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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燃燒的大腦 by 蘇珊娜‧卡哈蘭

2020-2-4 16:19

大塊頭


兩次逃跑的企圖,讓我有了一個專屬的護衛。現在,在第三次企圖逃跑之後,護士無意中向我父親透露,如果我一直拔掉那些電線,一直企圖逃跑,醫院就不能讓我繼續待在這裏了。「如果她不停止這種行爲,她將會被轉到另一個地方,在那裏,她可享受不到這麼好的照顧。而且,她也不會喜歡那個地方的,我向你保證。」護士對我父親說。

我父親聽得出,這是個明顯的威脅:如果我繼續沿着這條路走下去,我將會被送到精神病區。他下定決心,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會站在我這一邊。他和我母親離婚以後,跟我待在一起的時間不多,現在,他想要彌補一下。他剛剛從銀行辭職,有充分的時間和自由來陪我。他想讓醫護人員知道,有人在替我着想。

他知道,人們經常會害怕他——雖然他只有中等身材,但我的保姆西比爾總是喚他爲「大塊頭」——如果這一點對我有幫助的話,他決心強化這個特質。因爲我不讓他進入病房,而且還相信他謀殺了吉塞爾,他決心在走廊裏發揮自己的能量,於是開始讀一本書。

在這個過渡期內,盧索醫生在她對我每日病情的記錄中,把主要的病症由「癲癇」修改爲「精神病、疑似癲癇」,最後又改成「精神病」。癲癇病發後憤怒症不再是主要病症,因爲自從我住院以後,就沒再突發癲癇。既然沒有發作,由它引起的精神病也不會繼續加重。而引起精神病的甲狀腺功能亢進症的檢測結果也恢復了陰性。不過,他們暫時還不能做其他檢測,因爲我的症狀還遠不能接受精神病的其他侵入性的檢查。

然而,盧索醫生還是在她的記錄後面,添加了一句沒寫過的話:「如果精神病科認爲該患者符合要求的話,就轉到精神病科。」跟阿斯蘭醫生一樣,她也選擇不讓我的父母知道這個新的建議。

雖然我和家人都不知道這些結論,但顯然,我已經越來越不適合待在癲癇科了,正如護士警告我父親的那樣,因爲我的癲癇症狀已經消失,而且我是這麼難對付的一個病人。父親也感覺到他們這種態度愈加外現,對我的看護級別也在上升,於是,他信守自己的諾言,開始每天早上第一個趕到病房。他知道,我憑自己一個人的力量是無法打贏這場戰鬥的。

母親每天也會過來,一般是在午飯時間,只要工作可以抽身,她就會來,然後,在下午5點以後,她會再來一次。她拿着一張寫滿問題的清單,逐一去做那些醫生和護士的工作,雖然多數問題一直得不到回答,她也沒有放棄。她蒐集詳細的筆記,記下一個個醫生的名字和家庭住址,還有那些準備去查詢的陌生的醫學術語。儘管我父母的關係不怎麼友好,但他們還是建立起了一套日誌系統,這樣,就算另一個人不在,他們也可以就我病情的進展進行交流。他們離婚已有8年,但共處一室對他們二人來說仍然是困難的事情,這本一起記錄的日誌,成爲他們爲我的生命共同奮鬥的基礎。

斯蒂芬也扮演着一個重要的情感角色。別人告訴我,每次他都帶着皮質公文包來到病房,裏面裝着《迷失》[1]的DVD光盤和自然紀錄片。我們一起觀看的時候,我看上去都會放鬆不少。

不過,在住院的第二個晚上,我攥着他的手說道:「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很難承受,如果你不回來,我可以理解。如果我再也見不到你,我也可以理解。」他後來告訴我,就是在那個時候,他對自己做出了一個跟我父母一致的承諾:如果我在醫院,他也會在那裏。沒有人知道我還會不會變回原來的那個我,或者我能不能挺過這次災難。未來不重要——他在意的是,在我需要他的時候,他能陪在我身邊。他不會錯過每一天,而他的確也做到了。

入院第四天,第六位、第七位、第八位、第九位醫生加入治療小組:一位是傳染病專家,他讓我想起父親的吉米叔叔,他在「二戰」的諾曼底登陸戰役後被授予紫心勳章,一位是頭髮花白的風溼病專家,一位是語氣溫和的免疫學專家,還有一位是內科專家傑弗裏·弗裏德曼,一位50歲出頭、精神矍鑠的醫生,雖然在嚴峻的條件下工作,依然保持樂觀。

弗裏德曼醫生被請來,專門針對我高血壓的症狀進行診療,他一來,立刻對我產生了同情——他的女兒跟我年齡相仿。他走進病房,發現我蓬頭垢面,一臉茫然,坐立不安地待在牀上,斯蒂芬則坐在我旁邊,試圖安慰我,卻徒勞無效。我看起來呆滯而狂躁。弗裏德曼醫生想先了解一下我的基本病史,但是偏執的我完全沉迷於「別人在看我」的臆想之中,都沒有辦法說一句連貫的話,於是,他直接跳過這一步,開始給我測量血壓,一量嚇一跳:我的血壓值爲180/100,單憑這個血壓值,就可能引起大腦出血、中風,甚至死亡。他想,如果她是一臺電腦,我們就該重啓她的硬盤了。他建議立刻給我服用兩種不同的降壓藥。

弗裏德曼醫生離開病房的時候,認出了我父親,當時父親正坐在等候區看書。兩人聊起了我生病前的情況,我父親把我描述成一個積極的孩子,一直都是優等生,很容易跟別人成爲朋友,學習刻苦,工作也很努力。這個形象跟現在這個混亂的年輕女子判若兩人。弗裏德曼醫生剛剛給我做過檢查,他徑直望着我父親的眼睛說道:「請保持樂觀。治療需要時間,但是她會好起來的。」

當弗裏德曼醫生擁抱他的時候,父親崩潰了,這是他的一次小小的真情流露。

[1] 美國2004年上映的一部科幻懸疑電視連續劇。——編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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