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已 經 夠 了

已經有好幾次，我起草好了請求霍爾法官加快指定庭審日的動議，但每次又都決定不向霍爾法官提交動議，而是靜靜等待更適宜的提議時機。皮茨頓公司終於完成了所有的醫療檢查，也即將完成取證程序，斯泰克先生卻問我，他能否在法庭現有的時間安排之外再獲得更多的時間，來查閱所有這些材料。我拒絕了他，但也清楚他一定會向霍爾法官提出關於這次延期的申請。對於這類延期，我們從來都採取反對態度。但過去每一次皮茨頓公司提出的延期，霍爾法官都同意了。

很快，我們就將面臨水牛灣慘案的第二個週年紀念的日子。我再也不能忍受任何一次延期了，人們也不再能忍受。於是，我起草了一份簡短的備忘錄以提交霍爾法官，反對「被告可能提出的任何延遲申請」。我帶着憤怒寫下的這份備忘錄讀起來也是充滿了同樣的情緒。我把文件散發給阿諾德波特律所的一些同事，他們認爲我不應該用這種語氣，我的文字應該更像個律師點。聽到他們的意見時，文件已經寄給霍爾法官了。我希望霍爾法官不要因此對我有不好的意見。以下是我當時所寫的部分內容：

被告被給予的取證時間對於他們來講可以說是綽綽有餘，他們也已經充分行使了各種取證的權利。他們幾乎沒有漏掉任何一條取證規則並加以利用。幾乎所有的原告都被要求跑去查爾斯頓市進行取證工作，又都還被要求去肯塔基的南威廉姆森做醫療檢查和一系列的心理測試。他們對幾乎所有原告都提出了以下要求：找出一大堆文件並予以呈交，回答一系列的質詢，簽署大量的授權申請(authorization requests)，甚至還對部分原告提出要檢查他們的房屋和拖車房。

已經夠了。現在距離水牛灣災難已經兩年，2月26日就即將是災難發生兩週年的日子。讓我們結束這無止境的取證程序，進入到此案的審理階段吧！

律師一般會杜絕使用單個詞語的句子，尤其是像「夠了」這樣的單個詞的祈使句。這樣的語氣詞不屬於律師的表達方式。這樣的句子中缺少動詞，缺少其他句子應當有的結構。更爲嚴重的是，它表達了人的情感，表現出了憤怒。「沒有任何一條取證規則沒有加以利用」——這句話的層次也太複雜了。

1974年2月5日，法官召集我們再次進行案件審理。這時，距水牛灣災難發生快要兩年時，離原告起訴已經一年半，漫長的時間已經過去，六百多名原告接受了取證和醫療檢查。在處理完一些庭審準備工作後，霍爾法官向斯泰克先生詢問到：「你對證據開示的延期有什麼意見嗎？」顯然，霍爾法官已經讀過我們的備忘錄了。斯泰克先生準備開始一段漫長的答覆，霍爾法官忍不住打斷他並問道：「你只需要回答，你需不需要更多時間？」斯泰克先生最終還是請求再多給予四個月的時間來完成證據開示。霍爾法官說道：「好的。那我現在就對這個事項進行裁判吧。」

我都要跳起來了。我擔心霍爾法官又准許了這一次延期。我請求他聽取我方的意見。我說，我不明白皮茨頓公司還需要再多四個月幹什麼，我情緒激昂，焦灼不安地陳述着，拼命想阻止另一次延期的發生。霍爾法官讓我說完後，我聽到了他的裁判：「好。本案將定於在7月15日開庭。」這時我才意識到，他心裏早就考慮好了。

我呆若木雞。庭審日在僅僅5個月後，對於如此規模的案件來說，算是很早的日期了。我在備忘錄中都從來不敢提設定庭審日的請求，我只是提出要早些結束證據開示程序，不要再有更多的延期，因爲我也清楚，在證據開示結束後、霍爾法官設定一個庭審日之前，我們還有很多步驟需要履行。之前，霍爾法官也暗示過，除非所有步驟都已經完成，他是不會設定庭審日的。我也從來沒有預想過，我這次向法官提出的意見,竟然能使得法官縮短所有程序的時間，早早地就設定了庭審日。

在這個案件的進程中,我屢次爲我們的好運感到驚訝。巴德·謝伊曾說過這樣的話：「我能感覺到上帝之手在這件事上的安排。太多不尋常的事情發生了。我們還沒有這樣大的功力。」和謝伊一樣，我也認爲上帝的力量真的存在。爲案件帶來霍爾法官的，並非我們律師們的訴訟技巧。事實上，如果我們當時留住的是本案原來的克里斯蒂法官，那在1974年2月15日這天發生的狀況，就不是我們可以對抗的了。這一天，我們聽說了克里斯蒂法官逝世的消息，如果案件當時是由他審理的話，我們此時的案件都要遭致停頓，直到新的法官對現在這些繁冗的既有資料和情況都熟悉才能繼續。但是，現在是霍爾法官在審理我們的案件，剛剛他已經對案件做出了進入審理階段的安排。

霍爾法官將開庭設在7月15日，是一個嚴肅認真的決定。他坐在法官席，看着我們緩慢又沉着從容地說道：「現在，我設定好了這個庭審日期，就在當天進行審理。大家都要按此執行。」

對從2月15日的聆訊日到7月15日的庭審日之間的這幾個月，霍爾法官都做好了安排。證據開示的終止期限從4月1日延長到5月1日，雙方如果需要採用任何醫學證詞，則需要在該日之前完成所有的醫療調查報告。這一個月的延期對我們的實際意義比對皮茨頓公司的更爲重大。他們其實已經完成了所有醫學報告，而我們卻還沒怎麼開始呢。我們還能在這段延期內對更多皮茨頓公司的人員進行取證。此外，也還有一些收尾工作要做。

霍爾法官還通知我方，由於他準備先行審理原告中的四五個典型案件，我們需要告知他我們是否同意先行審理這些案件。雙方都能在5月1日前提出各自的事實陳述，列出所有的證據材料，並提出全部的審前動議。6月7日是審前聆訊日，6月15日雙方都需提交庭審概要。所有的一切都已經安排到位。

皮茨頓公司還在尋找拖延的辦法，於是要我們向法官提出，關於公司面紗的問題，大家認爲多長時間能審理完畢。皮茨頓的律師稱他們估計這個事項需要花上一到兩個月，而我提出，由於我們已經從宣誓證詞中掌握了大量的自認資料，這個問題的處理應該會非常快。當然，皮茨頓公司對此提出了反對意見。最後，霍爾法官給出瞭如下的發話：「我們會看切實的需要來安排時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