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一十四章 二公之爭
漢天子 by 六道
2020-2-11 17:44
吳漢眼眸一閃,說道:「宋弘會向陛下舉報!」
鄧禹說道:「倘若宋弘手中的證據是假的呢?」
吳漢兩眼放光,斬釘截鐵地說道:「那就是構陷!」
鄧禹接話道:「堂堂大司空,構陷朝中大臣,陛下會如此處之?」
吳漢冷笑道:「陛下定會罷宋弘的官,治宋弘的罪!」
鄧禹點點頭,不再說話,拿起酒杯,咕咚一聲,喝下一杯酒水。
建國之初,朝廷的確需要伏湛、宋弘這些名揚天下的士大夫、大學者來穩固根基,拉攏民心。
現在建國已有七、八年,根基早已穩固,民心已然所向,伏湛、宋弘這些人就逐漸有些多餘了,朝堂的大權,也是時候該拿回來了。
這便是鄧禹心中的想法。
他和伏湛、宋弘之間,並不存在什麼私人恩怨,他只是在做對漢室最有利的事而已。
當伏湛已經不適合大司徒的職位、宋弘不再適合大司空的職位,他自然要想辦法把這兩人拉下馬。
別看鄧禹現在只是個右將軍,似乎連朝堂的核心階層都沒進入,但在朝堂內,鄧禹的能量太大了。
上能影響天子,下能影響軍政兩界,他只需三言兩語,就能做到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如果鄧禹心術不正的話,那他必會成為一代奸雄。
吳漢看鄧禹美滋滋地喝著酒水,探著腦袋問道:「仲華,你說完了?」
鄧禹笑問道:「子顏還要我說什麼?」
「上黨太守啊!」
「上黨太守田邑,對漢室還忠誠,但能力著實有限,上黨乃并州與河內接壤之地,也是我大漢對盧芳的前沿之郡,需要有一位更具能力的太守赴任。」
鄧禹說道。
當年,劉秀出兵攻打上黨,時任上黨太守的田邑便主動向劉秀投降了。
當時上黨都尉是馮衍,對於田邑的投降甚為震怒。
後來田邑給馮衍寫去了一封書信。
『其事昭昭,日月經天,河海帶地,不足以比。
死生有命,富貴在天。
天下存亡,誠雲命也。
』田邑的這封書可是很有名氣,像『日月經天』、『河海帶地』這兩個成語,都是出自於此。
他這封信的內容,就是向馮衍講命,人的生死,是由命注定的,天下的興亡,也是由命注定的,劉玄會覆滅,這是命,劉秀會興起,這也是命。
總之,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應該聽從命運的安排。
田邑以他這套『命運說』,成功地勸降了馮衍,後來馮衍也歸順了劉秀。
不過因為馮衍是被田邑勸降的,劉秀留用了田邑,對於馮衍,一直都沒有重用於他。
後來因為一個過失,還把馮衍罷官了。
馮衍幾次上疏自陳,希望能報效朝廷,但都未能說動劉秀,馮衍的後半輩子,也一直未能再進入官場,這才有了馮衍所著的大名鼎鼎的《顯志賦》,以此來做自勉。
田邑是劉玄舊臣,投降到劉秀這邊的,要說對劉秀的忠心,確實是有一些,但要說能力,也就那樣。
宋弘和田邑的關係一直不太好。
上黨郡挨著河內郡,河內素有天下糧倉的美譽,上黨郡的土地也很富庶,糧產很高,但每年給朝廷上交的糧食,數量並不多。
對此,宋弘不是一次、兩次的斥責田邑懶政。
田邑對此大為不滿,自己投靠天子的時候,你宋弘還不知道在哪呢,再者說,自己是攜一個郡投靠的天子,而你宋弘呢,你投靠天子的時候又送給天子什麼了?
要說對漢室的功績,自己是遠勝宋弘的,宋弘在洛陽僥倖做了大司空,就以為能騎到自己的頭上作威作福了?
後來,宋弘建議田邑,由郡府帶頭屯田,以此來增加全郡的糧產。
田邑立刻就回絕了宋弘的建議,他的理由也很充分,上黨郡與盧芳勢力相鄰,為了抵禦盧芳軍的南下入侵,郡府的精力都投入到邊境,再沒有多餘的精力去屯田。
對於田邑的回復,宋弘也大為不滿,他堂堂大司空,竟然還指揮不動區區一個太守,這成何體統?
為此,宋弘還上疏過劉秀,彈劾田邑。
劉秀倒是感念田邑當年主動來投的情誼,沒有責怪田邑。
宋弘向天子彈劾自己的事,田邑也記在了心裡。
田邑和宋弘之間的關係,就是今日你記我一筆,明日我再記你一筆,兩人互相記著對方的帳,之間的罅隙也是越來越深。
鄧禹現在向吳漢的提議,正是以宋弘和田邑的關係做突破口,利用田邑,拉宋弘下馬。
這日,宋弘帶家人去往城外的莊子。
出了內城,到了郭區的時候,正好和從郭區往內城走的吳漢碰了個正著。
雙方的車隊停在路上,同為三公之一,若是沒碰上也就罷了,既然現在碰了面,總是要下車寒暄一番。
吳漢和宋弘雙雙走出馬車,見面之後,兩人相互拱手作揖,說道:「大司馬!」
「大司空!」
向宋弘的車隊望了望,呵,車子還不少,有五、六輛之多,看來這是把家眷都帶上了。
吳漢笑問道:「大司空這是要去哪啊?」
宋弘一笑,說道:「明後兩日,都沒有朝議,我便帶上家人,去郊外的莊子散散心!」
吳漢哦了一聲,說道:「原來如此!大司空,我還有事,先告辭了!」
「大司馬慢走!」
「大司空客氣。」
兩人的關係一直都不太好,即便是寒暄,也說不上幾句話。
吳漢和宋弘正打算各自回到馬車上時,一名風塵僕僕的中年人突然快馬奔跑過來。
站於路中的吳漢和宋弘同是一怔,還是吳漢的侍衛反應最快,呼啦一聲,擋在吳漢的身前,一把把的長戟長矛向外支出。
馬匹跑到近前,看到這麼多的尖銳之物,嚇得灰灰嘶鳴,兩隻前蹄高高抬起。
坐在馬背上的中年人,控制不住身形,仰面摔了下去。
一名侍衛箭步上前,一把死死抓住馬匹的韁繩,將有些受驚的馬兒安撫下來,另有兩名侍衛跨步上前,用長矛逼住中年人,沉聲喝道:「什麼人?」
中年人躺在地上,急聲說道:「在下……在下張奪,有十萬火急的事要向大司空稟報!」
兩名侍衛對視一眼,其中一人繼續用長矛逼住中年人,另一人則在他的身上搜了一遍,沒有發現武器,這才對同伴點下頭。
這兩名侍衛把中年人從地上拉起,其中一人走到吳漢近前,於他耳邊小聲說道:「大司馬,此人名叫張奪,說是有要事向大司空稟報。」
吳漢不動聲色地看眼身旁的宋弘,輕描淡寫地應了一聲,說道:「帶上他,回府!」
「且慢!」
吳漢剛要把人帶走,宋弘跨前一步,攔住吳漢,說道:「大司馬,我剛剛好像聽見,那人是要見我!」
吳漢看了宋弘一眼,揮手說道:「大司空聽錯了!」
「哈?」
宋弘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吳漢這是當著自己的面在睜眼說瞎話嗎?
軍兵向吳漢稟報時,雖然是向吳漢耳語,但他離得這麼近,也是聽得一清二楚。
宋弘氣惱,繼續阻攔吳漢,急聲說道:「大司馬,你不能……」他話都沒說完,吳漢煩躁的一揮手,把宋弘橫推出去好遠。
他向宋弘拱了拱手,說道:「大司空,在下有要務在身,告辭!」
說完,也不等宋弘回話,吳漢轉身坐進馬車裡。
那個名叫張奪的中年人,則被兩名侍衛推上另一輛馬車。
宋弘見狀,臉色難看至極,氣得渾身直哆嗦,對方明明說有事要向自己稟報,結果現在卻被吳漢給擄走了,簡直是豈有此理!此時此刻,宋弘也沒心思再去城外的莊子散心了,他帶上家人,打道回府,同時命令手下的心腹,跟上吳漢的馬車,看他要去哪。
然後他又另找心腹,去調查這個張奪究竟是何許人也。
宋弘的屬下,辦事效率倒挺高的,當天就查清楚了,張奪是洛陽的糧商,和宋弘見過面,有過一次接觸,只不過宋弘早已把他這個人給忘了。
聽張奪的家人說,他在一個月前,去上黨郡收購糧食了,直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宋弘聽聞手下人的稟報,眉頭緊鎖,張奪去上黨郡收購糧食,怎麼現在他一個人跑回來了,還說有緊急的事情要向自己稟報,難道,上黨郡出事了?
想到這裡,宋弘不由得一陣心跳加速,他看向身旁的管事,問道:「去大司馬府打探的人,可有回來?」
管事躬身說道:「大人,已有人回來稟報,說……大司馬府沒有動靜。」
「那個張奪,沒有被放出來?」
「沒有首發
「吳漢沒有出府?」
「沒有!」
宋弘皺著眉頭,揉著下巴,沉思不語。
依照他的判斷,上黨郡肯定是出了什麼事,但人被吳漢帶進了大司馬府,可大司馬府又一點動靜都沒有,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時間,宋弘也想不明白。
正當他在庭院裡,煩躁的來回踱步之時,一名家僕從外面急匆匆地跑進來。
看到宋弘,他快步上前,拱手施禮,說道:「大人,那個名叫張奪的人,被幾名軍兵帶出大司馬府,後來乘坐馬車,看起來,他們是打算走南城出城!」
宋弘臉色一變,沉聲說道:「你,立刻帶人趕過去,無論如何也要把馬車給我攔下來!」
那名家僕倒吸口涼氣,小心翼翼地說道:「大人,負責押送張奪的,可是大司馬府的侍衛!」
「無論對方是誰,必須把人給我攔下來,我即刻就到,真出了事情,一切都有我來頂著。」
「屬下遵命!」
家僕不再多言,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宋弘回到內室,更換上官服,而後帶上十數名家僕,還有二十餘名大司空府的侍衛,直奔南城門而去。
當宋弘帶人趕到南城開陽門這裡的時候,現場已經打成了一團。
宋弘的幾名家僕,和大司馬府的幾名侍衛,扭打在一起,好在雙方還算克制,沒有使用武器,只是拳腳相加。
很多人相互撕扯著,在地上滾成了一團。
四周還站有不少看守城門的軍兵,人們是乾著急,也插不上手。
一方是大司馬府的人,一方是大司空府的人,城門軍兵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幫誰。
見狀,宋弘快速下了馬車,走上前來,振聲喝道:「都給我住手!」
他這一嗓子,讓現場廝打的眾人紛紛停了手,人們氣喘吁吁地從地上站起,分成兩撥,互相怒視著對方。
一名大司空府的家僕擦了擦臉上的鼻血,手指著對面的侍衛,大聲叫喊道:「大人,是他們先動的手!是他們……」「你他娘的放屁!明明是你們先動的手!」
「是你們!」
「是你們——」現場如同炸了鍋似的,叫嚷連天。
宋弘臉色泛青,再次大聲怒吼道:「都住嘴!」
說著話,他邁步走到大司馬府的馬車前,將車簾撩起,向裡面一看,車廂內,果然被捆綁著一人,嘴巴還被堵住。
宋弘一眼便認了出來,這人正是那個張奪。
他向身後一甩頭,說道:「把人帶出來!」
「大司空,這人是大司馬府的重要人犯!」
一名鼻青臉腫的侍衛急忙上前,向宋弘拱手施禮。
宋弘沒有理他,示意手下人,趕快把人提出來。
兩名家僕鑽進馬車裡,把張奪從車內拽出,架起就走。
幾名侍衛見狀大急,正要上前攔阻,宋弘臉色一沉,質問道:「怎麼?
你們想對我動手不成?」
幾名侍衛臉色同是一變,忙躬身施禮,表示自己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