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三十章 不假顏色
漢天子 by 六道
2020-2-11 17:44
劉秀沉吟片刻,說道:「這件事,縣府去查不太容易,還是由雲兮閣去辦吧!」
縣府的人目標太大,也太容易引起人們的警惕,不如由雲兮閣的人去秘密調查。
花非煙向劉秀欠了欠身,應道:「是!陛下!」
董宣小聲問道:「陛下,月夕之夜,是否還要夜遊洛水?」
劉秀正色說道:「當然!而且還要張貼出告示,公之於眾。」
「陛下,這……這恐怕不妥吧!」
洛水流經洛陽,不過並不流經洛陽的城區,而是流經洛陽的郭區。
洛陽南面的護城河,其水源就主要來自於洛水。
在董宣看來,現在城區都不安全,郭區就更危險了,天子要夜遊洛水,這不是給不軌之徒製造下手的機會嗎?
劉秀說道:「我意已決,此事不必再議!」
董宣眉頭緊鎖,最終還是沒有再多說什麼。
月夕之夜,天子要夜遊洛水,告示一掛出來,立刻在洛陽引起軒然大波。
這可不是一件小事,對於普通百姓來說,這是一睹天子風采的機會,對於士族大戶而言,這也是一次在天下面前嶄露頭角的機會。
洛水沿岸的兩邊,是沿河的道路,劉秀要夜遊洛水的告示一掛出來,立刻有人去沿河道路搶佔地方。
天子夜遊洛水,所能看到的也就是洛水沿岸的兩邊,在沿河道路上懸掛出自家的花燈,必能被天子看到,只有自家的花燈夠漂亮,懸掛的位置也夠醒目,沒準還能贏得天子的青睞呢。
出於這樣的想法,家家戶戶,有錢的沒錢的,都想去搶佔一席之地。
一時間,洛水的沿河道路好不熱鬧,人們熙熙攘攘,為了搶佔一處醒目的位置,發生爭吵是常事,甚至不惜大打出手。
縣府不得不派出大批的人手,到這裡巡邏,維持秩序。
張賁也有來洛水沿岸,看著人滿為患的河沿道路,他眉頭緊鎖,現在人就這麼多了,等到月夕當晚,這裡的人還不知道要有多少呢,一旦出現刺客,局面實在不好控制。
他正站在路上張望著,忽聽遠處有人召喚自己,他舉目向四周望了望,這時候,河面上行來一艘船隻,有人站於甲板,正向張賁這邊連連揮手。
張賁定睛一瞧,這人他還真認識,徐政。
張賁面露詫異之色,攏目打量一番徐政所乘的船隻,是一艘很大也很漂亮的樓船,上下三層,精雕細琢。
時間不長,船隻緩緩靠近岸邊,站於甲板上的徐政向下看著,笑道:「張縣尉,上船來坐坐!」
張賁本不想上船,不過看到河沿道上的人實在太多,舉步維艱,思前想後,還是向船隻停靠的船塢走去。
登上船隻的甲板,張賁環視一圈,對徐政笑道:「徐先生,你這艘船不錯嘛!」
「讓張縣尉見笑了!張縣尉,裡面請!」
在徐政的指引下,張賁走進船艙裡。
剛進來,張賁便聞到一股濃烈的胭脂味,環視四周,這明顯就是一艘畫舫,只不過其中沒有陪客的女子,都是徐政的手下人,人們正在低著頭,勾勾畫畫,也不知道在畫些什麼。
張賁好奇地走到一人近前,低頭一瞧,面露驚訝之色,此人畫的是洛河沿岸的建築。
看罷,他回頭詫異地問道:「徐先生,這是……」徐政解釋道:「月夕之夜,陛下要夜遊洛水,這洛水沿岸的房屋樓閣,都需調查清楚才行,哪裡相對安全,哪裡最容易設伏,也需做到心中有數嘛!」
張賁眼眸閃了閃,暗暗點頭,徐政還真夠細心的,現在,他是在提前走一遍陛下夜遊的路線,然後身臨其境的記錄哪個路段相對危險,哪個路段又相對安全。
他走回到徐政面前,禁不住感歎道:「還是徐先生有錢啊,縣府和徐先生相比,可差得遠了。」
縣府也有船隻,可縣府的船隻,和徐政的畫舫相比,簡直是不堪入目,船上能做個四、五人就算不錯了,而且船身很矮,坐在裡面,根本看不到洛水沿岸的建築物。
徐政擺擺手,樂呵呵地說道:「張縣尉誤會了,這艘畫舫可不是在下的,而是花美人借於在下的。」
張賁心有感觸地說道:「如果縣府的錢財,也能像雲兮閣一樣充足,董縣令和我,又何至於在陛下面前連頭都抬不起來。」
說到這裡,張賁還無奈地搖頭笑了笑,苦笑。
徐政面色一正,說道:「花美人已經交代了,這艘畫舫,縣府可以隨時調用,如果張縣尉能信得過在下,在下兄弟們繪製的這些,張縣尉也可以隨時查看。」
張賁聞言,眼睛頓是一亮,問道:「我可以借用這艘畫舫?」
「當然可以,這是花美人交代的。」
張賁面露喜色,向徐政拱手說道:「徐先生見到花美人,一定要代我向花美人道謝。」
說著話,他東瞧瞧,西看看,左摸摸,右碰碰,一臉激動地說道:「有了這艘畫舫,可是幫了縣府的大忙啊!」
徐政笑道:「張縣尉不用客氣,我們也都是為陛下做事嘛!」
張賁連連點頭,隨即把他帶來的手下人也都召到畫舫上,和徐政的手下人一樣,也繪製起洛水沿岸的建築圖。
長話短說,這日,終於到了中秋。
自周朝開始,民間便有了春分祭日、夏至祭地、秋分祭月、冬至祭天的傳統。
中秋,又稱為月夕,就是秋分祭月的節日。
上完早朝,劉秀去了長秋宮,同時讓人把陰麗華、許汐泠、溪澈影、花非煙也都請到長秋宮。
等眾人都到齊,郭聖通先開口問道:「陛下,今晚可是要夜遊洛水?」
劉秀含笑點點頭,說道:「今年月夕,我是要出宮,與萬民同樂。」
他在長秋宮,召集各宮的嬪妃,也正是為了此事。
看到人們臉上皆露出喜悅之色,劉秀沉吟片刻,意味深長地說道:「今晚夜遊洛水,恐怕未必會一帆風順。」
郭聖通一愣,不解地問道:「陛下此話怎講?」
劉秀說道:「城內藏有許多心懷不軌的刺客,我想,他們不會錯過這個良機,必然會趁此機會,伺機而動。」
聽聞這話,郭聖通等人臉色同是一變,她下意識地說道:「那陛下夜遊洛水,豈不是很危險?」
劉秀說道:「固然有風險,但也不失為一次引出刺客,將其一舉全殲的好機會。」
說著話,他環視眾人,說道:「這次出遊,吉凶難測,你們可以留在宮中。」
他話音剛落,陰麗華說道:「月夕之夜,陛下出遊,又豈有不帶妃嬪的道理?
臣妾會陪著陛下,一同出行。」
聽聞陰麗華的話,劉秀還沒表態,郭聖通立刻接話道:「臣妾是皇后,自然也要和陛下一同出行。」
許汐泠和溪澈影自然也不願意留在宮中,都表態願意跟隨劉秀,夜遊洛水。
花非煙暗暗皺眉,今晚夜遊洛水,陛下其實就是以身做餌,倘若後宮的嬪妃都要跟著,那當真是凶吉難測了。
她看向劉秀,小聲說道:「陛下……」劉秀向她擺擺手。
他的確有考慮過,今晚的夜遊不帶後宮嬪妃,但思前想後,覺得這麼做實在不妥。
這麼大的一場盛會,他一個人出遊,後宮的嬪妃一個都不帶,不知要惹來多少的閒言碎語,藏於暗處的刺客,也必會心生疑竇。
劉秀對花非煙說道:「今晚,要多準備幾艘護行的船隻,也備不時之需。」
花非煙與劉秀對視片刻,點點頭,說道:「非煙明白了。」
劉秀乘坐的船隻,是一艘巨大的樓船,由長安京兆尹所造,共有六層,整船七丈高。
其實,這還遠遠稱不上是當時造船的最高水準。
比如佔據蜀地的公孫述,就造出了十層以上的樓船。
以長安的造船水準,造出十層以上的樓船,也不是多麼困難的事。
只不過因為頻繁戰亂的關係,長安人才凋零,工匠人數銳減,要造出十層以上的巨型樓船,所需花費的時間太長。
王莽之亂,以及之後的地方割據之亂,把西漢水軍的底子都敗光了。
要知道西漢水軍鼎盛時期,大小戰船多達四千多艘,水軍有二十萬眾,西漢也正是憑藉著這支強大的水軍,開疆擴土,戰無不勝,南越、閩越,也正是由這支強盛的水軍打下來的。
這次長安京兆尹為洛陽提供了十餘艘樓船,其中的三艘都是六層樓船,另外的十幾艘,三到五層不等。
劉秀選了一艘六層的樓船,作為自用,另外兩艘六層樓船,作為護衛,餘下的十幾艘樓船,則是借於大臣們使用。
當晚,劉秀與後宮嬪妃由平城門出城,走平城門北大街,來到御用的洛水船塢。
劉秀到時,船塢這裡已經有不少人了,都是朝中的大臣及其家眷。
看到劉秀攜郭聖通、陰麗華等人到場,在場眾人齊齊躬身施禮。
劉秀向眾人擺了擺手,他先是走到三公近前,笑問道:「諸君可有看過船隻?」
吳漢拱手笑道:「陛下,臣等已經看過了,甚壯!」
劉秀哈哈大笑,他掃視一眼吳漢、伏湛、宋弘的周圍,沒有看到他們的家眷,不解地問道:「諸君都沒有帶家眷前來嗎?」
「帶了、帶了!」
吳漢向旁招了招手。
在女眷那邊,走出來一名女子。
她來到劉秀近前,福身施禮,說道:「妾拜見陛下!」
吳漢有正妻,不過他帶來的這名女子並不是他的正妻,而是秦子嫿。
劉秀對秦子嫿自然不陌生,秦子嫿本是謝躬的夫人,後來吳漢殺了謝躬,順帶著把秦子嫿也搶到自己身邊。
以前吳漢還曾問過劉秀,他打算立秦子嫿為正妻,不過劉秀沒同意。
後來他又提出立秦子嫿為平妻,劉秀也沒同意。
更確切的說,劉秀是不希望吳漢把秦子嫿這個女人留在身邊。
吳漢提過了兩次,見劉秀對秦子嫿都是不假顏色,之後他也就不再提了。
這次參加這麼隆重的盛會,吳漢會把秦子嫿帶出來,劉秀也頗感意外。
看著向自己福身施禮的秦子嫿,劉秀暗暗皺眉,如果不是礙於吳漢的面子,他真想令人把這個女人拽走。
謝躬雖是劉秀的敵人,但也是個值得尊敬的對手,他的夫人,在他死後,心安理得的在子顏身邊做妾室,這讓劉秀感覺很不舒服,對秦子嫿這個女人,劉秀也沒有任何的好印象。
劉秀看著秦子嫿,不說話,他不開口,秦子嫿就得保持著福身施禮的姿態,氣氛一時間有些尷尬。
吳漢當然知道劉秀對秦子嫿有成見,他想利用這次盛會的機會,改善陛下對子嫿的印象,沒想到,現在事情變成了騎虎難下。
他轉目看向劉秀身邊的郭聖通。
吳漢和郭聖通的關係極好,以前劉秀征戰河北的時候,隨軍的郭聖通也得到過吳漢不少的照顧。
見吳漢向自己投來的求助眼神,郭聖通偷偷拉了下劉秀的衣袖,小聲說道:「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