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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燃燒的大腦 by 蘇珊娜‧卡哈蘭

2020-2-4 16:19

90%


同一天,一位皮膚科醫生來到病房,對我進行了一次全身皮膚檢查,大約用了30分鐘,因爲我的身上有許多痣。令人高興的是,經過徹底檢查之後,醫生指出,我身上沒有黑色素瘤的跡象。那天晚上,他們再次把我推到二層的放射科,對我的盆腔進行超聲檢查,看看有沒有畸胎瘤。


我很清醒,彷彿自己根本就沒有睡過一樣。我曾想象過這個場景:這個時刻,我能夠知道自己孩子的性別。那一刻,我在想,「我希望是一個男孩」。但這種感覺很快過去,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我都會很高興。我能感覺到冰涼的金屬傳感器抵着我的腹部,這種冰涼簡直要讓我的胸腔跳到嗓子眼裏。這幾乎就是我想象中的樣子,但後來我發現,完全不是這樣。



第一次超聲檢查讓我痛苦萬分,於是我拒絕再做更具侵入性的陰道超聲檢查。不過,即便通過不甚完美的第一次檢查,也有好消息傳來:沒有畸胎瘤的跡象。壞消息是,相比之下,畸胎瘤反而算是「好」消息,因爲畸胎瘤患者的治療進程反而比非畸胎瘤患者快得多。

第二天早上,納賈爾醫生獨自來到病房,並跟我的父母像老朋友那樣打着招呼。他們已經找出病症所在,並排除了畸胎瘤的可能,現在到了考慮用哪種療法救我命的時候。如果他考慮有誤,我將永遠也無法康復。他昨晚花了整個晚上認真思考這個問題,醒來的時候滿頭大汗。他對妻子說,他最終決定放手一搏。他不想坐等情況惡化,我現在病情已經到了惡化的邊緣。他一邊揪着自己嘴角的胡茬,一邊深思着說出了計劃。「我們打算對她採取積極的類固醇治療,IVIG治療和血漿置換。」他非常善於在牀邊跟患者推心置腹地交流,有時,他還希望患者像訓練有素的神經學家那樣跟他交流。

「這些治療的作用是什麼?」母親問道。

「這是個一石三鳥的策略,不斬草,就除不了根。」納賈爾醫生說道,「我們要通過類固醇減輕身體的炎症,然後通過血漿置換沖刷體內的抗體,再進一步用IVIG治療減少、中和那些抗體。這個過程不允許失誤。」

「那她什麼時候可以回家?」父親問道。

「據我所知,明天就可以。」納賈爾醫生答道,「類固醇激素可以口服。她可以等做血漿置換和IVIG治療的時候再回到醫院,當然,如果保險公司允許的話,你們可以請一位護士在家裏輔助治療。在接受完所有這些治療以後,我相信蘇珊娜很可能已經恢復了90%。」

雖然我自己並不記得診斷的過程,但父母告訴我,當我聽到這個消息時,整個人都變了,似乎被自己很快就要回到家裏的消息打了氣一般。盧索醫生在我的病歷表中寫道,我顯得「更聰明」了,語言能力也「有所改善」。

家,我就要回家了。

第二天,也就是4月18日,星期六。一大早,我終於在住院28天以後被允許出院。許多護士(其中一些爲我擦洗過身體,另一些曾給我注射過鎮靜劑,還有一些曾在我無法獨立進食的時候給我餵過飯)都過來跟我道別。護士很少能夠得知患者出院以後情況如何,而我依然處在一種糟糕的狀態。一位矮小駝背的男子拿着一些文件來到病房。他已經安排了一位家庭護士來照料我,並推薦了一個我可以接受全面康復治療的診所。母親接過文件,但她只是心不在焉地簡單翻閱了一下,她稍後需要在上面簽字。從現在起,我們就要回家了,這纔是最重要的。

我母親、我父親、艾倫、斯蒂芬,以及前一天專程從聖路易斯趕來看我的大學好友林賽,都幫我拿着我的個人物品——各種毛絨玩具、DVD、衣服、書籍和洗漱用品——並把它們裝進乾淨的紐約大學「病號專用」行李袋裏,他們沒有帶那些鮮花和雜誌。一位運輸工作人員把我扶上輪椅,母親幫我穿上一雙平底拖鞋。這是一個月以來,我第一次穿上鞋子。

前一天晚上,父親準備了一封給護士的感謝信。他把它貼在電梯旁邊:

感謝信


我們謹代表我們的女兒蘇珊娜·卡哈蘭,對紐約大學醫學中心癲癇科的全體醫護人員表示衷心的感謝。我們在艱難絕望的情況下來到這裏,你們以你們的專業素養和熱情爲我們服務。蘇珊娜是一個優秀的姑娘,她沒有辜負你們辛勤的工作。她母親和我將永遠對你們心存感恩。我不認爲世界上有其他任何工作比你們每天的工作更有意義。

羅娜·耐克

湯姆·卡哈蘭



我的預後恢復如何還不清楚,目前的情況只能算是「良好」,沒有人能肯定地回答我是否能恢復到那個樂觀的「90%」的水平,或者我是否能夠回到過去的水平。但是,他們有了一個計劃。第一,我每隔一週的週三都要來看納賈爾醫生。第二,我要做一次全身的正電子發射型計算機斷層顯像(PET),來獲取身體的三維圖像,這不同於核磁共振和CT掃描,因爲它能顯示各種機能運行過程中的身體狀態。第三,我將報名參加認知和語言的康復訓練,他們將爲我安排一位24小時的貼身護士來照顧我。第四,我將口服類固醇,接受血漿置換治療,並進行多次IVIG治療。但醫生們都知道,即使幾個月後,疾病沿着預計的方向發展,免疫抑制劑已經在我的體內起作用,那些抗體可能依然存在,使得治療康復變成一個「每往前走兩步,就往後退一步」的痛苦過程。

醫生們交給我母親一份我現在需要服用藥物的清單:潑尼鬆、絡艾塞半(一種抗焦慮和預防緊張症出現的鎮靜藥物)、齊拉西酮(抗精神病藥)、除癲達(抗癲癇藥)、拉貝洛爾(治療高血壓)、埃索美拉唑(治療癲癇引起的胃酸反流)和磺琥辛酯鈉(用於防止混合用藥引起的便祕)。而且,在每個人的心靈深處還藏着那4%的致死率。即便進行了所有這些治療,採取了所有的干預措施,患者依然有可能死亡。當然,醫生們已經知道我疾病的名字,也瞭解我們可以採取哪些治療,但前面仍有一段漫長的未知旅程。

斯蒂芬、林賽和我走進艾倫的斯巴魯汽車。我住院的時候還是3月初的冬天,現在,我們已經迎來了紐約的春天。我們靜靜驅車前往薩米特。艾倫打開收音機,換到本地的一個輕音樂的調頻廣播。林賽望着我,想知道我是否能聽出這首歌曲。

「不要傷我的心。」一個男聲響起。

「我努力不那麼做。」一個女聲迴應道。

這曾是我在聖路易斯大學去卡拉OK的必點歌曲。所以,現在,林賽很想知道我是否還記得這首歌。

我開始跟着音樂的旋律點起頭來,我的雙臂僵硬地彎成直角。我的胳膊肘前後移動着,彷彿做出笨拙的滑雪動作。這究竟是我古怪的癲癇發作般的動作,還是我聽到喜愛的老歌開始舞動呢?林賽無法分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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