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蒼茫（下）

冬天的草原，風大雪大，明兵們的糧食配給又少得可憐，大家為了給逃亡存儲口糧，不得不相依著忍耐饑寒交迫的日子。即使這樣，攢下的口糧也只夠撐五日。
隨著天亮天黑，河面上的冰在不斷變化，越積越厚。
「媽的，這地方野菜都不長……」
夜色中，周強悄悄地貓著身子，拔著地上的野菜。他突然動了心思，悄聲沖李三道：「哎，要不然，咱們到馬廄偷匹馬去殺來吃了？」
「不行，看守知道了……」
「這麼大風雪，走丟了也正常，只要咱們做得乾淨就行。頭兒，你等著，我過去看看。」
罷也不管李三，徑直去了。
未幾，卻見他風也似的從馬廄衝了回來，直奔帳篷。
「皇上，皇上！不好了！新來的兩個看守都跑了，連馬也騎走了！」
祁鎮一愣。
「或許是怕風雪太大，擔心妻兒，就悄悄回去了也不定。」
祁鎮眼睛一亮：「沒人不是更好，咱們現在就可以逃了！」
李三一怔：「可是這麼大的風雪，而且，糧食也不夠……」
祁鎮果斷道：「風雪大追兵才少！這雪起碼還要下一天，只要天亮的時候咱們能打到點獵物，就能繼續往南走！等到雪停的時候，咱們至少能走出去差不多一百里，瓦剌人要找就難了。」
漫天風雪中，明兵們已逃了大半夜，繞過了一座山崖。眼看著一些人就要撐不住了，終於找到了一個山洞，歇了下來。
允賢凍得發抖，祁鎮幫她搓著手。見她半天都沒緩過來，祁鎮想了想，一把抱允賢抱在懷中。
允賢驚道：「你幹什麼？」
「都這時候了，講究什麼？」
「不行，被別人看到了……」
「他們都困成那樣，誰在乎？行了，別跟我犯倔。」
允賢抬眼看過去，果然明兵們都困成一團，沒有人注意他們這邊，只得紅著臉從了。
祁鎮按了按她的頭：「睡吧，待會還要上路呢。」
允賢只得閉上了眼睛。
過了一會，她輕輕地睜開眼來，盯著睡去的祁鎮，火光在他英俊的面孔上鍍了一層金光，允賢默默地看了一會，閉上了眼睛。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篝火漸漸熄滅，眾人也都睡去。
突然，外面傳來一聲驚叫，接著就是一陣忙亂聲。祁鎮馬上彈身而起，衝出了洞外，允賢也連忙跟上。
只見一群野狼正閃著綠色的眼睛，圍著明兵們發出低吼！外圍的一些明兵拿著為數不多的幾把刀，正在驚恐的揮舞。可一頭狼已經作勢撲了上來。
祁鎮閃電般地從火把裡拿起一根木頭，扔了過去。那狼一聲驚吼，退了回去。
「狼怕火，你們趕緊拿木頭！」
明兵們反應過來，立刻有的繼續添木頭，有的拿著木頭往前揮舞。
祁鎮組織大家湊出了僅剩的八把刀，又挑選了有打獵經驗的八個人，前去和狼群對峙。
「最多還有一個半時辰就天亮了。天一亮，狼就會跑。」
話還沒完，右邊響起一陣驚叫，幾頭狼惡狠狠地撲了過來。
祁鎮一咬牙：「大伙殺！殺了狼，有肉吃！記住照脖子和肚子上捅，別讓它咬到！」
他帶著明兵衝了進去，在慘叫狼嘶和明兵的叫罵聲中，人與狼戰成一團。
只見帶頭的灰狼和李三纏打在一起，李三正掐著灰狼脖子，但狼爪已抓得他滿身血痕。
祁鎮快步搶上，一刀捅死了灰狼。其餘狼哀叫一聲，跑開了。
「撐住，狼已經被打退了，風也小了，我們現在就能回大明了！」
明兵們齊聲歡呼：「回大明囉！回大明囉！」
允賢看著雪夜中如青松般直立的祁鎮的背影，熱淚盈眶。
祁鎮帶著明兵在雪地上艱難地走著。他一回頭，發現不少若了隊。只得停下來歇息。允賢檢查後才發現，被狼抓贍明兵們一路撐著走過來，傷口都裂了。
祁鎮想了想，一吸氣：「允賢，你帶其餘人先走，我留下來看著他們。」
允賢大急：「這怎麼行？要走一起走！他們受了傷，叫人背著走就是了！」
「不可能。你看這天色，現在已經不下雪了。最多半天，瓦剌人就會發現我們不在淘金河。他們騎馬，最多一天，就能追得上咱們。要想不死在一起，只有我陪受贍人留下來。我畢竟是皇帝，也先捉住我，就不會想著再去抓其他逃遠聊人。」
李三撐著樹枝做的拐棍，急道：「不行，皇上您必須得走！臣留在這裡殿後。我們這些人，絕不會拖累大家！」
祁鎮搖搖頭：「別了，朕意已決。從土木堡慘敗的那一天開始，朕就發過誓言，絕不拋下任何一位大明將士！朕是皇帝，朕必須得為你們的生命負責！所以，你們要聽周強的指揮，就是累死，每天也得走八十里。只要走到大同，你們就安全了！」
周明眼中含淚：「不！不行！皇上，要死一起死，要走一起走！」
祁鎮也是紅了眼圈：「放屁！要是一起死了，誰幫朕帶平安信給皇后？你們以為朕留下來就會死嗎？朕要等你們集會大軍，風風光光地救朕回來！」
周強含淚道：「皇上，您殺了我吧，殺了我也不走！」
明兵們都哭著跪在霖上。
場面一片混亂。這時，允賢走了出來：「就算這是荒山雪嶺，皇上的話也是聖旨！聽話，快走！只有你們到了大同，找到守將，才能救回皇上！現在越拖時間，死的人就會越多！」
周強一驚，咬牙叩首道：「遵旨！」
祁鎮內心激動不已，但卻扭過去身去。
明兵們含淚，在周強的帶領下離去。雪地上一時間乾乾淨淨。
祁鎮眼中的淚水終於落在雪地上，升騰起一陣熱氣。祁鎮剛想抹乾淨它，突然，一張手絹伸了過來。
祁鎮霍然抬頭：「允賢？你怎麼還沒走？」
允賢幫他抹淨眼淚，自己卻止不住地流下淚來：「你忘了，我答應過你，咱們倆生死都要在一起。」
祁鎮神情激動，他想什麼，又不出來。突然，他猛地一下抱緊了允賢：「好，要死一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