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二章 點到為止
漢天子 by 六道
2020-2-11 17:44
堅鐔眉頭緊鎖,垂首說道:「微臣不知。」
其實他連趙喜是何許人也都不知道。堅鐔待在宛城的時間是不短,但大多時候都在忙於城防和軍務,哪裡還有多餘的心思去關注城內的那些更始舊臣們?
周俊在旁小聲提醒道:「將軍,趙喜以前在劉玄麾下做過中郎將,與鄧奉的關係一直交好。」
堅鐔聞言,眉頭皺得更緊,向劉秀躬身說道:「陛下,微臣未能查明城內還藏有鄧奉的細作,這是微臣失職,請陛下責罰!」
劉秀向旁擺了擺手,說道:「子伋,你先坐吧!」堅鐔能守住宛城已經很不容易了,不可能萬事都做得面面俱到。
「多謝陛下!」堅鐔再次躬身一禮,然後在嚴光的身旁跪坐下來。
沒過多久,周俊派去吳洛家中取書信的衙役也回到縣府,將幾封信簡呈交上來。
劉秀拿起一卷,展開,定睛細看,這封信簡,是趙喜寫給鄧奉的,裡面的內容沒什麼見不得光的秘密謀劃,恰恰相反,這是一封趙喜勸說鄧奉,放棄造反,歸順朝廷的信件。
把信簡從頭到尾地看了一遍,劉秀放下,又拿起另一封,裡面的內容差不多,也是趙喜寫給鄧奉的,依舊是勸他不要造反,不要與朝廷對抗。
這封信簡的內容較多,趙喜向鄧奉詳細分析了當前的時局。
鄧奉所依仗的,只有南陽這一個郡,而作為盟友的董訢,實力弱小,不值一提,延岑失去根基,難成大器,至於秦豐,自私自利,且膽小怕事,難以共謀。
所以,鄧奉在南陽組建的聯軍,看似強大,實則底子太薄。反觀洛陽朝廷,有偌大的河北做後盾,要兵馬有兵馬,要錢糧有錢糧,而且不久前還打敗了赤眉軍,使得洛陽以西,再無威脅,如此情況之下,洛陽朝廷勢必會集中精力,全力對付你鄧奉,你又拿什麼去和洛陽朝廷的數十萬兵馬相抗衡?
看罷趙喜的這封書信,劉秀還特意看了看日期,這是在自己剛剛逼降了赤眉軍之後,還沒有率部南下時,趙熹所寫。
趙熹和鄧奉之間有無私通,劉秀沒看出來,但他可看得出來趙熹這個人頗具才華,竟然能推斷出自己在降服赤眉之後,會全力對付鄧奉。yuyv
而後他又拿起其它的書信,逐一細看。幾乎無一例外,趙熹寫給鄧奉的這些書信,都是勸鄧奉放棄造反,率部投降的。
等劉秀都一一看完,將信簡放到一旁,看向吳洛,用手拍了拍信簡,問道:「吳洛,這就是你說的趙熹與鄧奉私通的證據?」
書信的內容,吳洛早就看過了,而且還看過許多遍,恨不得一個字一個字的琢磨其中有無暗語。
他縮了縮脖子,小心翼翼的說道:「陛下,草民……草民以為,趙喜的這些書信中,定是藏有暗語,只是……草民一時間還找不出來。」
劉秀隨手又拿起一封信簡,攏目看了看,隨後放下,說道:「你如何斷定趙熹和鄧奉之間一定有私通?」
吳洛正色說道:「回稟陛下,趙熹和鄧奉交情莫逆,以前效力於劉玄時,二人更是稱兄道弟,現鄧奉謀反,趙熹沒有道理不參與!他沒有追隨鄧奉,而是潛伏在宛城,一定……一定是另有圖謀!」
劉秀嘴角勾了勾,說道:「所以,你所認定的趙熹與鄧奉私通,都是你自己的臆測?」
吳洛還要爭辯,但見到劉秀目光銳利地凝視著自己,他身子哆嗦了一下,低垂下頭,小聲說道:「草民……草民就是找不到真憑實據,所以才未把此事通報表……堅將軍!」
劉秀的手指輕輕敲打著桌案,沉吟片刻,轉頭看向堅鐔,問道:「子伋,吳洛在集市欺男霸女,強搶民財之事,你看當如何處置?」
堅鐔臉色一沉,欠身說道:「以微臣之見,當殺雞儆猴,敲山震虎,將吳洛斬首示眾,以儆傚尤!」
吳洛聞言,身子立刻癱軟在地,哆嗦個不停,險些當場嚇尿了褲子。劉秀笑了笑,說道:「吳洛固然可惡,但也罪不至死,而且,他能懷疑趙熹和鄧奉私通,暗中截取兩人來往之信件,也足以證明,在大是大非上,他並不糊塗,反而還頗有心機。」
說到這裡,他轉頭看向吳洛,說道:「吳洛,你雖忠於漢室,但也違反了大漢律法,朕責你三十杖,以後當以此為鑒,不得再犯!」
吳洛又驚又喜,跪伏在地,叩首如搗蒜,聲淚俱下,帶著哭腔說道:「草民多謝陛下不殺之恩,草民多謝陛下不殺之恩……」
周俊向下面的衙役招了招手,從外面立刻走進來兩名衙役,將吳洛拖了出去。直至他被拖到大堂外,還能聽到他的謝恩聲。
劉秀目光一轉,看向周俊,問道:「吳洛在城內打著子伋的名號,恃強凌弱,周縣令對此事知不知情?」
周俊噗通一聲跪到地上,汗如雨下,結結巴巴地說道:「微臣……微臣有所耳聞……」
「既然知道此事,為何不做出懲治?」
「這……這……」
「你本是君游(萬脩)之主簿,受子伋提攜,成為宛縣令,你放縱吳洛,可是在投桃報李?」劉秀面無表情地質問道。
周俊向前叩首,說道:「微臣罪該萬死!微臣罪該萬死!」
他的認罪,等於是默認了劉秀的說法。堅鐔怒視著周俊,挺身而起,走到周俊近前,抬手怒指著他,訓斥道:「你!你真是糊塗!」
周俊是受堅鐔的推薦才做到的宛縣令,而吳洛和堅鐔,雖不是很親近的親戚,但也的確是遠親,周俊是看在堅鐔的面子上,才對吳洛的所作所為睜隻眼閉只眼。
劉秀凝視周俊片刻,說道:「看在他於宛城有功的情分上,朕暫且不治你的罪,倘若日後你再有徇私枉法之舉,朕必嚴懲不貸!」
周俊聞言,連忙叩首謝恩。
把事情都處理完,劉秀站起身形,說道:「好了,今日之事,就到這裡,餘下的事,子陵處理就好。」
周俊小心翼翼地說道:「陛下,衙役正把趙喜帶來縣府。」
劉秀說道:「子陵可代我盤問於他,如趙喜確與鄧奉有私通之舉,就地關入大牢,若無與鄧奉私通,可帶入我軍大營,我親自接見。」
嚴光起身,躬身施禮,說道:「微臣遵命!」
劉秀沒有再多做停留,邁步向外走去。在縣衙的門口,還聚集著不少的百姓,以及剛被執行完杖刑的吳洛。
吳洛算不上是宛城一霸,他到宛城的時間並不長,通常情況下,他和幾個手下也只在集市裡出沒,但即便如此,被吳洛等人欺負過的商販和百姓也不在少數。
現在看到吳洛挨了杖刑,被打得嗷嗷慘叫,周圍圍觀的百姓們無不拍手稱快。看到劉秀從縣府裡出來,在場的百姓們紛紛屈膝跪地,齊聲說道:「陛下!」
剛才周俊在縣府門口,向劉秀叩拜的那一幕,百姓們也都看到了,知道眼前的這位俊朗青年,就是洛陽天子。
看見跪倒一片的眾人,劉秀擺手說道:「諸位快快請起!」
等百姓們紛紛起身,劉秀朗聲說道:「吳洛打著我漢室將領之名號,橫行於市,欺男霸女,罪責難逃。朕念及他並無大惡,重責三十杖,以觀後效!倘若日後吳洛再有惡性,諸位鄉親盡可到縣府舉報,縣府定對其嚴懲!」
百姓們聞言,無不喜形於色,紛紛再次跪地叩首,說道:「陛下聖明!」
劉秀說道:「倘若宛縣還有諸如此類之惡霸,亦可到縣府檢舉,縣府一旦查明,必定嚴懲不貸!」
「陛下聖明!」跪拜的百姓齊齊叩首。
現在劉秀最為重視的就是收服南陽的民心,而作為南陽郡府的宛縣,更是重中之重。
劉秀又安撫了一番在場的百姓,正要離去,這時候,一名青年快步走到劉秀近前,屈膝跪地,向前叩首,說道:「草民拜見陛下!」
在青年的身後,還跟著兩名衙役。其中一名衙役快走兩步,向劉秀一躬到地,說道:「啟稟陛下,這位是趙喜!」
哦,原來此人就是趙喜。劉秀打量著跪在自己面前的青年,他看起來三十左右歲的年紀,相貌俊秀,文質彬彬。
當初在昆陽的時候,劉秀應該是見過趙喜的,不過,當時趙喜還只是個無名小卒,劉秀也不可能記得他。
但趙喜可牢牢記得劉秀,昆陽之戰,劉秀帶著三千敢死隊,就敢硬碰硬的強攻四十萬莽軍,這一戰,讓趙喜的印象太深刻了,永生難忘。
劉秀低頭看著跪地的趙喜,問道:「你是趙喜?」
「正是!」
「有人舉報你,與鄧奉私通。」劉秀慢條斯理地說道。
「草民並未與鄧奉私通。」
「……」
趙喜說完話,沉默了,劉秀也沉默了。過了好一會,一直沒等到趙喜的下文,劉秀忍不住問道:「你再沒有別的可說了?這就是你對朕的解釋?」
趙喜說道:「清者自清。流言蜚語再多,也不會把黑染白,把白染黑。陛下乃一代明君聖主,自然明辨是非,草民以為,在陛下面前的過多解釋,實乃對陛下的大不敬。」
言下之意,明明子虛烏有之事,我還要向陛下解釋,這不是在侮辱陛下的智商嗎?
劉秀沒想到,趙喜會給自己這麼一個答覆。他愣了片刻,禁不住仰面而笑,點了點頭,說道:「趙喜,朕希望能在大營中見到你。」
他沒有那麼多的精力親自去查趙喜有無與鄧奉私通這樣的小事,如果趙喜能過了子陵那一關,基本也就說明這個人沒什麼問題,自己可以重用於他。
說完話,他也不等趙喜作何反應,邁步離去。趙喜並不追問,跪在地上的身形轉個方向,衝著劉秀離去的背影叩首道:「草民恭送陛下!」
兩名衙役上前,拍了拍趙喜的肩膀,樂呵呵地說道:「起來吧,陛下都已經走遠了!趙喜,你還真有本事,剛見到陛下,就能把陛下哄得大笑,以後真飛黃騰達了,可也別忘提攜一下我們兄弟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