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多重人格障礙


頭腦就好比聖誕樹上彩燈的電路。正常運轉的時候，所有燈泡都會發光，而且，這種迴路具有一定的適應性，即便有一個燈泡熄滅，其他燈泡還可以照常發光。但是，這種適應性取決於破壞發生的位置，有時，一個爆炸的燈泡，會讓整串燈泡全部熄滅。

我們見到「畢斯」醫生的第二天，精神科的薩布里那·坎恩醫生來到病房，並向斯蒂芬和我做了自我介紹。她是加入治療小組的第四位醫生，而且已經聽說過我兩次企圖逃跑的「事蹟」：一次是在早晨，另一次是在下午盧索醫生來查房的時候。坎恩醫生在病情記錄裏，把我描述成一個略顯邋遢和不安分的病人，穿着「暴露的睡衣」（我穿着緊身打底褲和一件透明的白襯衫），總是在玩弄交纏在一起的腦電圖引線。對她來說，表現出與精神病症狀相匹配的外表特徵，也是很重要的，因爲我這種邋遢的、帶有暗示性的外表，可以成爲瘋癲的一個表徵：那些高度瘋癲的患者，往往放棄自我修飾，表現得更加衝動和失控，並且出現一些自毀性的行爲，如性濫交等。雖然我過去沒有精神病史，但我已經處於精神病易發的年齡範圍內，1一般來說，十幾歲到二十幾歲是精神病的高發期，但對女性來說，爆發的時間常常會推遲一些。

就在她記錄的時候，我突然開口：「我有多重人格失調症。」

坎恩醫生耐心地點點頭。我選擇了精神病領域最具爭議的一種病症，現在被稱爲「分離性身份識別障礙」（DID），2這種病人會表現出幾種截然不同又相互獨立的人格特質，而病人通常意識不到其他「自我」的存在。一些醫生認爲存在這種情況，而有的醫生則認爲根本就不存在（尤其是在新聞上曝光這種病症的代表人物其實是經過僞裝之後）。許多患者的DID是與諸如精神分裂症等其他類型的精神疾病混合在一起的。不管怎樣，我顯然搞不明白這些情況。

「你曾接受過任何精神科醫生或心理學家的治療嗎？」她輕輕地問道。

「是的。一位精神科醫生說我患有躁鬱症。」

「你有沒有服用過任何藥物？」

「我拒絕吃，我把它吐了出來。我要離開這裏，我不屬於這裏。我屬於精神科病房，屬於貝列佛醫院。這裏不安全。」

「爲什麼這裏不安全？」

「每個人都在議論我。他們都在說我，在我背後取笑我。在貝列佛，他們可以治療我的紊亂。我不知道我爲什麼會在這裏。我能聽到護士們是怎麼議論我的。我能聽到他們的思想，她們說的都不是好話。」

坎恩醫生寫下了「偏執的臆想」幾個字。

「你能聽到他們的思想？」她重複道。

「是的。整個世界都在取笑我。」

「你還能聽到什麼？」

「電視上的人也在議論我。」

坎恩醫生寫下「參考意見」：患者認爲報紙上的文章、電視上播放的歌曲或節目都是直接指向自己的。

「你的家庭成員有精神病史嗎？」

「我不知道。說不定我的祖母就患有躁鬱症。但他們都瘋了。」我大笑着說道，然後我轉向她，「你知道我有權自己簽字出院，對嗎？我可以從這裏走出去。從法律上講，你們不能違揹我的意願，把我關在這裏。我不想再說話了。」

坎恩醫生寫下她的分項診斷，包括「情緒失調，指向不明確」和「精神失調，指向不明確」。她關注的是，鑑於我癲癇發作和黑色素瘤的病史，他們可能要去尋找神經方面的原因。

如果沒有潛在的疾病可以解釋我爲什麼會突然患上精神病，她建議把躁鬱症作爲一種可能的解釋。I型躁鬱症以狂躁或狂躁與抑鬱相混合爲特徵。在從1（許多極端病例）到100（無症狀）的程度範圍內，3我得到45分，這意味着「症狀嚴重」。坎恩建議院方給我安排一個安保，進行一對一的監控，以防我未來再嘗試逃跑。




我再也聽不到他們的聲音了。她的皮膚很光滑。我看着醫生的顴骨和漂亮的橄欖色皮膚。我使勁看，使勁，再使勁。她的臉在我面前旋轉起來，頭髮一縷縷變成灰白色。皺紋先是爬上她的眼睛，然後擴散到嘴和臉頰，最後蔓延到整個臉部。她的臉頰開始下陷，牙齒變黃。她的眼睛開始下垂，她的嘴脣失去了形狀。漂亮的年輕醫生在我眼前迅速老去。

我轉過身看着斯蒂芬，他盯着我。斯蒂芬的胡茬突然從棕色變成暗灰色，他的頭髮變得像雪一樣白。他看起來像他的父親。我用餘光看着醫生，現在她一秒秒變得年輕起來，臉上所有的皺紋變得平滑，眼睛變成充滿活力的橢圓形，臉頰上重新有了嬰兒肥，頭髮變成深棕色。她看上去像30歲，20歲，13歲。

我有了一項特異功能，我可以用意念決定別人的年齡。我很強大，比我人生中任何時候都要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