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一更
BL全球高考 by 木蘇里
2020-2-6 19:14
公爵只是去了一趟管家臥室,安撫了一下那隻豬,再回到房間就發現不對勁了。
床上的帷幔多了褶皺,露出一角,可以看見黑黢黢的床底。
那是他的禁區!
「艾麗莎?」公爵慢慢走過去,在床邊半跪下來。
床下空空如也,那個深紅色的箱子不知所蹤。
他的艾麗莎沒了!
「誰?!」公爵異常憤怒,眼睛發紅。
身後突然響起短促的笑。
公爵猛地扭頭,就見窗台不知何時坐了一個人。
「啊⋯⋯是你,你又來了?」公爵努力放慢呼吸,讓自己的語氣顯得輕佻不屑,「現在的客人還真是鍥而不捨,明知會失敗的事,偏要一次一次來嘗試。」
秦究說:「這次不一樣了。」
「怎麼不一樣?」
「我去找了那位巫醫,用了一點兒不太光明的手段。」秦究不慌不忙地賣了個關子:「你猜,他告訴了我什麼?」
「什麼?」
公爵臉色一變,盯著他瞇起眼。
秦究去了一趟地牢,又找到神父,分別問了殺死公爵的方法。
兩人給出的答案出奇一致。
他們一個狡猾多端,一個神志不清。秦究誰都不打算全信,所以來詐公爵。
公爵老爺生性多疑,如果能做點什麼讓他自亂陣腳,套話就會變得容易很多。
於是秦究藏起了床底下那位夫人。
秦究歪了頭,從窗台上跳下來,無所畏懼地說:「你覺得呢?」
公爵一轉不轉地看著他,良久又笑出聲:「別嚇唬人了,我死不了,永遠死不了。」
「哦,這麼篤定?」秦究說。
他看起來胸有成竹,極度平靜。太有說服力了,公爵又開始將信將疑。
「我非常篤定。」他皺了一下眉。
秦究笑了:「你對巫醫的人品是不是有所誤解?一個⋯⋯會教人邪術的不人不鬼的瘋子。」
「我當然知道。」公爵傲慢地笑了,「你以為我傻麼?任由一個隨時會威脅到我的人活著?我當然留了後手,他知道的我都知道,他會的我也都會。」
秦究背在身後的手舉起一本書:「你是指這個麼?他的巫術書你復刻了一本。」
公爵飛速瞥了一眼床底。
「你看,這也是巫醫告訴我的。」秦究說。
其實他只是在逼問巫醫的時候,隱約猜到了公爵也有一本書,又推斷出他最有可能藏的地方——就在艾麗莎的箱子下面。
沒人敢動公爵夫人,也就沒人能碰到那本書。
公爵冷笑一聲:「你猜的罷了。」
他脖子神經質地抽了兩下,像是腦袋又不聽話了。
「不止如此,他還告訴我,你跟他之間⋯⋯」秦究停下話頭,慢條斯理地說:「你很緊張。」
說話說一半!
公爵心裡罵了一聲,但不可否認,秦究的話確實讓他緊張了。
因為對方似乎真的知道很多。
古堡裡隱約有了嘈雜的人聲,公爵臉色更難看了。
秦究指了指大門,說:「需要我把你跟他的情況大聲說給外面的人聽嗎?沒準你那些男僕,或者其他有心人會記住,然後——」
「閉嘴!」公爵冷下臉。
秦究笑了,他晃著手裡的書說:「你看,你也不是真的什麼都不怕,藏著這本書不就是為了這個麼?」
公爵嘴角抽動,臉色越來越難看。
其實剛剛那些,都是秦先生現場胡謅的,當然,謅也得有根有據——
公爵復刻那本巫術書是為了弄清楚自己身上的復活術,但弄清後為什麼不毀了呢?為什麼不像巫醫那樣燒掉呢?那樣就永遠不用擔心被人看見了。
既然他留著這本書,就說明他還需要它。
另一方面,就像他自己說的,巫醫的存在隨時會威脅到他,為什麼他還容忍對方活著呢?甚至井水不犯河水地禮讓著對方。
除非⋯⋯因為某些原因,他不敢殺,或者不能殺。
他猜,公爵和巫醫之間有極深的聯繫,比如生死。
巫醫幫助管家復活了公爵,不可能把自己的生死無端交到另一個人手裡。
所以這種聯繫是單向的,或者說,損失是單向的。
巫醫死了,公爵不可能活。
而公爵死了,巫醫卻不會有事。
「你殺不了我。」公爵依然強調。
秦究一步步靠近他:「為什麼殺不了?書在我手裡,該看的我都看了。」
這本巫術書中,將死而復生的源頭成為宿主。
殺死宿主的方法是一張圖,一個人舉著刀壓在宿主身上,刀尖離心臟只有毫釐,而宿主心甘情願毫無反抗。
公爵回來之前,秦究將那幅圖反反覆覆看了幾遍,跟巫醫說的其實差不多。
剛剛公爵的反應至少證實了,這本書是真的。
那他不妨試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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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黑雲密佈,應該是白天,卻和黑夜毫無區別。
周祺在清晨退了燒,臉色卻依然很差,而且心神不寧。
趙嘉彤忍不住問她:「做噩夢了?」
周祺點了點頭:「嗯。」
「我聽見你說夢話了。」
「嗯⋯⋯亂七八糟地做了好多噩夢。」周祺說:「夢見男朋友了,拽著我一直跑一直跑,跟大逃殺一樣。後來他突然摔倒了,一下子落在後面,我轉頭去抓他⋯⋯一堆手拿著刀要砍我們。」
周祺說著說著臉色更白了:「他護著我,那些刀全都⋯⋯全都砍在他身上,全是血,我手上身上全是他的血。」
趙嘉彤趕緊倒了一杯水來,拍著她的背說:「好了好,都是做夢⋯⋯啊。」
高齊卻看著窗外,眉心緊皺沒吭聲。
突然間,走廊裡響起了男女老少混合的哭嚎聲。
周祺手指一抖,打翻了杯子,茫然地問:「這是什麼聲音?」
「不好!」趙嘉彤翻身站起來,「牆上那些影子又來了!」
「什麼影子?」
周祺夜裡始終在發燒,沒見過那些黑影張牙舞爪的模樣。
但現在也沒時間跟她細細解釋。
高齊一咕嚕竄起來:「不是說公爵極度虛弱或者瀕死的時候才會出來麼?」
「對啊!」
「誰又去殺公爵了?」
趙嘉彤皺著眉說:「不會吧,大家都知道殺多了詛咒會落到A和001身上,怎麼可能擅自去——」
她突然頓住,和高齊對視一眼。
高齊抹著臉就是一聲:「操!」
別人是不會,保不齊那兩位自己瘋啊!
他們奪門而出。
本想讓楊舒和周祺在屋裡待著,還沒發話,她們就已經跟出來了。
走廊裡佈滿了考生,舉著手機光追著影子照。
高齊和趙嘉彤想穿過人群,直奔樓下,卻突然聽見周祺聲音發抖地說:「趙姐⋯⋯趙姐⋯⋯我⋯⋯」
「怎麼了?」趙嘉彤叫道。
周祺說:「我好像⋯⋯聽見姜原的聲音了。」
她烏黑的眼睛睜得很大,盯著某一堵石牆,緊捏著的手一直在發抖,連帶著睫毛也在抖。
好像只要眨一下,眼淚就下來了。
趙嘉彤猛地剎住步子:「什麼聲音?姜原是誰?」
周祺又努力睜著眼睛,沒讓眼淚掉下來。
她輕聲說:「我男朋友⋯⋯哭聲裡面,好像有我男朋友。」
趙嘉彤倏然靜音。
她說:「不會的小周,不可能,肯定是噩夢影響⋯⋯」
「真的⋯⋯趙姐,我真的聽見了。」周祺輕聲說。
趙嘉彤還想說什麼,高齊拱了她一下。
她轉頭瞪了高齊一眼,又在他的眼神下突然明白了什麼。
幾步之外,石牆突然發出辟里啪啦的龜裂聲。
一晚上折騰了十來次,每一次那些黑影都像瘋了一樣,它終於有點不堪重負了。
十數道手機光照在裂紋上,石塊突然脫落了一大片。
掉在地上時,眾人才發現,石牆的表層很薄,像是在牆上罩了一層殼。
高齊說:「離遠點,別被砸到!」
話音剛落,有人驚叫起來:「我日這是什麼東西?!」
黑影還在掙扎,哭嚎還在繼續,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趨勢,因為所有的光都聚集在驚叫的人身上。
那個考生猛退幾步,嗓音都劈了:「牆裡有人!你們看啊!」
牆裡真的有人。
不,準確來說不是人,是人的肢體。
胳膊、腿、手腳還有頭⋯⋯灰白色的殘肢嵌在石牆裡,隨著駁落的石殼越來越多,終於⋯⋯一個個掉落下來。
眾人愣了一瞬,紛紛尖叫著避讓。
僅僅幾分鐘的功夫,一整條走廊都成了人間煉獄。
趙嘉彤終於明白周祺說的臭味來源於哪兒了。
一顆睜著眼睛的頭顱滾到她腳邊,饒是部隊出生,她也狠狠慌了一把。
所有人,包括趙嘉彤和高齊在內,第一反應都是往後退。
唯獨周祺例外。
她目光死死盯著一處,跌跌撞撞往那邊跑。
「小周你幹什麼?」趙嘉彤想拽住她,卻抓了個空。
周祺終於還是摔了個跟頭,就摔在她要找的東西面前。
那是半截上身,穿著藍灰色格子短袖襯衫,領口有大片的血跡,一直延伸到胸前。左胸處有個口袋,口袋上的扣子很調皮,是個閃亮的熊頭,一看就是有人開玩笑換上去的。
露出袖口的手臂慘白,像商場模特的假肢。
周祺忘了爬起來,抱著它一側手臂呆呆地坐著。
趙嘉彤、楊舒前後跟過去,神情透著說不出的難受。
「小周⋯⋯小周,你別這樣,穿這種襯衫的人很多的。」趙嘉彤聲音都啞了。
周祺也不說話,像沒聽見一樣。
過了片刻,她突然爬起來,抱著殘肢深一腳淺一腳,沒頭蒼蠅似的亂轉,低聲說:「其他的呢⋯⋯還有呢⋯⋯」
她瘋了一樣在走廊上轉著,又從不遠處找到一截套著牛仔褲的腿。
⋯⋯
「頭呢,趙姐⋯⋯幫幫忙好不好,楊舒,幫我看看。」她已經抱不住了,肢體要往下滑。她急得眼淚直掉,說:「幫我找一找好不好,頭在哪兒啊!!!」
高齊看不下去了。
他死死咬著後牙關,緩了幾秒,拍拍周祺的肩膀說:「丫頭,別哭了,我知道在哪兒,我帶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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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塔樓一層的臥室裡,秦究攥著公爵的脖子,面具在掙扎中掉在一旁,屬於年輕男人的臉終於被逼出一絲血色。
但說話的依然是公爵:「你⋯⋯白費⋯⋯力⋯⋯你⋯⋯殺不⋯⋯了我⋯⋯」
「你⋯⋯永遠⋯⋯殺⋯⋯不⋯⋯了⋯⋯我!」
他說著,居然試圖笑了一下。
秦究皺起了眉。
突然,臥室大門被人推開。
他轉頭看過去,高齊、趙嘉彤、楊舒都站在門邊,除此以外⋯⋯還有一個茫然的女人。
是周祺。
考生已經不戴面具了,她哭得發紅的臉便格外清晰。
秦究愣了一下,手上的力道下意識鬆了。
意料之外,公爵居然沒有趁機掙脫。
他低頭一看,就見公爵正側著臉,怔怔地看著門口,目光有一瞬間的失神。
下一秒,他又慌亂轉回來,用手擋著臉聲音嘶啞:「別看我,別看⋯⋯讓她出去,出去!」
儘管聲音很低,在靜謐的臥室內依然顯得異常清晰。
許久後,周祺帶著鼻音的聲音輕聲說:「姜原?你⋯⋯你還能說話?你還活著?!」
她逕直衝進來,連滾帶爬,狼狽地跌在公爵面前。
公爵用手肘擋著臉,脖頸又神經質地抽動兩下。
他的嘴角扭曲片刻,終於說:「祺祺⋯⋯別看了⋯⋯」
周祺坐在他面前,使勁去扒他的手,卻發現對方的手指跟記憶中的不同⋯⋯
整個手都不同。
她急忙擼起對方的袖子,又拉開領口,看見一道針腳似的紅痕,整個人癱軟在地。
過了好久,她突然摟著公爵的脖子,嚎啕大哭起來。
「我夢見你了,我一整個晚上都在做噩夢,好多人拿著刀⋯⋯都砍在你身上,你不讓我看。你非要推我,怎麼都不讓我看。不管我哭還是罵,你都不吭聲⋯⋯」
⋯⋯
哭聲填充滿整個臥室。
這種情況下,沒人說得出「那你勸勸他,讓他心甘情願被殺」這種話。
更何況,秦究對這話始終抱有疑慮。
公爵突然怪異地扭曲兩下,摟著周祺的手指突然挪向她的脖子,猛地掐住。
周祺瞪大眼睛,眼淚還沒來得及收,茫然地看著他。
秦究一把攥住公爵的手腕。
「真是令人感動的情誼,這麼久了,居然還能⋯⋯」公爵譏嘲的話還沒說完,又在扭曲中換了一副哀傷的神情,手指也卸了勁。
他這次沒有猶豫,一把推開周祺說:「祺祺,聽話⋯⋯別離我這麼近,我⋯⋯我應該⋯⋯堅持不了多久了,我不知道還能撐多久。」
周祺驚慌失措,趙嘉彤和楊舒過來拉住她。
公爵突然抓住秦究:「幫我⋯⋯幫我好嗎,我不想再這樣了。」
「你⋯⋯」秦究皺著眉,又看了周祺一眼。
公爵眼睛通紅,似乎在努力克制自己不去看周祺的臉:「這樣下去,總有一天會殺光你們的⋯⋯我不想⋯⋯不想某一天突然回神,看到手裡捧著誰的頭⋯⋯捧著⋯⋯祺祺的頭⋯⋯我很怕啊,我太害怕了。」
「巫醫說,只有公爵心甘情願被殺詛咒才能解,一切因為公爵被害的人都能解脫。」秦究低聲說,「但是⋯⋯」
「假的。」姜原掙扎了兩下,努力說:「我是他,我知道他⋯⋯假的。他查過,我知道。這樣做的結果,就是他自願把積攢⋯⋯積攢這麼久的永生的命奉獻給巫醫。」
他咬緊牙關,幾乎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真正的宿主⋯⋯是巫醫啊!只有公爵能殺巫醫,但巫醫死了,公爵也活不了⋯⋯」
要讓公爵不顧死活對巫醫動手,還要讓巫醫心甘情願被殺⋯⋯
這就是一個死圈,所以才僵持了這麼久。
姜原似乎要趁著清醒,趕緊把話說完。
他喘著氣,一邊跟真正的公爵較勁一邊說:「⋯⋯我只知道,巫醫的生命力在於公爵,公爵活著,巫醫就很健康,公爵死了,只要不是獻祭而死,巫醫就會很衰弱。只是⋯⋯只是公爵不可能這麼做。」
這似乎又是一個死圈。
但姜原已經堅持不下去了。
他很難再說出完整的話,抽動扭曲的狀態越來越密集。
他眼角潮濕,頭也不轉地蹦出最後幾個字:「走⋯⋯帶她走⋯⋯求你們⋯⋯」
周祺哭得太凶,力氣幾乎耗盡。
趙嘉彤和楊舒一咬牙,把她抱了出去。
高齊沒動,秦究重新鉗住公爵,從帷幔上拽了繩子將他捆好。他抬頭對高齊說:「幫個忙。」
「你要幹嘛?」高齊有點擔心他。
「放心,我有數。」秦究說:「信我麼?」
高齊不吭聲。
「耗在這裡浪費時間,你不是這麼不乾脆的人吧?」
高齊梗著脖子,半天憋出一句:「你說。」
「去廚房,去找人,準備木柴和油,有多少要多少。」
「幹什麼?」
「燒城堡。」
高齊愣住:「什麼時候?現在?」
秦究說:「等我信號。」
高齊瞪著他,片刻後咬著牙說:「你說的,你得好好地站著,給我信號!」
秦究說:「行,我聽進去了。其他東西交給你了。」
他想到了一個辦法,有一點冒險,也有一點瘋。
如果游惑知道⋯⋯
他將公爵安置在扶手椅裡,沿著椅子開始擺放蠟燭。
如果游惑知道⋯⋯
會覺得刺激又痛快呢?還是會給他一拳?
如果是以前,他篤定是前者,現在⋯⋯他卻突然不確定了。
說不清楚是出自哪種心理。
只是在想起游惑的瞬間,他笑了一下。
不管怎麼說,還是先別讓他知道了吧。
秦究想。
他給蠟燭點上火,看著扶手椅裡拼拼湊湊的人,伸手捏住了口袋裡某張被遺忘很久的卡片。
他朝窗外某個方向看了一眼,然後一腳邁進了蠟燭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