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八章 強弩之末
漢天子 by 六道
2020-2-11 17:44
洛幽摔出去好遠,等身子停下來後,她立刻從地上坐起,瞠目結舌地看著房頂已然塌陷下去的茶舍。要知道阮修可就在裡面,塌陷的屋頂,是把他給拍在了下面。
她喃喃說道:「阮……阮修死了嗎?」
她實在是不敢相信,大名鼎鼎,那麼厲害的阮修,就這樣被砸死了?劉秀從地上慢慢站起身形,舉目望著只剩下殘垣斷壁的茶舍,微微瞇縫起眼睛。
劉秀又沒有透視眼,他也不清楚被砸在茶舍裡的阮修究竟是死是活。
他深吸口氣,邁步正要走過去查看,猛然間,就聽身側傳來破風聲。劉秀反應極快,身形一晃,向後倒掠。
嗖——
一支斜側飛射過來的弩箭,幾乎是貼著他的前胸掠過。
緊接著,一名一手持劍,一手持弩的黑衣人,向他猛衝過來。劉秀手中已沒有武器,看著衝向自己的黑衣人,他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一步。
黑衣人來到劉秀的近前,二話不說,分心便刺。還沒等劉秀躲閃,不遠處的洛幽用腳尖在地上用力一點,啪的一聲,一團泥土飛射出去,正打在黑衣人的臉上。
雖說黑衣人有蒙面,但眼睛還是露在外面的。洛幽踢過來的泥土,頓是灑入他的眼睛裡。黑衣人驚呼出聲,下意識地扔掉弩機,摀住自己的雙眼。
趁此機會,劉秀先是側身,然後順勢甩出一腳,正中黑衣人的下顎。這勢大力沉的一腳,把黑衣人踢的向上躥起了一下,仰面而倒。
劉秀撿起地上的弩機,看了看裡面,還有一支弩機,他沒有片刻的遲疑,對準倒地不起的黑衣人就是一記弩機。
啪!噗!
飛射出去的弩箭,正中黑衣人的眉心,黑衣人連聲都沒吭一下,當場斃命。
劉秀轉頭看向一旁,保護自己的羽林郎還在和眾多的黑衣人混戰在一起,雙方各有傷亡,很多人即便還在拚命廝殺,但身上已有多處掛綵。正在他觀望的時候,忽然間,就聽嘩啦一聲,只見茶舍塌陷的廢墟下,突然探出來一截劍身,緊接著,劍身橫劃,又是嘩啦啦一連串的脆響聲,有一條人影竟然從瓦礫當
中站立起來。這人一身黑衣,黑巾蒙面,不過此時已是灰頭土臉,在他手中,還提著一柄長劍。此人正是被塌陷屋頂砸在下面的阮修。看到從廢墟中站起的阮修,洛幽臉色頓變,忍不
住驚呼出聲,下意識地連退了好幾步,來到劉秀身邊,兩隻手不由自主地緊緊抓住劉秀的衣袖,顫聲說道:「他……他還活著!阮修他還活著!」
那麼沉重的屋頂塌陷下去,正常人被拍在下面,早就被砸死了,可阮修竟然還活著,這也太不可思議了。
劉秀的面色也凝重起來,不過值得慶幸的是,阮修並非毫髮無損,他的頭部明顯受了傷,滴淌下來的鮮血將他的左眼都快染成紅色。
阮修先是低垂著頭,過了片刻,他甩了甩腦袋,頭也隨之慢慢抬起,他一隻眼睛亮得驚人,另只眼睛紅的驚人,看向劉秀的眼神,鋒利的如同一把尖刀似的。
「劉秀,今日你必須死!」阮修從牙縫中擠出一句。他身子先是向下一低,緊接著彈跳而起,隨著他從廢墟當中蹦出來,還帶起無數的碎石塊和塵土。
劉秀暗暗咧嘴,他快步來到黑衣人的屍體近前,將屍體手中的佩劍拿了過來。
他單手持劍,正準備迎戰阮修,這時候,街道的兩頭各傳來轟隆隆的腳步聲,很顯然,街道的兩端正有大隊人馬在趕過來。阮修衝向劉秀的身形猛然頓住。這時候趕過來的,一定是城內的守軍。他現在頭部遭受重創,腦袋都是暈沉沉的,頭重腳輕,一隻眼睛幾乎已無法視物,在這種情況下,
他很難在短時間內擊殺劉秀,可時間拖得一久,劉秀的援軍趕到現場,那時,別說自己殺不掉劉秀,連自己能不能逃脫掉都兩說。雖說心裡恨極了劉秀,但阮修還沒有失去理智,他瞇縫著一隻眼睛,抬起手中劍,指向劉秀,一字一頓地說道:「劉秀小兒,你的首級就先寄存在你的肩膀上,改日,我一定親手取走!」說完話,阮修都沒管其它的那些黑衣人,身形一晃,向茶館的另一側掠去,到了一座宅子前,他身形一躍而起,彷彿一頭巨鷹,直接躥到宅子的屋頂上,隨
後,他幾個起落,人已不見了蹤影。
隨著阮修一走,現場的那些黑衣人也無心戀戰,隨著一聲悠長的哨音,黑衣人分向四面八方逃走。
羽林郎不敢貿然追擊,人們第一時間來到劉秀的四周,把他死死護在當中。眼瞅著阮修的身影消失在夜幕裡,劉秀不由得長長鬆了口氣,也直到這個時候,他再不用咬牙硬挺著了,他彎下腰身,噗的一聲噴出口血水,站在原地的身子也開始搖晃
起來。
「陛下——」洛幽和周圍的羽林郎齊齊驚呼出聲,洛幽用力地攙扶住劉秀的胳膊,帶著哭腔,顫聲問道:「陛下,你怎麼樣?」把這口老血吐出來,劉秀感覺身體舒服了不少,但元氣一洩,身體就像被瞬間吸乾了力氣似的,他不由自主地向洛幽那邊傾斜,如果不是依靠住洛幽嬌小的身子,他此時
都得倒在地上。
劉秀緩緩搖了搖頭,聲音微弱地說道:「只是受了點內傷,並無大礙。」他和阮修剛一交手,就已經被震出內傷,他是強忍著內傷,和阮修進行後續的那些打鬥。
他讓洛幽攙扶著自己,走進廢墟當中,於頂樑柱附近,從瓦礫下面找到被自己投擲出去的赤霄劍,收劍入鞘。
收回赤霄劍,劉秀也再堅持不住,一屁股坐下來,徹底失去了站起的力氣。
很快,大批的軍兵趕了過來,這些軍兵,皆是五校軍中的長水軍,為首的是長水校尉黃晟。城內發生這麼大規模的打鬥,自然是有驚動駐守在皇宮四周的五校軍。
長水軍的軍營,距離這裡最近,所以率先趕過來的正是長水軍。黃晟看到一片狼藉的現場,愣住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他厲聲問道:「你們都是什麼人?」
護住劉秀身旁的羽林郎紛紛亮出自己的腰牌。看到他們都帶有羽林郎的腰牌,黃晟一怔,快步上前,圍在劉秀四周的羽林郎也隨之向左右分開。
看到坐在人群中的人竟然是天子,黃晟的嘴巴不自覺地張開好大,結結巴巴地問道:「陛……陛下?」劉秀看了黃晟一眼,微微點下頭,沒有說話,現在他已經沒有力氣說話。一名羽林郎正色說道:「黃校尉,剛剛有刺客在此埋伏,行刺陛下,你先派人護送陛下回宮,還有
,立刻派人去追,為首的刺客,是往那邊跑的!」那名羽林郎抬手指了指阮修逃走的方向。
黃晟聽罷,身子一震,連忙分出一批手下的軍兵,讓他們依照羽林郎提示的方向去追拿刺客,他自己則帶著餘下的軍兵,護送劉秀回宮。
劉秀前腳剛回到皇宮,便有人把邳彤給請來了。
清涼殿內。劉秀趟在內室的床鋪上,邳彤坐在一旁,為劉秀把脈。
過了一會,他抬起手,幫著劉秀拉好衣袖。劉秀對邳彤一笑,說道:「我並無大礙,是他們太緊張了,這麼晚,還煩勞偉君到皇宮跑一趟。」
邳彤搖了搖頭,正色說道:「陛下的外傷是不重,但內傷可不輕,若不及時調養,必要傷及元氣。」稍頓,他小聲說道:「陛下,這次的刺客可不簡單啊!」
劉秀曾經服用過道家聖藥,體質異於常人,能給他造成這麼嚴重的內傷,說明行刺的刺客絕不簡單。劉秀笑了笑,說道:「是阮修。」
邳彤先是一怔,緊接著心頭一震,問道:「是那個四阿的頭號劍客?」
劉秀點點頭,說道:「我想在四阿內,再沒有誰的武藝能排在阮修之上了。」
即便他現在已經回到皇宮,但想想剛才發生的交戰,他只能用四個字來形容,險象環生。邳彤起身,走到一旁,邊寫下藥方子,邊說道:「去郭區查看縣府的排查,這樣的小事,陛下派誰去不行,何必非要自己親自前往?這次是陛下運氣好,逃過一劫,但下次
呢?」說著話,他轉頭看了劉秀一眼。
劉秀輕歎口氣,說道:「公孫述的細作,很多都藏匿於東北郭區,我不親自去看一看,實在是不放心啊!」
邳彤說道:「現在可以確定,阮修就在洛陽,中秋之夜,陛下還是老老實實的待在皇宮裡的好,就不要再去夜遊洛水了。」
劉秀一挺身,從床鋪上坐起,說道:「如果因為一個阮修,我就要改變行程,放棄乘船夜遊,傳揚出去,豈不被人笑掉大牙?公孫述在成都還指不定怎麼嘲諷我呢?」
邳彤皺著眉頭問道:「這顏面還能比性命重要?」
劉秀大點其頭,說道:「偉君,我現在可是天子啊!」天子的尊嚴,又豈容區區一個阮修踐踏?
邳彤無奈地搖搖頭,把藥方子寫好,遞給一旁的張昆,叮囑道:「按照方子去抓藥,不能有絲毫的偏差,這方子是副猛藥,偏差不得!」
張昆紅著眼睛,躬身應道:「奴婢記下了!」說著話,張昆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往外走。劉秀見狀,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揚頭說道:「哭什麼哭?我還沒死呢!」
正走到房門口的張昆,被嚇得一機靈,腳下也被絆了一下,從內室直接撲了出去。他連忙跪地,向前叩首,說道:「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原本愁眉苦臉的洛幽,讓張昆逗得忍不住噗的一聲笑了出來,緊接著她看眼劉秀,將臉上的笑意憋了回去。劉秀揮揮手,張昆連忙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劉秀目光一轉,看向邳彤,意味深長地說道:「阮修現在,就像是懸在我頭頂上的一把劍,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掉落下來,砍在我的脖子上,所以,這個人留不得。」
唉!邳彤問道:「所以,陛下又想拿自己做餌,利用中秋晚上夜遊洛水的機會,再把阮修引出來?」
劉秀點點頭,笑道:「還是偉君深知我心。」
邳彤擔憂地說道:「陛下,微臣擔心的是,引敵容易退敵難啊!」劉秀若有所思地說道:「所以,才需要好好謀劃一番才行!」他轉目看向洛幽,問道:「洛幽,阮修的水性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