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驚世大海難 by 懷舊船長
2020-2-4 16:20
葉雁痕和蘇錦帆一前一後尾隨着那輛出租車上了大街。
那輛出租車開得極快,駛過長長的街道,一直向大港市郊的大港新區駛去。大約15分鐘後,出租車突然拐進一個陰暗的衚衕。由於車速很快,葉雁痕來不及拐彎,直往前衝。等她減速掉頭時,出租車已駛入衚衕深處。
葉雁痕掉頭拐進黑沉沉的衚衕,見那輛出租車停了下來,打着尾燈。葉雁痕一踩剎車,也跟着停了下來。她從反光鏡裏看見,蘇錦帆也停下來,並打開了車門,向出租車奔去。
葉雁痕咬了咬牙,只得下車。
但當二人接近出租車時,那司機也下了車,站在寒風裏。
「車上的人呢?」蘇錦帆衝那個中年出租車司機嚷道。
「走了。」那司機淡淡地說。
「走了?」蘇錦帆的火暴脾氣上來了,「你讓他走了?你沒看見我們在追他麼?」
「我管得着嗎?」那司機沒好氣地說,「誰給錢,誰就是爺!乘客就是上帝,他要走,我爲什麼要攔他?」
葉雁痕沒有說話。她將目光向車裏投去,車裏黑沉沉的,什麼也看不清。
蘇錦帆氣得有點發抖,但她毫無辦法,出租車司機說的也有道理。
「請問這位先生,剛纔那位乘客沒留下什麼話嗎?」葉雁痕開了口。
「嗯,這位女士倒很懂禮貌嘛。」那出租車司機嘿嘿笑了,「剛纔那位客人說了,後面跟來的兩位女士都是大老闆,所以讓我向二位討點賞錢。」
「你想敲詐?」蘇錦帆又氣不打一處來。
「要多少?」葉雁痕卻心平氣和地問。
「不多,兩個億。」那司機嘿嘿笑了。
「你有病啊!」蘇錦帆快跳起來了。
「請你別開玩笑,」葉雁痕寒起臉,「我們倆的命加起來,也不值這麼多!」
「二位別緊張,我說的不是人民幣。」那司機又嘿嘿地笑了。
「難道是美元?」蘇錦帆哼了一聲。
「是冥幣。」那司機也哼了一聲,「那位先生讓我轉告二位,向二位討點錢,買面值兩億的冥幣,燒給已死的人和即將要死的人。」
葉雁痕一驚,看來這個司機話中有話。
「已死的人是誰?即將要死的人又是誰?」蘇錦帆問。
「那位先生沒告訴我已死的人是誰,但他告訴我,即將要死的人,與二位女士相當熟!」那司機皮笑肉不笑地說。
葉雁痕打了個寒戰。不知爲何,她腦子裏突然想起蕭邦。蕭邦受了重傷,剛纔差點送命,正處在危險中。那麼,現在……
她掏出電話,迅速地撥通了靳峯的電話。電話通了,靳峯在那頭說:「雁雁,我正準備找你呢,你怎麼不在醫院?」
「舅舅,你在哪裏?」葉雁痕急切地說,「在醫院嗎?」
「不在。我出來了,有點急事。你在哪裏?」靳峯問。
「我在大港新區……」葉雁痕覺得這事三言兩語說不清,「這裏……有一輛值得懷疑的出租車……」她掉頭看那個司機。但那個司機卻將身子一縮,進了出租車,發動引擎,一溜煙跑了。
「遇到麻煩了嗎?」靳峯顯然有些着急。
「沒……沒事。」葉雁痕顯得更着急,「舅舅,只有蕭邦一個人在醫院裏嗎?」
「孟欣在那裏。」靳峯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沒事,我馬上回醫院。」葉雁痕感到一陣發暈。她掛了電話。
「錦帆,你是跟我回醫院,還是回家?」葉雁痕問呆立在那裏的蘇錦帆。
「隨便。」蘇錦帆向自己的車走去。
孟欣的臉色變得蒼白。她定定地看着蕭邦,嘴脣哆嗦了一下,將要說的話生生嚥了回去。她對蕭邦剛纔的判斷,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病房內安靜下來。蕭邦嘆了口氣,道:「孟小姐,其實,你並不真的想殺我,否則又怎麼會故意露出破綻?」
「我故意露出了破綻?」孟欣終於開口了。
蕭邦深吸了口氣,緩緩說道:「你化裝成護士進入病房時,故意將護理車推得很響,以引起我的注意,因爲你擔心我真的睡着了,這是第一個信號;第二個信號,你在掛吊瓶時,故意顯露出生手容易犯的錯誤,沒有先將原來的吊瓶取下來,因爲你用眼角的餘光已經瞥見我微微睜開了眼睛;第三個信號,你故意將新瓶搖了搖,讓我看見新瓶裏泛起異樣的水花,意在暗示我此溶液有毒。然後,你才慢慢地將針頭扎進毒液裏,好讓我有足夠的時間拔下左手手背上的針頭。做完這些,你做出很吃驚的樣子看着我,然後拔出匕首向我刺來。以你的功夫,完全可以攻擊我的傷處。可是你卻故意將匕首刺向我的胸口,以便我防範。所有的這一切,都說明你是故意要留我這條命,因此設計了這幾個破綻。」
孟欣的表情,好像是在聽蕭邦講故事。等蕭邦說完,她才說:「我既然是要來殺你的,爲何要故意留下這些破綻呢?這豈不是多此一舉?」
「因爲你必須來。」蕭邦說,「在暗殺我這個問題上,你似乎已別無選擇。你這樣做,是想讓指使你的人相信,由於我的防範很嚴密,所以暗殺活動失敗了。」
孟欣的肩膀微微抖動了一下。她迴避着蕭邦的目光,澀聲說:「難道你真的什麼事情都知道,什麼細節都能識破嗎?」
「事實上,一開始我雖然嗅出了殺氣,但並不能確定是你。」蕭邦說,「可是,當我託着你的手時,我已斷定是你。否則,你又怎麼能夠從我的手裏逃脫?」
孟欣一震,顫聲問:「你怎麼能夠斷定是我?」
「因爲同樣的一隻手,曾救過我的命。」蕭邦嘆了口氣,「是這隻手,將我的傷口洗乾淨,將我體內的子彈挑出來,爲我包紮傷口。這樣的事,我一生都不會忘記!」
蕭邦的眼裏居然有霧,但他沒有讓眼淚流出來。
而孟欣的雙肩已開始抖動。她再也忍不住,任憑淚珠滾出眼眶。
「蕭大哥,你知道嗎,我去而復返,支開了靳局和葉雁痕她們,還是要來殺你!」她使勁地咬了一下嘴脣。
「我知道。」蕭邦說。「我的命是你救的,按理說,我應該讓你拿走。可是,我剛纔挑明此事,就是要告訴你,我要活下去。因爲,‘12.21’海難還沒有告破,我不能死!你知道嗎?我並不是怕死,而是我不能死!」
「你是要我放過你?」孟欣抹了一把眼淚,看了看錶,急切地說,「蕭大哥,既然我去而復返,就必須要你的命,否則……」
「否則,你就得死。」蕭邦又嘆息了一聲,「這其間好像別無選擇!」
「只有一個選擇,」孟欣撲嗵一下給蕭邦跪下了,「蕭大哥,只要你答應我,離開大港,永遠不要再參與這場海難的調查,我就會放過你!蕭大哥,我求你了!」
看着聲淚俱下的孟欣,蕭邦心裏一片茫然。但這種悲憫被更大的責任所淹沒。「不行!」他沉聲說。
孟欣突然將手伸進後腰,摸出一把小巧的手槍,對準了蕭邦。
「你不要逼我……」她的手指已扣上了扳機……
葉雁痕瘋了一樣加大油門。寶馬像離弦之箭射過城區,在醫院門前停下。
她三步並作兩步,上了三樓,推開了房門。
房間裏,一名醫生負手站在病牀前,一名護士正在收拾牀鋪。
牀鋪上沒有人。蕭邦已不知去向。
葉雁痕一把抓住醫生的胳膊,大聲叫道:「病人呢?」
「我也不知道。」醫生很疲憊地打了個哈欠,「我在值班室裏看書,好像聽到這個病房裏有一聲尖叫,便同護士一起過來看個究竟。可是,當我們走進這個房間時,病人就不見了。」
「什麼時候的事?」葉雁痕問。
「幾分鐘以前吧。」那醫生很奇怪地打量着她,「葉總,這個病人是您什麼人?怪怪的。我可是遵照您的吩咐,讓他住最好的病房,用了最好的藥……」
葉雁痕沒興趣聽她囉唆,只是說了聲「謝謝」,便衝出房間,下了樓。
靳峯正從車上下來,差點與葉雁痕撞個滿懷。
「怎麼啦?雁雁?」他有些吃驚地問。
「蕭邦不見了。」葉雁痕快要哭出聲來,「一定是孟欣這個賤人對他下毒手了……」
「不要着急!」靳峯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先回去休息,我負責幫你找到蕭邦。」
蕭邦將靳峯給他的警大衣裹在身上,迎風而行。長街很靜,靜得能聽見自己踩碎冰碴的聲音。
幾分鐘前,孟欣用槍指着他。
「你只要一開槍,就會被抓住,你也活不了!」蕭邦沉聲說。
「你不要逼我……」孟欣握槍的手在晃。
蕭邦擔心手槍走火,乾脆閉上眼睛。
面對槍,自己又受了重傷,他毫無辦法。
突然,孟欣哭出聲來。蕭邦感覺孟欣已撲上來,緊緊地抱住了他,在他臉上狠狠地親了一下。當他睜開眼睛時,孟欣已衝出了房間。
蕭邦心裏一陣痠痛。他知道,孟欣沒有殺她,她這一去,必遭兇險。
他想也沒想,一下坐了起來,掙扎着將靳峯給他的大衣穿在身上,套上鞋子,輕輕地出了病房。
醫院在酣睡,沒有一點聲音。
他迅速下了樓,出了醫院。大街上空無一人,昏黃的路燈像懨懨欲睡的老人,蕭邦感到一陣眩暈。
他擡眼望去。在左前方100米左右的衚衕口,似乎有一條纖細的人影一閃。
難道是孟欣?
他想也沒想,追了上去。他要找到孟欣,想辦法幫她擺脫控制。
他衝進了衚衕口。
衚衕很深,兩邊都是高牆,越往裏走殘雪越多。經過兩天太陽的曝曬,積雪還沒有融化,說明這條衚衕人跡罕至。
蕭邦噴出一口熱氣。他突然覺得,空氣裏有一種異於寒流的東西正向他射過來。
他停下了腳步。
果然,淡淡的星光下,一條纖細的人影立在他的前方,彷彿是一根早就釘在那裏的木樁。
蕭邦的眼眸閃了一下,立即辨別出這條人影不是孟欣,而是上次在地下室與他交手的那個瘦子。在能見度如此低的晚上,此人居然還戴着墨鏡。
緊接着,身後傳來了細微的腳步聲。蕭邦轉過頭,就看見一胖一瘦兩條漢子慢慢地向他走來。
蕭邦站定,深深地吸了一口寒冷的空氣,然後輕輕地聳了聳肩。肩頭的疼痛,使他更加清醒。
「別來無恙?蕭大偵探!」前面那個戴墨鏡的瘦子冷冷地說。
「有恙,而且是大恙,差點被人一槍打死了。」蕭邦居然打了個哈哈,「原來是李二哥、楊三哥和許四哥啊!」
「哼,算你消息靈通!」李二哥冷笑,「上次饒你不死,想不到你還是不長記性,還要追查什麼海難,結果差點把小命丟掉。兄弟們看你太辛苦了,今天特意來慰問慰問你。」
「感謝三位老大的好意。」蕭邦展顏一笑,「我看,三位老大今天這架式好像不是來慰問的,倒是我應該向李二哥問候。」
「問候我?」李二哥一臉狐疑,「老子有什麼好問候的?」
「上次你爲了嚇唬王嘯巖,切掉了自己一根手指,不知好了沒有?」蕭邦哈哈大笑,「據說當時你出門後飛跑向醫院,不過還是晚了一點。雖然接上了,但到現在還伸不直,是真的嗎?以後不要開這種玩笑了,都一把年紀的人了。」
李二哥咬了一下牙,低頭看了一眼還纏着紗布的左手,恨聲道:「蕭邦,如果今天你能走出這個衚衕,老子要是再出來混,就是他媽的王八蛋!」
蕭邦突然收起笑,冷冷地說:「李老二,別以爲你那幾下子就能出來混。你是被人利用了,你忘了你們老大臨死時說的話嗎?他叫你們過安分日子,不要走他的老路。你認爲你找到了新的靠山,就可以胡作非爲?念你也是條漢子,罪不當誅,你領着楊三許四趕緊走人吧!」
胖子許四怒喝一聲,突然從背後攔腰抱向蕭邦。蕭邦腳步一移,許胖子撲了個空。
緊接着楊三晃了一下身形,欺身而進,突然一個深蹲,疾伸右腿,猛掃蕭邦下盤。蕭邦根本沒有看他,騰空一躍,穩穩站在地上,眼睛始終盯着李二。
這幾個動作如電光火石。然而李二仍然沒有動,死死盯住蕭邦。
楊三許四一擊沒有得手,見老二沒有動靜,便各自站好方位,伺機而動。
空氣似乎就要凝結。四人木樁似的站着,沒有人動,誰也不再說話。
這樣僵持了大約三四分鐘,那李二突然輕吁了一聲。這籲聲似乎是三人的暗號,但見三條人影迅疾地撲向蕭邦。李二率先出手,鐵爪般的右手直攻蕭邦咽喉;楊三飛起連環腿,攻擊蕭邦腰部;許四半蹲身體,猛掃蕭邦下盤——三人均從各方封死了蕭邦的退路。
讓三人沒想到的是,蕭邦居然半步都沒有挪動。但見他疾伸右手,一把抓住了李二形如鐵鉤的右掌;左手一探,剛好抓住了楊三的腳腕;而許四的掃腿,結結實實地擊打在他的小腿肚上。
只聽「咔」的一聲,李二的手指折了四根;楊三突然覺得身子一輕,被蕭邦活活扔了出去;許四更慘,他感到自己的脛骨打在了一根鐵棍上,頓時抱着小腿,疼得坐在地上。
戰鬥在一瞬間就分出了勝負。李二和許四一個傷了手,一個傷了腿。楊三摔在地上,半天沒爬起來。
李二用還未痊癒的左手握着受傷的右手,咬牙道:「你……沒有受傷?」
「我受傷了,但對付你們幾個,還是綽綽有餘!」蕭邦冷笑。
「那……上次在地下室,你……你怎麼輸了?」李二還是不信。
「那是我故意讓你們贏的。」蕭邦說,「因爲那時我並不知道你們的來歷,需要時間調查你們,因此給你們留了一條活路。」
「那……現在呢?」李二雙手均已不能再動,他的信心已失。
「現在的情況有所不同。」蕭邦說,「因爲我已經清楚了你們的來歷。你們來大港的主要任務,就是跟蹤和監視我的行動,阻止我進行調查,必要時會對我下毒手。如果我猜得不錯,你們在我住院後就守在醫院附近了。倘若我沒有被人弄死在醫院,就是你們的事,對吧?」
李二哼了一聲:「蕭邦,算你能耐!但我實話告訴你,如果你不滾出大港,你會死無葬身之地!」
蕭邦懶洋洋地伸了一下脖子,對李二說:「這個,李二哥就甭操心了。至少,現在我還活得好好的,而你們幾個的情況似乎並不太好。」說着,他緩緩地走向李二。
李二身體微微一顫,但他竟毫無辦法。
蕭邦的手突然一伸,完全模仿李二剛纔的招數,準確地卡住了他的咽喉。
李二疾出右腿,猛掃蕭邦腰部。但蕭邦一提膝,就化解了他的邊腿。突然,身後一陣寒風颳過。蕭邦一側身,順手一帶李二,楊三的騰空側踹正好踢在李二瘦弱的胸脯上。由於蕭邦並未放手,這一腳踢得實在,李二忍不住慘叫了一聲。
已爬起來的許四狂吼一聲,猛撲過來。蕭邦往右一閃,左肘鐵杵似的擊在許四的胸口。許四立馬癱軟在地上。
而蕭邦捏着李二咽喉的手沒並有鬆開,而是加大了力度。李二喉頭髮出「咕咕」的聲響。
蕭邦這才稍微鬆了一點勁,冷冷地說:「李二,你只要說出誰在指使你,我就放了你們哥仨!」
李二喘了口氣。微弱的星光下,李二額頭上冒出了汗珠。他終於從喉嚨裏迸出一句話:「要我們兄弟當叛徒,你休想!有種你就殺了我們!」
蕭邦哼了一聲,手指突然用力,李二那張瘦臉頓時扭曲變形,有如鬼魅。
他使勁張着嘴,緊咬着牙,鼻孔像個風箱,呼呼直冒熱氣。
蕭邦突然動了惻隱之心。他嘆了口氣,鬆開手,對李二說:「你也是條漢子,我不必侮辱你,至少你比那些放冷槍的人值得尊重。你們走吧。」
楊三走過去扶着李二,拉起了憤怒的許胖子。三人不再說一句話,互相攙扶着,慢慢地走向衚衕口。
等他們的腳步聲完全消失,蕭邦才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從衣袋裏摸出紙巾,輕輕地伸進腋下。那裏,鮮血在匯聚。顯然,經過劇烈的運動,他的傷口迸裂了。
然後,他又費力地撩起了褲腿。淡淡的星光下,他的小腿已腫得像一個饅頭。
他嘆息了一聲,暗道僥倖。倘若三人的心理防線不過早崩潰,自己很難再堅持下去了。
肩頭和小腿的痛互相作用,使他流出了冷汗。他略一思忖,決定走出衚衕口,設法找個地方處理自己的傷。
正當他掙扎着準備站起來時,一個冷澀的聲音在暗處響起:「蕭先生,既然傷口已經迸裂,就讓我來替你治治吧!」
蕭邦一回頭,就看見一條人影幽靈般從暗處閃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