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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玫瑰】〈10.3〉 By jht

夜玫瑰 by 蔡智恆

2020-2-7 18:59

  我駐足良久,不敢驚擾她。

  彷彿我一動,便會讓夜玫瑰凋落一片花瓣。

  於是悄悄轉身,從半掩的房門,側身進入。

  坐躺在床上,隨手翻閱一些雜誌和書籍,並留意客廳的變化。

  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打了一個呵欠,我才看了看表,已經差不多是我睡覺的時間了。

  我輕聲走到客廳,葉梅桂依然閉著眼睛、靠躺在沙發上。

  即使再多的時間流逝,對她而言,似乎沒有絲毫變化。

  我懷疑她是睡著了。

  『葉梅桂。』我試著叫了一聲。

  「嗯。」她應了一聲,然後緩緩睜開眼睛。

  『累了就回房間睡,在客廳睡會著涼的。』「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而已。」她抬頭看牆上的鐘:「你怎麼還沒睡?」『我放心不下妳,所以出來看看。』「這麼好心?」葉梅桂笑了起來:「你確定你是那個賴皮不請我吃飯的柯志宏嗎?」我笑了笑,從口袋掏出那張餐廳的優待券,遞給她。

  「這家餐廳我沒聽過。嗯……」

  葉梅桂想了一下,將優待券還給我,說:「我們約明晚八點在餐廳門口碰面,好不好?」『好埃』我收下優待券,走到我的沙發坐下,說:『今晚跟妳父親吃飯,還好吧?』「還好。他大概是覺得很久沒看到我了,所以他的話特別多。」『妳們多久沒見面了?』

  「有三四年了吧。」

  『這麼久?』

  「會很久嗎?我倒不覺得。」她把小皮叫到沙發上,撫摸著牠:「有些人即使三四十年沒見,也不會覺得久。」『妳確定妳說的是妳父親嗎?』

  「坦白說,我不確定。」葉梅桂笑了笑:「我不確定他還是不是我父親。」我很驚訝地望著她,雖然她試著在嘴角掛上微笑,但她的聲音和她撫摸小皮的動作,已經出賣了她的笑容。

  我又看到她將五指微張,只用手指撫摸小皮,不用手掌。

  『妳……』我頓一頓,還是想不出適當的話,乾脆直接說:『可不可以,不要這麼寂寞呢?』「嗯?」她轉頭問我:「你在擔心嗎?」『是埃』

  「謝謝。」她又笑了笑:「我沒事的。」『可以談談妳父親嗎?』

  葉梅桂突然停止所有的聲音和動作,甚至是笑容,只是注視著我。

  「我父母在我念高中時離婚,目前我父親住加拿大。」『喔。』我覺得我問了不該問的問題,有些侷促。

  「他今天下午回台灣,打電話給我,約我出來吃個飯。就這樣。」『就這樣?』

  「是呀,不然還要怎樣呢?」

  她聳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喔。』

  「不過如果你早10分鐘打電話給我就好了。」『喔?』

  「這樣我今晚就可以先跟你吃飯呀。我不是很喜歡跟他吃飯。」『喔。』

  「別喔啊喔的,沒人規定女兒一定要喜歡跟父親吃飯吧。」『嗯。』

  「光嗯也不行。貢獻一點對白吧。」『妳好漂亮。』

  「謝謝。」葉梅桂又笑了。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於是站起身說:『妳坐好別動喔。』

  「為什麼?」

  『給妳看一樣東西,妳先把眼睛閉上。』「幹嘛?想偷偷吻我嗎?」

  『喂!』

  「好啦。」葉梅桂坐直身子,閉上眼睛。

  我把所有的燈關掉,包括客廳、陽台和我房間的燈,讓整個屋子一片漆黑。

  我舉起左腳,踩在茶几上,拉高褲管,然後說:『妳可以睜開眼睛了。』「哇……」葉梅桂興奮地說:「北斗七星。」『是埃妳縫的星星是螢光的,很亮吧。』「嗯。」

  『以後即使我們在屋子裡,也能看到星星了。』「那應該再把褲子掛在天花板上,這樣就更像了。」『是嗎?那我把褲子脫掉好了。』「喂!」

  『這麼黑,妳又看不到什麼。』

  「搞不好開了燈也看不到什麼。」她呵呵笑了起來。

  『喂,這是黃色笑話,不適合女孩子說的。』「是你自己想歪的。你別忘了,我曾懷疑你是不是女孩子。」『不好意思,是我想歪了。』我笑了笑:『下次我把這條褲子掛在天花板上,好不好?』「好呀。」

  我和葉梅桂靜靜看著北斗七星,彼此都不說話。

  黑暗中,我彷彿又回到廣場,看到學姐說她也渴望著歸屬感時的眼神。

  我記得學姐那時的眼神,雖然明亮,卻很孤單。

  好像獨自在夜空中閃爍的星星。

  我試著閉上眼睛,不忍心再回想起學姐的眼神。

  可是當我又睜開眼睛時,我立刻接觸到黑暗客廳中,葉梅桂的眼神。

  葉梅桂的眼睛,也像星星般閃亮著。

  『葉梅桂。』我叫了她一聲。

  「嗯?」

  『妳也像星星一樣,注定都是要閃亮的。』「是嗎?」

  『嗯。只是因為妳身旁有太多黑暗,所以妳一直覺得妳屬於黑暗。』我指著褲子上的星星,接著說:

  『但是,正因為妳存在於黑暗,所以妳才會更閃亮埃』「嗯。」

  『夜空中,永遠不會只有一顆星星。所以妳並不孤單。』葉梅桂沒有回話,只是看著我,眼睛一眨一眨。

  可能是我已習慣客廳內的黑暗,也可能是她的眼神愈來愈亮,所以我發覺,客廳突然變得明亮多了。

  「你把腳放下吧。你的腳不會酸嗎?」『沒關係,不會的。』

  「腳放在茶几上,很不雅觀。」

  『是嗎?我第一次看到妳時,妳的腳就是跨放在茶几上。』「哦。那是一種自衛。」

  『自衛?』

  「那時我又不知道你是不是好人,對我而言,你只是一個陌生男子。

  一個陌生男子來看房子,我當然會擔心呀。」『妳把腳跨放在茶几上,就可以保護自己?』「起碼可以讓你覺得我看起來很兇,不好欺負呀。」『是喔。』我笑了笑。

  「去睡吧。明天還要上班。」

  『嗯。』

  我收回踩在茶几的左腳,把客廳的燈打亮。

  『妳也別太晚睡,知道嗎?』

  「嗯。」

  『明天吃飯的事,別忘了。』

  「我才不像你那麼迷糊呢。」

  『喔,那妳也別興奮得睡不著。』「你少無聊。」葉梅桂瞪了我一眼。

  『晚安了。』

  「晚安。」

  這應該是所謂的一語成讖,因為當晚翻來覆去睡不著的人,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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