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情(下)
女醫明妃傳 by 張巍
2020-2-10 20:02
庵外的一處大石下,剛學會艾炙的允賢正在那個青壯災民的身上試驗著。災民除下了鞋襪,高捲著褲腿。允賢湊得很近,專心地拿著炙條,一點點地在災民的傷腿上平移。
「哎呀,真的不痛了。杭大夫,您這個『活觀音』,果然名不虛傳!」
允賢正暗自興奮,卻聽見一旁的紫蘇顫聲道:「老……老爺……」
話音未落,允賢已被杭鋼提著頭髮硬生生地從地上拉了起來。吃痛的允賢失聲大叫。
青壯災民立刻起身,向抓住允賢的杭綱撲了過去:「你幹嘛?快放開活觀音!」
杭綱一側身,輕巧地避開了災民,同時狠狠地將允賢扔到地上。
頭昏眼花的允賢:「爹……爹,你怎麼來了?」
原來聽得永慶庵內災民聚集,杭綱和杭老夫人在府中一直憂心忡忡。今日城內剛剛解禁,杭綱就衝上山來尋女兒,卻不料正撞見允賢光天化日下與赤腳的男子「肌膚相親」。
「混帳!我要是再不來,你恐怕把『禮義廉恥』四個字全都忘光了!」
杭綱是鐵了心了,他不顧老夫人的勸阻,也無視靜慈師太的解釋,連紫蘇也挨了重重的責打。
允賢徹底地失去了自由,她被禁足在了四五丈高的繡樓之上,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她無奈地背靠門板,滑坐在地上,眼淚順頰而下。
「爹……爹,我這回又是犯了哪出天條啊!」
高閣之上,已不知過了多少天日。
夜空如墨,新月當中。允賢正暗自垂淚惆悵,窗外忽然傳來一絲異響,允賢已經,猛地回過頭。
「誰?」
半天無人應答,她大著膽子走到門外張望了一下,見四周無人。剛松下警惕,只聽「喀」的一聲響起。在寂靜黑夜中,這聲響分外令人害怕。電光火石之間,一位蒙面黑衣人竟然突然從窗外一躍而入。
受了驚嚇的允賢剛想大叫,那黑衣人已經閃電般地掩住了她的嘴,另一隻手迅速拉下面罩。
「別叫,是我!」
允賢一下子驚得張大了嘴:「朱公子?」
黑衣人正是祁鈺,原來那日吳太妃自永慶庵歸府後就染上了霍亂,已換了好幾位太醫,卻仍沒有什麼起色。祁鈺無計可施,只得前來找允賢碰碰運氣。
見他深深鞠了一躬,允賢為難地拉起他。
「不是我不想幫忙,只是……」
祁鈺已從靜慈師太處得知她的為難,忙介面道:「放心,我肯定能把你悄悄地帶下去,馬車就巷口等著……」
允賢把心一橫,便悄聲喚了紫蘇來換上自己的衣衫,躺到被子裡頂包。
剛挨了打的紫蘇萬般擔憂,但還是挨不過允賢的死纏爛打。她剛一躺下,允賢就隨祁鈺匆匆去了。
允賢為昏迷的吳太妃觀診後,與太醫們結論無異,也無他法。她見祁鈺略有失望,歉意道:「我醫術其實相當一般,太醫們都無策,要不然……找位醫婆來看看也好?她們年紀大,有些婦科的疑難雜症,說不定比一般大夫還懂得多些……啊,等等!」她突然想起了什麼,一把拉住一旁的侍女,問道:「這位姊姊,請問老夫人發病的時候,是不是正好來了小日子?」
侍女先是一驚,臉上羞得通紅,看著祁鈺,不敢口答,只得點了點頭。
「這就對了,那些大夫們肯定是按熱入血室來診治的……可為什麼服了柴胡半夏,一點好轉也沒有呢?」允賢兀自喃喃,突地轉身沖侍女大聲道:「快……快把老夫人的淨桶給我拿過來!快!」
一旁的祁鈺疑惑道:「你要那東西來幹什麼?」
允賢不及應答,徑直從桌上拿了一隻勺子,接過侍女手中的淨桶放在地上,竟半跪著將手伸入了淨桶!
祁鈺急道:「允賢!」
只見允賢大大方方地用勺子舀了一勺尿液,仔細觀看起來。
「果然和我想的差不多……哎,把燈火拿過來一些。」允賢在燈光下,細細地看著勺內的液體,喃喃自語道:「尿色赤黃帶血,再加上老夫人剛來過小日子,前些天賑災時又格外勞累,所以那些大夫才會認為是熱入血室。不過……味道這麼臭,應當是濕熱蘊結的原因!」
祁鈺在燭光之下,看著在淨桶旁認真入神的允賢,不覺騷臭,只覺得她端麗不可方物。一時間,竟然看得入了神。
「老夫人還沒有昏迷之前,是不是小便的時候會有些困難?」
侍女答道:「是,夫人說過有時候會覺著痛,有時候還感覺解不出來!」
「那些大夫們沒辦法為老夫人近身診病,又不能像我這樣問得很詳細,所以只能根據脈象來大致推斷,認為她是熱入血室,才會寒熱往來!可老夫人應當是在不小心在哪受了風寒,膀胱濕熱,這才患上了熱淋。」
允賢伏案寫下一張方子,祁鈺的目光一直牢牢緊鎖著她。
允賢收了筆,抬起臉笑著說:「我估計,明晚天黑之前,老夫人差不多應該就能醒過來了!」
她的視線一下子和祁鈺灼熱的眼光接觸在一起,一瞬間,她似乎感覺到了什麼,臉頰「騰」的一下又變得通紅起來。
祁鈺帶著允賢躍下山牆,允賢看了看旁邊的繡樓樓梯,正欲上前卻被祁鈺一把拉住。
「等等!」
允賢尷尬道:「還有什麼事?」
祁鈺忙放開了手:「謝謝,兩次救命之恩,我都會一輩子記著的。」
允賢只覺這話似有深意,忙道:「不用那麼客氣,你……你不也幫過我嗎?」
祁鈺似是鼓足了勇氣:「那以後,我還能再來找你嗎?」
允賢微張著嘴,半天才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祁鈺笑了:「那你等我。」
允賢胡亂點著頭,跑上了樓梯。在轉角處停下,轉身看見祁鈺輕靈地重新躍上了牆,不禁一下子掩住了臉。只覺得剛才發生的一切,彷彿夢境一般不真實。
「紫蘇,我回來啦。」
房門被推開的一瞬間,允賢呆住了……
紫蘇正跪在地上瑟瑟發抖,而杭綱正面色鐵青,坐在椅上。
「整晚離家,你居然還知道回來!」
允賢只覺膽顫心驚,下意識地「撲通」一聲跪下。
「爹……」
杭綱一語不發,上前一把揪住允賢的頭髮。
「爹……放開我……我什麼也沒做,我只是去救人……」
「老爺,放開姑娘吧,有話好好說。」
杭綱臉色鐵青,一腳踢開紫蘇,拉著允賢而去。
說什麼都沒用了,允賢被關進了暗無天日的地窖。連杭老夫人也受到了杭綱以「夫死從子」為名義的訓斥。
日影西斜,允賢啞著喉嚨無力地敲著門。
「爹,放我出去吧,我好渴……」她喃喃自語道:「爹,你怎麼那麼狠心,你是真的要餓死我嗎……」
已不知過了多少時間。黑暗之中,允賢漸漸失去了知覺,她隱約感到自己回到了那座斷崖之下,看到了允良在衝自己招手。
「哥……哥哥……」
允良的影子越來越近,她用盡全力撲進他懷裡。
「哥哥……哥哥……我好想你。」
她努力睜大雙眼,眼前的面孔清晰了起來。那身影十分高大,卻不是十五歲的允良。
「朱……朱公子……」
允賢眼眶一熱,失去了知覺。
醒來時,允賢已躺在了自己的臥床上。
原來那日紫蘇見杭綱狠下了心腸,便匆忙上山去尋靜慈師太。師太差人給祁鈺送了信函,祁鈺一急之下便喬裝了錦衣衛入杭府,言明「活觀音」是奉了諭旨給宮裡的娘娘醫病。杭綱這才饒過了允賢。
「你怎麼又在這裡了?」
這一日,祁鈺放心不下,死纏爛打,紫蘇才允了帶他悄悄從後門進來探望允賢。
「我那天看你暈過去,實在擔心得很,可又沒辦法知道消息……」
允賢略感羞澀,忙岔開話題,道:「你娘的病怎麼樣了?」
「大有起色,現在只需慢慢靜養了……」祁鈺彷彿下定了決心,突然對允賢深施一禮,「杭姑娘,因為我思考不周,才會讓你閨譽受損,更連累你受了這樣大的苦。如果你不嫌棄,我願意以三書六禮,聘你為妻,絕無二言!」
允賢嚇呆了。
祁鈺突然衝口而出:「我不是單單為了負責任,才跟你求親的!打從你把我救醒的那一刻,我就喜歡上你了!」
允賢的臉一下子紅了:「啊!」
「那會兒你怕得手都在抖,可還是一個勁地跟我說你會治好我的……那個時候,你就像廟裡的觀世音菩薩,全身都在發著光……」
「我……我……」
祁鈺紅著臉,接著道:「後來你的馬車驚了,我又碰到了你。我就想,這京城這麼大,咱們這樣都能碰著,我的運氣是不是也實在太好了一點?可再後來,我們又遇著了,那時候我就知道,這真的不是運氣,這是……這是……」
允賢窘迫地:「你別說了好不好?」
「杭姑娘,你說過我長得像你哥哥。那就讓我保護你,照顧你吧!」
「我什麼時候說過這話?」
「那日我去地窖救你。你神志不清,攬著我,聲聲喚著『哥哥』『哥哥』。」
允賢急道:「但我連你到底是誰,都還不太清楚……」
祁鈺略一猶豫,咬牙道:「其實我並不是皇商,而是宗室中人,所以昨晚我才能假扮錦衣衛……」
允賢驚道:「不行,我們倆身份差得太多了……」
「你若是覺得我們倆身份相差太多,那只有一個理由,就是看不起我的庶出身份。」
允賢忙解釋道:「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
「那你就是願意了?」
允賢窘得說不出話來。她望著突然變得孩子氣的祁鈺,忽地就釋然了。從來沒有人待她如此真誠又視她如此重要,她竟被這份認真深深撼動了。
允賢禁足家中,卻不知「活觀音」的名聲早已傳遍了京城。
這一日,杭綱在朝上莫名被以「抗疫巡查有功」升了四品將軍,堂下不免受到了一眾大臣以「女兒是『活菩薩』」對他的揶揄。他怒火中燒,拂袖而去。一氣之下,他決心遍尋官媒,把允賢嫁出去,以免她不守婦道的名聲越來越坐實。
祁鈺聞訊大驚,忙前去求請靜慈師太的援手。靜慈師太去信向杭綱言明自己會向朝廷為允賢請封誥命鄉君之號,並表態要為允賢的婚事做主。杭綱無奈之下只得作罷。
這一日,吳太妃與安和郡主在院中小聚。
「祁鈺這孩子,也不知道到哪去了,這麼晚還沒回來,要是有個知冷知暖的王妃照顧著,我也就放心了。」
吳太妃正笑眯眯地望著安和郡主,忽聽到牆外傳來陣陣童謠……
「活觀音,真妖嬈,救苦難,施神藥……」
吳太妃眉頭一緊:「真是的,到底在唱些什麼啊?」
安和郡主一下子輕蔑地笑了笑:「就是在唱杭家那位『活觀音』啊。聽說她在永慶庵,居然敢給不穿衣服的男人看病呢。現在滿城的人都在拿她當笑話呢。」
「這種事她都幹得出來?還要不要臉啊?」吳太妃嚇呆了,想起那日在庵外看到祁鈺與允賢依依惜別的情形,不禁愁上心頭。遂暗自差人去打聽了兩人的私交,決心有所作為。
允賢與祁鈺已是多日不見,不禁暗自牽掛,又自覺羞赧。
這日,她一上樓,便看到祁鈺笑盈盈地站在樓梯口,掩不住喜上眉梢。
祁鈺大方道:「我實在不想只在晚上看見你了。」
允賢迎上前去,道:「你要小心點才好。最近奶奶晚上也常來看我,我也怕露了馬腳。」
「最多再等個把月,我一定會上門提親的。允賢,元宵節那天,你能出來和我一起看花燈嗎?」
允賢驚訝道:「看花燈?」
「酉時三刻,我在清河橋頭等你,可好?」
允賢猶豫了一刻,用力地點了點頭,祁鈺頓時喜上眉梢。
允賢果不其然得到了誥命封號。她的醫術得到了皇命和靜慈師太的雙重肯定,杭綱終於暫時放鬆了對她的管教。
轉眼便是新年。到了初四,家裡剩了不少備下的年貨,允賢求得杭老夫人同意,攜了紫蘇出府派發食物給窮苦人家的孩子。
「別搶,大家都有。慢點吃,待會還有肉湯呢。」
紫蘇突覺有些不自然,轉身竟看見了不見多時的鄭齊。
鄭齊半醉半醒、搖搖晃晃地坐在馬上,出神地看著微笑著派發饅頭給孩子們的允賢。只覺得夜色中的她美麗可親,有如仙子一般。
允賢發完了手中的東西,笑著用手擦了擦頭上的汗,轉身才看到不遠處牽著馬獨自發呆的鄭齊,略有吃驚。
「元寶?你怎麼上這裡來了?」
「不行嗎?這條巷子是你家的嗎?」
允賢聽著他的語氣不對,聞到他滿身酒氣,道:「你怎麼又喝酒了?又跟家裡人吵架啦?」
她的語聲溫柔無比。不知為何,鄭齊這次竟沉默地點了點頭,什麼話也都沒說。
允賢掏出手絹,用手拿起一團雪,化開了弄濕手絹後,遞給他:「快擦把臉吧。沒事的,總會過去的。」
紫蘇走了過來:「姑娘,老夫人在裡頭叫你了。」
鄭齊嘆了口氣,道:「你回去吧,我沒事了。」
允賢關切道:「年關裡,你也快些回家去吧,別一個人在街上了。」
鄭齊突然鼻中一酸,道:「你回去吧,我這就回家去了。」
他拉著馬,一步步走開。看著他孤身的背影,允賢竟心中有些淒涼,本想叫住他,但到最後還是沒有出聲。
夜半無眠,允賢想到鄭齊孤身策馬的身影,竟更是清醒了。
她叫醒了紫蘇陪她去院中賞雪。經過後門,突然心念一動,輕輕推開一條門縫,竟看到鄭齊正獨自坐在梅樹下發呆。
她咬了咬唇,輕聲叫紫蘇去準備了一些酒菜。
鄭齊正在神遊天外,突然有人在背後拍了拍他,猛地回頭,卻見允賢笑盈盈地提著一個食盒。
「元寶,我剛才沒吃飽,你能陪我再吃點嗎?」
沒等鄭齊回過神來,她已經在梅樹下的石桌上擺滿了酒菜。鄭齊愣住了,他看著面前凍得鼻子尖都發紅的允賢,一下子什麼話也不會說了。
允賢有些洩氣:「你不會是嫌我的酒不好吧……」
話音未落,鄭齊已經搶過她手中的酒,一口喝乾。
兩人碰杯,允賢一飲而盡。一陣寒風吹來,衣著單薄的允賢瑟瑟發抖。鄭齊不著痕跡地站在擋風處,把自己的披風解下,扔給允賢。允賢心中一動,笑著將披風披上了。
幾杯下肚,鄭齊心中興起,抽劍出鞘,俐落地舞出一段劍舞。允賢看得入了神。
劍影未落,遠處突然升起一朵絢麗的煙火。允賢仰望夜空,不禁待了,喃喃道:「真美……」
鄭齊根本沒看煙火,只是牢牢地盯住允賢姣好的臉龐,彷彿一刻也不願移開眼睛。
煙火消失後半天,允賢才意猶未盡道:「真好看,可惜太短了。」
鄭齊略一沉思,幽幽道:「我還記得,我九歲那年,我親娘,也曾經帶著我看過一回煙火,那天的煙火也像這麼漂亮。我對娘說,『娘啊,你以後每年都要帶我來看!』可第二年的新年,她就被我繼母害死了。而我,居然一直被蒙在鼓裡,喚了那個壞女人十年的『娘』……」
允賢嚇呆了,不知如何應他。
他竟不知不覺流下了淚水,慘笑道:「現在家家戶戶都在慶賀新年,可沒有一個人記得,我娘就是在這個萬民同慶的時候,孤孤單單地上了路。」
允賢同情地遞上了手帕:「別傷心了,逝者已矣。你那個繼母那麼壞,老天一定會懲罰她的!」
鄭齊認真地看著她:「會嗎?」
允賢竟有些緊張,一咬牙肯定道:「會的!好人都有好報的。你看,我不是因為在永慶庵給男人治病,差點被我爹逼得出家當尼姑嗎?可老天有眼,馬上就讓皇上賜了我一個『鄉君』的封號,現在我不用被急著嫁出去了,我爹也不敢不許我學醫了……哎,你笑什麼?」
鄭齊搖搖頭道:「沒有,我覺得你說得對,好人總會有好報的。謝謝你,這是我十多年來,過得最開心的一個春節。」
允賢見他已經恢復了平靜,忙道:「你要是喜歡,以後每年這天,我都可以陪你喝酒。」
「當真?」
「當真!」
鄭齊笑道:「那就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兩人擊掌為約。
這時,煙火又起,鄭齊和允賢雙雙而立,在牆頭再度看得入神。
鄭齊突然悄悄地問道:「元宵節,你想去看花燈嗎?」
允賢看得正入神,隨口答道:「去啊。你看,那個炮仗飛得可真高。」
鄭齊高興地笑道:「那你記得去看西街王家的走馬燈,那東西最好玩,你肯定喜歡。」
允賢沒有放在心上:「好啊。」
這時,又是一朵煙火升起,燦爛的火光包圍了兩人,夜色之中,襯得他們猶如仙人一般。
允賢坐在床上,打著哈欠:「我真的不想起床……」
紫蘇在服侍她穿衣:「必須得起!待會于夫人該過來拜年啦!活該,誰叫昨晚那麼晚才回來,你光顧著看煙火……元宵和朱公子看花燈的事,你想過怎麼跟老太太講了嗎?」
「還沒……我想來想去,都不知道該怎麼跟奶奶開口。」允賢咬著唇,心中暗自糾結著。
轉眼便到了元宵節,趁著杭老夫人早早入睡,紫蘇著急地把允賢拉到後門。
「快快快,轎子都給你叫好了,早去早回啊。可千萬別讓我白忙了。」
允賢突然回過神來:「奶奶今天怎麼突然那麼困,難道是你……」
紫蘇神秘地一笑:「我在茶裡加了三倍的合歡皮、酸棗仁和蟬蛻,又用玫瑰膏掩住了味道。老夫人不睡個三四個時辰,絕對不會醒的。」
允賢急道:「你怎麼能夠這麼做,奶奶她……」
「放心吧,我跟著你那麼久,這點安神的藥還能開錯啦?再說我為了怕出差錯,在玲瓏、桂枝她們身上都試過好幾回呢。」
不容分說,她給允賢披上一件披風,推出了門,對轎夫道:「快送小姐走!」
允賢無奈地上了門口的轎子。
元宵夜,流光溢彩,四處掛滿了花燈。
允賢在清河橋不遠下了轎,欣喜地打量著周圍流光溢彩的美景。
她快步走到橋頭,滿臉幸福地等候起祁鈺來,不知不覺便過了一個時辰。約好酉時三刻,轉眼間已經戌時過半了。
街頭物景不斷地變換,可祁鈺一直沒有出現,允賢無奈地在橋頭徘徊著。
正自著急,突地聽身旁的兩名女子議論道:「王家那頂走馬燈,做得可真漂亮……」
允賢這才想起鄭齊說過的話,她遲疑了一陣,舉步向西街走去。允賢一路看著花燈,一路前行,五光十色的花燈,讓她漸漸忘掉了祁鈺遲到的不快,沉浸在充滿新鮮感的快意中。不料,突然傳來一位老大娘的痛呼聲:「哎呀!」
「好狗不擋路,老婆子你號什麼號!」
允賢轉頭一看,只見不遠處,一個醉醺醺的男子正指著地上的一個老大娘痛斥著。
允賢聽那老大娘捂著手臂叫得悽慘,忙快步上前:「大娘,您這是怎麼了?讓我瞧瞧行嗎?」
老大娘捲起袖子,道:「我的手用不上勁。」
只見她手肘處青紫一片,手肘下方鬆鬆地吊著,竟然是脫臼了。
允賢微嘆了一口氣:「大娘,我看出你已經得了絕症,不出一個月,就要暴病而亡!」
老大娘嚇得目瞪口呆:「你說什麼!」
「你不信嗎?你看你四肢無力,分明就是病重的症狀。還有,你眼仁發黃,印堂發黑,嘴唇發紫……」
老大娘正聽得張口結舌,只聽「喀」一聲,老大娘的手臂竟然已經被允賢接回原處!
允賢扶起老大娘:「現在是不是能動了?對不起呀,剛才我故意嚇唬你,只是為了分你的心。不然你這麼怕痛,只要正骨的時候稍稍掙扎一下,就會出麻煩的。」
老大娘目瞪口呆:「你不會是個仙女兒吧?」
「我只是個大夫,大娘你快回去吧,這兩天別用勁,好好養著就成。」
醉漢吃驚地看著允賢的舉動和燈下姣好的面龐,色心大起:「喲,仙女兒,你可真是好心呀。這麼救苦救難的,您該不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活觀音』吧?」
「讓開!」
「喲,火氣還挺大,本公子喜歡!」
他無所顧忌地調笑著,一步步逼近允賢,忽然一陣勁風襲來,轉瞬間,他就被踹到了一丈開外。那醉漢本就喝得胡天胡地,順勢就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了。
允賢虛驚一場,正呆呆看著將醉漢踢倒在地的鄭齊,突地被斥道:「不是跟你說好在走馬燈那裡見嗎?怎麼拖這麼久?就知道你又亂管閒事,當濫好人了!」
允賢驚魂未定,又被鄭齊訓斥,覺得無比委屈,竟紅了眼睛。
鄭齊手足無措道:「喂,別哭了……我又沒說你不對,你別哭了行不行?」
一旁還未離去的老大娘笑道:「小娘子福氣真好,找了個這麼英雄的夫君!」
允賢又羞又氣,掉頭就跑。
鄭齊忙追上前,拉住她:「你幹嘛呀?又鬧什麼彆扭?我怎麼說也是剛剛救了你。姑奶奶,給我點好臉色成嗎?咳咳……那邊有猜燈謎的,要不咱們上那看一下?」
允賢心中還掛著祁鈺,往清河橋頭的方向望了一眼,猶豫道:「可是……」
鄭齊已經不由分說地拽起了她:「磨蹭什麼啊?再不走,花燈就全收了!」
兩人一連猜完了六個攤檔的燈謎,允賢玩得興起,竟也慢慢忘了祁鈺。
轉眼又過了一個時辰,四周的攤主已經開始收攤了,允賢面露失望。
鄭齊打趣道:「良辰美景總也過得最快。大不了明年你陪我喝酒,我再陪你來看花燈就是了。要不,我送你回去?」
「還是算了。我還要等人呢。」
「這麼晚了,你還要等誰?」
「紫蘇呀,她在清河橋那等我的。」允賢藉口道。
鄭齊不由分說地拉著她的袖子:「那我送你過去。」
允賢的手無意碰上鄭齊的手,兩人都震了一下。允賢慌忙縮回了手,強笑道:「我自己過去就行……我可不想讓她又誤會了。」
鄭齊一愣:「那好,我在後面跟著就是。」
「不用了,我自己就成,你快回去吧。」
「左也不成,右也不成,哪那麼多事?」鄭齊咬了咬牙,從懷裡摸出一隻金玉鐲塞給她:「這個給你,戴著玩吧……」
允賢手忙腳亂地推脫。
「叫你拿著就拿著!」鄭齊看著她著急塞還鐲子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別以為我有別的意思!我家裡早就有夫人了,你用不著跟我刻意避嫌!」
說罷,他轉身就大步流星地離開了。允賢被他突然而來的怒火嚇呆了,站在大路中間,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