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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鎖蒼穹(上)

女醫明妃傳 by 張巍

2020-2-10 20:02

祁鈺疲累地走進乾清宮的院子。
「明天不早朝了。傳於東陽進宮,朕有要事跟他商量。」
小馬子道:「遵旨。」
祁鈺向殿中走去,突然,看見汪皇后脫簪披髮、一身素衣跪在門邊,嚇了一跳。
「皇后,你怎麼在這裡?」
「臣妾是來向皇上請罪的!」
祁鈺臉色一變:「你有何罪?」
「臣妾剛剛聽聞汪國公令人以在太后娘娘的名義接太子進宮一事,特來向皇上請罪。身為子媳,不能侍奉婆母,致使婆母受辱,其罪一;身為皇后,不能管束親族,犯下大逆之罪,其罪二!」她磕下頭去,「有罪如此,又兼至今膝下空虛,不能為皇上延續皇綱,臣妾實在無顏再居中宮之位。還請皇上了廢了臣妾的皇后之位,以正宮紀!」
祁鈺臉色慢慢緩和,他想了半晌,才道:「皇后這次真不知情?」
「臣妾敢以性命保證!夫為妻綱,君辱臣死。皇上和母后今日受到太后娘娘這樣的折辱,臣妾……臣妾心裡……」
祁鈺臉色舒緩:「小馬子,還不給皇后搬椅子過來?」
汪皇后這才起身,楚楚可憐地坐下:「謝皇上。」
「今日,朕在萬安宮看到你派人去給允賢布置的東西了。皇后做得很好。」
「那是臣妾職責所在。杭妹妹剛剛進宮,臣妾本來應當去瞧瞧她的。只是,臣妾怕她有所誤會,這才自個兒有病,還請皇上見諒。」
祁鈺想了想,才道:「你是皇后,她是女官,自然是她去跟你請安。」
汪皇后聞聽此言,心下暗喜。
祁鈺繼續道:「不過,她最近身子確實不好,朕也擔心把病傳給你了。請安的事,往後在吧。」
汪皇后柔聲道:「是。」
「好好管束你的父親。朕知道他忠心,但朕才是皇帝。朕不希望他再做任何越俎代庖之事!」
「是!臣妾替父親謝罪了。」汪皇后她想了想,又輕聲道,「不過,臣妾覺著,太子之事,難免會傳出去。與其到時候讓那些言官嘮叨,不如先發制人。」
祁鈺眼睛一閃:「如何先發制人?」
汪皇后一咬唇:「太后娘娘辱及皇上親母,也應當受些懲罰了。如果皇上願意,臣妾這就叫人去散布消息,就太后娘娘現在有兩大罪狀——一是謀刺太上皇,二是用太子性命威逼太上皇退位……」
祁鈺疑惑道:「皇后願意做這些事?太后可是你的親姨母啊?」
汪皇后動情地跪下:「皇上……句失禮的話。就算您不是皇上,也是我的夫君,我的天,我的地!所以,不管是誰要跟您作對,我都不會放過她的!」
祁鈺大為感動,馬上扶起汪皇后。
「皇后果然不愧賢後之名!今晚……」他猶豫了一下,還是道,「……皇后先回去休息,朕明天再來看你。」
汪皇后有些失望,但仍強笑著退下了,出了乾清宮的宮門,才跺起腳來。
「枉費本宮了那麼一大車的話,他還是要支開了本宮,好抽身去萬安宮。」汪皇后強壓著怒火。
蘭草在旁勸慰道:「娘娘何必擔心?皇上剛才都了,那位不過是女官,見到您,照樣還得規規矩矩的。」
「女官?皇上今日已當眾要封她為貴妃了。」她深吸一口氣,「不過,本宮忍得下這口氣。傳程村霞過來,要他把給本宮開的那助孕方子換一個。吃了這麼久,也不見起色。他這個太醫院院判,到底是怎麼當的?」
蘭草猶豫了一下。
汪皇后問道:「怎麼了?」
「皇上讓程院判去了萬安宮。」
汪皇后一怔,半晌才浮起一個惡毒的微笑:「好。杭氏,本宮就再給你記上一筆!」
萬安宮內,程村霞對允賢施禮:「參見杭貴妃。」
允賢忙道:「師兄請起,切莫這麼叫。皇上一日未正式頒旨,我都還只是個離了職的五品女官。」
程村霞仍對當日程十三之死心存芥蒂,語帶諷刺道:「下官可當不起這聲師兄。還請杭大人賜脈!」
允賢只得將手伸出。
程村霞診完脈,道:「大人氣血俱傷,才會陰虛肺熱,津液消耗。不過脈雖細數,但仍有力,可知未到嚴重階段,只要每日加用月華丸即可。」
綠香在外面喊道:「皇上駕到。」
程村霞忙起身跪下:「微臣恭迎聖駕。」
允賢怔了一怔,也站起身來準備跪下。祁鈺看到,快步上前扶起她:「在朕面前,你永遠不需要下跪。」
允賢滯了一下才道:「謝皇上。」
祁鈺問道:「程大人,允賢的身體如何?」
「回皇上,大人病勢雖重,但只要多費些時日調養,總會痊癒的。」
「太好了,朕就盼著她早日病好呢。」祁鈺大喜,回頭對允賢道,「怎麼樣,在宮裡可習慣?」
綠香一使眼色,程村霞和她悄悄地退了下去。
允賢嘆了口氣:「我又不是沒在宮裡待過。奶奶已經走了。以後,我還能請她多進宮嗎?」
「當然可以了。」祁鈺拉著她坐下,吻了吻她的頭髮,「真好,朕以前每天都想著什麼時候才能這樣和你在一起。沒想到,夢想真的成真了。」
允賢突然覺得祁鈺有些陌生,與他如此親近竟覺得尷尬起來。
「允賢,你要快點養好身子。到時候白白胖胖、漂漂亮亮的,朕才能用最盛大的儀式迎你進宮,名言正順地擁有你,名言正順地疼你、憐你。我們要生很多很多的皇子。允賢,你,咱們的第一個孩子,應當取個什麼名字才好?」
聽他如此講,允賢有點走神。
「允賢,允賢?你在想什麼?」
「哦……我在想,錢姊姊為什麼這些天老有些不高興。連我想抱太子,她都不太情願。」
祁鈺不高欣:「朕在咱們倆的事呢,你老想著別人幹嘛?」
允賢認真地看著他:「錢姊姊怎麼會是別人呢?要不是她幫忙,我現在早就成了一縷幽魂了。祁鈺,那一天,你和太上皇之間到底出什麼事了?為什麼太上皇完讓位給你的時候,臉色那麼不快?」
祁鈺不高胸板起了臉:「你是要做我的妃子的人,老想著太上皇一家是什麼意思?」
「你別扯不相干的,而且……你當眾突然就要封我貴妃,那些大臣又不知要怎麼想我了。我還沒答應要做你的妃子呢。」
祁鈺一愣:「什麼?」
允賢低下頭去。
祁鈺回過神來:「朕知道了,是不是因為當初皇后威脅過你,你心裡不快活?那件事都是她的侍女挑撥的,怪不得她。」
聽他這樣講,允賢知是汪皇后早已將此事詭辯清楚,況又過了這麼久,她已經是皇后了,自己再怎麼解釋也是無用。
「你覺得我能快活嗎?打從我進宮來,一想到她也在這裡,我心裡就……」
「允賢,那些事不是皇后做的,你就不能不放在心上嗎?」
允賢不語。
祁鈺不快道:「朕現在是皇帝,自然希望後宮安寧。朕當然想立你做皇后,可是目前這樣子,朕能嗎?汪氏只是徒有尊榮而已,你又何……」
允賢衝口而出:「徒有尊榮?那你又為何如此信她?反而把道出她害我真相的錢姊姊錢逼去了南宮……」
祁鈺一怔:「是誰告訴你的?」
允賢負氣道:「丁香什麼都跟我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祁鈺大怒:「傳旨,宮女丁香讒言惑主,著杖責二十,罰去浣衣坊!」
允賢又急又怒:「你要幹什麼?你不能這麼做!」
「朕為何不能?朕是皇帝!朕是天子!」
允賢急道:「你要敢打她,我就馬上出宮!」
祁鈺怒道:「你出得去嗎?」
「那我就什麼藥都不吃!」
「好,你不過就是仗著朕喜歡你!好……好……」祁鈺猛地起身,捏緊拳頭,揚聲道,「將宮女丁香罰去南宮,服侍太上皇后,永世不得進宮!」
言罷,他徑直轉身揚長而去。
允賢怔在當場。突然,她一陣頭暈,差點站不住。
綠香急道:「大人,大人您怎麼了?」
允賢扶住桌子站穩:「我沒事。」
允賢心中只覺現在的祁鈺已那樣的陌生,與在繡樓下與自己相約廝守的少年早已不是一人。環視朱紅色的宮牆,心底生出一種再也走不出去的絕望。
「皇上駕到。」
汪皇后聽到祁鈺到來,欣喜若狂,忙快步迎了出去,柔柔地看著他,不可置信地喚道:「皇上……」
祁鈺走了進來,笑道:「平日見到皇后都是嚴妝,如此家常打扮,倒是難得。」
汪皇后忙跪下:「讓皇上見笑了。」
祁鈺附身去扶,汪皇后趁勢倒在了他的懷裡。
清晨,蘭草捲起帳子:「娘娘醒了。」
汪皇后一臉幸福:「皇上呢?」
「於東陽大人求見,皇上先過去了,要奴婢不必喚醒娘娘。恭喜娘娘。」
「這有什麼恭喜的?要是昨天菩薩能送了個小皇子來,這才叫恭喜呢。」
「照皇上對您的恩寵,這都是遲早的事。」
「本宮又不是那些妃子,難道還貪圖什麼恩寵嗎?」汪皇后一撇嘴,然後痴痴道,「自從那年,皇上在郕州救了本宮那一回,本宮的心,就都在皇上身上了。那些妃嬪,只會打扮得妖妖嬈嬈地邀寵。皇上又不是貪色之人,難道真瞧得上她們嗎?只有本宮,才是能真正幫到皇上的人,所以也只有本宮,才能戴得穩這頂鳳冠!」
蘭草忙在一旁奉承道:「那是自然。至於萬安宮那位,娘娘放心,進宮頭一晚皇上都沒理她,還把以前長壽殿的丁香攆了出去。奴婢瞧著,皇上很快就會厭了她了。這是皇上賜下來的仙女果,娘娘快用了吧。」
蘭草遞上果盤,汪皇后拿過一片:「這東西,真像皇上的那樣管用嗎?」
「這是南邊的貢品。安南那邊的妃子,都是靠它助孕的。皇上常常賞賜下來,也是希望娘娘早早懷上龍子啊。」
汪皇后笑了笑,黠光在她眼中一閃:「服侍本宮起身。待會,本宮還去慈寧宮請安呢。」
孫太后見許久不見的汪皇后前來請安,幽幽道:「喲,皇后娘娘今天倒有時間來瞧哀家了?」
「我爹做了那種大逆不道的事,臣妾哪有臉再來慈寧宮啊……要不是皇上接那杭氏進了宮,臣妾吞了一肚子的苦水,也不會厚著臉皮來跟姨媽訴苦。」汪皇后上前作勢要落淚,「皇上要封她貴妃,她一回來就給我這麼大一個下馬威,以後,我這日子還怎麼過啊?」
孫太后緩了顏色,把汪皇后招到身邊,撫著她的頭髮,安慰道:「身為後宮的女人,這些委屈,總歸要受的。哪個皇帝沒有三宮六院?就連你姨媽當年,也得忍著先皇雨露均分。你總歸害過她幾次,這次讓她風光一回,反而能顯出你的大度來。」
「別的人,我都能忍。可是杭氏,她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的?只要你是皇后,她是妃子,她就永遠得對你低頭。記著,千萬別做什麼傻事,只要有哀家在,你這個皇后,就能永遠做下去。」
「可是,我想要的,並不只是一個皇后的名號,我想皇上的心能一直在我身上。」
「那就趕緊努力,生下一個皇子吧。男人嘛,子嗣總是最重要的。別去找杭氏的麻煩,她能活著回來,也不容易。」
汪皇后眼中閃過一絲恨意,隨即便繼續向孫太后撒嬌道:「姨媽,您就別生皇上的氣了。皇上他是糊塗,但以後,肯定會知道您都是為他好的。」
孫太后嘆口氣:「皇帝,哀家是不想管了。皇后,哀家已經老了。有時間,你就多來慈寧宮陪我。」
「只要姨媽不惱我,我肯定天天來!」
這時,蘭草走了進來:「娘娘,您吩咐的蓮子冰好了。」
汪皇后忙接過瓷碗,親自呈到孫太后跟前。
「姨媽,這是我昨兒新采的新蓮子。我特地叫人趕著做了來,給您消暑的。」
孫太后看了看:「嗯,聞著倒是香甜。」
「讓奴婢服侍兩位娘娘。」玉香接過蘭草手中的餐盤,取出銀針,分別在兩隻碗裡試了一試,再督兩人面前。
孫太后嘗了兩口:「真是清甜可口。」
汪皇后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姨媽愛吃就好。以後啊,我經常給您做了送來。」
乾清宮內,於東陽意氣慷慨地向祁鈺諫言。
「太上皇有禪讓之德,皇上就更應該徹查謀刺一事,還天下百姓一個公道。」他指著祁鈺身邊的一隻牌子:「這裡,便是侍衛周強拚死從刺客身上扯下的來令牌。如果臣沒看出,應是出於羽林左衛!」
「當真?」祁鈺故作詫異,他拿著牌子細細查看,「朕這就讓東廠查個清楚!」
「皇上,此事關係到您身後清名,故微臣懇請皇上務必徹查此事。萬不可讓兇手逃之夭夭!」
祁鈺乾咳一聲:「於卿之言,朕一定會放在心上的。只是疑兇易尋,責罰難行。於卿恐怕要多給朕一些時間。」
於東陽看著他:「皇上的難處,微臣心中清楚。只是太上皇回京,太子卻被突然接入內宮,京城上下已經頗有傳言,要是拖的時間越長,只怕流言越難消除。」
祁鈺故作為難:「朕難道不知道嗎?只是子不言母之過……也罷,君臣之義重於母子之慈。朕就算拼得天家失和,罵名一身,也要幫皇兄討還這個公道!」
允賢看著萬安宮院子裡的迎春花發呆。
綠香擔憂道:「大人,你還是用些早膳吧。」
允賢搖搖頭:「我不餓。」
「皇上昨晚雖然去了坤寧宮,但對大人還是不一般的。您看,您今天的早膳便是用的御紫袍。宮中獨一份,只皇上那裡有,太后娘娘都輕易嚐不到呢。」
允賢笑了笑:「你以為我是因為擔心失寵才難過嗎?」
綠香不敢答話。
允賢站起了身:「陪我去長壽殿走一走吧。」
綠香忙阻攔道:「大人不可。皇上吩咐了,要您留在宮中靜養的。」
「我既然是御藥房的女官,怎麼就去不得長壽殿了?我這病雖然要養,但也得常走動、常曬太陽才行。」
罷,她不管不關走了出去。綠香無奈,只得跟著她去了長壽殿。
允賢看著空空如也的宮房,詫異道:「我離開才不過一年多,怎麼御藥房連一個人都沒有了?」
綠香答道:「皇后娘娘正位以來,宮裡閒雜熱太多,放出去好多宮女太監,御藥房更是在被裁撤之首。如今這裡只有一兩個太監,餘下的幾個宮女也被放去看管御花園了。」
允賢聽罷愣住了,半晌才道:「我不能放任著這裡不管。綠香,你找找還剩下哪些人,我想見見她們。」
長壽殿外,過往在御藥房當差的一眾宮女驚喜地圍著允賢,七嘴八舌地問候著。
「杭大人,你可回來了!」
「我昨兒就聽了,可沒敢相信是您!」
允賢笑得很開心:「阿芸、阿蟬,你們都還在,太好了!你們願不願意再回到御藥房?」
阿芸高欣:「當然願意!大人教我們的醫書,我還沒念完呢。」
「那就好。我明兒就去求見皇上,請他把御藥房……」
話音未落,祁鈺的聲音已在身後響起:「求我做什麼?」
允賢一愣。祁鈺走過來,替她蓋上一件披風。
「雖然是三月天,風還大得很,你怎麼不當心點?」
眾宮女忙上前參拜。
祁鈺對著允賢小聲道:「朕昨天脾氣不好,重了話,你別放在心上。」
允賢默默不語。
祁鈺接著柔聲道:「丁香一直都不喜歡朕,她在你宮裡,朕總是有點不快活。不過,她既然是你最信得著的,送去服侍太上皇后又有什麼不好?放心,朕已經封了她做女史。做南宮的女官,總比待在宮裡當宮女強吧?」
他看允賢臉色稍稍好轉,便深施一禮,模仿起曲藝唱詞:「好娘子,饒過小生這一回吧?」
宮女們從未見過皇上如此模樣,立即擠眉弄眼地偷笑起來。
允賢羞得了不得了:「好了好了,快起來。」
祁鈺笑道:「謝娘子……」
允賢忍著窘意:「皇上來得正好。我想請您重開御藥房,把離散的宮女們都召回來……」
祁鈺一愣:「你不好好養身子,忙這個做什麼?這事,等你身子好了在吧。」
「不行,現在就答應我,好不好?」允賢拉著他,柔聲央求道,「你知道我是忙慣聊人,現在卻偏偏要我關在宮裡。我不做點事,肯定會閒出更大的毛病來的。」
祁鈺看著她哀求的樣子,心中一盪:「這……」
「祁鈺,你就答應我吧?」
祁鈺心中一軟:「也好,你想做就去做吧。」
允賢大喜:「謝謝皇上。御藥房按例,原來配有十位宮女,十位太監。現在,還留在宮裡的,只剩下四位宮女了,我想把她們都召回來。至於餘下的空額,能不能不補太監,單從宮裡其他識醫懂藥的宮女裡選拔?」
祁鈺見她顏開,便自寬了心:「都依你。朕叫直殿監的掌印太監來見你。要什麼人、什麼東西,跟他吩咐就是。只是記得一件事,千萬不能累著。早日養好身子才是你最重要的事情。」
允賢喜道:「謝皇上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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