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紫衣女子


我從紐約大學朗貢醫學中心癲癇科出院將近兩年的時候，又重新回到了那裏。我沿着第一大道，朝着紐約大學紫色的標誌走去，它懸掛在遠處灰色的醫院大樓上。我推着旋轉門，讓它轉得慢一點兒，好讓那些坐輪椅的人通過。我來到醫院現代化的大廳，穿着白大褂的醫生從病人中間匆匆走過，隨處可見穿得像高齡大學生的藥品推銷員。憂心忡忡的訪客拎着印有「患者物品」字樣的袋子消失在人羣中。我穿過自己癲癇發作時去過的入院處，不過，我現在腦子裏關於那天的全部記憶，就是住院之前買了一杯熱的卡布奇諾咖啡。我走進一部直梯，上到12層。我腦子裏忽然想起父母和斯蒂芬，在我住院的那個月裏，他們每天都要上上下下往返好幾趟，真是不可思議。

不過，奇怪的是，這裏的一切對我來說都顯得那樣陌生。我沿着走廊往前走，穿過護士站，護士們都沒有認出我。沒有人擡頭看我。一名男子躺在大廳的地板上打着呼嚕。護士站裏的護士從我背後跑過，朝着他跑去。我跟在她們後面，那名男子掙扎着，發出類似打呼嚕的聲音。一羣護士按住他，直到一名保安趕來，把他擡到擔架牀上。男子的病號服肚子以下的鈕釦都敞開着，我扭過頭不看他，一位穿綠色制服的護士從我身邊經過。

「請問這裏是癲癇科嗎？」我問道。

「不，你找錯地方了。這裏是東配樓，癲癇科在同一層的西配樓。」好吧，至少這一次，我的記憶沒有跟我開玩笑。

我回到一層的大廳，乘坐另一部電梯上行，但是，我再次失望地發現，這裏的一切都顯得那樣陌生。接着，一種氣味觸動了我：那種混合着酒精浸泡的棉籤和甜麝香的味道。就是這裏，一定是這裏。接着，我看見了她，那個紫衣女子。她盯着我，但這一次，不是恐慌、遺憾或者擔憂的眼神。在她眼中，我是一個健康人，只是她似乎努力在想在哪裏見過我。

我微笑着。「你記得我嗎？」我問道。

「我不確定。」她承認道，還是那樣的牙買加口音，「你叫什麼名字？」

「蘇珊娜·卡哈蘭。」

她睜大眼睛。「哦，是的，我記得你。我記得你。」她微笑着說，「我確定是你，可是你看起來大不一樣了。你看起來好多了。」

我還沒反應過來，我們已經擁抱在一起了。她身上的氣味有點兒像普瑞來洗手液的味道。我的腦子裏浮現出一個個畫面：父親餵我吃麥片，母親搓着手，緊張地朝窗外望去，斯蒂芬拿着他的真皮公文包趕到病房。我此時應該哭的，可我卻笑了。

紫衣女子輕輕地在我的臉頰上吻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