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世殺人——另類推理 - 大森林小密室 - 推理探索 - 免費小說 - 冰楓論壇

首頁 小說中心 A-AA+ 發書評 收藏 書籤 目錄

簡/繁              

更新世殺人——另類推理

大森林小密室 by 小林泰三

2020-2-7 19:05

  
  我的朋友Σ——因某個原因,無法公布其真名,請容我以代號來稱呼——他是位橫空出世的名偵探。不論是實際存在的偵探,還是虛構的偵探,都找不到比他更厲害的人。
  只要有他那樣的頭腦,不管想從事哪個職業,肯定都能成功,但他卻刻意選了偵探這種辛苦又錢少的職業。而且他一概不承接調查外遇這類的工作。他經手的,都是警方束手無策的困難案件。而他光聽描述,就已看出端倪的案子(話雖如此,除了他之外,也沒人能破案),他也不肯承接。只有在聽完案件的詳情後,感覺無法合理破案的案件,他才會展開行動。
  
  「你這個人可真過分。」某天,Σ突然對造訪他事務所的我如此說道。
  「到底是怎麼了?我對你做了什麼嗎?」
  「少跟我裝蒜了。」Σ露出爽朗的笑容。「你不是把我偵破的案件寫進你的手札裡,公開發表嗎?」
  「哦。你是說《大虎權造殺人事件》對吧。有怎樣嗎?我可是特別選了一件不會有影響的案件來發表呢。」我微感納悶不解。「而且我也獲得你的同意,你說那起事件就算公開也無妨。到底是哪裡惹你不高興啊?」
  「我之所以說那起事件可以公開,是因為在我經手的事件中,那算是極為普通,不值一提的事件。如果是重要的事件,則有諸多不便。」
  我頷首。「說得也是。你解決的事件當中,有幾件要是公開真相的話,馬上會顛覆整個國家,或是引發最終戰爭。不過,《大虎權造殺人事件》並不是那麼誇張的事件。應該沒什麼問題才對吧?」
  「的確,那是一起不值一提的事件。不過你卻把它寫得好像什麼大案件似的。話說回來,書名根本不該叫《大虎權造殺人事件》。」
  被他指出書名,我略感臉紅。「原來你是對書名有意見啊。的確,這算不上是清楚表達事件本身的書名……」
  「你用《超限偵探Σ》,未免也太過分了吧?」
  「我不是不能公開你的本名嗎?所以才用代號……」
  「我所說的問題,不是『Σ』這個部分。問題在於前半部分。這裡的『超限』指的是超限數的『超限』吧。」
  「嗯。除此之外,找不到適合的修飾詞……」
  「所以才不該用『超限』啊。為什麼得用表示無限屬性的詞語來修飾我?」
  「因為你的能力很符合無限的屬性啊。」
  「哈!」Σ難得顯露不耐煩之色。「不論看起來再怎麼複雜,再怎麼不可思議,我們人的言行終究有其極限。不是無限,而是有限。舉例來說,從一來看,一億或許看起來如同無限,但它其實還是個有限的數。若從一兆或一京的角度來看,一億只算是個小數目。」
  「不過,就算你是個有限的存在,但從我們常人的角度來看,就算把你比喻成無限……」
  「你說我是個有限的存在?為什麼你會這麼想?」
  「你剛才不是自己說『我們人的言行終究有其極限』嗎?」
  「沒錯。人的言行終究有其極限。如果是只就言行來說的話。」
  「你的意思是……你的言行,也就是你的輸出只能算是有限,但你自己本身是無限的存在嗎?」
  「我可沒那樣說。」Σ很冷靜的說道。「我只是說,我本身究竟是有限還是無限,無從查起。因為輸出只能算是有限。不過,輸出有限的原因,單純只是因為你們的輸入有限。」
  「也就是說,對我們這些有限的存在來說,你究竟是無限的存在,還是有限的存在,無法判斷是嗎?」
  「沒錯,你現在也學會邏輯性的思考方法了。」
  「總之,就只是因為取了個你不喜歡的書名,就被你說過分,你這樣才是真的過分吧?」雖然被他唬得一愣一愣,但我還是提出反駁。
  「過分的不光書名,還有故事內容。」
  「內容?我自認可沒隨便添油加醋哦。」
  「的確是事實沒錯。不過,事實也得看你怎麼寫。」
  「這話怎麼說?」
  「也就是說,你過度使用誇張的表現手法。那起事件並沒有多複雜。材料全都在那兒。身為偵探的我,只是採邏輯性的排列組合,就查出了真相。如此而已。就連小學生也做得出那樣的結論。你卻寫得好像什麼驚天動地的知名推理一樣。這樣就像把我純粹只是為了打發時間而解開的案件,吹噓得像什麼大案件一樣。」
  「不不不,雖然你這麼說,但那項推理真的很不簡單。如果在場的人不是你,一定會墜入五里霧中,摸不著頭緒——」
  「夠了。」Σ揮手打斷我的話。「無聊的案件就是無聊的案件。你們總是那麼大驚小怪。真正精采的案件,才不會那麼常發生呢。我一直都向老天爺祈禱,在我無聊的死去之前,能讓我遇上一兩件像樣的案件。」
  「Σ,發生了一起我沒辦法偵破的案件。」門就像被撞開似的,警部衝了進來。「當真是束手無策。請你快來一趟。」
  「哎呀呀,警部,在走進別人的事務所前,好歹先敲敲門吧?」警部那慌張的模樣,令我大感詫異。
  「先聽聽看您怎麼說吧。」Σ眼中散發炯炯精光。
  
  「被人發現的遺體,推測死亡時間是一百五十萬年前。」警部焦急的說道。
  「警部,您先冷靜一下。」我笑著道,「您剛才說『一百五十萬年前』呢。是不是一百五十年前的口誤呢?不過,那麼早以前的屍體,早過了追訴期。啊,該不會是一百五十天前的口誤吧?如果是這樣,請改說是五個月前。這樣比較不會說錯,也簡單易懂。」
  「才不是五個月前呢!」警部漲紅了臉,似乎很生氣。「推測死亡時間是距今一百五十萬年前。嚴格來說,誤差為正負五萬年。」
  我倒抽一口氣。「原來如此,一百五十萬年前是吧。可是,那是什麼時代?繩文時代嗎?」
  「繩文時代才沒那麼早呢。」Σ這才插話。「雖然無法說得很明確,不過繩文時代大約是從一萬兩千年前才開始。在那之前是舊石器時代,不過我國在一百萬年前就有人類,這倒是第一次聽說。如果是那個時期,通常都不是稱之為歷史時代,而是以地質年代來區分,稱之為『新生代第四紀更新世』。不過,我對最近考古學方面的發現沒什麼研究,所以沒什麼把握。」
  「原來如此,更新世的殺人是吧。」我低語道。
  「替殺人事件命名,一點都不重要。總之,這種奇怪的殺人事件,根本就聞所未聞。」警部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警部,話可不是這樣說。」我極力保持冷靜。「學術上的價值估且不提,一百五十萬年前的遺體,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吧。博物館裡多的是化石。而且依我說,面對這種遠古時代的遺體,能斷定死因是他殺才更奇怪呢。到底怎麼知道是他殺啊?」
  「這種事不用驗屍也知道。屍體的脖子上明顯留有繩索的勒痕。這不是自縊,是遭人勒斃。」
  「咦?你為什麼知道?」
  「這是基本常識。如果是自縊,下巴底下的勒痕會最深,然後愈靠近耳朵,勒痕愈淺,留下斜斜的勒痕,但如果是勒斃,則都是呈水平狀,且深度幾乎一樣。而且,自縊的情況下,臉部瘀血較少,勒斃則很明顯……」
  「不,我要問的不是這個。」我為之無言。「話說回來,一百萬年前的遺體,要如何辨識其身上的繩索勒痕?我沒聽過人類皮膚的化石。」
  「不是一百萬年。是一百五十萬年。」警部很急躁的說道。
  「那麼,我更正一下。呃......一百五十萬年前的遺體,有辦法辨識屍體上的繩索勒痕嗎?」
  「你這個人真是聽不懂話。」警部嘆了口氣。「就是有辦法辨識一百五十萬年前的遺體身上的勒痕,所以這起事件才奇怪啊!」
  「那麼,你是如何辨識的?」
  「憑目測啊!」警部半自暴自棄的說道。
  「可是,勒痕這種東西,如果不是剛死不久的遺體,根本無法區別啊。如果是死後數天,那還另當別論,但要是死後過了幾個月,肉體大多都已腐爛了吧。」我仍舊很堅持。
  「所以啊,一百五十萬年前的遺體,竟然還保持得很新鮮,連勒痕都清晰可見,就是這樣才奇怪!」
  Σ挑起單眉。這證明他很感興趣。「警部,你怎麼知道那是一百五十萬年前的遺體?」
  「根據科學的年代測量法。詳情還是直接向專家詢問比較好。」
  「遺體的外觀狀態如何?」
  「極為新鮮。就我看,像是死亡還不到一天的全裸年輕女屍。除了疑似遭人勒斃時造成的勒痕外,身上完好無傷。」
  「請告訴我詳細的情況。不過,不要加進個人猜測。請照警部您自身的體驗,依序說明。」Σ冷靜沉著的說道。
  「現場是遺跡的挖掘現場。有人報警,跟我聯絡,於是我便親自去了一趟現場。」
  「現場情況如何?」
  「是位於山中的挖掘現場。等間隔立起木樁,以塑膠警示帶繫住木樁,形成好幾個方形。遺體就倒臥在其中一個方形裡。遺體呈半掩埋狀態,上頭散亂一地的石器碎片。」
  「石器有沒有傷到遺體?」
  「看起來沒有。詳情等驗屍結果出來應該就會知道了。」
  「請接著說。」Σ閉上眼,手摸著下巴。這是他在專心思考時的習慣動作。此時Σ腦內上百億個腦細胞正發出呼吼,全力運作。這世上不管任何難解之謎,在他面前,都會變成單純的解謎遊戲。
  「第一發現者,是名叫中野幸代的女性。她是名女大生,打工幫忙挖掘。」
  「挖掘的工作,是打工族在做的嗎?」我問。
  「因為不是一整年都在挖掘。大部分作業員都是臨時雇員。」
  「雇主是誰?」Σ犀利的提問。
  「是個名叫超考古學研究所的非營利組織。所長是星霜帝國大學的名譽教授沙汰中太夫兒,但因為年事已高,實際的經營由副所長他山頑算負責。」
  「您說他年事已高……」
  「今年已九十八歲高齡。」
  「那還真的是年事已高。」
  「是啊。」警部頷首。「根據前往問話的捜査員回報,他似乎已處在俗稱『半失智』的狀態下,不是很清楚狀況。依我的直覺,他和這起案件無關。」
  「還是先別下結論比較好。」Σ合著眼說道。「那麼,副所長呢?」
  「他山副所長是完全的學者類型。非常優秀,但似乎對自己研究對象以外的事完全不感興趣。對於這次的殺人事件,他就只是覺得很不耐煩,一直催我們早點讓他回去。」
  「可是,發現一具更新世的遺體,而且還是很新鮮的遺體,這算是大發現吧?」
  「不過,聽說他山的專業領域是石器,對人體不感興趣。根據他本人的說法,如果那是化石的話,倒還有一看的價值,但如果是還很新鮮的遺體,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儘管如此,他還是幫我們做了遺體的年代測量。」
  「剛才你提到的一百五十萬年前,是他山說的嗎?」
  警部頷首。
  「測量方法是怎樣?」
  「詳情我也不清楚。聽說是採用火山灰什麼的。」
  「其他學者也都抱持同樣意見嗎?」
  「是的。應該說,只要一提到是他山親自測量,每位學者都說沒必要再進一步調查,對屍體看也不看一眼。他是這個學問領域的最高權威,其他學者似乎是根據他的測量結果來修正自己的測量。說起來,就像國際米原器2一樣。」
  「現在這個時代,已沒有國際米原器這種東西了吧。現在都是以光速為基準來定義長度。」我糾正警部的錯誤。
  「那麼,他山就像光速一樣。」警部瞪了我一眼。「我在跟Σ說話。你別老插嘴。」
  「他是如何達到現在的地位?」
  「最主要的原因,是他拜所長沙汰中為師。沙汰中是更新世考古學的開拓者之一,對各種用語下定義,並將研究手法標準化,因此被人們神格化。當學會的會員間意見相左時,便會翻閱他過去的論文、雜誌報導,甚至是學生們的備忘錄,來分辨真偽。」
  「不管再怎麼備受推崇,被神格化,終究還是會犯錯吧。」
  「不,他的言行就是定義,就是公理,所以就原理上來說,他絕不會有錯。」
  「原來如此,所以就算他說錯了某個用語,那用錯的單字也會就這麼成為正式用語是吧?」
  「沒錯。」
  「若是這樣,那他絕對不會出錯。不過,沙汰中除了他山外,還有其他徒弟吧?為什麼只有他山擁有特別的地位?」
  「這當然不光只是因為他是沙汰中的徒弟,就擁有特別的地位。他有相對的實績。」
  「實績?」
  「在他山之前,我國不曾發現過十萬年以前的石器時代遺跡。但自從他山開始挖掘後,馬上就發現了數十萬年前的遺跡,而且之後他不斷刷新自己的紀錄,現在他幾乎每週都會挖掘出一百萬年前的遺跡。聽說最近甚至還發現第三紀鮮新世的遺跡。」
  「是不是用了什麼特殊的手法?」
  「該怎麼說呢,或許可說是他有獨門的特殊能力吧。就算是持續挖了數十年,什麼也沒發現的挖掘現場,他山在查看後,常會說一句『這塊岩石後面不太一樣』。在半信半疑下試著挖掘後,才挖不到十公分,就發現了一百萬年前的石器。而他個人則是說,只要仔細觀察地表的特徵,便能清楚看出埋藏的場所。例如潮溼的場所,埋有石器的機率特別高。基於這個原因,他山在考古學界人稱神之手,備受倚重。而拜他之賜,教科書每年都得改寫,百科全書都跟不上時代,總之就是個很厲害的人物。」
  「我明白了。如果是這樣的人物,就沒理由懷疑他的鑑定結果。那麼,換下個人物吧。」百分之百確實的逐一累積這些邏輯的步驟,到近乎神經質的程度,是Σ慣用的手法。「現場除了那名打工的女大生中野幸代外,還有其他人嗎?」
  「還有同樣也是來打工的女子新藤禮都,她不是學生,年紀比中野小姐大。算得上是美女,不過感覺很不好相處。另外還有一位是他山的徒弟西萩耳朗。」
  「發現屍體時,中野幸代在做什麼?」
  「當然是在挖掘。好像是朝他山標記的地方挖掘出石器後不久的事。當時為了謹慎起見,從發現石器的地層往下稍微又挖掘一些,結果發現了遺體。」
  「發現時,其他兩人也確認過那具遺體嗎?」
  「由於中野幸代發出很大的尖叫聲,所以其他兩人望向聲音的方向,看到她握著遺體的手腕,愣在原地。」
  「報警的人是誰?」
  「是西萩。聽說當時他很慌亂。這也難怪。因為從更新世的地層挖出遺體。」
  「他山當時不在現場嗎?」
  「他好像人在離挖掘現場不遠的旅館裡。早上他獨自前往挖掘現場,朝可能埋有石器的地點標示記號後就返回旅館。」
  「有人證嗎?」
  「沒有。那是他個人的說詞。不過,應該是不會說謊。因為現場確實有他山標示的記號。」
  「我再問一次。遺體就埋在石器底下對吧?」
  「沒錯。很難相信對吧。」
  「遺體位於石器底下,照常理來看,表示遺體比石器更早掩埋。而石器就埋在更新世裡。這麼一來,遺體至少得追溯到更新世之前。」
  「完全無法理解。」
  「無法理解嗎?」
  「難道你已經解開答案了?」警部神情為之一亮。
  Σ搖頭。「我很遺憾,我目前只建立了幾個假設。光是這樣的資訊,還無法將我的假設範圍縮小。」
  「雖然還不至於解開謎題,但至少建立了假設。」
  「就算看起來再怎麼無法理解,但既然實際發生了,它就是在必然發生的情況下發生。絕不會有什麼不可能。」
  「不過,現在就獨缺這個解決方法啊。」
  「恐怕是……」Σ平靜的說道。「請再容我思考一下。或許有什麼邏輯上的疏漏,我看漏了。」
  我和警部靜靜等候Σ的回答。
  不久,Σ睜開眼睛。「這個案子我接下了。這是一起很吸引人的案件。請先帶我到發現遺體的現場吧。」
  
  從山腳徒步走到現場,得要二十分鐘左右的路程。山腳下只有一家旅館,開車可以抵達。
  雖然現在是春天,但四周仍留有殘雪。呼出的氣息化為白霧。「他山還在旅館裡嗎?」Σ冷靜的問道。
  「是啊,應該還在。我吩咐過他,至少今天一整天都別離開旅館。但他似乎很忙碌,恐怕只能留他到明天。明天下午,他好像要在學會發表成果。」
  「那麼,就從他山先開始吧。」
  他山是個看起來很難伺候的中年大叔。態度有點冷淡,很不想與我們目光交會。
  「向我問再多都是白搭。因為屍體我連一眼都沒瞧過。關於遺體的事,我什麼都不知道。」
  「聽說你測量過遺體的年代?」Σ接連著說道。
  他山頷首:「與其說是測量,正確來說是分析。」
  「我記得考古學的年代測量是利用放射線分析呢。」我向他山搭話。
  「哼!」他山嗤之以鼻,發出不屑的冷笑。「你以為放射性物質的測量法是萬能嗎?就是這樣,外行人才教人傷腦筋啊。」
  「經您這麼一說,也會有不使用放射線分析的情況嘍?」
  「所有植物都含有放射性碳,死後便開始減少。調查其減少的量,就能測出年代。」
  「這次也是用這個方法調查嗎?」
  「放射性碳會嚴重崩壞減少。歷經五萬年就幾乎流失殆盡,完全檢測不出。」
  「碳以外的放射性元素無法使用嗎?」Σ犀利的提問。
  「另外有利用鉀或鈾的方法。但如果是這種元素,則情況恰巧相反,如果是一百萬年前那個時間帶,反而會因為變化少,而欠缺精準度。這原本就是用來測量礦物結晶後的年代,無法得知石器的加工年代。」
  「那麼,您是如何來決定遺物的年代呢?」
  「主要是用火山灰。大規模的火山爆發很少發生。地層中如果有火山灰層,那就是火山爆發的年代,可從中推測出遺跡掩埋的時期。」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舊石器時代的遺物,其年代測量只能由它掩埋的地層年代來推測對吧?」
  「沒錯。比起這個只有半桶水知識的傢伙,你的理解力強多了。」
  「謝謝您的誇獎。」Σ難得面露微笑。
  我擺明著被當成了笨蛋,坦白說,心裡有點不是滋味。「這麼說來,遺體的年代也是從地層來判斷嘍?」
  「更新世的地層堆積速度快慢不一,所以會有數萬年的誤差,不過應該是距今一百五十萬年前左右。」
  「會不會是其他時代的遺體剛好混進那個地層中呢?」
  「這絕不可能。那具遺體位在掩埋的石器正下方。如果是更新的時代地層因為某個原因而下降,則石器也一定會跟著一起下沉。而且一定會在遺體的下方。就邏輯來看,應該很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吧。」
  Σ頷首。「意思是遺體掩埋在比石器更早的時代對吧?」
  「它在石器下方數十公分處,表示它應該是比石器早數千年左右。」他山望著Σ的眼睛。「真令人吃驚。短短時間內就展現出這麼驚人的理解力,沒想到有你這號人物……」
  「科學在邏輯上成立。而只要考古學是科學,透過單純的邏輯累積,應該就能理解……不論它看起來多麼複雜。」
  「你說的一點都沒錯。真是太令我驚訝了,沒想到警方當中有你這樣的人。」
  「他不是警察。」警部輕咳一聲。「該怎麼說呢,他是民間調查機關的人。」
  他山瞪大眼睛。「你是指那個嗎?私家偵探?現實世界中,怎麼可能真的有那種職業的人存在……」
  「哪兒的話,私家偵探多的是。」
  「那是調查外遇或徵信社之類的吧。我一直以為協助警方偵破刑事案件的偵探,都只出現在虛構的故事中。」
  「請不要把我看得那麼普通。」Σ那細長冷酷的眼睛輕輕一眨。「因為就我所知,我是唯一的例外。」
  「這可真是的。終於來了一位能溝通的人了。」他山轉身面向警部。「這樣我就沒什麼好說明的了。我可以回去了嗎?」
  警部一臉擔憂的偷瞄Σ。「情況怎樣?應該還有問題要問吧……」
  「該問的問題已經都問過了。」Σ充滿自信的說道。「請慢走。」
  「嗯。有你這樣能溝通的人,真是幫了我個大忙。更新世遺物的年代是由地層位置來決定,這是最確定的事,但這些傢伙就是沒辦法理解。」
  「這種專業知識我可不馑。」警部伸手搔頭。
  「警部,這不過是藉口罷了。」Σ說。「就算沒有知識,他山先生話中的邏輯性,還是能理解的。」
  「總之,我要回去了。」他山也沒問候一聲,便逕自走出房外。
  「他的邏輯確實不簡單。」Σ難得會如此讚嘆。「雖說是學者,但具備此等邏輯性的人物並不多見。」
  「讓他走真的沒關係嗎?」警部不安的說道。
  「您在擔心什麼嗎?」Σ問。
  「不,倒也不是擔心啦……」
  「我懂了。」我雙手一拍。「警部認為他山有可能是凶手對吧?」
  「不,不能這麼說。從狀況證據來看的話……」
  「那具屍體是在更新世時埋在那個地方。從它掩埋的地層位置來看,確實如此。」Σ幫警部把沒說完的話補上。「因此,被害人遭殺害,是在那之前的事。他山當時甚至還沒出生。因此,他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是這樣吧,警部?」
  「就邏輯來說,確實只能這麼想。但如果針對這項邏輯來細究的話,凶手根本就不存在。」警部一臉苦惱的說道。
  Σ頷首。「這有個條件,那就是從更新世一直活到現在的人並不存在。」
  「不過,萬一真有這樣的人活在這世上,也早過了追溯期吧。」我自信滿滿的說道。
  「那個時代沒有刑法,所以不構成犯罪。」
  「那麼,這起事件已經解決了吧?」我對臉色凝重的警部說。
  「不,還是有無法釐清的地方。」
  「什麼地方?不是全都可以用科學來說明嗎?」
  「大致有二。一是為什麼屍體在這一百五十萬年的期間都能保持新鮮。二是遺體看起來像現代人——也就是智人。」
  「警部說的這兩點,確實有它奇怪之處。」我說。「但請用更大的觀點來看。這次的遺體是從已經確定年代的石器底下被人發現。在如此確协的證據前,就算有些許疑點,也還是會被忽略的。」
  「的確,你說的話,以常理來看是沒錯。」Σ說。「但這世上,真相隱藏在乍看之下不符常理的事情中,是常有的事。警部的擔心或許只算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有時案件也是因為小小的疑問才得以偵破。總之,先到現場看看,之後再著手解開警部在意的謎團吧。」
  我們接著便前往山中的現場。
  雖說是山中,但坡度平緩,樹木稀疏,所以這景致就算稱之為平地也無妨。
  誠如警部所言,四周架起塑膠警示帶,裡頭的地面全被翻過一遍。
  此刻有一名老翁正在翻土。
  「住手!」警部大叫。
  「怎麼了嗎?」我驚訝的問道。
  「你沒看到有人在現場翻土嗎?」
  「那不是在現場蒐證嗎?」
  「我們才沒有這麼老的搜查員呢。」警部避免踏入現場,從外側叫喚。「喂,老爺爺,快點離開這裡!」
  「誰是老爺爺啊!」在隆冬的寒風中,那名身上只穿一件襯衫的老先生開口應道。他嘴裡只剩兩顆上下不對稱的牙齒。頭頂光禿,沒半根頭髮,褐色的皮膚布滿深邃的皺紋。「你當我是誰?」
  「不知道。你是誰?」警部不耐煩的問道。
  「我是沙汰中太夫兒!」老先生說。
  「好像在哪兒聽過。」警部微微側頭。
  「喂喂喂,不就是警部你剛才跟我們說的嗎。星霜帝國大學的名譽教授啊。」
  「噢、噢、噢。」警部一再拍手。「您就是沙汰中老師嗎?」
  「怎樣,嚇一跳了吧。現在道歉已經太遲了。」沙汰中自豪的說道。
  「那您為什麼會在這兒呢?」
  「考古學者在挖掘現場,當然只會做一件事!那就是挖掘!」
  「說得也是。」警部面露為難之色。「不過,這裡是發現屍體的命案現場,一般人擅自闖入,我們很困擾耶。」
  「誰是一般人啊!」冒泡的飛沫從沙汰中那兩顆牙齒中間噴出,朝四面八方飛濺。
  「指的是非警方相關人員。嗯……真傷腦筋。」警部抱頭苦惱。
  「我聽說沙汰中老師您已經很少會到現場來了。」Σ冷靜的問道。
  「才沒這回事呢。這是誰說的?」
  「他山先生說的。」警部應道。
  「什麼,他山說的?那小子很優秀。我提出繩文石器的起源可追溯至一百萬年前的假設,是他漂亮的替我證明這點。他是了不起的天才!」接著他突然放聲大哭。「我很高興,真的很高興。有個像他山這樣的徒弟,真的很開心。託他的福,我也就打響了名聲。」
  「總之,你在這裡挖掘石器,會給我們帶來困擾。」
  「誰在挖掘石器啊?」
  「沙汰中老師,就是您。」
  「笨、笨、笨蛋!」沙汰中氣得漲紅了臉。「誰在挖掘石器啊!」
  「可是,您剛才說您在挖掘……」
  「挖掘又不一定是挖石器。我在找人骨。」
  「為什麼?」
  「我聽說在這裡發現了人骨。我的專業雖然是石器,但如果有人骨出土,這可是世界級的大發現啊。我想親眼確認一下。」
  「這個嘛……」警部露出更加為難的神情。「確實發現了人骨。不過,還帶有骨頭以外的部分。」
  「什麼?連骨頭以外的部分也成了化石!這可是世紀大發現啊!」
  「不,嚴格來說,沒變成化石。是一具幾乎完好無缺的成人女性遺體。」
  「說什麼傻話。更新世的遺體怎麼可能完好的保留至今。」
  「老師,這是真的嗎?」Σ的雙眼為之一亮。
  「當然是真的。我才不會騙人呢。」
  「可是,他山先生說那是更新世的遺體呢。」
  「他山說的?這怎麼可能?他有什麼根據?」
  「發現遺體的地層。遺體是在他山先生預測的石器掩埋處底下發現的。」
  「那麼遺體就是屬於更新世。」沙汰中馬上應道。「既然他山確認過地層,就不會有錯。」
  「果然還是這樣……」警部盤起雙臂。「總之,老師,可以請您先離開那裡嗎?」
  沙汰中步履蹣跚的從挖掘現場爬了上來。現場已被沙汰中踐踏得一團亂,到處都有翻土的痕跡。
  「嗯。這麼一來,現場保存可說是徹底失敗了。」警部發出頹喪的聲音。
  「不過,不是已大致做過現場蒐證了嗎?遺體也已經運走了。」
  「確實是大致做過現場蒐證,但這種事人稱『現場百遍』,得一再重新調查,看有沒有留下痕跡。」警部雙手抱頭。
  「不,警部。」Σ安慰警部。「就算調查這裡,大概也查不出什麼。而且我已經掌握到一大線索。」
  「真的嗎?在哪兒?」
  「關於這點,等我明白事件全貌後再說明吧。……看來,他們是發現者對吧?」
  才剛把走路搖搖晃晃的沙汰中帶走,警察旋即帶來身穿防寒衣的二女一男。
  「沒錯。」警部回答,「這位比較年輕的女子是第一發現者,中野幸代。另一名女子是新藤禮都。至於男子則是西萩耳朗。」
  「我不夠年輕,真是抱歉啊。」新藤禮都率先開口。「我說,這裡的警察似乎全是傻蛋,那具遺體是研究所的助手荒川純。只要從這條線索展開調查,應該很快就能查出凶手。」
  「真是對不住啊。」警部低頭行了一禮。「我不該提到年齡。不過關於搜查,請交給我們警方來處理就好。」
  「沒錯。」Σ接著道。「希望您盡可能多提供一些消息給我們。這樣有助於迅速破案。」
  「你該不會是……」禮都注視著Σ。
  「我怎樣嗎?」
  「不,沒事。」禮都搖頭。「就先從第一發現者開始問話吧。」
  幸代臉色蒼白的望著我們,全身瑟瑟發抖。
  「她大受驚嚇。」西萩代為回答。「我認為,她現在無法馬上回答。」
  「我明白了。繼中野小姐之後的發現者,是你和新藤小姐當中的哪一位呢?」
  「不清楚。應該可以說是同時吧。」
  「中野小姐發現遺體的那一幕,您沒親眼看到嗎?」
  「沒有。因為剛好我們兩人有點距離。」
  「遺體就埋在石器底下對吧?」
  「是的。沒錯。」
  「挖掘現場的情形,我不是很清楚,不過發現石器時,發現地點不是會聚集許多人嗎?」
  「當時是一大早,所以現場只有我們三人。他山老師一早為了標示記號,便先去了挖掘現場一趟,回來後,我們三人馬上出發。」
  「為什麼只有你們三人出發?」
  「老師離開旅館前往標示記號時,我們三人已邂開始在大廳準備了。馬上就能出發。一抵達現場,我們很快就在挖掘的地點發現石器,所以我將石器搬往休息處。過程中,中野小姐朝石器底下繼續挖……」
  「當時新藤小姐沒在那裡嗎?」
  「沒有。她離那裡有點距離。」
  「新藤小姐,這是真的嗎?」
  「嗯,沒錯。」禮都不耐煩的應道。
  「為什麼妳挖掘的場所和他們兩人不同?」
  「我說你啊。」禮都皺起眉頭。「我們要找的石器,不確定是否真的會有。為什麼非得三個人湊在一起挖掘同一個地方才行?」
  「說得也是。」Σ伸手摸著下巴。「西萩先生,為什麼你和中野小姐在同一個地方挖掘?」
  「因為他山老師標示了記號。正確來說,我們針對三處標示記號的場所分頭挖掘,所以我和中野小姐挖掘的場所也相距兩三公尺遠。」
  「新藤小姐也負責其中一處嘍?」Σ再次向禮都詢問。
  「才不是呢。我挖的是不相干的另一個地方。」
  「為什麼沒挖有記號的場所?」
  「我反問你一個問題,為什麼就非得挖有記號的場所不可?」
  「因為裡頭埋有石器。」
  「沒錯。裡頭埋有石器。當我奉命朝標示記號的場所挖掘時,我就應該要發現的。」
  「發現什麼?」
  「主辦這場挖掘工作的研究所。我無意調查研究所的實績。不過現在我才發現。」
  「到底發現什麼?」
  「繩文時代的石器從更新世的遺跡中出土的原因。」
  「咦?繩文時代頂多只到一萬兩千年前。更新世是更久以前的時代。」
  「這我知道。」
  「那麼,為什麼妳認為那是繩文時代的石器?」
  「因為箭頭的形狀,是繩文時代的進步象徵。更新世不可能會有那種東西。」
  「恕我冒昧問一句,您應該是不具備考古學方面的深厚知識才對。」
  「嗯,的確,事實上,我單純只是因為看到徵人廣告,才前來應徵這項打工的工作。對考古學也不是那麼感興趣。不過根據常識,在更新世——」
  「請抛卻常識。偉大的發現,往往都不在常識的範圍內。所以才叫發現啊。」
  「你說的話都很有道理,可是在這種情況下——」
  「更新世的石器年代推測,不是依據形狀,而是依據出土的地層,這是考古學採用的方法。」
  「不會有不符合假設的情況嗎?」
  「當然有,條件是沒發生嚴重的地殼變動。像地層的翻轉現象,偶爾也可能發生。」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警部大叫道。
  「怎麼了,警部?」
  「我明白了,謎題解開了。」
  「你是指更新世屍體之謎嗎?」
  「沒錯。剛才Σ的一席話,給了我提示。那具遺體不屬於更新世。」
  「終於有能溝通的人了。」禮都語帶嘆息的說道。「既然明白了,就快點審問,逼對方招供吧。」
  「妳剛才說了什麼嗎?」警部納悶的望向禮都。
  「新藤小姐說的話,您不必在意,請接著說。」Σ說。「她似乎學識豐富,可惜受常識所侷限。不適合純粹的邏輯性討論。」
  禮都狠狠的瞪視Σ。
  「那麼,我就繼續說我的推理吧。你知道地殼變動是時常發生的事吧?」
  「雖然不清楚說時常發生是否恰當,不過,如果以地質學的時間來看,算是發生過無數次吧。」
  「剛才你不是說地層翻轉嗎?要以地層來決定年代,條件是不會發生地層翻轉的情形。就是它帶給我啟發,讓我想到的。眼下可能就是發生地層翻轉的現象。如果是這樣,那具遺體不就變得比石器的時代還新嗎?」
  「警部,你這樣根本不是『得到啟發』,只是直接將Σ說的話改個說法而已嘛。」
  「你少在一旁多嘴。不管是想誰到的,只要能得到真相就行了。」警部自信滿滿的說道。「總之,謎題解開,這個案子算是解決了。」
  「警部,事情可沒那麼簡單哦。」Σ面露微笑。「的確,剛才的推理,任誰都想得到。但這裡是他山先生為了挖掘所展開調查的場所。當然了,地層重疊的情況,應該也經過一番嚴密的分析。像他這樣擁有過人邏輯性的人,不可能沒發現地層翻轉的情形。而且退一百步來說好了,假設真的是地層翻轉,遺體的掩埋時期變得比石器的時代還新,光是這樣還是無法對屍體保鮮的情況做說明。」
  「如果是最近才發生地殼變動呢?例如昨天晚上遭殺害,今天天亮前發生地殼變動,這樣的話呢?」
  「警部,如果發生地層整個翻轉的大型地殼變動,那肯定是一場驚天動地的大地震啊。」
  「嗯〜還是不行嗎?」警部顯得意志消沉。
  「回到原本的話題吧。」Σ仍是原本的神情,接著往下說。「新藤小姐,發現屍體時,您沒親眼目睹對吧?」
  「嗯。」禮都意興闌珊的應道。「因為聽到尖叫聲,所以我望向中野小姐的方向,結果看到地面露出一隻染血的手臂。」
  「是從地面露出的嗎?」
  「中野小姐握著屍體的手腕,將它拉起來。」
  「遺體的其他部分呢?」
  「不清楚,我沒仔細看,不過應該是還埋在土裡吧。」
  「她碰觸了遺體對吧?」
  「是的。因為工作手套上沾了血,所以不會有錯。」
  「西萩先生,她說的話沒錯吧?」
  「沒錯。雖然中野小姐當時很慌亂,但她確實碰觸了遺體。」
  「然後呢?」
  「中野小姐從遺體上鬆開手,搖搖晃晃的往前走兩三步後,倒在地上。」
  「為什麼會倒地?」
  「好像是受到太大的驚嚇。」
  Σ沉思片刻。
  「然後呢?」
  「我走近她,扶她站起來。然後請西萩先生報警,我帶著中野小姐去休息處。」
  「妳說的休息處在哪兒?」
  「走上斜坡後再過去一點。」
  「妳走到那裡再回來,得花五、六分鐘吧。休息處為什麼要設在那麼遠的地方?」
  「不清楚。可能是因為這一帶的地面凹凸不平,椅子或桌子擺不穩。」
  「西萩先生,你後來怎麼做?」
  「我打手機報警。」
  「你是怎麼說明的?」
  「就如實以告。說我們在挖掘現場發現了遺體。」
  Σ合上眼。接著他睜大眼睛。
  「明白了嗎?」
  「嗯。就像拼圖的拼片一樣,每一件事都湊齊了。」
  
  「在那之前,可以讓我說說我的推理嗎?」我自信滿滿的對Σ說。
  Σ露出意外的神情。「你已經看出了嗎?雖然很難得,不過,像這麼單純的事件,就算你看出來了,也不足為奇。你就說說看吧。」
  「那我就不客氣了,在此就由我代替Σ來說明這起案件吧。首先,這起事件最大的謎團為何呢?」
  「更新世的遺體,在仍舊保有新鮮肉體的情況下被人發現。」警部答。
  「不是還有一個疑點嗎?」
  「什麼疑點?」警部展開思索。
  「請不用細想。剛才警部你不是說了嗎?最大的謎題,就是遺體為現代人。」
  「不,如果說到最大的謎題,還是非更新世的遺體仍保持新鮮肉體這件事莫屬。」
  「好吧,此事因人而異。總之,我們先把焦點放在遺體為現代人這件事情上吧。」
  「可是,如果更新世有長得和現代人一模一樣的人種怎麼辦?這麼一來,再不可思議的事,也都變得沒那麼不可思議了。」
  「所以我剛才不是也說了嗎,那具遺體是研究所的助手荒川純!」禮都不耐煩的說道。
  「看吧,她點出了重點。」
  「你到底想說什麼?」
  「也就是說,那具遺體是一名現代女性。」
  「可是,這樣就說不通啦。一名現代女性,怎麼會出現在更新世的地層中呢?」
  「很簡單。這是運用了Σ的方法。如果能從所有的可能性中,排除不合邏輯的項目,一最後,定能查明真相。」
  「你發現的真相到底是什麼?」
  「時光機。」
  「時光機……啥,是這樣嗎?」
  「警部,你不相信對吧?」
  「那還用說。為什麼我非得相信這種說法不可?」
  「因為這可以說明一切。凶手是在現代行凶。然後用時光機將遺體送往更新世。」
  「為什麽要這麼大費周章?」
  「為了製造不在場證明。如果讓警方誤以為行凶的時間是在更新世,則身為現代人的凶手就能得到完美的不在場證明。」
  「可是你忘了很重要的一點。就算凶手用時光機將遺體送往更新世好了,為什麼時至今日,仍能保持新鮮的肉體呢?」
  「這應該有許多方法吧。例如用防腐劑,或是事先冷凍保存。」
  「歷經一百五十萬年,防腐劑本體都腐爛了。而且遺體也沒有冷凍過的跡象。」
  「我懂了,是那個。凶手使用了控制時間的力場。一走進力場內,時間的行進便會延遲。所以歷經一百五十萬年,肉體依舊保持新鮮。」
  「你用點腦子吧。如果沒使用控制時間的力場,現在就看不到遺體了。如果幸運的話,或許還會變成化石,但不管是哪一個,都是打從一開始就不會成為警方搜查的對象,所以這樣對凶手來說,不是更好嗎?」
  「啊,對哦。」我對自己的見識淺薄感到羞愧,滿臉通紅。
  這時,Σ朗聲大笑。「這和警部的地層翻轉說有得拚,都是別處聽不到的說法。如果以奇特的想法來看,確實很耐人尋味,不過這說法太荒誕無稽,不值一提。」
  「看來,還是聽你解說比較好。」我搔著頭。
  「這沒什麼,用不著難為情。我第一次聽聞這個案件時,也曾擔心會不會無法破案呢。尤其是聽到他山先生解說那完全符合邏輯性和科學性的年代推測法時,甚至感到絕望。」
  「像你這樣的人竟然也會——」
  「我很遺憾,是真的。不過在看過現場,聽過目擊者證詞後,頓時一道曙光射進我腦中。而緊接著下個瞬間,巨大的謎團從此冰消雪融,剩下的就只有邏輯問題了。」
  「Σ,你就別再賣關子了,快說出你的推理吧。」
  「哈哈哈,真是失敬了。不過,只要聽過之後,就不會覺得有什麼不可思議了。這是突破常識盲點的一個很單純的詭計。當然了,正因為很單純,所以要看穿這點,不能用一般的方法。如此單純的詭計之所以能成功,或許是因為凶手設想周到,但其實也是因為偶然的時機幫了凶手一把,這點不可否認。」
  「呃,不好意思打斷你的話,足以造成搜查混亂的謎題到底在哪兒?」禮都語帶不屑的說道。
  「不好意思,新藤小姐,您剛才到底都聽到哪兒去了?現代人在更新世遭殺害,肉體到現代仍一直保持新鮮,如果這不算是謎,那您說這是什麼?」
  「她是在現代被人殺害。不是在更新世,是在現代。」禮都很肯定的說道。
  「妳是根據什麼,提出這樣的謬論!」
  「各位,請稍安勿躁。」Σ平靜的喚道。他那平靜的聲音,令眾人激動的腦袋瞬間冷卻下來,現場一片鴉默雀靜。「其實新藤小姐說的也有道理。遺體確實是現代人。行凶的時間不是在更新世。」
  「什麼!可是這樣不就否定了現代科學嗎?」
  Σ搖頭。「新藤小姐可能是憑藉她獨特的敏銳感受性,直覺遺體是現代人。不過,身為外行人的她姑且不談,我們自始至終都必須倚賴邏輯來破案。我不是憑直覺,而是以邏輯得到和她相同的結論。」
  「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警部發出一聲驚嘆。
  禮都原本開口想說什麼,但最後打消了念頭,把嘴閉上。
  「這並不困難。只需要冷靜觀察的眼力,以及冷酷的邏輯力。準備好了嗎?我要宣布了。凶手就在今天我們見過的人物之中。」
  「這怎麼可能,你說得太過火了吧?」
  「不過,我的腦細胞指出某人就是凶手。」
  「好吧。我相信你的推理。你接著說。」
  「帶給我提示線索的,是沙汰中太夫兒的一句話。他聽我們提到發現一具更新世的新鮮遺體時,一開始的回答是,更新世的遺體不可能完好保留至今。」
  「可是他之後馬上便收回那句話。」
  Σ頷首。「從更新世的地層裡出土的,肯定就是掩埋在更新世裡的古物,他是基於這樣的判斷。埋在更新世裡的遺體仍保持新鮮的肉體,這是很大的矛盾。然而,如果不認同這點,就會冒出一個更大的矛盾,那就是現代遺體從更新世的地層中出土。正因為這樣,沙汰中先生對於前面那個較小的矛盾視而不見,以迴避後面的大矛盾。以常識來看,這可說是唯一的科學性結論。」
  除了禮都外,在場每個人都點頭同意。
  批判精神固然很重要,但是像她這樣的懷疑主義者,要與人相處想必很困難。
  「不過,如果說這是固執的、偏見,會有什麼後果呢?」
  「你想否定考古學多年來培育出的科學成果嗎?」
  「不。這是反過來利用考古學成果來做壞事,以詭計所進行的犯罪。」
  「你說是詭計?」警部雙目圓睜。「應該沒這樣的空檔可以施展詭計吧。」
  「難道真的是利用時光機?」我倒抽一口氣。
  「就算沒有時光機,一樣能施展詭計。這很簡單。要讓現代的遺體看起來像來自更新世,只要將遺體埋進更新世的地層即可。」
  眾人皆為之一愣。之前完全沒人發現,但現在聽了之後,皆認為這是既單純又簡單的方法。就像破解魔術手法時一樣。
  「這不是很理所當然的事嗎?」禮都道。
  「別這麼說。」警部加以訓斥。「這就像哥倫布立蛋一樣。事後說一句『這任誰都想得到』很簡單,但實際上卻遲遲想不到如此嶄新的想法。」
  「雖然我也和新藤小姐抱持同樣意見。」Σ面露微笑。「但我不相信這麼簡單的事,全世界就我一個人發現。」
  「不不不,你覺得簡單的事,一般人可不這麼認為。對了,遺體到底是什麼時候埋的?我不覺得有這樣的機會。」
  「為什為你覺得沒機會!」禮都在一旁反駁。
  「沒錯,是有機會。」Σ應道。
  「可是,在他山先生標示記號之前,應該沒人知道石器的掩埋場所才對,也沒辦法事先掩埋吧。而在他山先生標示記號後,這三人就馬上開始挖掘。哪來的機會掩埋屍體呢?」
  「有機會掩埋屍體。」Σ平靜的說道。「那是唯一的空隙,凶手巧妙的加以利用。只不過凶手犯下一項疏失。雖只是小小的疏失,但已充分構成詭計的破綻。我們今天和那名凶手見過面。只要採取邏輯性的思考,就會知道,除了他之外,其他人都不是凶手。」
  「到底是誰?」
  Σ緩緩伸直手臂,指向前方。「凶手就是你。」
  Σ所指的人物——是西萩耳朗。
  「請你別胡說。」西萩揣惴不安的說道。「我怎麼可能是凶手。再說了,我有不在場證明。」
  「不在場證明?那是什麼?被害者可能是昨晚才被殺害。你有那個時間的不在場證明嗎?」
  「我說的不是行凶時的不在場證明。就像那位警部說的,我沒機會掩埋屍體。因為從他山老師標示記號到發現屍體這段時間,我們三人一直都在一起。還是說,我們三人都是共犯?」
  「這不可能。因為你們如果是共犯,就不會這麼大費周章了。」
  「那麼,到底是什麼時候掩埋的?」
  「當然是在發現屍體後才掩埋的。」Σ說。
  「胡說什麼呢!那你說,掩埋前的屍體,是如何挖掘出的?」
  「我知道,是利用時光機!」我大叫。
  但沒人理我。
  「沒錯,無法挖掘出掩埋前的屍體。因為中野小姐並未挖掘出屍體。」
  「那麼,她是挖掘出什麼?我們可是三人一起親眼目睹那具屍體啊!」
  「嚴格來說,其實不是目睹屍體。對吧?」Σ向禮都詢問。
  「沒錯。我只看到手臂。」禮都一臉無趣的應道。
  「哪有這種事!不可能會埋著一個活人吧!那是屍體的手臂!」西萩漲紅了臉。
  「沒錯。確實沒埋著活人。」Σ接著道。「不論是死人還是活人,要不被人發現,偷偷掩埋,是不可能的事。但如果只有,隻手臂的話,又是如何呢?這樣的話,就能偷偷藏在大衣底下,假裝在挖石器,而把它埋進地下吧?中野小姐看到手臂後,新藤小姐帶著她前往休息處。現場就這樣成了死角。你看準這個機會,將屍體搬來這裡。因為你在搬運屍體時,可以同時打電話報警。當然了,如果新藤小姐不想帶中野小姐離去,到時候你也會下達這樣的指示。而當研究所相關的人員抵達時,屍體已經在這個地方了。有機會將屍體搬來這裡的人,就只有一個——那就是你,西萩先生。」
  「你少胡說八道!那具屍體的手臂是完好的!」
  「沒錯。中野小姐發現的,是另一具屍體的手臂。」
  「你有什麼證據?」
  「目擊者的證詞,而且也有物證。新藤小姐,中野小姐當時手裡握著的,是一隻沾滿血的手臂對吧?」
  「嗯,沒錯。」
  「她沾上血漬的工作手套也還留著吧。」
  「嗯,沒錯。」
  「警部,發現的遺體身上除了勒痕外,沒其他外傷,你是這樣說的吧?」
  「對。那麼完好無傷的屍體很少見……等等,這麼說,這三人看到的手臂……」
  「是那具屍體以外的另一個人。剛才我提到的疏失,指的就是這事。西萩先生,你這收尾沒收好。你一時偷懶,沒事先朝屍體的手臂塗上鮮血。拜此之賜,證明了,開始挖出的手臂,不屬於這具屍體。你有什麼要解釋的嗎?」
  西萩臉色發白。「等等,這是誤會。你們仔細想想。假設埋在土裡的手臂不屬於那具屍體,而是另有其人,那要從哪裡弄來這麼一隻手臂?難道是為了隱瞞一件殺人案,而又犯下另一件殺人案嗎?這樣說不通吧。另一件殺人案又要怎麼隱瞞呢?」
  Σ搖頭。「你只犯過一次殺人案。至於那隻手臂,另有調度的方法。」
  「到底是怎麼辦到的?」警部問。「人的手臂,可不是那麼簡單就能弄到的。」
  「不管是誰,只要有心,要弄來一兩隻手臂都不是問題。對吧,西萩先生?」
  「我根本不懂你在說些什麼……」
  「喲,你在冒汗呢。如果真那麼熱,就把大衣脫了吧?」Σ一把揪住西萩的大衣衣袖。
  「住手,你幹什麼!」西萩掙扎著想要逃走。
  但Σ緊抓著不放。
  發出一聲悶響,大衣的衣袖被扯破,露出西萩的一隻手臂。
  不,那像是手臂,卻又不是。
  從西萩肩膀一路垂下的,是機械。正確的說法應該是拆下外罩的機械手臂。上頭布滿無數條五顏六色的導線和輸送壓縮空氣的導管。每次,有細微的動作,就會發出低沉的嚼鳴聲。
  「生、生化人?」警部為之破音。
  「沒錯,生化人。他斬斷自己手臂後,接受生化手術。斬下的手臂可用在剛才的詭計中,而如果是生化手臂的話,要單手搬運女性的屍體也不是難事,當真是一舉兩得。」
  「可惡!」西萩咒罵道。「差那麼一點就能構成完全犯罪了!沒想到你竟然注意到血跡!」
  「當真是個像惡魔般狡猾的男人。除了那小小的疏失外,邏輯上近乎完美。可能是長年拜他山先生為師,激發出你的邏輯能力吧。只不過,他山先生是將自己的才能貢獻在考古學的發展上,而你卻是用在個人自私的目的上,拿它來隱瞞自己殺人的真相,兩人形成強烈對比。竟然用科學來作惡,再也找不到像你這樣的例子了。如果沒將這樣的男人繩之以法,不知道今後又會犯下多大的犯行,光想就教人毛骨悚然。」
  「是那個女人不好。竟然告我結婚詐欺。我借來的錢確實都賭光了,但那也是因為每一家信貸公司都不肯借我錢,所以我只好謊稱說要和她結婚,從她那裡拿錢了!」
  「這或許有酌情量刑的餘地,但請你到法官面前再說吧。我現在沒閒工夫聽你說。」警部取出手銬。「呃,該銬哪兒好呢?」
  「看來是沒辦法了!」西萩從口袋裡取出一個像厚質卡片般的東西,插進他的生化手臂。「Change!Extreme Ultra Brilliant mode!」
  從生化手臂中傳出一個低沉的電子聲音說道「Change Mode」,並開始變形。眼看他外形逐漸改變,發光二極體不斷閃爍……
  一陣槍響。西萩突然頭往後仰,緊接著全身倒下。我急忙朝他臉部望去,發現他額頭開了個大洞,從那個洞中和鼻孔冒出大量鮮血。
  「呼,好險。」警部握著手槍,用衣袖擦拭額頭的涔涔汗水。
  「啊,你幹嘛殺了他?」Σ一臉遺憾的說道。
  在場所有人都注視著警部。
  「咦?我這是正當防衛啊。」
  「正當防衛?他做出攻擊動作嗎?」
  「你不是也看到了。他準備要變身。」
  「也許他只是想變身成摩托車之類的逃離這裡。」
  「這我怎麼會知道。再說了,生化人這種東西,我這還是第一次見識。」
  「從以前就常出現在電影裡了。」
  「不過,他這就如同是招供,而且物證也在,這樣算是破案了,不是皆大歡喜嗎?」警部不安的說道。
  「的確,那具被掩埋的女屍一案,這樣算是破案了。警部過度防衛的嫌疑,或許會另外展開偵辦,所以我沒什麼好說的。」Σ說完這句話後,邁步朝旅館走去。
  「喂,等等我。」我急忙朝Σ追去。「你這個人也真是的,謎題一旦解開,就變得興趣缺缺。」
  「這樣有什麼不對?警部那件事有太多目擊者,沒任何需要破解的謎題。接下來是律師的工作。」
  「你可是偵破了一件前所未聞的離奇案件呢,如果媒體提問,你就回答一下嘛。」
  「沒有半個值得我回答的問題。我只是以邏輯思考層層堆疊後,從中找出真相。」
  當我們快步離去時,背後傳來禮都那自暴自棄的低語聲。
  「所以嘛,應該有其他事更值得你投入才對吧。」
  
  
  
  
返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