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名字

　　
　　只剩下了白澤和天尊，一個被玉帝強行指派了任務，一個被強行徵用了宮殿，兩人都不高興，相顧無言地沉默了片刻，白澤歎了口氣，慢慢走下玉階。
　　
　　走了幾步，發現天尊沒有跟上來，便回頭去看，只見廣袖長袍的小小天尊，正負手立在高高的台階頂端，神色嚴肅。
　　
　　高高的靈石台階，一登足有小傢伙的膝蓋高。白澤見狀，忍不住開口詢問：「天尊大人，可是需要小神抱著走？」
　　
　　天尊瞥了他一眼，目光中滿是嫌棄：「荒唐，本座還沒柔弱到連台階都下不去。」說著，邁開小短腿，一腳踩空。
　　
　　還不習慣這個台階高度的天尊大人，伴著週身的瑞氣光華，直直地往下栽去。白澤眼疾手快地伸手接住，一把將人撈進懷裡。
　　
　　作為一隻心軟的瑞獸，他是不可能看著小孩子受傷的，不得不說，玉帝把變小的仙人丟給他，定然也是因為這個原因。白澤無奈地歎了口氣，蔫頭耷腦地抱著天尊走下玉階。
　　
　　逞強的後果，就是丟個更大的人。天尊的臉色更冷了，垂目不肯跟白澤對視，兩側的小耳朵悄悄變成了紅色。
　　
　　白澤看到他這副模樣，甚是稀奇，天尊竟然也會害羞？他忍不住抿唇輕笑，有心想逗弄幾句又不敢，只能說點正事：「天尊，小神有個疑問，不知尊上可否解答。」
　　
　　天尊瞥了他一眼：「你說。」
　　
　　「按玉帝所說，越接近天道，就越早受到影響，那玉帝……」白澤被天尊那清冷的眼神看得一激靈，「我可不是想當玉帝啊！」
　　
　　「定天石。」天尊緩緩說道，抬起小臉看向天邊，深邃的眸子中映著女媧補天時留下的天痕。
　　
　　當年女媧煉石補天，剩下了一枚神石，名喚定天。這枚石頭，如今在玉帝的身上，有了這個，就可以避開輪迴之力。
　　
　　「那，可否找到類似定天石的寶物？」白澤抱著天尊走出凌霄殿的範圍，踏上了門前的白玉拱橋。
　　
　　仙鶴在橋下潺潺而過的天泉水中飲啜，有仙女在不遠處的雲台上起舞，天界一片歌舞昇平的樣子。
　　
　　「定天石只有一塊，沒有什麼可以替代。」天尊伸出白嫩嫩的小手，拍了拍白澤的胳膊，示意他把自己放下來。
　　
　　「白澤神君。」
　　
　　雲台上的仙女看到白澤，紛紛揚著身上的雲綢打招呼。溫和俊美的白澤，在仙女中向來是很有人緣的。
　　
　　白澤笑著點頭回禮，小聲安慰天尊，拱橋太滑，等跨過橋就把他放下。其實是他自己有些不捨得，想再多抱一會兒。
　　
　　以前那個高高在上，百年說不上一句話的天尊大人，現在變成軟軟糯糯的娃娃，被他抱在懷裡，這樣一想，心中就有一種奇異的滿足感。白澤暗自唾棄了自己一下，美滋滋地抱著天尊躍下玉橋。
　　
　　「神君回天庭了？」
　　
　　「神君安好！」
　　
　　橋那邊儘是相熟的神仙，一時間就熱鬧起來。因為瑞獸的親善，天庭中很多人都跟白澤交好，多年未見，紛紛湊上來跟他打招呼。
　　
　　「這是……」眾仙注意到白澤懷中的孩子，都有些驚訝，忍不住開口詢問來歷。
　　
　　這孩子氣場太強，週身光華四溢，一看就不是普通的孩子，讓人想看不到都難。仙界冷清，甚少能看到這麼可愛的孩子，有仙女已經忍不住伸手想抱抱了。
　　
　　「寶兒，給姐姐抱抱，姐姐這裡有百花蜜給你吃。」百花仙子拿出一瓶花蜜晃了晃，想把天尊騙到懷裡。
　　
　　天尊大人的臉色頓時冷了下來，看得白澤直冒冷汗，趕緊避開百花仙子那長指甲上塗了丹蔻的手。
　　
　　玉帝千叮嚀萬囑咐，滄海桑田輪迴之事，乃是天機，不可洩露分毫。白澤不能多說，只能打個哈哈應付過去，尋著空子想逃開。
　　
　　見白澤支支吾吾的，眾人看他的目光頓時變得奇異起來。
　　
　　「神君，你……」百花仙子瞧了瞧他，想說什麼，又不好意思開口。
　　
　　白澤被眾人看得後背發涼，活像自己做了什麼虧心事似的。
　　
　　好不容易糊弄走一群仙人，跑到一處僻靜之地，白澤呼了口氣，看看懷裡小小的天尊：「在旁人面前，不能喚您天尊，咱們是不是該想個別的稱呼？」
　　
　　剛才百花仙子還想問這孩子的名字叫什麼，幸好他跑得快。
　　
　　天尊看了看他，面無表情道：「放本座下來。」
　　
　　白澤這才想起來，自己還抱著天尊大人，於是趕緊把人放下，訕訕地笑了笑。
　　
　　小小的天尊，撣了撣衣襟，負手在前面慢慢地走，身形修長的白澤，在後面亦步亦趨地跟著。跨過彩虹橋，越過玉荷塘，長久的沉默之後，天尊大人忽然開口道：「浮黎。」
　　
　　「啊？」正想著稚子園要怎麼辦的白澤，呆呆地抬頭，一時沒反應過來天尊在說什麼。
　　
　　天尊頭也不回地繼續往前走，輕盈的廣袖甩動，帶起空中飄落的幾瓣桃花，桃花飛起，形成一個玄妙的陣型，在空中閃了一下，又四散開來，飄落到雲路之下，化作淺紅色的流雲。沉默片刻，那清亮悠揚、又帶著些軟糯的聲音再次響起：「你可喚本座，浮黎。」
　　
　　浮黎元始天尊，元始天尊是道號，浮黎乃是本名。這事知道的人極少，都以為浮黎只是個前綴。而通天下事、達萬物情的白澤，恰好就是這「極少」中的一員。他早就知道，天尊名喚浮黎，只是從來沒敢叫出口而已。
　　
　　天尊大人，竟然允許自己喚他的本名！白澤愣了半晌後，嘴角一點一點地慢慢咧開，有生之年，能正大光明地叫一次天尊的本名，就算做三十年的稚子園園長，也值了！
　　
　　正高興間，餘光瞥到不遠處，一高一矮兩個長相怪異的傢伙，正往這邊來。白澤立時斂了笑容，拉著浮黎，轉身就走。
　　
　　「哎，神君，這是要去哪兒，不去我們家了？」千里眼又是老遠就開始打招呼。
　　
　　這兄弟倆，目觀六路耳聽八方，世間就沒有他們不知道的事，知道得多也就罷了，還喜歡到處亂說。
　　
　　白澤有心想避開他們，卻被走得快的千里眼堵住了去路，眼見躲不過，只得把浮黎藏到身後。
　　
　　千里眼看得一清二楚，朗聲笑道：「幾百年不見，神君竟然都有兒子了！」
　　
　　瞪了眼前這個胡說八道的傢伙一眼，白澤沒好氣道：「我尚未娶妻。」然後拉著浮黎，轉身就走，不打算跟這兩人多說。
　　
　　慢慢騰騰還沒走過來的順風耳聽到了，立時大聲嚷嚷：「哇，神君，那你是嫁人了？聽說狴犴神君心悅你很久了！」
　　
　　狴犴也是上古神獸，身形似虎，是神獸中唯一跟白澤原形相近的。以前順風耳就經常胡說八道，言說白澤這輩子都難娶妻，因為這世間只有一隻白澤，別說母的了，第二隻都找不出來。千里眼也總跟著瞎起哄，說神獸中也就狴犴跟他相近，不如兩人湊合湊合。
　　
　　白澤一個踉蹌，差點摔倒，氣得頭頂冒煙：「狴犴是公的，公的！老子也是公的！」
　　
　　「哎，就是啊！」千里眼拍了順風耳一巴掌，「兩個公的，怎麼下崽？」
　　
　　順風耳晃了晃大耳朵，還了自家兄弟一巴掌：「白澤神君與天同壽，下崽做什麼？」
　　
　　兄弟倆對視一眼，同時點點頭，覺得很有道理。千里眼摸摸下巴，又拍了自家兄弟一巴掌：「你怎麼知道是白澤神君下崽？怎麼不是狴犴神君下崽？」
　　
　　「我聽說的。」順風耳揚了揚下巴，十分篤定地說。
　　
　　「聽誰說的？我怎麼沒看見？」千里眼著急地拉著兄弟詢問。
　　
　　白澤默默站在一邊，什麼話都插不上，意識到自己跟這兩個傢伙根本說不清，於是將一本正經聽著兩人胡扯的天尊抱起來，氣哼哼地轉身就走。
　　
　　玉清宮，在天庭九宮的正東位，佔地極廣。宮外是一大片仙竹林，自星子瀑布引來的泉水，在竹橋小溪下緩緩而過，閃著星星點點的光芒，乍一看，還以為是星辰落到了溪水裡。
　　
　　因為天尊喜靜，周圍也沒什麼鄰居，倒是個開稚子園、掩人耳目的好地方。
　　
　　白澤跟浮黎並排站在宮門前，看著那筆法玄妙的「玉清宮」三個大字，煞有介事地欣賞了片刻，開口道：「浮黎，咱們要不要把牌匾改成『玉清稚子園』？」
　　
　　天尊大人瞥了他一眼，逕自走進玉清宮，輕揮衣袖，瀟灑地合上了宮門。光噹一聲，把企圖改匾額的白澤關在了門外。
　　
　　白澤摸摸差點被拍扁的鼻子，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在門外認了半天錯，白澤才被重新放進去。
　　
　　玉清宮中冷冷清清，一本無字天書懸在半空，散發著微弱的光，隨著人走動帶起的微風，起起伏伏。兩張矮桌，幾個蒲團，便是玉清宮中所有的傢俱。
　　
　　浮黎進門，就揀了個蒲團盤膝坐下，繼續闔目打坐。
　　
　　白澤這還是第一次進玉清宮，好奇地轉了一圈，見實在沒什麼好玩的，便在天尊身邊蹲下，歪頭看他：「天尊，咱這稚子園何時能關門呢？」
　　
　　浮黎睜開眼，無奈地回答道：「還未開張，怎的就關門了？」
　　
　　白澤撇撇嘴，在浮黎身邊坐下，抬手一揮，變出了一張天界諸神上仙的名冊，越看越惆悵。天尊這麼乖的孩子還好說，像李靖那樣喜歡打架的，肯定不好哄。玉帝還讓他教導眾人，可他既不會煉丹，也不會打仗，更不懂風雨雷電。如果這稚子園要開到下一次滄海變桑田，他的毛估計都要愁得掉光了。
　　
　　浮黎看著他，眼中露出幾分微不可察的笑意：「待老君前來，可與之探討一二。」
　　
　　「阿嚏！」被兩人惦記的太上老君，正坐在八卦爐邊煉丹藥，一個噴嚏，將三昧真火都給吹歪了。
　　
　　一旁的仙童趕緊扇扇子，把火苗給扇了回去。煉丹的火候非常重要，一絲一毫都不能有錯。正賣力扇著，突然覺得哪裡不對，仙童轉頭，看向一旁的老君，差點驚掉了眼珠子，磕磕巴巴地喚道：「老、老君……」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八卦就是這麼來的篇》
　　
　　千里眼：聽說了嗎？白澤神君生了個兒子
　　
　　順風耳：聽說了！
　　
　　仙人甲：哇，順風耳聽說的，肯定沒錯！
　　
　　仙人乙：兒子肯定狴犴的
　　
　　仙人丙：也可能是天尊的
　　
　　千里眼：你聽誰說的？
　　
　　順風耳：剛聽你說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