘又道:「自然,今上行事和緩,就在那一年,賜了郁王爺兩個貴妾。」
鍾宛回想這些年同崇安帝相處的過往,背後滲出一層冷汗。
鍾宛低聲道:「郁王爺被今上擺了這一道,心裡不一定不恨,這些年……或許早有了自己的計畫。」
「自然。」湯銘點頭,「但他們會一直君臣和睦下去,只要……」
鍾宛咬牙:「只要郁赦這顆讓他們彼此制衡的棋子還活著。」
湯銘看著鍾宛的臉色,沉默片刻笑了下,「師弟這樣……我可不敢往下說了。」
鍾宛收斂神色,低頭道:「師兄請說。」
「師弟問的是安國長公主,我還是說公主罷。」湯銘緩緩道,「前事你已知曉,必然明白,安國長公主的立場十分尷尬,但安國長公主出身皇族,應當早就清楚,父兄為大,自己一輩子都是要以皇權為先的,所以今上讓她認下這個孩子的時候,安國長公主雖不十分甘願,也順從了今上的意思,畢竟……那會兒她剛沒了自己的孩子,且太醫說過,她不會再有孕了。」
鍾宛低聲道:「我少時曾同郁赦相伴過半年,看得出……安國長公主是真心疼愛他的。」
「疼愛?」湯銘搖頭一笑,道,「那會兒師兄我已辭官多年了,具體如何,就不敢說了,但是後來老師同我說過一事,師弟要聽嗎?」
鍾宛道:「自然,師兄請說。」
湯銘道:「傳聞,郁小王爺是在六年前突然轉了性的,師弟可知因為什麼?」
鍾宛搖頭:「不清楚,我當日已去黔安了,只是猜測他應該是那時知曉了自己的身世。」
湯銘問:「為什麼知曉?」
鍾宛愣了,「這……他去查探的吧。」
湯銘又問:「那郁小王爺為什麼突然要查探呢?」
鍾宛答不出了。
湯銘嘆氣:「這是老師同我說的,老師說,當日其實是安國長公主不知為何,突然一連數日不見郁小王爺,後來勉強見了……竟一言不合,當頭扇了郁小王爺一巴掌,還一連幾日,罰他跪在堂前。」
鍾宛啞然,不可置信:「長公主罰郁赦?為什麼?」
湯銘嘆氣:「因為有人告訴長公主,當年她懷的那個孩子,不是因她身子不好沒保住,而是今上設計,害她流了產。」
卡嚓一聲,鍾宛生生攥碎了手中茶盞。
碎瓷扎進掌心,鍾宛閉上眼,血順著他掌心的紋路蜿蜒而下。
子宥……
湯銘嚇了一跳,忙要替鍾宛包紮,鍾宛將牙關咬的死緊,半晌道:「無妨,請師兄細說。」
湯銘唏噓:「長公主之前那樣溺愛郁小王爺,驟然如此,郁小王爺必然惶恐必然不解,自他出世,關於身世的謠言就沒停過,郁小王爺也想到了這個,他……就要查個明白。」
鍾宛深吸一口氣,臉色青白:「長公主的孩子,當真是……」
湯銘倒吸了一口氣,搖頭道:「不,最毒的是,這一切只是有心人設的局,長公主的孩子確實是她自己不慎沒了的,但當安國長公主終於查清楚想明白的時候……紙已經保不住火了,郁小王爺……全都知道了。」
鍾宛攥著手中的碎瓷,感覺自己五臟六腑都移了位,鍾宛默默忍著,過了許久才緩了過來。
離開莊子的時候,鍾宛心中一動,突然問湯銘:「師兄告知我的前事,事事繞著子宥,好像知道我是為他而來一般,師兄……怎麼能這麼清楚我的心事?」
湯銘無奈:「師弟還是不信我,但今天,所有的話都是我說的,你不曾透露過半分,你怕什麼呢?」
鍾宛眼中一片陰霾:「事關子宥,我不得不小心。」
「我們頭一次見,你不放心我也不奇怪。」湯銘渾然不在意鍾宛的防備,道,「至於我為何知道你是為郁小王爺而來,是因為老師同我說過……」
鍾宛警惕道:「說過什麼?」
湯銘淡然一笑:「因為老師曾對我講,你當日隨黔安王同皇子們一同在宮中讀書時,兩耳不聞窗外事,心高氣傲,不屑與任何人結交,只……會偶爾走神,出神的去看郁子宥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