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癲癇病發後憤怒症


德博拉·盧索，癲癇科的一位神經學主治醫師，在我入院第二天過來看我，給我做另一次檢查。她是在早上交班的時候，在一羣醫生、護士和幾位醫學院實習生的陪同下過來的。他們是一個「小組」。盧索醫生得知我前一天晚上企圖逃跑之後，特意對病房進行了檢查，確認所有癲癇預警機制都在正常運轉，接着，她開始對我進行基本的神經學檢測：

「觸摸你的鼻子，伸出你的舌頭」等等，我打斷了她的檢測。

「你得讓我從這裏出去，我不屬於這裏。」我緊張地說道，「他們在講關於我的壞話。」

「誰在說你？」

「電視上的人。」

盧索醫生讓我自己說了一會兒，然後改變了談話的主題：「你能跟我說說，你在來醫院之前有什麼感覺嗎？」

「我感覺像消失了一樣。」

「你能解釋一下這是什麼意思嗎？」

「我感覺很累，直到今天以前都很累。」

盧索醫生寫下「片段化，無序，無法完整地陳述一件事情」，然後繼續她的檢測。「我要問你幾個基本的問題，你要盡最大努力來回答它們，好嗎？你叫什麼名字？」

「蘇珊娜。」我說着，卻把脖子扭向電視機的方向。

「今年是几几年？」

「你沒聽見嗎？他們在談論我。看，看，他們現在在談論我呢。」

「蘇珊娜，你能試着回答我的問題嗎？」盧索醫生說着，示意護士關掉電視機。「今年是几几年？」

「2009年。」

「總統是誰？」

「奧巴馬。」

「你在哪裏？」

「我要離開這裏，我需要離開。我要走了。」

「我明白。但你現在在哪裏？」

「醫院。」我語氣刻薄地答道。

盧索醫生用一個小手電筒照我的瞳孔，檢查瞳孔收縮和眼球運動情況。一切正常。

「蘇珊娜，請對我微笑一下。」

「不可以。我不想再這樣做了。」我說。

「這不會花很長時間。」

「我現在就要出去！」我尖叫着，從牀上滾了下去。治療小組等着我的爆發，但就在一剎那間，我又恢復了平靜。我往前走，扯着我的腦電圖引線衝向門口。「讓我出去！」我對治療小組喊道，並試圖從他們中間穿過去。「讓我回家！」

盧索醫生幾次試着把我拉回病牀，並叫其他助理護士來幫忙。她給我開了一個單位劑量的抗精神病藥氟哌啶醇，後來，她在護士工作站的電腦裏寫下對我的印象，「患者似乎精神失常，疑患精神病」。

她得出兩個可能的診斷：首先顯現出躁鬱症，以及癲癇發作後的精神病（PIP）。

癲癇發作後的精神病，就是一系列癲癇症發作之後出現的精神失常行爲，這種狀態最短持續12小時，最長可達3個月之久，1但平均時間是10天。1838年，一位法國精神病學家把這種狀態描述爲「癲癇病發後憤怒症」。2癲癇科約有1/4的醫生專門負責治療PIP患者。3



那天早上，第三位醫生威廉·西格爾獨自來到病房。他先向我做了自我介紹，然後又對我母親介紹了他自己，而我母親對他的聲譽已經有所瞭解。一天前，她向她的全科醫生提到了西格爾醫生的名字，當時，那位醫生說：「你找到西格爾了，那你怎麼不早說呢？」

西格爾是一位很有魅力、很平易近人的醫生。在神經學檢測之後，他把手伸向我母親說道：「我們會把這一切搞清楚，蘇珊娜會好起來的。」母親把這番話當作救生艇，並給西格爾醫生起了個暱稱「畢斯」[1]——她的醫生「老大」。

[1] 畢斯（Bugsy）是同名製片《一代梟雄畢斯》的主角，他在影片中是一位叱吒風雲的黑道殺手。——編者注