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驚世大海難 by 懷舊船長
2020-2-4 16:20
葉雁痕和蘇錦帆見面的當兒,蕭邦聽出了蘇錦帆的聲音。他知道蘇錦帆肯定會闖進來。爲了「配合」葉雁痕說自己「剛睡着」,他用右肘撐了一下,慢慢地躺了下去,閉上了眼睛。
門外隱隱約約地傳來葉、蘇二人的說話聲。蕭邦側耳傾聽,但無法聽完整一句話。一會兒,房門被打開。蕭邦聽見了護理車的聲響,便知道有護士來換藥了。
那護士走得很輕,彷彿怕「驚醒」了蕭邦。蕭邦將眼皮張了一下,使眼睛眯成一條細縫。視線裏,那護士拿起一瓶藥液,就往輸液架上掛。可是,當她將那瓶藥液舉得與原來的兩個空瓶一樣高的時候,才發現應該先將空瓶取下,再將新瓶放在塑料網兜裏。在這個錯誤的動作已產生後,護士側頭看了一眼牀上的蕭邦。蕭邦沒有動靜。
護士輕噓了一口氣,這纔將新瓶搖了搖,再輕輕地拔下了針頭,扎進新瓶口,小心翼翼地取下原來的兩個吊瓶,再慢慢地掛上去。這一系列動作完成後,她的胸脯很明顯地起伏了一下,再回頭去看牀上的蕭邦。
蕭邦已完全睜開眼睛。讓護士吃驚的是,蕭邦的右手已將紮在左手手背上的針頭拔了出來,那液體正一滴一滴滴在牀下的地板上。
護士渾身一顫。
因爲她發現蕭邦的眼神像一盞明燈,照得她無處藏身。
「你想用毒液害死我?」蕭邦沉聲說,「幸好我沒有真睡着!」
那女護士只愣了不到兩秒,突然從身上摸出一柄匕首,照着蕭邦的胸口紮下去!
那匕首夾着勁風,眼看就要刺進蕭邦的心臟。
但當匕首離蕭邦的胸口不到半尺時,護士的手腕突然被一隻強有力的手托住,動彈不得。蕭邦微微一笑:「你的功夫還是差一點。」話音未落,那護士突然伏下身,張嘴向蕭邦的手背咬去。
蕭邦只得鬆手,突起右腿,踹在護士的腰上。由於勁道太強,那護士仰面後倒,撞翻了支架和護理車。那剛吊上的藥瓶,摔在地上,碎了。
護士見事情不妙,拔腿飛逃,蕭邦便大喊一聲「抓住她……」
葉雁痕衝過來扶起了蕭邦,眼裏充滿了關切。
蕭邦的喘息漸漸平息下來。他向蘇錦帆打了個招呼,平靜地說:「不要緊,我還死不了。」
這時,一位值班醫生慌慌地跑進病房,掃了一眼現場,急切地問:「病人怎麼樣了?」
「我沒事,醫生。」蕭邦此時已完全恢復鎮定,「你們的護士受到傷害了嗎?」
「我聽到響動,就跑了出來。護士小李被人打暈在值班室裏了。」醫生說,「連衣服都被人換了,不過沒有生命危險。」她顯得很慌亂。
事情很明顯:預謀害蕭邦的人襲擊了女護士,然後換了衣服,再實施「毒液謀殺」,其目的是讓蕭邦不明不白地死在醫院。
好歹毒的計劃!
這個女人是誰?是誰讓她來行兇?對方怎麼知道我住在大港第一人民醫院?蕭邦腦子裏反覆地問着這個問題。而正在這時,靳峯匆匆闖了進來。
靳峯閃動着敏銳的眼睛,對醫生說:「醫生,請您暫時離開。我要和病人私下交談。」
醫生看了一眼一片狼藉的病房,輕嘆了一聲,但還是出去了。
靳峯又向葉、蘇二人說:「你們也先出去一下吧。」
葉雁痕和蘇錦帆對望一眼,也出去了,並將房門輕輕關上。
靳峯在牀邊坐下來,面色凝重地說:「蕭先生,現在的情況很不妙,我想知道你的真實想法。」
「靳副局長是大港的名探,又是領導,我聽你的。」蕭邦表現出一種認真的姿態,「我知道最近我有麻煩,但我也知道,就算我離開大港,事情還是不會終結。沒有終結的事,早晚還會出現麻煩。」
「我並不是說你應該離開大港。」靳峯擺了擺手,換了一種更親和的口氣,「老蕭啊,只有當前的幾個問題解決了,才能推進‘12.21’海難的複查。第一,到底是誰開槍傷了你?第二,是誰在雁雁家的門廳裏安放了炸彈?第三,是誰想在醫院裏置你於死地?」
蕭邦微微一笑:「靳副局長,您講的三個問題,不是我最關心的。我最關心的是問題也有三個:第一,爲什麼在我剛剛要揭穿馬紅軍和孟中華的陰謀時,警察就出現了?第二,警方爲何要帶我到警局並安排人調查我?第三,葉總家發生的爆炸案,靳副局長爲何要讓我這個非警察介入現場調查?」
靳峯摸了一下鼻子,含笑說:「我就知道你要問這幾個問題。而實際上,你還想問我更多的問題,譬如我與孟中華到底是什麼關係?我曾參加過‘12.21’海難調查組,到底對此案知道多少?我再次介入此案,到底意欲何爲?甚至你還懷疑,這起海難與我是不是有牽連,對吧?」
蕭邦沉吟了一下,說:「坦率地講,您講的這些,我都想過。就目前的情況來看,很多人都想阻止我繼續查下去。當然,最有效的阻止是您下一個命令,就像那天那個小警察似的盤問我一番,然後找個理由將我押送回京就了事了。可是,我奇怪您爲什麼沒有這麼做?」
「因爲我沒有必要這麼做。」靳峯突然笑了,「蕭大偵探並非常人,就算送你回京,你仍然可以捲土重來。再說,像你這樣的人,倘若沒有一點背景,又如何敢來蹚這池渾水?」
「哦?」蕭邦眨了眨眼睛,「靳副局長是說,我蕭某人還有背景?不知是什麼背景?」
「這個你自己知道。」靳峯仍然在微笑,「除非你自己告訴我,不然我又怎麼能問得出來?」
「靳副局長果然目光如炬!」蕭邦鄭重地讚了一句,「我可以告訴您,我的確受人所託,不然我吃飽沒事幹,大冷的天跑到大港來幹什麼?但我不能說出是受誰所託,請靳副局長理解。」
靳峯點了點頭:「既然老蕭是坦誠的人,我老靳也不能在你面前裝。實話告訴你,老孟的確跟我有比較深的私人交情,但只限於查案辦案。我只告訴你一點:老孟也並不是一個簡單的人,他也有背景,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我不能查辦他。」
蕭邦也點了點頭:「雖然我沒當過警察,但我很清楚,當警察非常不易,尤其是在這個複雜的社會裏。咱們先不說老孟,我想問靳副局長,在槍擊我的問題上,馬紅軍嫌疑最大,可警方爲何不審問他?」
靳峯眼裏閃爍了一下,但隨即又恢復了常態:「對於你遭槍擊這件事,我也調查過。應該說,老孟和小馬都有嫌疑,因爲他們的肩膀上都有刀傷,而且均在同一個位置。我去過你遭到襲擊的現場,在洗浴中心試探過老孟,也調查過小馬,目前還沒有定論。要論起來,老孟害你可能性更大,但他在你被槍擊的那天早上明明跟我在一起吃早餐,作案時間不具備;而小馬與你遠日無怨近日無仇,作案動機不明,也不能就確定是他。也就是說,有可能真正的兇手還藏在暗處。」他見蕭邦嘴角冷笑了一下,又接着說,「當然,老孟與小馬也不能排除。」
「靳副局長,我明白了。」蕭邦調整了一下靠姿,說。
「你明白什麼了?」靳峯忍不住追問。
「因爲小馬和老孟都是有背景的人。」蕭邦冷笑,「或許,小馬的來頭比老孟更大。」
「何以見得?」靳峯側着臉,問。
「小馬能夠讓宋三鞭那樣的人做牛做馬,能夠在大港開一家酒吧、一家洗浴中心和一家色情場所,從未有過涉案記錄,就充分說明他不是一般人。再者,他的另一個身份是蘇老船長的養子,就顯得更不簡單。」蕭邦將目光伸向靳峯。
靳峯打了個哈哈,說:「看來,老蕭對小馬很感興趣了。說真的,對小馬,我對他的瞭解不如對老孟的瞭解深。不過,是不是他乾的,或者他到底是個什麼人物,你馬上就有更好的機會去了解了。」
「機會?」蕭邦很詫異,「什麼機會?」
「我剛剛接受林海若女士的委託,來請你護送他們母子回青島。」靳峯笑了一下,「這樣一來,你就可以零距離接觸蘇老船長了。這不是你一直期盼的嗎?」
蕭邦居然有些激動,但他並沒有表露出來,而是很小心地問:「這是林海若的意思?還是您的意思?或者說,是老船長的意思?」
「當然是老船長的意思。」靳峯迴答,「老船長想見你一面,所以才特意囑咐林海若請你當一回保鏢。本來,這次護送,我是安排了警力的,但蘇老船長似乎有意爲你創造一次單獨見面的機會。我想,你會很感興趣。」
蕭邦當然感興趣。
「什麼時候起程?」蕭邦問。
「那得看你恢復的程度。」靳峯說,「林海若女士非常關心你,並責備我沒有及時查出槍擊你的兇手。」
「我看就明天吧。」蕭邦強打精神,「我的傷並無大礙,在此也謝謝靳副局長的關照。」
「不用謝我。」靳峯呵呵笑道,「要謝就謝我的外甥女雁雁吧。她對你可不是一般的好,不僅爲你掏了全部住院費用,而且還衣不解帶地陪着你。哈哈,連我這個當舅舅的,都沒享受過這種待遇。」
蕭邦突然想起了葉雁痕。此時,她應該和蘇錦帆在外候着吧?
「葉總的案子有進展嗎?」蕭邦問。
「我正要與你探討一下這個案子。」靳峯又嚴肅起來,「這起爆炸案很蹊蹺。你也看過現場,作案者的手段是相當高明的。雁雁跟你說過了嗎?」
蕭邦點點頭:「您推測的兩種可能,我也想過。但我認爲此案的關鍵不在於作案者是在門廳裏安裝了通電裝置或是採取了搖控引爆裝置,而是作案的動機是什麼?」
靳峯在聽。
「想害死葉總的人,無非三種人:一種是想取而代之的,一種是害怕她說出某種祕密的,還有一種,就是尋仇的人。」蕭邦肯定地說,「以靳副局長的精明,自然能聯想到符合這三種條件的人並不多。」
靳峯隨着他的思路在想。第一種人其實只有兩個:王嘯巖和蘇錦帆,因爲藍鯨目前的狀況,只有這二人有資格取而代之;第二種人,自然是想極力掩蓋「12.21」海難真相的人,老孟叔侄可算在裏面,當然最主要的是這起海難的製造者;第三種人,就更少,因爲葉雁痕真正的仇家並不多。倘若「葉雁痕害死了丈夫和弟弟」的猜測成立,那麼蘇浚航有可能報復妻子。但蘇浚航失蹤後一直杳無音訊,難道他在劫後餘生後發起了反攻?
靳峯自然知道提出問題的蕭邦也在想這幾個問題。不同的是,靳峯認爲自己想得更多。
「我認爲還有兩個關鍵點,有可能會縮小我們的調查範圍。」靳峯說。
蕭邦在聽。
「第一點,就是這個船舵。」靳峯從衣袋裏掏出了那枚精巧的船舵,在手裏掂了掂,「這是作案者故意放在爆炸現場的,一定有其用意。」
蕭邦同意。但究竟是什麼用意?他回答不出。
「那第二點呢?」蕭邦思考問題的方式,通常都是將無法解決的問題先擱置一邊。
「第二點,就是徐媽。」靳峯說,「徐媽是雁雁的保姆,平時並不外出。可爆炸案發生那天,徐媽卻外出買菜了。聽雁雁說,她們家的菜一般都是電話訂貨,根本不需要出去買。徐媽早不出去晚不出去,就在出事那天自作主張地出去買菜,這不是很奇怪嗎?」
蕭邦一震。平日裏他總覺得自己夠精細了,怎麼沒想到這一層?他突然回憶起自己剛來大港時,在葉雁痕家裏見過徐媽,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但到底哪裏不對勁,又說不出來。看來,這個徐媽有問題。
「我想起來了。」蕭邦說,「上次我在葉總家時,徐媽說自己有個兒子在大港海事大學上學。」
「叫什麼名字?」靳峯警覺起來。
「李信民。」蕭邦想了想,說。
靳峯立即掏出電話,撥通後下了命令:立即暗中調查大港海事大學學生李信民。
掛了電話,靳峯沉吟了一下,對蕭邦說:「老蕭,你認爲徐媽是個突破口嗎?」
蕭邦思索了一下,說:「徐媽一直跟着葉總,葉總對她有恩,一般情況下不會有迫害葉總的可能。但如果有人威脅到她的兒子時,情況就不一樣了。」
這一點靳峯非常清楚。一個女人可以忍受一切,甚至連死都不怕,但如果這個女人有了孩子,一切就會改變。所以,犯罪分子常常採用這種非常下作的手段要挾做了母親的女人。
那麼,蕭邦第一次到葉雁痕家時,那枚船舵突然神祕失蹤,也可能與徐媽有關。
船舵……蕭邦的思維無法控制地往這上面想。突然,他對靳峯說:「靳副局長,請把船舵給我看看。」
靳峯將船舵給了他。
船舵很小,但挺沉。蕭邦將它放在手心裏,仔細地把玩。這真是一件令人歎爲觀止的工藝品,整個船舵看起來渾然天成,再挑剔的人也不可能從中挑出任何毛病。
蕭邦將船舵放在鼻子上聞了聞。船舵發出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但周身擦得非常光滑。蕭邦又用手指頭彈了彈船舵的手柄,手柄發出沉沉的聲響。看來,船舵並不是空心。
這枚船舵是葉雁痕送給蘇浚航的禮物,可是,它每次出現,都要發生意外的事,這暗示着什麼?它本身有什麼祕密?蕭邦百思不得其解。
靳峯看了一下手錶,對蕭邦說:「老蕭,恕我愚鈍,琢磨了一整天,也沒琢磨出什麼來。我曾去過大港的航模一條街,那裏也有這種類似的船舵模型。說實話,對這個船舵,我找技術人員看過了,就是一個普通的船舵模型,只不過是洋鬼子生產的,沒有什麼特別,裏面也不會有小說中出現的什麼紙條、絲絹之類的東西。船舵曾沾過血,但經過很仔細的處理後,已經查不出成形的指紋。所以我雖然保留着它,但我認爲它已經沒有多大的用處了。」
蕭邦點了點頭:「既然靳副局長都仔細察看過了,我想我也不能從這上頭找出什麼線索來。我看這樣吧,這個船舵倒是很好玩,反正您也認爲沒多大用處了,不如留在我這裏,做個把玩之物。您看怎麼樣?」
靳峯呵呵笑了:「只要老蕭感興趣,就留給你了。話又說回來,或許你能夠從這上頭髮現什麼線索也不一定。老蕭當過特種兵,是我不能比的。」
蕭邦笑了笑:「靳副局長客氣了。我對偵察這一行,還是個學徒,您就別拿我取笑了。」說完,他將船舵收了起來。
「我看,或許船舵本身沒什麼,倒是船舵之外可以找出一些線索來。」靳峯似乎陷入了深思,「譬如,蘇錦帆女士是如何拿到這枚船舵的?她爲什麼要將它收起來?放在雁雁家抽屜裏的船舵又是怎麼消失的?是不是跟徐媽有關?這些事情,總會有一些關聯。正好,雁雁和蘇錦帆就在外面候着,我去把她們叫進來問問。」
蕭邦點點頭。
靳峯整了整衣衫,起身出去了。
靳峯推開了門,正準備叫葉雁痕和蘇錦帆,卻發現走廊的椅子上坐着另一個女人。
這個女人眨巴着忽閃忽閃的眼睛,仰頭看着他。
她是孟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